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雨涵

（中國戲曲學院,北京 100073）

唐傳奇作為我國古代小說的經典作品，受史傳文學的影響，繼承并發(fā)展了史傳文學的敘事特點?！独钔迋鳌芬约啊痘粜∮駛鳌范际翘苽髌娴慕浀浯?。白行簡的《李娃傳》主要寫了妓女李娃和士公子滎陽生之間幾經波折的愛情傳奇?！独钔迋鳌窇{借著極大的藝術成就，可謂之是唐傳奇鼎盛時代的一篇佳作。而蔣防所著的《霍小玉傳》，是中國古典文學中一篇講述愛恨情仇的愛情悲劇故事，作者通過對霍小玉這個人物形象的成功描寫，使作品在眾多以愛情故事為題的唐傳奇中脫穎而出。唐傳奇作為我國古代小說進入了成熟時期的標志，其文學意義是極高的，在敘事上也有極高的藝術成就。唐傳奇的空間敘事藝術在許多小說中都發(fā)揮了重大作用，唐傳奇的敘事空間主要可以分為現(xiàn)實空間與非現(xiàn)實空間兩類，這兩類空間不僅僅是人物行為的依據，往往還是推動小說情節(jié)發(fā)展的關鍵因素，是敘事的一個“刺激點”。對作品的敘事進程的發(fā)展具有重大的結構價值，常常是故事起始處與轉換點、人物命運改變的重要地方。本文以《霍小玉傳》和《李娃傳》為例，探索這兩部小說中空間與情節(jié)的關系。

一、圍繞空間設置展開故事情節(jié)

若論中國古代小說，重視敘事是古代小說的一大特色。因為以述說故事為主，所以作者對于故事發(fā)生地的設計也要費盡心思、反復斟酌。《李娃傳》和《霍小玉傳》的故事情節(jié)基本是圍繞著空間設置進行展開的，兩篇小說都是從長安平康里作為情節(jié)發(fā)展的開始，并以此為由頭展開著后續(xù)情節(jié)的敘述，體現(xiàn)了空間對情節(jié)的推動作用。在《李娃傳》中，作者把故事情節(jié)的起點安排在長安平康里，小說以妓女李娃吸引了進京趕考的滎陽生開始，這種空間的安排基本與作者所處時代的生活時代吻合。長安平康里的偶然相遇，激發(fā)了二人戀情的火花，兩人一見鐘情，為后面故事情節(jié)接著發(fā)展積攢因子，后滎陽生不吝拿出其父給他準備的考試經費，以求能與李娃永遠在一起，故事情節(jié)就這樣慢慢展開。而在《霍小玉傳》中，作品情節(jié)的開端也是在長安平康里，書生李益在進士及第后，遇到長安色藝雙絕的名妓霍小玉，李益被才貌雙全的小玉吸引，如此便開始展開兩人你情我愿，堅韌不拔的愛情發(fā)端。由此可見，在《李娃傳》和《霍小玉傳》中小說情節(jié)一開始都是圍繞空間設置而展開的，在長安平康里展開士妓相會的故事由頭使故事發(fā)生并使情節(jié)開始不斷發(fā)展。

兩篇小說的一個共同點便是都將長安平康里作為故事的起點，這并不稀奇，長安作為當時繁華的估計大都市，既有基礎建設又有進行文化藝術活動的場所，為浪漫的唐人上演著一幕幕才子佳人的故事。且長安里坊眾多，每一個地標都具有獨特的故事和意義，這有利于作者對小說地點空間的設置和空間轉換，為小說的發(fā)展變化提供多樣的城市生態(tài)。平康坊地處長安鬧市區(qū)，在當時具有很高的知名度，是當時很多富商高官與煙花女子所居之地，集消遣娛樂、文化信息交流于一身的繁華之地。所以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之下，“平康”這個特殊的地理位置本身就承載著一種文化符號?？傮w來說，滎陽生平康里遇李娃是一個無比巧妙的安排，暗示著主人公從滎陽前來長安城這一繁華之地趕考，他必將面臨繁華之處帶來的紙醉金迷，“風月寶鑒”般的挑戰(zhàn)，也為主人公將要發(fā)生的風流韻事和墮落埋下了伏筆。

二、以空間描寫作為情節(jié)發(fā)展的線索

文學中的空間描寫是把描寫對象的狀貌、情態(tài)通過對時間順序、空間順序和邏輯順序，再現(xiàn)出來的一種描寫方式?！独钔迋鳌泛汀痘粜∮駛鳌分械囊恍┛臻g描寫往往是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的線索，推動著小說的發(fā)展，且常常暗示了情節(jié)之后的發(fā)展方向，為后文暗藏伏筆。在《李娃傳》中進京趕考的滎陽生在長安平康里被妓女李娃吸引，二人一見鐘情，接著滎陽生與李娃相識搬入妓院，二人過起了奢靡揮霍的生活，這也暗示二人后期愛情的波折，為后來滎陽生的落難，李娃相救提供暗示，妓院、街頭等一系列而現(xiàn)實空間的描寫，提供了二人感情發(fā)展的線索，事故情節(jié)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在《霍小玉傳》中，書生李益先是在長安平康里的現(xiàn)實空間中與霍小玉相見，彼此吸引，情愛纏綿，為后文二人離別做鋪墊。而接著又是在現(xiàn)實空間中，癡情的女子對她的負心郎說的話也奠定著悲劇的氛圍。可見，故事中所寫的空間變化是情節(jié)發(fā)展非常重要的一筆，是情節(jié)突變的轉折點，通過這種空間的描寫，為二人的悲劇結局進行了暗示和鋪墊。

三、用空間的轉換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轉換

空間轉換是小說在結構和敘事中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独钔迋鳌泛汀痘粜∮駛鳌分锌臻g的轉換中不僅暗示著人物命運的改變，也推動著故事情節(jié)的轉換。在《李娃傳》里，小說在起始處首先講了滎陽生有才有貌，而且受到父親的喜歡，于是為其準備好服飾馬車，行途費用，希望他可以在科考中有一個好的成績，這些敘述實際上都是為后面的嫖妓縱情，街邊落魄做鋪墊。接著滎陽生與李娃相識，并住進了青樓，和李娃二人開始了縱欲奢靡的生活。但是這樣的生活并不長，當滎陽生錢財蕩盡，“姥意漸怠，娃情彌篤”，這里不僅暗示了下文的“倒宅記”，又為往后李娃救他的情節(jié)的可能性埋下伏筆。文中通過大量文字來寫了滎陽生的街邊落魄的悲慘境遇，沒有地方去的滎陽生只能落魄街；被人幫助而在兇肆寄身，在天門街靠唱挽歌來維持生活；這些遭遇就已經夠凄慘了，卻不想在唱挽歌時居然遇到了父親，這時滎陽生的生活并不是就有了新的轉機，深持門第觀念的父親幾乎把他打死，這場父親對兒子的訓斥地點是作者特意著墨的。曲江西杏園東，當滎陽生與親朋斷絕聯(lián)系后，滎陽公一度認為他是遭遇不測被害，再次相遇后沒有溫情的問候而是迎來了一場訓誡大戲。曲江池和杏園以新科進士的曲江游宴、杏園探花等而出名，所以這個空間的設置自帶一種文化符號。在滎陽生流落街頭，隨時要面臨死亡之時，作者讓李娃再次登場，救了落魄的滎陽生，并且在李娃的照顧之下，滎陽生不但日益康復還功成名就，又與李娃成婚，小說以大團圓的形式結束。赴考途中的相遇、揮霍消耗的妓院生活、街頭流落的境遇的窘迫、二人街頭的再遇等，隨著空間的轉換，情節(jié)也在不斷地轉換，兩情相悅、被棄街頭到重新相見、復志輝煌，空間推動情節(jié)的轉換，情節(jié)與空間相呼應，最終得到了喜劇性的結局。而在《霍小玉傳》中，初露鋒芒、進士及第后的李益，和名冠長安城的名妓相識相戀，并一起度過了兩年的幸福愛情生活。但隨著長安這所城市所蘊含的政治寓意顯露時，李益選擇了將這一場在霍小玉心中痛徹心扉的愛情當時鏡花水月一場空，轉身離去。小說故事情節(jié)主要包括：媒婆搭線、二人相戀、二人離別、小玉相思、病榻決斷、小玉復仇六個部分，而這些情節(jié)又是通過空間的轉換來推動的?？臻g交錯轉換，使故事情節(jié)前后與空間變化相互印證，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完整性，增強故事的感染力。

四、通過空間的安排暗示人物命運的變換

《李娃傳》和《霍小玉傳》中空間安排的變化往往也預示著人物的命運走向。長安城提供著整個國家乃至當時世界上最奢靡浮華的一切美好事物，又是政治中心每天上演著波詭云譎的政治斗爭。

年少的志氣公子帶著一腔熱血和自己的政治抱負來到了長安城，他代表的不只是自己還有整個家族。但長安是多情的，公子總會遇見代表著紅塵的女子最終在長安城里奔赴一場復雜的愛情故事。

比如《李娃傳》中的滎陽生，他所懷揣的政治抱負是整個故事的源頭，后來因為與李娃的相遇、愛情、墮落等因素中斷過，但從全篇小說的整體結構來看，后續(xù)李娃與滎陽生的和好，滎陽生與父親的和好，李娃被封“汧國夫人”從妓女身份到獲得主流認可等等都與“政治目的”分不開關系。雖然這篇唐小說敘述的重心并不是滎陽生所擔負的責任和他的政治抱負，但這確實推動小說發(fā)展，塑造人物的因素?！痘粜∮駛鳌分欣钜媾c滎陽生的政治身份不同在結識，他初登場時己是進士及第，一樣的是他與滎陽生一樣帶著對仕途的期望，懷抱著政治目的來到了長安。李益對長安這個城市所帶有的政治目的的追求像一把懸刀隨時準備斬斷他和小玉的浪漫愛情。后面李益登科又被授官職后揮袖而去，長安這個地點暗藏的政治屬性也浮出水面沖散了表層的浮華。

可以說在唐小說中，士人的個人情感發(fā)展與他們所追求的政治目的是如影相隨，即使實在愛情小說中，政治目的也在暗處影響著人物每一次的選擇，所以作者在安排空間時，在長安地圖之下還有一層長安政治空間分布圖，它也是暗藏在愛情線之下的重要影響因素。

五、結語

“唐傳奇中以情愛小說最有特點，而《李娃傳》和《霍小玉傳》十分出色精彩”?！独钔迋鳌泛汀痘粜∮駛鳌芬揽孔陨淼乃囆g成果成為唐傳奇中的杰出作品之一是當之無愧的。本文從敘事學的角度著手，通過細讀文本，對《李娃傳》和《霍小玉傳》中的空間與情節(jié)的關系進行思考，從而得出這兩篇小說故事情節(jié)與空間的關系，兩篇小說的情節(jié)一開始都是圍繞空間設置而展開的，通過空間的安排來暗示故事的發(fā)展，情節(jié)隨著空間的變化而推演，使人物命運躍然紙上，得以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用空間的轉換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轉換，從而促進故事情節(jié)的完整性，增強故事的感染力。

注釋：

①章培恒,駱玉明.中國文學史(中)[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