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微博:@畫畫畫盞眠
新一周戲都不重,沈言曦昨天做足了功課,今天幾乎都是一條過。演對手戲的時候,她狀態(tài)收得很好,沒壓戲,只是稍微幫新人帶了一下節(jié)奏。
“咔!”導演喊停,助理趕緊給沈言曦披上外套。
導演笑著對沈言曦道:“沈老師今天心情不錯啊?!?/p>
“是的?!鄙蜓躁仉p手合十,笑著給工作人員和搭戲的演員鞠躬道謝,回了休息室。
安潔快步過來,在沈言曦耳邊低語幾句,她面上閃過一絲不耐煩,再抬頭時,又是笑靨如花,姚婉瑩剛好推門進來。
一年都見不到兩次的人,在這一天內(nèi)見了兩次。
沈言曦明白姚婉瑩找自己有事,只是姚婉瑩不說,她也不點破。
兩人你來我往地聊了快十分鐘,姚婉瑩終于進入正題:“其實我冒昧地來找你,是想給你說個事,感覺很對不起你?!?/p>
沈言曦輕輕按著微微脹痛的小腹,面色平靜:“沒關(guān)系,你說。”反正渣男已經(jīng)“綠”我,還能有什么事對不起我。
姚婉瑩:“我的工作室簽下了秦旭和孫嬌嬌的經(jīng)紀約?!?/p>
沈言曦臉上的笑意凝固一瞬,隨即恢復正常。
安潔給沈言曦泡了紅糖水,順手給姚婉瑩倒了一杯。
姚婉瑩沒好意思接,接著道:“孫嬌嬌家境不錯,當小公主養(yǎng)出來的,心性單純、不懂事,聽了秦旭的花言巧語,才做了糊涂事,你不要計較。”
沈言曦沒說話。
姚婉瑩想去拉沈言曦的手,她不著痕跡地躲開,姚婉瑩也不惱,繼續(xù)解釋:“秦旭是我們公司的股東想簽,覺得他外形不錯。我想到你啊,就說他劈腿,人品不行,股東說只要不碰高壓線就行,別人打人都不怕,我們還怕這點感情問題嗎?”
沈言曦喝了點水,面上看不出情緒。
姚婉瑩接著說:“言曦,你知道,我和你不一樣,你的工作室,你做主,但我沒我股東不行。”
“我和你說這些沒別的意思,”姚婉瑩示弱道,“就是希望你不要介意,都是一個圈子的,不要因為這點事傷了我們之間的情誼。”
從第一句到最后一句,姚婉瑩將節(jié)奏把控得很好。
她一方面用沈言曦打?qū)O嬌嬌的事警告沈言曦不要有動作,另一方面又把鍋甩得干干凈凈。
沈言曦在心里感嘆姚婉瑩厲害,面上卻沒有露出半分痕跡。
“你不用這么委婉,”沈言曦巧笑道,“直接讓我放畜生一條生路就行?!?/p>
這話太直接,姚婉瑩尷尬,她還想再說什么,唐素差人來叫沈言曦。沈言曦朝她輕點一下頭,起身離開。
幾乎是出休息室的那一秒,沈言曦臉上的柔和就收得干干凈凈。她猜到秦旭會有后手,只是沒想到是姚婉瑩把盤子接了過去。
都當畜生了,還想要生路,呵,做夢。
《她殺》投資商組的飯局是唐素之前就和沈言曦說好的,沈言曦忽然來了“姨媽”想推掉,可投資商點名道姓要她去,她沒辦法,只能換了衣服上了自己的保姆車。
投資商叫蘇城,是個叔叔,為人慈善、親和,沒別的癖好,就喜歡喝茅臺酒。沈言曦平常喝兩杯還行,可現(xiàn)在……
沈言曦臉色發(fā)白,安潔心疼地碎碎念:“不要喝酒,不要喝酒,你這‘姨媽’兩個月來一次,酒下肚子的話,你還要不要命了?!彼^續(xù)道,“只要你不喝,沒人敢灌你,實在推不掉,你找季總。他沒來,你就打電話給他,我不算你違背了那個關(guān)于視頻的毒誓?!?/p>
沈言曦“哦”了一聲:“那我寧可不要命?!?/p>
安潔生氣。
沈言曦邊補妝,邊安撫:“好了,好了,我知道分寸。”
但安潔還是擔心。
半小時車程轉(zhuǎn)瞬就到。
莊園富麗堂皇,停車場豪車如云。
“讓司機先送你回去再過來等我,他還能順便去吃個晚飯?!鄙蜓躁匕雅L遞給安潔,“還有,我沒回翡翠園,沒去華盛,微信是季禮先加的我?!?/p>
小祖宗還惦記著這事呢。
安潔:“好?!?/p>
沈言曦閉眼,提了一口氣,保姆車門開的瞬間,她所有的困倦疲態(tài)消失不見,姿態(tài)裊娜地走上樓梯,進入主宅。
黑色細吊帶亮片長裙勾勒出纖細窈窕的腰肢,裙擺如魚尾搖曳,她一頭秀發(fā)似蓬松的海藻,若隱若現(xiàn)的肌膚白皙若雪。
大廳華燈璀璨,衣香鬢影,光落在沈言曦的臉上,顧盼間,她美得竟比華燈更夢幻一些。
幾乎是沈言曦一到場,她就成了大家關(guān)注的焦點,制片人、導演、藝人紛紛端著酒杯圍過去。
沈言曦從侍者的托盤上端了杯果汁,與他們逐一碰杯。
“果然蘇總面子大,沈老師居然都賞臉過來了。”
“我這不是過來蹭飯嗎?”
“沈老師在劇組還順利嗎?什么時候殺青?是不是又一部爆款?”
“承你吉言,哈哈哈?!?/p>
“言曦,你從去年就在說要和我合作,每次遞過去的本子,你全給拒絕了?!?/p>
“我還要磨煉兩年,才敢上您的戲呀,您的戲太專業(yè)了?!?/p>
……
沈言曦應(yīng)對自如,言笑晏晏,察覺到角落某人投向自己的目光,她非但不收斂,反而稍微側(cè)身撥弄兩下頭發(fā),露出大片雪白的后背,格外挑釁又明晃晃地對著他,仿佛在說“你能拿我怎么辦,嘻嘻”!
季禮被蘇城幾人簇擁坐在中間,他目光淡淡,玩牌的動作卻直接停了。
這不是沈言曦第一次和季禮在飯局偶遇,只是前幾次她身邊都跟著秦旭,自然和他沒什么交集。
這次,她賭季禮看不慣,可他看不慣又拿她沒辦法,她想想就開心。
季禮確實沒對沈言曦做什么,他等手上的牌打完,不動聲色地脫了西服外套,程勝接過去,不僅如此,他還慢條斯理地解開襯衫最上面的紐扣。
季禮是蘇城的座上賓,蘇城何其有眼力見,一邊跟著脫外套,一邊吩咐管家:“人多了,很熱,去把空調(diào)的溫度調(diào)到最低?!?/p>
管家應(yīng)下。
牌局繼續(xù)。
宴前熱鬧,沈言曦和女藝人們談笑風生,她看到管家從季禮那邊出來,沒一會兒,室內(nèi)的溫度就降了下去。
沈言曦不著痕跡地把頭發(fā)放到后背,稍一轉(zhuǎn)頭,正好撞上季禮漫不經(jīng)心的目光。
他隨意地放在身旁的西服外套如他本人一樣,以最平靜的樣子諷刺著承受涼意的仙女。
OK,很好。
沈言曦保持微笑,別開視線,尋著空隙走出了人堆,一邊在心里暗罵季禮心胸狹隘,容不得她艷光四射,一邊給安潔發(fā)消息,問安潔走沒走,沒走的話,給她送條披肩進來。
這時,一件男式西服外套輕覆在沈言曦的肩上。
沈言曦詫異地回頭,是相熟的男藝人——郁景。
這個舉動屬實體貼,沈言曦不太好意思,想把西服還給他。
郁景笑道:“我沒穿過,讓助理去車上拿的,美女將就一下?!?/p>
這聲“美女”叫得沈言曦格外舒心,她不再矯情,莞爾著跟郁景道了謝。
郁景又提了話頭,和沈言曦聊起了劇組的事。
季禮到外面接電話,隔著一扇半透明的琉璃窗,正好看到沈言曦和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閑聊。
男人不知道說了什么,沈言曦眉眼彎彎,眸里宛如含著春水。
季禮的目光落在沈言曦的外套上,似是嘲弄,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沈言曦稍一抬眼,和窗外的季禮四目相對。她微微一笑:你把溫度調(diào)低了,還不給我衣服穿,別人給我穿了,你這眼神,有毛病?
季禮用鼻子發(fā)了個嗤笑的音。
沈言曦繼續(xù)和郁景說話。
圈內(nèi)人個個是人精,郁景看看季禮,又看看沈言曦,奇怪地問:“你和季總有過節(jié)嗎?你倆的眼神不對啊。”
沈言曦笑意盈盈:“當然沒有,我和季總不熟,你看錯了吧。”
季禮不喜歡沈言曦和男藝人過于親近,她偏要和郁景說說笑笑,甚至郁景說了什么,她不僅掩嘴輕笑,還輕輕搡了他一下。
八點整,晚餐開始。
雖然說是私宴,但在這種場合,等級劃分格外嚴格,能圍坐二十人的大圓桌,蘇城坐主位,季禮和另外幾個投資商從他左邊開始坐,然后是大制片人和大導、藝人,再然后是他的圈外好友。
剛開始,大家的話題都在沈言曦身上,她應(yīng)對自如。
姚婉瑩遲到,坐在蘇城右邊的位置后,大家的注意力就轉(zhuǎn)到了她的身上。
蘇城和蘇太太常年各玩各的,姚婉瑩這樣做帶著點別的意思,不過,沈言曦不關(guān)心,她樂得偷閑,只想試試莊園大廚的手藝。
季禮和沈言曦隔了幾個位子,他明明在和蘇城說話,眼睛卻像長在她身上一樣。
沈言曦想吃蝦,他把蝦轉(zhuǎn)走。
沈言曦想吃點甜點,他狀似無意地轉(zhuǎn)走甜點。
只有沈言曦喝湯和吃綠色蔬菜的時候,他才放過她。
沈言曦左手拿起手機,右手點開微信的同時,迅速遮住聊天信息,并不想看他上午回復的消息,她先從頭像找到季禮,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聊天框刪了,然后才從列表里重新找到他。
沈言曦:和季總吃飯真影響食欲。
季禮:1。
這人偷我的專利!
沈言曦輕哼一聲,悻悻地收了手機。
熱菜上完,蘇城又叫了兩箱茅臺酒進來,沈言曦知道要開殺戒了,撫了撫裙身舉杯起身:“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大家吃好喝好?!?/p>
她端著一杯橙汁企圖蒙混過關(guān),誰知蘇城一眼就看到了。
“你這小姑娘今天不給面子啊,你別看我在陪季總說話,其實我一直都注意著你,”蘇城起身過來,“怎么也要喝一圈再走吧?!?/p>
“一圈喝不了,小半杯吧?!鄙蜓躁赜檬直攘藗€大致的高度,笑著解釋道,“蘇總,我身體不舒服?!?/p>
蘇城從不為難小女生,爽快道:“行,小半杯就小半杯?!?/p>
他讓侍者給沈言曦拿了個新酒杯,體貼地倒了一點點。
沈言曦還沒來得及喝,姚婉瑩端著酒瓶過來,笑吟吟道:“沈老師的意思是只和蘇總喝,不和我喝了嗎?我今天一看到沈老師就開心。”
姚婉瑩一邊說著,一邊朝沈言曦的杯子里加酒。
沈言曦笑著阻攔:“姚老師留情,我真的不舒服?!毙σ獠贿_眼底。
“酒解百病?!痹铰犐蜓躁剡@么說,姚婉瑩越是想方設(shè)法要把酒倒入她的杯子里。
姚婉瑩開了頭,其他制片人和導演紛紛端著酒瓶到沈言曦的身邊來。
沈言曦推了這邊,另一邊的酒就加了進來。
沈言曦再推,就有人說:“沈老師太紅了,我們這種小嘍啰高攀不起。”
“對啊,沈老師,姚老師的酒,你要,推我的酒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不配沈老師給面子嗎?”
“多一口少一口反正都是喝,沈老師,你這樣就有點不夠意思了啊。”
眾人你來我往,硬生生把沈言曦的酒杯倒得滿滿當當。
一滿杯茅臺酒,怕是比自己從頭開喝還要多,如果從頭開喝,自己敬一圈還能尋機吐點酒。
沈言曦望著杯中酒,頭皮發(fā)麻。
蘇城喜歡這種敬酒的氛圍,樂呵呵地學大家喊:“沈老師就喝了吧,頂破天也就一杯酒的事。你要是醉了,我讓唐素送你回去?!?/p>
唐素剛剛沒給沈言曦倒酒,這廂解圍道:“不用勉強,能喝多少算多少?!?/p>
話是這么說,可沈言曦也明白,沒有剩酒的道理。
沈言曦笑了笑,視線落在季禮的身上,只要他幫自己說句話,自己就能脫困??伤缴砗团赃叺拇罄姓f話,好像沒看到她,她自然不會主動開口。
她面上強撐淡定和唐素聊天拖延時間,心里卻喊了一萬遍季禮的名字。
快點!回去還你人情!
季哥哥!禮哥哥!趕緊!季禮!
季禮終于在她的“千呼萬喚”中結(jié)束了與別人的對話??吹剿旖且还?,起身去酒架上拿了新杯子,然后端著自己的酒盞走到她的跟前。
“沈老師幸會?!奔径Y風度翩翩。
沈言曦暗自松口氣,面上巧笑:“季總幸會?!?/p>
“沈老師這酒杯滿了,我沒辦法敬,”季禮笑道,“不然,我給沈老師倒一杯,沈老師干了再走。”說著,季禮抬腕,把自己酒盞里的酒倒進新杯子,新杯子是敞口的威士忌杯,幾乎是她杯子的兩倍大。
沈言曦的笑意僵在嘴角。
季禮姿態(tài)紳士又溫柔。
沈言曦垂眸看著滿滿一大杯酒,抬眸看著這樣的季禮,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她罵他了,可他也收她的錢了。
她是故意露了背,可他也調(diào)溫度了。
她不過故意和郁景多說了兩句,他至于睚眥必報,當眾為難她?
沈言曦想著想著有點難過,眼睛都有些紅了。
季禮熟視無睹,甚至幫她把手里的杯子換成了他剛倒?jié)M酒的大杯子。
蘇城向著季禮:“沈老師干脆點?!?/p>
姚婉瑩和其他人自然跟著起哄:“沈老師這大牌耍得連季總的面子都不給了嗎?”
“沈老師這樣怕是不行?!?/p>
話越說越讓人不敢拒絕。
沈言曦注視季禮,他回以目光。
沈言曦心一冷,懷著英勇就義的決絕將季禮給的酒一飲而盡。
幾乎是在喝到的那瞬間,她瞳孔微縮,腦海一片空白,只剩下自己細微的吞咽聲,一下一下地響在她的心坎上。
夜色涼如水,沈言曦站在臺階上等司機來。
灌木叢中有不知名的昆蟲在叫,沈言曦的高跟鞋鞋尖跟著蟲鳴一下下地輕輕點地。
季禮是什么時候把酒盞里的茅臺酒換成的檸檬水,她都不知道。她嘴里有殘留的檸檬香氣,閉眼一回味,忍不住地開心。
沈言曦喜歡被寵愛的感覺,可季禮從來就不寵愛她。鑒于他剛剛的表現(xiàn)還算良好,她愿意暫時把他從天敵的陣營里拉出來。
男人高大的身形從主宅出來,立在沈言曦的旁邊。
沈言曦看影子就知道是誰,她沒抬頭,心里美滋滋,嘴上卻傲嬌:“算你有良心。”
男人傳過來的聲音懶散:“因為參加葬禮費時費力。”
沈言曦心情好,饒他一次:“不過,你怎么知道我‘姨媽’來了。”檸檬水不是冰的,而是溫的。
季禮輕輕嘲笑:“你以為我和你一樣不長眼睛?”
沈言曦方才那點歡喜瞬間煙消云散:“你不覺得這種時候你不該嗆我,而該安慰我嗎?”
她不滿地看著季禮,嚴肅道:“你應(yīng)該說——曦曦,我好心疼,下次有這樣的飯局,我一定還幫你解圍。雖然我平時兇你,但我永遠是你堅強的后盾、避風的港灣……”
沈言曦還沒說完,季禮瞥她一眼:“不經(jīng)歷風雨,怎能見彩虹?!?/p>
沈言曦語塞:“我不說謝謝應(yīng)該沒關(guān)系?”
季禮:“隨意?!?/p>
兩人站了一會兒,沈言曦的司機來電話,說車子路上不小心被別人蹭了,可能來不了,問她能不能搭到車,不能的話,他換輛車再過來。
她說不用了,讓司機叔叔不要急。
沈言曦掛了電話,抬手戳一下季禮的肩,嬌氣道:“為了感謝你今晚幫我,獎勵你送我回江山公寓?!?/p>
季禮面無表情:“我放棄獎勵?!?/p>
沈言曦搖了搖食指:“不可以?!?/p>
十分鐘后,黑色賓利駛出莊園。
季禮沒喝酒,單手扶著方向盤,側(cè)臉清俊。
沈言曦在季禮車上比在自己車上還放松,她先用靈魂歌聲唱了首自己都不知道名字的英文歌表達了愉悅的心情,然后脫了高跟鞋。腳上的疲憊瞬間被釋放,她舒服地伸個懶腰,熟練地從副駕駛座前的手套箱里拿了兩顆話梅糖。
季禮沒看她:“晚上不能吃糖?!?/p>
季禮不讓吃,沈言曦偏要吃,她不僅吃,還把糖紙大大咧咧地扔在儀表臺上。
季禮余光掃她一眼,似是不滿。
沈言曦故意道:“真甜?!彼觼韯?。
季禮懶得再說。
江山公寓鬧中取靜,剛進片區(qū),路上就沒什么人了,一排排行道樹在夜幕中后退,路燈光和月色混合成一片。
沈言曦趴在窗沿看風景,涼風吹到臉上,她忽然就起了點情緒。
“姚婉瑩真的有病,”她悶悶地說,“秦旭和孫嬌嬌的經(jīng)紀約簽就簽吧,還專門跑到我那去陰陽怪氣地說一通,明明看到我喝紅糖水,知道我來‘姨媽’了,還在那給我灌酒。
“她要是不倒酒,后面那些人就不會來,我和她不熟,她干嗎一而再,再而三地刷存在感?!?/p>
然后是片場的事。
“這周都是水戲,瞎演演就行?!彼龤獾秸f臟話。
季禮不耐煩:“不要說臟話?!?/p>
“知道了,”沈言曦不耐煩地撇了撇嘴,“不過下周有好幾場重頭戲,導演讓我這周就開始醞釀,編劇寫‘形容枯槁’一時爽,演員演起來就是火葬場?!?/p>
她又嘆氣:“沒辦法,成年人的世界沒有容易二字。”
季禮嘴角輕抽兩下。
沈言曦繼續(xù):“等《她殺》拍完,《雨夜》開機之前,我一定要選個安靜的小鎮(zhèn),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沒有劇組、沒有酒局、沒有通告,睡到自然醒。
“我還想自己做次飯,我也不吃,就做一大桌菜,看著高興?!鄙蜓躁毓馐窍胂?,臉上就有掩蓋不住的雀躍,“你肯定沒看過《仕殺》,《仕殺》的女主超會做飯,我上次切番茄切到手,安潔就不許我下廚房了。如果歷史上少了一個天才烹飪家,一定是那個番茄的錯?!?/p>
季禮偏頭看沈言曦一眼。
“我還想去游樂場玩,”沈言曦看到街區(qū)的兒童玩耍區(qū),滿是羨慕,“除了十歲那年吧?我哭著求你帶我去游樂場,你帶我去了,我就再沒去過了。而且,那次光顧著哭,我都沒好好玩。
“后來我刷抖音,看那些情侶在游樂場拍各種‘碰小吃’‘碰奶茶’的合集,感覺好有愛。”沈言曦說,“他們還一起戴粉色兔耳朵發(fā)箍或者那種動物尖角發(fā)箍,發(fā)五彩的光,還能放音樂。”她越說越來勁,“我當時還跟秦旭說過,如果他戴著發(fā)箍跳舞,絕對踩點出圈,他非說我異想天開。我讓他陪我去,他說他沒時間,我就很……”
季禮一路沒說話,此刻終于出聲打斷沈言曦:“游樂場不適合你?!?/p>
沈言曦看他:“那哪里適合我?”
季禮清聲:“上天?!?/p>
沈言曦沉默片刻,道:“嘴如果不會說話,可以閉上?!?/p>
季禮打了轉(zhuǎn)向燈:“你對自己的描述很準確?!?/p>
沈言曦心碎道:“我要和你絕交。”
季禮直接踩了剎車:“下去?!?/p>
停車的位置距沈言曦家還有十分鐘的腳程,小區(qū)內(nèi)綠樹茂盛,昏黑到幾乎看不清。
沈言曦不可置信地看向季禮:“這里連個保安亭都沒有,你讓我一個女明星不戴墨鏡、不戴口罩下車走路?你在想什么啊,你一時意氣用事把我扔在這里,把車開走了事,你有沒有考慮過可能發(fā)生的后果。萬一遇到狗仔怎么辦?狗仔還好說,萬一遇到危險怎么辦?萬一遇到壞人怎么辦?”
沈言曦還沒說完,季禮“哦”了一聲,淡淡地道:“我不開走。
“我就在你旁邊開。
“看著你走。”
黑色賓利宛如一頭蟄伏的猛獸,緩慢平靜地行駛在窄路上,車前走著一道纖細窈窕的身影。
女人把高跟鞋拎在手上,踩在地上的裸足漂亮纖巧,她烏發(fā)蓬松,長裙垂墜,白皙的肌膚隨著搖曳的步伐在發(fā)絲間若隱若現(xiàn)。
季禮一只手把著方向盤,一只手垂在車窗外,煙頭處的火星在他修長的指間忽明忽滅。他神態(tài)散漫地吸了口煙,緩緩吐出煙圈,女人的身影在煙霧中模糊,他微微瞇眼。
五分鐘前。
沈言曦聽到季禮的話,整個人氣笑了:“季禮,你過分了吧?”
季禮沒出聲。
沈言曦不服:“關(guān)鍵是我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做,你——”
沈言曦話沒說完,季禮探身打開沈言曦邊上的車門。
好,很好,非常好!
沈言曦氣得手抖,拿起自己的東西果斷下了車。
他以為他平白無故發(fā)脾氣,她就會平白無故服軟?他在做什么春秋大夢!
他以為她走回去就灰溜溜、很狼狽?他怕是不知道什么叫仙女走路!
沈言曦擺出一副出塵絕艷的姿態(tài),嘴上卻是把自己能想到的罵人詞匯全給季禮用了一遍。
什么檸檬水,什么寵愛,什么關(guān)系暫緩。
不是說男人都是視覺生物?季禮是什么未被發(fā)覺的人間毒物嗎?
人間毒物。
——很準確。
沈創(chuàng)作者對自己的造詞能力頗為滿意。她沒注意腳下,走著走著,忽地踩到一個異物,嚇得抬腳一跳。
季禮看到她的動作,輕哂一聲,深邃的黑眸跟著泛起一絲笑意。
沈言曦沒回頭都知道季禮的表情,她強撐冷靜,實則想把手里的高跟鞋朝后面砸去,轉(zhuǎn)念想想,一萬多元一雙,為他砸掉不值得。
地上有細小的沙石,沈言曦走得不太舒服。
季禮大概知錯了,轉(zhuǎn)了方向盤繞到她身邊。
沈言曦高傲地抬了抬下巴,如果他卑躬屈膝地認個錯,自己可以考慮網(wǎng)開一面。
季禮的聲音平平淡淡,與其說是關(guān)心,不如說是火上澆油:“到家如果腳酸了,就用熱水泡一泡,你就是平常路走得太少,你要是愿意,可以求我監(jiān)督你鍛煉?!?/p>
求?沈言曦彎了嘴角。
“我求你去死好不好?”圣羅蘭漂亮的字母跟涼鞋終究沒能逃脫宿命,被她抬手狠狠砸在季禮的車窗上。
第二天,片場。
“姨媽期”的沈言曦狀態(tài)欠佳,整個人看上去懨懨的,所幸,她那幾組剛?cè)雽m的戲都是中遠景,倒也無傷大雅。
休息的時候,唐素拿了顆奶糖給她:“言曦,你昨晚回去做什么了,沒好好休息嗎?看這小可憐的樣子?!?/p>
“洗滌靈魂?!鄙蜓躁亟舆^奶糖,玩笑著繞過話題。
唐素和沈言曦聊了一會兒后續(xù)的進度,然后,唐素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這邊,朝她的身旁湊了湊:“你知道你昨晚錯過了什么八卦嗎?”
沈言曦:“姚婉瑩和蘇城在一起了?”
“不止,”唐素壓低聲音,“姚婉瑩懷孕了?!?/p>
這個消息著實勁爆,沈言曦有點驚住。
懷孕對女藝人來說是大事,尤其姚婉瑩這種未婚、走玉女路線的女藝人,這一下,怕是把前途都賭上了。
“你以為姚婉瑩虧嗎?”唐素自然知道沈言曦在想什么,道,“轉(zhuǎn)正不可能,但聽蘇城的語氣是要把最好的資源往她身上堆。現(xiàn)在她剛懷上,蘇城就送了套江山公寓的豪宅給她,說如果生下來是兒子,就直接給股份?!?/p>
沈言曦想起之前自己在江山公寓偶遇姚婉瑩,沒告訴唐素。
“怎么人和人之間的差距這么大,”唐素忍不住感慨,“同樣是投資商,蘇城家里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季禮卻常年不近女色,潔身自好。蘇城的啤酒肚比我懷孕的時候還大,季禮就是高山雪、山間月,出道必成頂流的角色?!?/p>
唐素是何其精明的人物,她和沈言曦看似閑扯,其實包含了兩個目的,一是拉近自己和沈言曦的距離,二是刺探季禮和沈言曦的關(guān)系。
昨晚沈言曦前腳剛出門,季禮后腳就走了。雖然他不用跟他們說理由,但唐素直覺是因為沈言曦。
她坐的角度甚至剛好還看到季禮和沈言曦站在門口說了好一會兒話。
沈言曦當然知道唐素在想什么。
“知人知面不知心,”沈言曦把奶糖剝開,放進嘴里,不著痕跡地撇清自己和季禮的曖昧,“萬一季總表面上人五人六,其實脾氣特別差,動不動就生氣、發(fā)火,還不講道理。”
唐素一副“沈言曦,你還是太年輕”的語氣:“這怎么能叫脾氣差?這叫有錢人的驕傲。”
沈言曦繼續(xù):“那萬一他特別目中無人,自大獨尊,別人說一句,他懟三句,別人好一點,他就各種挑刺呢?”
唐素認真糾正:“這叫有錢人的自信?!?/p>
沈言曦揶揄:“制片人對投資商的濾鏡都這么重嗎?”
“這不能叫濾鏡,”唐素幫沈言曦理了下戲服,“這叫有錢人的清香將你我沐浴?!?/p>
沈言曦撲哧一聲:“您如果不當制片人,或許會是一個作家?!?/p>
唐素覺得沈言曦的想法很好。
沈言曦按按小腹,和唐素開著創(chuàng)作的玩笑,不知為什么,她腦海里忽然冒出“人間毒物”這四個字,季禮溫柔的嘲笑跟著浮現(xiàn)。
沈言曦趕緊搖搖頭,將男人的形象從腦海里甩出去。
他別想時不時地刷存在感,她已經(jīng)下定決心,如果這次他不道歉,自己也絕不低頭。
哼,仙女有仙女的骨氣。
之后幾天,沈言曦早出晚歸,就算她忙得路上都在和助理對臺詞,每晚睡前,仍然堅持看看和季禮的聊天框。
沒道歉,沒道歉,還是沒道歉,沈言曦恨不得把他從頭到腳都招呼一遍。
等輕節(jié)奏的戲一過,沈言曦直接住進了劇組安排的酒店。
唐素給沈言曦安排了最好的套房,有書房、茶室,冰箱、桑拿箱一應(yīng)俱全。
安潔一邊跟沈言曦說哪些地方放什么,一邊幫她把酒店里的床單換成自備的。
午后陽光正好,沈言曦躺在軟椅上一邊聽編劇和導演的討論錄音,一邊抹護手霜,薄毯隨意地覆在她身上。
安靜間,沈言曦手一頓,忽然開口問:“現(xiàn)在距我去蘇總的飯局過去幾天了啊?”
安潔拿出手機看日歷:“六天,怎么了?”
“你有空的話幫我買點香吧,”沈言曦輕笑著拉了下薄毯,語氣如同說天氣般輕描淡寫道,“畢竟季禮今晚要再不詐尸,明天就到他的頭七了?!?/p>
這……
安潔望著沈言曦,一個下意識的“好”字卡在喉嚨,不知道該說出來,還是咽回去。
沈言曦想做個有情有義的人,奈何劇組新景地處偏僻,加上導演瘋狂磨細節(jié)拖了進度要趕,買香的事便被拋到腦后。
凌晨四點,青燈夜雨,梧桐葉如斷翅般撞在冷宮的窗欞上。
白衣女子倚在軟榻上,她瘦削、單薄,臉上是一種久病的神態(tài),式微的帝王一身玄黑冒雨而來。他雖滅她全族,屠她滿門,弒她父母,背叛她、拋棄她,但心里始終有她。女子眼神淡漠,兩人偽裝、爭執(zhí)、撕破臉皮,女子直接拿出深藏的匕首刺進他的胸口。
冷宮萬物皆破敗,匕首卻因每日被擦拭而锃亮。
帝王痛心,話未出而死。
導演沒提醒沈言曦節(jié)點,她懷抱著帝王,一字一頓冷靜而狠絕地痛訴帝王之過,自己之恨,如有來世,寧遇刀山火海,莫與君相逢。仇恨爆發(fā)之后是沉默、淚流、戰(zhàn)栗,一鏡到底推過去,安靜間,她忽然做了個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動作。
她垂淚抬手,極輕又極溫柔地為曾經(jīng)的愛人合上眼睛。
現(xiàn)場安靜。
如果之前是戲好,那么現(xiàn)在是戲絕,恨絕了,愛絕了,一個動作將所有情緒、過往推到前所未有的極致!
沈言曦收了戲,人還在情緒中。
好一會兒,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導演喊:“咔!”
男演員被扶起來,副導演舉著喇叭換機位,助理給沈言曦披上外套。
導演過去:“好,太好,太好了!”
他激動得找不到別的詞,其實之前編劇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他們甚至想過給一段女主和帝王的恩愛閃回,但程度不到反而會拖節(jié)奏,也就作罷。唯有沈言曦這個收尾,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導演驚喜:“你怎么想到的?”
“我沒想,”沈言曦從桌子上抽了張紙巾,小心翼翼地仰起頭擦眼淚,“就感覺情緒到了,應(yīng)該做那個動作?!?/p>
這個回答好比路人問成績滿分的學霸為什么選A,學霸反問對方難道看不出來A就是正確答案嗎?
看不出來!
導演笑著說以后還要和沈言曦合作——不管是真的,還是客套,她都頷首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