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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桑爾搖曳的金草地

2021-11-02 01:59蔣桂花
草地 2021年4期
關鍵詞:阿哥卓瑪阿媽

蔣桂花

金色的草地

初秋風吹過,大雁南飛。草地邊緣熱臘部落哇瑪寨的澤旺和幾個伙伴相約到川甘交界的寺院燒柏香祈福。幾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正是愛槍、愛瞄姑娘的年紀,到寺院附近的甲康(“甲”藏語音譯,為漢人、漢族之意。甲康,意為漢人區(qū)。)逛街時聽街上的回族朋友說,夏熱塘草地那邊來來去去過了很多共產(chǎn)甲瑪(甲瑪,藏語音譯,意為漢兵,“共產(chǎn)甲瑪”為當?shù)夭刈鍖t軍的統(tǒng)稱。),餓死了很多人。幾個小伙子將這一消息仔細梳理,得出一個讓他們自己興奮不已的結(jié)論:甲瑪肯定都有槍,餓死了很多甲瑪,自然丟棄了很多槍!大家一合計,決定到夏熱塘草地去撿讓他們夢寐以求的槍支。行前到寺院活佛處打卦,得到一個較為理想的卦象:謹慎行事,有意外獲取。

槍支對草原上的小伙子太有誘惑力了。幾個人立即快馬加鞭回家,帶上干糧后一行4人向遙遠的夏熱塘草地進發(fā)。

騎馬途經(jīng)班佑草地時,沿途景象令人詫異,這里不知有多少共產(chǎn)甲瑪走過。一條萬人踩過的路鋪在草地之間向遠方延伸,路邊總會遇見死人,澤旺和幾個伙伴心里怕極了,可嘴上都不愿說出來,得到槍支的欲望激勵著他們繼續(xù)往夏熱塘進發(fā),大家拉緊馬韁屏氣緩行。

到夏熱塘,識途的馬小心翼翼走過一段泥濘的沼澤地來到一片草坪,發(fā)現(xiàn)草地上散落著很多柳樹枝,還有一些丟棄的舊水壺、瓷缸,死人真多,裸露的手臂黑皮包骨……在一個水坑里大家不約而同地發(fā)現(xiàn)了一堆丟棄的槍支!真是一掃陰霾,瞬間心花怒放,撈出來卻發(fā)現(xiàn)都沒有槍栓,根本不能使用,幾個人不甘心又繼續(xù)找。這時澤旺看到了遠處有一個活著的共產(chǎn)甲瑪,躺在草地上一叢凋零的柏樹枝旁,向他揮動著手臂,旁邊還坐著一個小孩。

這是他們此行數(shù)日唯一看到的活人,澤旺壯著膽子向甲瑪走去,甲瑪身邊那個身子羸弱、目光清澈的小孩一下子揪住了他的心,仔細一看是個扎著小辮的小女孩,頭上與甲瑪一樣戴著一頂帽子,帽子上有一個用紅布縫上去的五角星,帽檐下面是那雙比星星還亮的大眼睛,一直目不轉(zhuǎn)睛地地盯著澤旺,澤旺的心一陣顫栗,便鼓足勇氣走近甲瑪和他打招呼,可他們相互聽不懂對方的語言。甲瑪瘦骨嶙峋,滿臉胡子拉碴,看不出實際年齡,很明顯他的身體狀況不好,張著干裂的嘴激動地邊說邊用手比劃,半天澤旺才理解了他要表達的意思:將小女孩帶走。

這時幾個伙伴也走了過來,一起吃驚地看著眼前的甲瑪,得知澤旺要帶走小女孩,其中一個提醒澤旺:“你想好哦,男孩帶回去可以幫你放牛放羊,她是個女孩,再說甲瑪?shù)男『粫o你家或我們寨子帶去不祥之運還說不定呢”。澤旺不假思索地說到:“不管是男孩女孩首先是一條命,我看見了她而不管她就是我的罪過。也許這是佛的旨意,我要帶她回去,我們家養(yǎng)她”。大家心想這也許就是活佛打卦說的“意外獲取”吧,都點頭贊成。

坐在草地上的甲瑪從幾個藏族青年交談的神色中判斷他們不是藏騎兵,至少不會傷害他倆,眼中充滿了期待。澤旺看著甲瑪瘦削的臉,判斷多半是餓的,便從馬背上的褡褳中掏出裝著糌粑和酥油的袋子,雙手遞給了甲瑪。

甲瑪感激地收下了,然后從懷里掏出一個用紅布包著的東西,并打開給澤旺看,澤旺看到是一個本子之類的東西,上面寫了許多他們誰也不認識的漢字,末尾還有圓型印記(章),甲瑪用手指著本子比劃著說了一陣,然后寶貝似地雙手交給了澤旺。澤旺接著甲瑪遞給他的本子看也不看就揣在懷里,心想可能是與小女孩有關的什么東西吧,反正甲瑪把人都托付給了自己,就把這個東西也帶上吧。

澤旺將小女孩揣在寬大溫暖的老羊皮襖里背在背上,靈巧地躍上馬背,和同伴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夏熱塘,草地上甲瑪掙扎著想站起來,他望著幾匹馬走向草地深處的背影,笑容在臉上蕩漾開來,淚水涌上來模糊了他的雙眼……

澤旺出門都5天了還沒有音訊。母親色措又是一夜未眠。澤旺的妹妹卓瑪雖然還不到14歲,早已承擔起了繁忙的家務,她正在俯身曬奶渣,耳邊傳來熟悉的馬蹄聲,是阿哥回來了。家里的藏獒隨即狂吠不止,直到澤旺的馬走到家門口還在狂叫??隙ㄓ心吧耍∽楷斉艹鋈ビ^看,吃驚地看到阿哥懷里有個小孩,竟然是一個穿著漢人衣服的小女孩。

澤旺從共產(chǎn)甲瑪走過的夏熱塘領回一個共產(chǎn)甲姆(甲姆,即漢人或漢族女孩之意。)的消息不脛而走,來自夏熱塘的小女孩自落腳到澤旺家的那一天起,她就有了一個全寨人異口同聲喊出的名字:甲姆。寨子里的人們將“共產(chǎn)”默認是小甲姆的房名或姓氏,“共產(chǎn)甲姆”便成為小女孩的姓名。

甲姆的突然到來讓澤旺的母親和妹妹有點措手不及。澤旺家點燃了一大把香煙彌漫的柏香枝,卓瑪和母親拿著柏香在房前屋后轉(zhuǎn)著熏,又繞著澤旺、甲姆包括澤旺的馬和馬鞍一起熏,希望清香濃郁的煙霧能驅(qū)散遠途渾濁的風塵,祈求家人和村寨平安。一陣煙霧過后,小甲姆像在做夢一樣,面前的人都穿著陌生的衣裝,說著她聽不懂的陌生語言,陌生令她惶恐不安……

澤旺回家后將甲瑪交給他的小本子隨手塞進屋頂一縫隙處,然后盤腿坐在火塘邊喝馬茶,甲姆像一只怯懦的小貓,本能地向他靠近,她不敢也不愿其他人靠近她。

送走了三個太陽(藏族牧民算天數(shù)總是以太陽為單位),又是一輪嶄新的太陽躍出山巔照耀著大地。一大早卓瑪將甲姆睡覺時鋪的羊皮、蓋的羊皮統(tǒng)統(tǒng)拿到草坪上曬,阿媽色措發(fā)現(xiàn)羊皮毛尖上爬有虱子,仔細一看羊毛叢中到處是虱子,邊捉邊喊卓瑪把甲姆領過來,阿媽按住甲姆蓬亂的頭捉虱子,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頭發(fā)里衣領間到處是虱子,看樣子只有強行脫下她那身破舊的漢服了,而甲姆不知道眼前的兩個女人拉扯著她要干什么,大聲哭鬧著,眼巴巴看著父親戴給她的帽子被兩個女人扔在一邊,腰間的草繩也解開了,瞬間被脫得精光,鄰居久美拿來一件他孫子穿過的小皮襖給甲姆穿上,阿媽色措給她腰間系了一根紫紅色的腰帶,小甲姆驚魂未定,淚眼婆娑。

高原的陽光將討厭的虱子從甲姆身上趕走,她對父母的記憶和印象也隨那身鉆滿虱子的破布衣服被燒掉,曾經(jīng)的歲月隨一縷青煙在眼前隨風飄散,之后她不知道自己是誰,生活在什么地方。

哇瑪寨的冬天如約而至。牧民都住進了冬房,一牛糞糊制的小木屋里住著一家四口:澤旺和他的阿媽、妹妹還有他收養(yǎng)的小甲姆。甲姆卓瑪擠牛奶,看卓瑪炒青稞,看卓瑪用雙手撿起牦牛剛拉出的熱牛糞裝進背篼里,看著阿媽色措用雙手捧著干牛糞添進火塘里,又用手將拌好的糌粑遞到她面前,可她總是睜著驚愕的眼睛猶豫著不去接,顯然她在嫌牛糞臟,這時阿媽色措又會嘮叨:“過日子怎么能離開牛糞呢,給她喝茶的那個木碗還是我用牛糞灰給她擦洗的呢,唉,她真是個甲姆!”甲姆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一臉茫然。

不知迎來送往多少個太陽,生活中總是驚奇不斷,生活給予甲姆的禮物永遠都是出乎預料,能接受的欣然接受,不愿接受的也得接著承受。

高原的生活簡約,季節(jié)僅有兩季,延長了的冬天和延伸到火塘邊的春天。在高原,開春季節(jié)的每一場雪都是為了迎接某一種吉祥鳥的到來,清明、立夏前后的大雪會一場接著一場下。甲姆在哇瑪寨的第一個春天,大雪下得格外隆重,寨子周圍的山坡、牧場全被皚皚白雪覆蓋,隨即哇瑪寨遭受了一場雪災。

為什么降這么大的雪?是什么得罪了神靈?老人們搖著經(jīng)輪,不停地搖著,祈求神靈的護佑。也有人想到了澤旺帶來的那個共產(chǎn)甲姆,接著還有人提出為寨子的安寧驅(qū)逐甲姆,話傳到澤旺的耳朵里,澤旺慌了。望著小甲姆明亮的眼神,他萌生出一個強烈的念頭:“她是我?guī)Щ貋淼模褪俏业呐畠?,我要護她!”

澤旺懷揣一根潔白的哈達,一早騎馬踏雪向幾十里外的熱臘部落土官家走去。熱臘土官格爾瑪年近50歲,擅長言辭,篤信佛教,各寨子之間重大事件的調(diào)解總少不了他的身影。

不久以前格爾瑪就聽班佑土官說過有一群逃難的共產(chǎn)甲瑪要過境,他們什么都缺,什么都要。當時土官格爾瑪在忙著組織藏兵阻擊甲瑪?shù)耐瑫r,還托人將自家的牛群趕到偏遠的哇瑪溝躲避,多虧了澤旺一家人的幫助。后來聽聞澤旺撿了一個共產(chǎn)甲姆,不知原委,今天澤旺找上門來,便非常熱情地接待了他。格爾瑪接過澤旺敬獻的哈達后,便讓澤旺講述遇見甲姆的經(jīng)過,澤旺的親身經(jīng)歷解開了他心中諸多的疑惑,他很佩服澤旺等幾個年輕人的膽量,對澤旺的慈悲和擔當非常贊賞,明白了澤旺的意圖后說到:“今春熱臘部落有三個寨子遭受雪災,哇瑪寨不能因為雪災受損失而拿一個小甲姆說事?!蓖凉偃绱税l(fā)話,澤旺如釋重負,開心地回家了。

那場大雪很沉,將甲姆的命運深深地嵌入泥土,使她的生命亦如泥土般卑微,也如泥土中的野草一樣頑強。白天,她的眼前都是穿皮襖的人,說著她聽不懂的話,夜晚,藏獒的叫聲從屋頂傳到屋內(nèi),幾乎觸及腳趾,恐懼環(huán)繞著小甲姆的世界,整天吃糌粑、吃羊肉,令極度饑餓后的甲姆腸胃不適,終于病倒了,吃不下任何東西??粗纥S肌瘦的甲姆,阿媽色措和卓瑪又心疼又著急,最焦慮的要屬澤旺,最有辦法的也是澤旺。他騎馬又去遠處的寺院找藏醫(yī)拿藥、求活佛打卦。藏醫(yī)給他了一些治胃的藏藥,活佛打卦后囑咐他:“你們帶甲姆去泡溫泉吧”。

距離哇瑪寨不遠處的那座溫泉便是聞名川甘青的降塘溫泉。藏族百姓善于將諸多神奇的景觀歸屬予神的力量,傳說降塘溫泉底下有上千名美麗的仙女在打“庫木”(藏語音譯,吹火筒之意)燒水,人們到熱氣騰騰的溫泉洗浴不僅能清潔身體,還能滌蕩靈魂,凈化心靈。

澤旺一家決定帶甲姆去坐一周的溫泉。大家忙碌的準備著,阿媽色措用小牛犢的皮子給甲姆做了雙靴子,用羊羔皮給她做了一頂帽子,將甲姆的頭發(fā)修剪后只留下頭頂?shù)囊蝗﹂L發(fā),編成幾個小辮子,辮梢綴了幾顆小貝殼。一家人騎著馬趕著馱東西的牦牛出發(fā)了,家里的藏獒忠實地緊隨其后。

山林深處的巖石呈現(xiàn)出孔雀藍、翡翠綠,山間云遮霧罩,降塘溫泉到了。阿媽色措和卓瑪領著甲姆走到泉水邊先磕頭,然后舀了一碗“神水”讓甲姆喝,一股怪怪的味道直刺鼻孔,看著甲姆不情愿的樣子,阿媽色措和卓瑪又將甲姆強行按住捏著她的鼻子往嘴里灌水,甲姆張著嘴連哭的機會都沒有,不到半個時辰,甲姆臉色蠟黃,不停地嘔吐,澤旺一家人都被嚇得不斷伸舌頭,面面相覷……

第三天過去,甲姆開始主動吃東西了,溫泉洗浴結(jié)束時,甲姆的臉色紅潤了,最令一家人開心的是甲姆開始笑了……

溫泉洗滌出一個新生的甲姆,從此她跟著牛羊在草地的四季迎風斗雪,不僅適應了撿牛糞、燒牛糞的生活,還學會說藏語,或者說她的母語就是她覺得動聽的安多藏語。

盛夏的草地野花爛漫。蒼茫的草地上除了山坡上蠕動的牛羊外,人總是很少。英俊的青年和美麗的牧女總駐在情人的心里。遠處傳來悠揚的牧歌聲,那是卓瑪在歌唱:

每當他去遠牧,

我的心像天上的白云啊,

跟隨阿哥放牧的地方,

格桑央卓啦……

甲姆想自家阿哥明明去了河那邊的遠牧點放牧,不明白卓瑪唱歌時眼睛怎么總向山的另一端眺望。卓瑪青春年少,已是情犢初開,而甲姆還不到十歲,眼中心中牽掛的人只有自己的澤旺阿哥,父是他母也是他……

秋風送爽,草地上一年一季的格桑爾成熟了,甲姆隨卓瑪去山那邊的草地撿格桑爾。

草叢中圓圓的蘭花在風中搖曳,多么熟悉的場景!原來自己曾經(jīng)吃過的蘭花就是卓瑪說的格桑爾!她興奮地摘了一朵含在嘴里,似乎回到了數(shù)年前,不由得又獨自納悶:我是誰?怎么會到這里來?大家一起匯合時,卓瑪見甲姆背篼里盡是蘭色花朵,全給倒掉了,埋怨她“蘭色的誰要?黃色的才是人吃的”……望著散落一地的蘭色格桑爾,甲姆的心里翻江倒海,海水一樣苦澀的眼淚溢了出來,卓瑪不能理解甲姆怎么就哭了……

讓甲姆無法理解的事總是很多,她的頭頂總是風起云涌。冬季,幾百里外的亞尼寨爆炸了兩個手雷,甲姆成為受傷者。

亞尼寨是阿媽色措的娘家,也是那年紅軍長征的重要歷經(jīng)地,國民黨軍與紅軍在亞尼寨進行過兩天的激烈戰(zhàn)斗,山間路邊總會撿到子彈殼甚至槍支。

不幸的事件發(fā)生在春節(jié)前,幾個小男孩在寨子路邊的泥土里竟然撿得兩顆手雷,孩子們當作玩具玩耍時不慎引爆,當場炸死兩個孩子,這兩個孩子都是阿媽色措娘家大哥的兩個孫子!阿媽的大哥精神失常,不久因過度傷心也走了……

阿媽色措聞訊悲痛欲絕,“甲瑪打仗時埋在土里的東西,甲瑪留下的東西碰不得……”短時間內(nèi)失去了三個親人,誘因都與甲瑪相關,那段時間“甲瑪”成為大家避諱的詞語。阿媽色措看到眼前的甲姆,聯(lián)想到甲姆到寨子里的那一年寨子里就遭遇了雪災,自家損失了3頭牛8只羊,甲姆,她就是甲瑪?shù)暮⒆?!之后,阿媽色措看甲姆的眼色變得陌生而冷漠,一家人即使圍著牛糞火喝著滾燙的奶茶,甲姆依然會感到背心一陣寒涼。阿媽色措時而憎恨那些傳聞中的甲瑪,時而厭惡甲姆,時而又責怪自己怎么會怪罪可憐的甲姆呢!可憐的甲姆……阿媽色措開始閉啞巴齋,以禁言慎行,澤旺和卓瑪都感到輕松了許多,這樣阿媽可以少說話,少發(fā)脾氣。

甲姆畢竟還小,她并不理解阿媽色措為什么要討厭她。已經(jīng)是六月初了,綠茸茸的草地上開滿了金燦燦的邦錦美朵,甲姆每天趕著幾頭小牛犢在山坡下小河邊放牛、曬奶渣、曬牛糞。眼前的小牛犢都有阿媽,只是家里為了擠牛奶才不讓小牛犢跟著它們的阿媽走。是誰不讓自己跟著阿媽走呢?她想著想著總會把自己想丟。那段時間她更加依戀阿哥澤旺。她也唱卓瑪愛唱的那首牧歌,唱歌時她的眼睛和心都在尋找阿哥放牧的地方。

每當他去遠牧,

我的心像天上的白云啊

跟隨阿哥放牧的地方,

格桑央卓啦……

歌唱總讓人舒心愉悅。甲姆在河邊玩耍,看到小河里有很多魚在游,眼前突然閃現(xiàn)出曾經(jīng)那個甲瑪抓魚的場景,小河里魚真多,她徒手竟然抓了十幾條,裝在小背篼里很高興地背回家,心想阿哥看到肯定會高興的,而她之前并不清楚藏寨的所有人都不抓魚也不吃魚。

阿哥澤旺將牛群趕回家之前,甲姆和卓瑪已將牛犢拴好,突然聽到阿媽色措的咆哮聲,“誰這么傷天害理!魔鬼,魔鬼!”原來阿媽色措看到小背篼里已窒息的十幾條魚,斷定又是甲姆干的,這可是十幾條命啊,甲姆簡直是魔鬼,魔女,氣憤至極竟然忘了自己還在閉啞巴齋……

太陽升起又落下。沒有陽光的時段,寒冷隨意飄灑。阿媽色措因為痛失娘家親人,激起了對漢人的憎恨,甲姆就是那些漢人的女兒,只有漢人的女兒才會抓河里的魚……甲姆又懵了,不知所措。之后阿媽色措想方設法提示甚至央求澤旺,讓他把甲姆送給漢人,漢家才是甲姆應該去生活的地方……

卓瑪看著阿媽一天悶悶不樂的樣子很傷心,最傷心的人要屬澤旺,他眼中的阿媽確實老了,滄桑的臉上滿是皺紋,他明白這輩子最該順從孝敬的人是母親,最該保護的人是甲姆。年輕的他陷入了痛苦的抉擇。為了從長計議,經(jīng)過苦思冥想,最后決定將甲姆送到漢區(qū)生活,他也認為甲姆應該去過漢人的生活,藏家的游牧生活對她來說太清苦,她那么柔弱,她去漢人家生活肯定比在哇瑪寨享福。不久,澤旺帶著在藏家生活了6年的甲姆離開哇瑪寨跨進了漢家的門,投入到另一個陌生的世界。

高原紅塵中的女人

川甘交界的郎木寺小鎮(zhèn)文化多元,境內(nèi)除了有兩座頗具規(guī)模的格魯派寺院外,還有清真寺、福音堂,藏、漢、回雜居,人文風情獨特,這里山清水秀,一條清澈的小河將郎木寺小鎮(zhèn)分割成川、甘兩界,河小名氣不?。喊埥?。

又是一年春雪飛舞,時陰時睛,生活在寺院附近甲康的人們稱這種天氣為“妖婆天”。但天氣的變化對他們的生活不會產(chǎn)生太大的影響,因為他們既不種地,也不放牧,主要依靠精湛的鐵匠技藝和辛勤的經(jīng)商收入經(jīng)營著自己的生活。其實甲康的人們絕大部分都是回族、保安族,而非漢族。

甲姆跟隨阿哥到另一個陌生的地方,她不理解阿哥為什么要將她送到不愿去的地方,心里有一萬個不情愿,還不到11歲的甲姆除了順從就是承受……他倆騎著馬,每過一個山頂,澤旺就從懷里掏出一疊“龍達”(印有佛教圖案的風馬)揚手拋撒,念念有詞,以祈求大家好運。

隨著叮鐺叮鐺的打鐵聲,兩人來到郎木寺一戶鐵匠家,一壯年漢子停下手中的活計招呼他倆進去。澤旺和鐵匠用藏語交流著說明來意,那漢子仔細打量著眼前瘦小的女孩,聽澤旺說女孩兒是從夏熱塘撿來的共產(chǎn)甲姆,是個沒有父母的漢家孤女,頓生憐憫之心,很爽快地答應收養(yǎng)她。

一切交代完畢,臨走時澤旺望著甲姆哭紅的雙眼,反復說著“在這里你會享?!钡脑?,自己的眼圈早紅了……

甲姆又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雖然住進了寬敞明亮的木板房,晚上還可以睡在潔凈溫暖的炕上,可心里涌滿空前的失落感,無邊的恐懼如黑夜一樣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不理解阿哥為什么將自己送給了漢家,就像不理解當年為什么自己被阿哥帶回哇瑪寨一樣……

郎木寺甲康的穆斯林大部分都來自甘肅臨夏、臨潭一帶的手藝人和生意人,全民信仰伊斯蘭教,精通藏漢雙語。收養(yǎng)甲姆的鐵匠是臨夏大河家的保安族,當?shù)赜忻氖炙嚾耍僦频鸟R鞍、打造的腰刀遠近聞名,生意繁忙,甲姆的到來讓鐵匠夫婦非常欣喜,至少兩個幼小的孩子有人幫著照看了。

甲姆到鐵匠家一個多月后,鐵匠決定將她收為養(yǎng)女。鐵匠的妻子用她的舊衣服為甲姆改制了一套花布衣褲,替換了她身上那套散發(fā)著生羊皮味的藏式皮襖,教甲姆換水、洗澡,鐵匠家宰羊焚香,請阿訇念經(jīng),為甲姆洗禮入了伊斯蘭教,取教名索飛葉,之后甲康的人們都叫甲姆為飛葉。

甲姆到郎木寺成為鐵匠家的丫頭飛葉,她再次穿上了漢族的衣褲,甲姆在這里開始學洗衣,學做飯,學漢語……

時光荏苒,飛葉出落成一個光艷照人的大姑娘,她的磨難也由此開始。自16歲那年鐵匠強行將她收納為妾,她再度被生活壓入谷底,承受是她生活的全部。三年后鐵匠又因世事動蕩回到臨夏聚入馬步芳的麾下,將妻妾兒女丟在郎木寺,鐵匠之妻把所有對丈夫的怨恨、生活的艱辛轉(zhuǎn)嫁到無辜的飛葉身上,看不到盡頭的磨難伴隨著她,生活之重令人不堪,一粒塵埃落到她頭上都能將她摧毀……白龍江畔,一卑賤如土的女人在滾滾紅塵中旋轉(zhuǎn),沉浮,幾度消失在歲月的洪流中。

時光行走到2006年,長征勝利70周年。一位來自甘肅省臨夏回族自治州的中年男子敲開了四川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若爾蓋縣黨史辦的門,將一份署名“馬蘭花”的申請材料遞到了工作人員手中,這個中年男子稱他是馬蘭花的大兒子,自己的母親曾經(jīng)是紅軍的女兒,與父母失散于四川的松潘草地,他母親晚年唯一的請求,是希望相關組織能協(xié)助她尋親。

原來馬蘭花就是飛葉。時光掩去了曾經(jīng)的過往,許多人并不知道她是誰,她的家在哪里,誰又是馬蘭花的知情人或見證人?其實若爾蓋黨史辦的同仁早就關注過飛葉的身世,讓我們跟隨黨史辦的同仁一起走進飛葉的那段紅塵歲月。

時間:1996年8月

地點:郎木寺四川境內(nèi)的甲康

采訪對象:哈娃(飛葉的鄰居),67歲,回族,甲康村牧民。

采訪記錄:海力,若爾蓋縣委黨史辦工作人員。

飛葉阿姐在鐵匠家生活時,與我家是鄰居。解放前,她曾不堪生活的磨難而自殺(未遂),由我母親接到家里護理。當時我阿媽帶著我和妹妹一起生活,父親與飛葉阿姐的當家人(鐵匠)是親戚,快解放的時候他們一起去了臨夏,因為我們兩家的當家人都不在,生活格外艱辛。飛葉阿姐是鐵匠的小妾,她的第一個孩子餓死了,她常被管家辱罵,我們經(jīng)常會聽到隔壁罵她的聲音:“共產(chǎn)婆,要飯婆……”等等難聽的話,那時我并不知道共產(chǎn)婆是什么。后來第二個孩子又不幸病死,有年的端午節(jié)剛過,隔壁院子里來了很多人,原來飛葉阿姐在小閣樓上用刀子割頸白刎,被人發(fā)現(xiàn)時已快兩天了,但還有一口氣,所以我印象很深。記得寺院的管家把我們村的幾個負責人叫到隔壁院子里用藏語吩咐:

“管甲姆的男人不在,現(xiàn)在她傷勢又重,我和甲康的負責人商量后決定,甲康誰家能將她收留、給她治傷,寺院就給誰家一袋青稞、10斤酥油作為酬謝”,寺院管家剛說完,甲康管事的張大叔接著說:“飛葉需要馬上救治,如果她命大康復,今后她想跟誰嫁給誰是她的自由,任何人不得干涉?!睆埓笫瀹斨略汗芗液捅娙苏f的這句話很重要,飛葉自由了。當時我母親就去請求:“這丫頭和我們一樣是離鄉(xiāng)人,我們又是鄰居,我愿意照看她”。于是大家七手八腳將飛葉阿姐從鐵匠家抬到了我家。

她的傷勢非常嚴重,喉管已破,我阿媽喂到她嘴里的糌粑湯又從喉管里漏出來,她個人情緒非常低落,我們娘仨看著她悲傷的樣子圍著她心痛得流淚……

我家是臨夏人,阿媽是一個非常虔誠的穆斯林,每天清晨焚香為她祈禱平安,總在旁邊充滿愛憐地開導她:“我們都是離鄉(xiāng)人,俗話說‘物離鄉(xiāng)貴,人離鄉(xiāng)賤,可我們不能自己輕賤了自己,要堅持活著,你遭遇的不幸都是定數(shù),相信真主對你的護佑”。

為了護理飛葉阿姐那個可怕的傷口,母親和我妹妹到白龍江源頭的山上去挖貝母、摘艾草,我在家守著她。母親將挖來的貝母搗碎與糌粑和在一起糊她傷口,每天用熬開的艾草水清洗傷口,慢慢的她可以坐起來了,上廁所時由我背著,我妹妹在后邊扶著,就這樣經(jīng)過一家人的精心照料,她奇跡般地康復了。之后我們?nèi)齻€女孩子一起生活得很開心,飛葉阿姐那時也就20出頭,成為我母親的干女兒。我們都知道她是被哇瑪人從草地撿來的,她父母和我們回族人肯定不一樣。

好景不長,一年后我父親在回家途中被土匪殺害,家里一下子沒有了任何生活來源,不得已飛葉阿姐被甲康的另一家好心人叫去生活。

時間:2000年。

地點:若爾蓋縣城。

采訪對象:孫全福,回族,68歲,若爾蓋縣陽光社區(qū)居民。1951年參加工作時任川西軍區(qū)草地情報站翻譯、通訊員。

采訪記錄:海力,四川若爾蓋黨史辦工作人員。

飛葉年輕時過得很艱難,生活困難時我母親收留了她,因此飛葉的兩個兒子現(xiàn)在都稱我們幾弟兄為舅舅。我家里兄弟姐妹很多,飛葉阿姐與我們大家都姊妹相稱,記得那時家里經(jīng)常揭不開鍋。大概是1952前后,正是草地剿匪階段。有天家里來了一位松潘籍中年婦女,是父親朋友的朋友,人們都叫她曾四媽。曾四媽見飛葉通曉藏漢雙語,又能吃苦,希望與她母女相稱做掩護外出做點生意,至少可以填飽肚子,飛葉愿意我阿媽也就同意了。那時離郎木寺不太遠的鐵布、求吉一帶盛產(chǎn)鴉片,曾四媽帶飛葉販賣鴉片,有一次她們在瑪曲(今甘肅省瑪曲縣)黃河渡口準備過河時,被當?shù)貒笋R良土匪的解放軍阻擋,攜帶的鴉片被沒收,“母女”倆幾乎走投無路。曾四媽突然想起飛葉是共產(chǎn)紅軍留下的女兒,解放軍是共產(chǎn)黨的隊伍,便支使飛葉以紅軍女兒的身份到解放軍領導那里去求情討要,也許部隊會給點面子。

剿匪指揮部聽說有人討要被沒收了的鴉片,討要者的身份是紅軍留在草地的女兒,恰巧部隊首長就是過去的一名老紅軍,首長立即召見。飛葉當時二十多歲,梳著兩條粗辮子,穿一身補滿補丁的舊衣褲,白皙的圓臉上一雙大眼睛非常傳神,當她走進指揮部時,時任西北騎兵第十一師的首長感到異常驚訝,他覺得眼前的這位姑娘怎么那么眼熟?酷似他長征時期的首長夫人。首長詢問她父母的名字、家鄉(xiāng)在哪里、怎么留下來的,飛葉是一問三不知,當時我就在一旁,我是隨軍藏語翻譯,正趕上那兩天馬良殘匪正在向黃河邊的唐克方向潰逃,軍情緊張,部隊首長匆忙吩咐身邊的人:“將鴉片退還給姑娘,送一套軍裝給她,做好說服教育”。從那時起我知道飛葉阿姐的父母應該是紅軍。那個年代國家需要做的事太多,像確認飛葉紅軍身份的事根本顧不過來。

時間:2013年8月。

地點:郎木寺甘肅境內(nèi)郎木大隊。

采訪對象:拉嘎措,藏族,66歲,郎木大隊牧民。

采訪記錄:海力、北灣,四川若爾蓋黨史辦工作人員。

甲姆的阿哥澤旺是我父親的親戚,澤旺來郎木寺轉(zhuǎn)經(jīng)或看望甲姆時都住我家。有兩件事我印象很深,一是甲姆自殺那年,澤旺到我們家住了一段時間,他非常失悔,不斷用手掐自己的臉:“甲姆沒有享到福,還差點把命搭上,都怪我怪我”。他決定帶甲姆回哇瑪寨,但甲姆怎么說也不愿回去,澤旺勸了幾次甲姆都沒有答應,后來澤旺托人給甲姆找了一個誠實的回族青年成家,那個青年是個流浪漢,澤旺又借我家后院的一塊地張羅著給甲姆修了兩間房子,甲姆兩口子靠打零工生活,有了孩子后生活又過不下去,澤旺又湊了點本錢讓甲姆做鍋盔維持生活,他是甲姆最親的人,甲姆的兩個兒子都稱澤旺舅舅,而澤旺自己則終生未娶;二是文革時期,大家都知道了那些過草地時很苦的甲瑪紅軍就是共產(chǎn)黨的隊伍,澤旺說他在草地遇到甲姆時,管甲姆的漢人將甲姆和一個小本子一起交給了他,而他根本沒有當回事,家里又遭過一場火災,那個本子哪里去了都不知道,關鍵誰也想不到共產(chǎn)甲瑪會有今天,如果本子在甲姆說不定就可能找到自己的父母,每次說到那個本子他總是失悔得用手揪自己的臉……

甲姆年輕時在郎木寺四川甲康生活,那里很多回族人家都是甲姆兩個兒子的舅舅。現(xiàn)在甲姆老了,開始想起找她的親生父母,過了這么多年哪里去找呢!她當年離開父母時那么小,其實哇瑪、甲康就是她的娘家人。

80多年前,李連長在草地交給澤旺的那個紅軍小女孩被藏族青年帶著走進了草地深處。直到草地解放前夕,共產(chǎn)黨領導的人民解放軍在草地深處的黃河邊剿匪,小女孩已成年,恰是她父母當年的年華,曾經(jīng)的紅軍戰(zhàn)士到黃河邊剿匪時奇遇當年的紅軍遺孤,從眼前年輕女人的身上恍惚看到了長征途中戰(zhàn)友的身影,關切地詢問她的家鄉(xiāng)、父母,而她卻無以回應,因她的童年父母在征途,在陣地,在前線,就是不在她身邊。

生活的魅力在于變幻無常。即使生活在紅軍走過的若爾蓋草地,若爾蓋黨史辦的工作人員為采訪飛葉歷經(jīng)周折,當走到這位紅軍遺孤身邊時,長征過草地的歷史已過了80周年,眼前的紅軍遺孤、甲姆飛葉歲已是一位白發(fā)蒼蒼的回族阿婆,交談時她的安多藏語流利而詼諧,她的漢語則是地域性很強的北方洮州方言,個中滋味令人唏噓。

時間:2015年8月。

地點:郎木寺

采訪對象:紅軍遺孤(甲姆、飛葉),戶籍所在地為甘肅碌曲縣郎木寺鄉(xiāng)郎木大隊牧民。

采訪記錄:海力,北灣,四川若爾蓋黨史辦工作人員。

問:阿婆,郎木寺的老年人都知道你是紅軍過松潘草地那年被哇瑪寨的人收養(yǎng)的,你那時大概有幾歲?能記起你父母或家鄉(xiāng)的名字嗎?

答:據(jù)我阿哥說我那時大概有4、5歲。按理說應該知道一點點父母或家鄉(xiāng)的名字,可惜領養(yǎng)我的阿哥包括我生活的哇瑪寨沒有一個漢人,身邊沒有一個會說漢話的人,我那時聽不懂藏語,等我慢慢學會了藏語,就僅僅知道自己是由阿哥收養(yǎng)的甲姆,連自己以前叫什么名字都忘了,都忘了,如果當初是個漢人領養(yǎng)我該多好,我至少能記住自己和父母的名字……

問:阿婆,我知道你的名字叫甲姆、飛葉,但你兒子給我們的一份材料上顯示你的名字是馬蘭花,馬蘭花是你的名字嗎?

答:人老了,雖然說記性不好,但過去的事總忘不了,特別是草地上挨餓的情景,一起那么多的人哪里去了不知道,真是餓啊,空蕩蕩的草地上沒啥吃的,帶我的那個紅軍我好像也不認識,他很關照我,找了一些蘭色的花讓我吃,他自己也吃,后來我在哇瑪阿哥家生活時才知道,我當時吃的蘭色花疙瘩兒叫格桑爾,我忘不了那個蘭色的格桑爾,自我有了自己的家,在郎木寺這邊(甘肅)落戶上戶口時,人家問我的大名,我就給自己起名字叫蘭花,蘭色格桑爾的意思,丈夫姓馬,就寫成馬蘭花了。我自己沒念過書,大名很少用,很多人都不知道我有這個名字。

問:阿婆,你能記起長征路上的事嗎?比如雪山怎么過的?一路上有父母照顧你嗎?

答:過雪山我記得比較清楚,我一直由我的姐夫背著,山上風很大,我一直躲在姐夫的背上。小時候我好像愛生病,印象中我父親常抱著我去藥鋪,感覺父親很疼我,對母親印象不深。我對長征最深的印象就是無數(shù)的火把,人們舉著火把在晚上不停地走路,白天有時有飛機轟炸,好像哪里的橋斷了……走的山路很窄,河邊水聲音很大……常常見不著父親的面,人們都打著綁腿,記得姐姐和很多女的都有傘,后來姐姐、姐夫都不見了,那么多人都不見了……走到草地時帶我的那個紅軍大概生病了,我們就坐在草地上,沒有吃的,幸好遇到阿哥救了我。

問:阿婆,你肯定很想念你的父母、親人,你對小時候生活過的家鄉(xiāng)有沒有一點印象或記憶?

想,非常想念。年輕時候忙著推日子,推肚子,沒精力去思念家鄉(xiāng)父母親人,人老了老伴也歿了就特別想老家。

文革時甘肅這邊有人采訪過我,那時郎木寺公社對我也很照顧。我自己勞動特別積極。一次郎木寺公社安排我以勞動積極分子的身份到蘭州去參觀學習,那是我來這里后第一次出那么遠的門。在蘭州的日子我特別開心,見識了很多稀奇的東西。有一天,公社的安書記帶我們一起逛街,在街上買了一個我們這里從沒見過的東西吃,那種甜絲絲的感覺突然讓我記起了自己的家鄉(xiāng),我即刻對安書記說“我的家鄉(xiāng)有這個,這是我家鄉(xiāng)的味道”,安書記說我們吃的是甘蔗。甘蔗是我小時候和父母一起生活時吃過的,父親用刀削好喂我吃甘蔗的情景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當時自己情不自禁地淚流滿面,我的家鄉(xiāng)是出產(chǎn)甘蔗的地方!家鄉(xiāng)的味道是甜的,可我心里很苦。我告訴安書記,我的老家是產(chǎn)甘蔗的地方,安書記問我老家叫什么名字,我又說不出來……

問:阿婆,我感覺哇瑪寨的澤旺老人是將你作為女兒收養(yǎng)的,你怎么一直叫他阿哥?他生前很關心你嗎?

答:阿哥是我一生最親的人。我到阿哥家時,我是家里最小的,家里有阿哥的母親,阿哥的妹妹叫卓瑪,比我大7歲左右,我就跟卓瑪一起叫他阿哥,一輩子都這樣叫著。

自我有了自己的家和孩子,每到藏族過大年(春節(jié))時節(jié),阿哥就騎馬再牽一匹馬來郎木寺接我們母子回哇瑪寨娘家過年,阿哥清楚我進了伊斯蘭教,非常尊重我的生活習慣,每次過大年前專門將一只活羊牽到幾公里外一回族人家去宰了又馱回家存著(穆斯林不吃自死或外教人宰殺的牛羊),用酥油炸些油餅子,用專門的一個背簍盛著掛起來,總是告誡卓瑪,甲姆現(xiàn)在是回回,她吃的東西一定要干凈,將好吃的奶餅存著“等甲姆回家了讓她們母子吃”,年年如此……我們過開齋節(jié)時阿哥再忙都會騎馬來給我們家拜年,阿哥待我如父如長兄,將我的兩個兒子視如己出,他自己終身未娶……阿哥已不在了,我也老了。想起阿哥給予我的關心和幫助我無以回報,阿哥走了,他的恩典我一點也沒報上,恩沒報上(哭泣)……

我一直有一個心愿:現(xiàn)在國家強大了,政策也很好,阿哥家在四川若爾蓋那邊一個偏遠的寨子里,我的阿哥和卓瑪都已走了,現(xiàn)在是卓瑪?shù)呐畠寒敿?,家境不太好,我自己老了也做不了什么,非常牽掛他們,希望有好政策能幫幫我阿哥家的人,還有哇瑪寨和甲康村的人們,他們的生活都不富裕。是阿哥救了我,沒有哇瑪寨和甲康的親人們幫扶,我活不到今天,沒有他們我享受不到今天的生活。

小時候我到哇瑪、甲康時,正是共產(chǎn)甲瑪受難的時候,父母都是被追殺的“共產(chǎn)共匪”,我是共產(chǎn)甲瑪逃難時留在草地的女兒,是這里的藏族回族親人們撫養(yǎng)了我,這在當時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紅軍遺孤,飛葉阿婆向拜訪她的兩個少數(shù)民族女干部、共產(chǎn)黨員訴說著,記憶零散成碎片……

共產(chǎn)甲瑪、共產(chǎn)甲姆、飛葉、馬蘭花的身世,從另一個側(cè)面訴說著每一個參與長征者艱苦卓絕甚至悲慘的個體經(jīng)歷。阿婆老了,她的幼年和老年都歸結(jié)在長征中。阿婆的故事發(fā)生在紅軍走過的那片草地,晚年的她依然思念著自己的父母,她最牽掛的卻是幫助她度過苦難歲月的身邊“娘家人”及藏、回民族集聚的小村寨,讓百姓脫貧致富過上好日子的的確確是今天每個有良知的共產(chǎn)黨人不懈努力的方向。

“哪有什么歲月靜好,只不過有人替你負重前行”,作家蘇心說出了生活中的另一種真諦。猶如飛葉的父母一樣,眾多仁人志士為新中國的誕生不惜拋頭顱灑熱血,舍棄骨肉親情,是他們撐起了民族崛起的脊梁;生活在雪域高原的藏羌回漢在艱苦的長征歲月里用粗糙的玉米、青稞支援了過雪山草地的紅軍將士,接納養(yǎng)育了留下來的紅軍傷病員、小紅軍,愛恨情緣交織的生命樂章在高原的陽光下閃爍著人性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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