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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志文獻對漢代嶺南女性蘇娥經(jīng)商故事的歷史書寫

2021-09-26 08:04:12杜云南
梧州學院學報 2021年2期
關(guān)鍵詞:肇慶嶺南

杜云南

(肇慶學院 歷史系,廣東 肇慶 526061)

秦漢時期,中原王朝將嶺南納入中央版圖后,從粵西地區(qū)開辟中原與嶺南的交通要道,漢代又開辟番禺、徐聞、合浦等港口開展海外商貿(mào)。于是中原人沿著開辟的通道南下進行商貿(mào),這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通道沿途的經(jīng)濟、文化的發(fā)展與興盛[1]。廣信作為中原與嶺南的交匯點,成了粵西地區(qū)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交流中心。而發(fā)生于漢代的廣信女商人蘇娥故事因此被當時的文人記載了下來,成為嶺南歷史上第一位女商人?,F(xiàn)在所知蘇娥故事最早見于三國時期吳國謝承的《后漢書》[2],但目前所能見到的最早較完整的文獻記載,為晉朝干寶《搜神記》卷16“鵠奔亭”。此后,歷代官私文獻都對蘇娥故事有所記載。劉正剛教授將魏晉以來記載蘇娥故事的文獻進行了梳理、研究,認為蘇娥的“言論”是三國魏晉士人虛擬想象的,并在傳抄的過程中被不斷地改寫[3]。筆者將以“蘇娥訴冤”為中心,為讀者呈現(xiàn)蘇娥生活時期的漢代海外商貿(mào),并闡述歷代方志文獻如何將在其他欄目中的蘇娥故事調(diào)整到“列女”欄目,使之由遇難商婦轉(zhuǎn)變?yōu)樨懝?jié)烈女。

一、嶺南廣信縣蘇娥經(jīng)商故事

蘇娥故事發(fā)生在西漢時期,距明代方志的編纂已有一千多年。期間蘇娥故事被不同時期文獻轉(zhuǎn)錄、重構(gòu),這些文獻有小說、筆記、志乘等。我們現(xiàn)在能見到較早記載蘇娥故事的方志文獻,是成化九年(1473年)《廣州志》(本文所引用的方志均出自2007年嶺南美術(shù)出版社出版的《廣東歷代方志集成》),該志卷15《宦績類》中“何敞傳”中提到蘇娥事“見肇慶志”,此處所謂“見肇慶志”,即指成化年間所修《肇慶府志》,但成化府志早已散佚。故而,我們現(xiàn)能見有完整記載蘇娥故事的肇慶地方志,是萬歷十六年(1588年)《肇慶府志》卷17《名宦傳》:

傳文顯示,蘇娥為廣信人,夫亡后,她和婢女致富帶著雜繒百二十匹,租同縣人王伯牛車,前往鄰縣賣繒,行至高要縣鵠奔亭遇害。廣信縣即今封開縣,又名封川,是廣府文化的發(fā)源之地[4]。自秦始皇開鑿靈渠之后,靈渠連接了湘、漓二水,打通了嶺南與中原的交流之道,中原人大多沿湘、漓二水南下,再沿西江下南海,途經(jīng)德慶、高要而到番禺。封開正好地處賀江與西江的交匯處,遂成了中原人南下嶺南、出使海外的必經(jīng)之地。

據(jù)天啟二年(1622年)《封川縣志》卷3《事紀志上》記載,蘇娥所在的廣信、高要一帶在西漢時期屬蒼梧郡管轄。時朝廷在蒼梧郡設(shè)交趾刺史部,治所在廣信縣。刺史每年巡視所部郡國,負責“省察治狀,黔陸能否,斷治冤獄,以六條問事”[5]。蘇娥鬼魂訴冤,即發(fā)生在交趾刺史何敞視察高要之際。以此來看,蒼梧郡廣信縣應是當時嶺南的政治中心。

從蘇娥行宿鵠奔亭,為亭長龔壽所殺來看,漢代蒼梧郡的廣信、高要設(shè)有亭長,可為過往行人提供行宿。據(jù)張玉蓮研究,亭是出于治安管理的需要,一般設(shè)立交通道旁,可為來往官員、差吏乃至平民百姓提供住宿[6]。當年蘇娥行宿的鵠奔亭應該就是當年設(shè)在官道上,供過往行人住宿休憩之所。

又兩漢中原與嶺南的陸路交通主要有越城嶺道、萌諸嶺道,古都龐嶺道、桂陽道和橫浦道。其中越城嶺道,從今湖南、廣西省界經(jīng)過連接湘江和漓江的靈渠,進入今廣西桂林,再通過漓江、桂江入西江;而萌諸嶺道從湘江支流瀟水過萌諸嶺,下賀江經(jīng)廣東封開縣入西江[7]。這兩條路線是漢代中原與嶺南人往來的主要路線,匯聚于今廣西梧州、廣東封開一帶,再往南可沿北流江、入南流江,直抵北部灣。故而,歷史上的廣信縣,在漢代的海絲貿(mào)易中占有重要的地理位置。另據(jù)記載,西漢蒼梧郡有戶24 379,口146 160;東漢時增至戶111 395,口466 975;而此時南海郡人口僅為戶19 613,94 250,東漢時僅增至戶71 477,口250 282;合浦郡戶15 389,口78 985,東漢僅增為戶23 121,口86 617[8]。這些數(shù)據(jù)顯示,廣信縣所在的蒼梧郡戶口及增長速度位于嶺南諸郡之首。所以,兩漢蒼梧郡是粵西地區(qū)的經(jīng)濟交流中心,廣信可能是漢代海上絲路與內(nèi)地交通的樞紐,是溝通中原與海外貿(mào)易的集散地。這也說明廣信縣的蘇娥經(jīng)商有其真實可信的歷史環(huán)境。

二、從蘇娥經(jīng)商看漢代嶺南海絲貿(mào)易

經(jīng)過漢初發(fā)展,到漢武帝時,漢朝臻于鼎盛。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漢朝平定南越國,設(shè)蒼梧、交趾、郁林、合浦、儋耳、珠崖、九真、日南九郡。時漢王朝開拓對外貿(mào)易有兩條交通路線:一是西北陸路,即從長安出發(fā),經(jīng)河西走廊進入今新疆,分北、中、南三道穿越中亞,一直延伸到波斯灣地區(qū)和地中海沿岸,這就是著名的絲綢之路;二是從長安南下,通過湘水—靈渠進入嶺南,沿嶺西西江分別入番禺、徐聞、合浦、日南等地出海,這是通往南亞、東南亞諸國最便捷的海上通道。據(jù)《漢書》卷28下《地理志》載漢武帝“有譯長,屬黃門,與應募者俱入海,市明珠、璧流離、奇石異物,賚黃金、雜繒而往”[9]。史料顯示,漢武帝曾派“譯長”及“應募者”帶著“黃金”“雜繒”,從番禺、徐聞、合浦、日南等地出海前往周邊國家,并換來“明珠”“璧流離”“奇石”“異物”等海外珍寶。所謂“譯長”,在漢代屬黃門,是主傳譯和奉使的職官。據(jù)顏師古注:“黃門之署,職任親近,以供天子,百物在焉”[9]。可見,隸屬于黃門的譯長是出使外國為皇帝采購海外珍物的官員,直接聽命于皇帝。而“應募者”則是官方從民間招攬的人才,多為商人,輔助“譯長”出使貿(mào)易。因官方運作,漢代海外貿(mào)易極盛一時。

因貿(mào)易交流的繁盛,在嶺西地區(qū)的沿海城市如番禺(今廣州)、徐聞(今徐聞)和合浦(今廣西合浦)等地,逐漸成為重要的貿(mào)易港口。據(jù)唐代《唐元和郡縣志》記載,漢王朝曾在雷州半島的徐聞縣置左右候官,“積貨物于此,備其所求,與交易有利”,以致唐代徐聞縣境內(nèi)仍流傳著:“欲拔貧,詣徐聞”的民諺。另外,據(jù)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廣州漢墓》記載,廣州的漢墓考古出土航船模型7件,連同后來在廣州西村黑山漢墓出土的4件,還有鄰近的佛山瀾石東漢墓出土1件,合計12件。廣州及佛山漢墓中出現(xiàn)如此多的陶、木船模,無疑映現(xiàn)了嶺南地區(qū)蓬勃的造船業(yè)與航運交通、繁榮的商業(yè)貿(mào)易[10],使得番禺不僅成為嶺南的商業(yè)大都會,亦是溝通漢王朝與南亞、東南亞及歐洲國家的貨物運輸?shù)闹修D(zhuǎn)站。相關(guān)學者的研究也表明,內(nèi)地通往這些港口的路線主要有5條:日南、徐聞、合浦—印度半島—歐洲;交阯—九真、日南—象林;牂柯江—西江—番禺—印度;零陵、桂陽—桂林—蒼梧、合浦—交阯;大秦—日南—廣東[1]。前文提到漢代女商人蘇娥從廣信縣往東運繒到高要縣販賣,便是沿著牂柯江—西江—番禺—印度這一路線,從西往東運輸貨物,很可能她的貨物在高要縣又被輸往番禺港口,再銷往印度等地方。

又據(jù)《肇慶府志》何敞傳,蘇娥是帶著“雜繒百二十匹”,與婢女、同縣人王伯“欲往傍縣賣繒”,途中遇害。雜繒即各色絲綢,蘇娥所帶百二十匹絲綢,數(shù)量非同一般,很顯然是用于商業(yè)貿(mào)易,亦說明漢代嶺南的絲綢貿(mào)易已經(jīng)很繁榮,其他史料亦可說明漢代嶺南的絲綢貿(mào)易繁榮:

“周昕,字君光,徐州下邳人也。守桂陽時開樂昌六瀧……郡又與南海接比,商旅所臻,自瀑亭至于曲江……非徒喪寶玩,隕珍奇,潛珠貝,流象犀也。往古來今,變其終矣。于是府君乃思夏后之遺謀,施應龍之顯化,憫行旅之悲窮,哀舟人之困厄,感觸守冰,殄絕黎魋;嘉夫昧淵,永用夷易。迺命良吏將帥壯夫,挑移磐石,投之窮壑,夷高填下,鑿截回曲,弼水之邪性,順導其經(jīng)脈,斷硍溢之靈波,弱陽侯之洶涌,由是小溪乃平直,大道克通,利抱布貿(mào)絲,交易而至,升涉周旋,功邁于前,德頌于后,樹表于茲。雖非龍門之鴻績,亦人君之德宗,故舟人嘆于洲渚,行旅語于涂陸?!盵11]

史料中桂陽太守周昕開韶關(guān)樂昌六瀧,便利人民“抱布貿(mào)絲”,互通貿(mào)易。“抱布貿(mào)絲”,反映當時嶺南地區(qū)絲織品貿(mào)易普遍存在,也說明當時嶺南地區(qū)的絲織品貿(mào)易非常繁盛。而這些絲綢很可能是來自中原地區(qū)。因為漢代,嶺南個別地區(qū)雖然也有“女子桑蠶織績”[9]423,生產(chǎn)一定數(shù)量的絲織品,但其產(chǎn)量還是有限,當時的嶺南以木棉布和蕉葛布見稱于時[12],而盛產(chǎn)絲綢的地區(qū),則主要集中在中原、四川等地[13]。

中原人南下經(jīng)商,交換嶺南盛產(chǎn)的物品,在史籍中多有記載,如《漢書》卷28下《地理志》中所提及的,粵之蒼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南海、日南等處“近海,多犀、象、瑇冒、珠璣、銀、銅、果、布之湊,中國往商賈者多取富焉”[9]427?!妒酚洝へ浿沉袀鳌贰胺嗥湟欢紩?,珠璣、犀、瑇瑁、果、布之屬”[14]?!端鍟肪?1《地理志下》亦載“南海、交趾各一都會也,并所處近海,多犀、象、瑇瑁、珠璣奇異珍瑋,故商賈至者,多取富焉”。[15]以上史料均未提及有絲綢品,也未見文獻記載當時出現(xiàn)在嶺南貿(mào)易市場的絲綢產(chǎn)于當?shù)亍?/p>

然而,文獻一再提及中原人帶進嶺南的貿(mào)易物品則是絲綢和黃金,如前述所引“有譯長,屬黃門,與應募者俱入海,市明珠、璧流離、奇石異物,賚黃金、雜繒而往”[9]433。譯長從中原帶來用于貿(mào)易的物資就是黃金和雜繒,換回去的則是嶺南的“明珠、璧流離、奇石異物”等。據(jù)此推測,蘇娥攜帶的大量絲綢品很可能來自中原。

這些來自中原的絲綢品,不僅在嶺南地區(qū)貿(mào)易,而且通過南海絲路流向周邊的國家和地區(qū)。據(jù)《后漢書》卷88《西域傳》載:大秦國(羅馬古國)“與安息、天竺交市于海中,利有十倍。其人質(zhì)直,市無二價。谷食常賤,國用富饒。鄰國使到其界首者,乘驛詣王都,至則給以金錢。其王常欲通使于漢,而安息欲以漢繒彩與之交市,故遮闔不得自達。至桓帝延熹九年(166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檄外獻象牙、犀角、瑇瑁,始乃一通焉”[16]。該史料記述了大秦為了與漢王朝換取“繒彩”,于是探尋著通往中國的貿(mào)易海路,到桓帝延熹九年,大秦國才成功遣使到達嶺南,換取漢王朝的“繒彩”。

中原人帶著黃金、雜繒南下的路線,便是從湘江、靈渠、賀江,進入西江流域,直抵番禺、合浦、徐聞港口,出使海外貿(mào)易。《漢書》卷28下《地理志》說他們商貿(mào)的經(jīng)歷:

自日南障塞、徐聞、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國;又船行可四月,有邑盧沒國;又船行可二十余日,有諶離國;步行可十余日,有夫甘都盧國。自夫甘都盧國船行可二月余,有黃支國,民俗略與珠崖相類[9]。

他們用黃金、雜繒換回海外東南亞一帶以及嶺南的奇珍異寶之后,又沿路返回,帶去中原。又《史記》卷116《西南夷列傳》:“然南夷之端,見枸醬番禺,大夏杖、鄧竹”[17]。南越國與巴蜀的枸醬貿(mào)易也需經(jīng)過蒼梧郡內(nèi)的西江。

嶺南與中原商貿(mào)的開通,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嶺南社會封建化的進程。廣信縣作為當時南北經(jīng)濟文化的交匯點,聚集著來自中原的官員、士紳,文化較嶺南其他地區(qū)要進步,本土士人開始傳播中原儒學,如當時全國著名的經(jīng)學家陳欽、陳元父子就是蒼梧廣信人,而這兩人也成為嶺南經(jīng)學的始祖。陳氏父子所著《陳氏春秋》在廣信地區(qū)傳承不斷。但中原文化的沁漬與熏染的效果在漢代嶺南的民間社會似乎并不顯著[18]。

三、方志文獻對蘇娥形象的書寫

蘇娥經(jīng)商遇難、化為鬼魂訴冤是一個比較典型的女鬼訴冤故事。它被后世文獻不斷地傳抄、改寫,而且編寫得越來越精彩,并被收錄到記載當?shù)孛说姆街局?。蘇娥故事,據(jù)載最早由三國吳人謝承的《后漢書》所著,但該書散佚,只能見到后人引錄的內(nèi)容。唐代士人李善注《文選》卷39江淹《詣建平王上書》“鵠奔亭之鬼,無恨于灰骨”一條,引用謝承《后漢書》為

蒼梧廣信女子蘇娥,行宿高安鵲巢亭,為亭長龔壽所殺,及婢致富,取其財物,埋致樓下。交阯刺史周敞行部宿亭,覺壽奸罪,奏之,殺壽[19]。

謝承記載的蘇娥故事是方志所能參考的最早版本。謝氏的記載情節(jié)簡單,沒有顯示蘇娥身份,故事中也無蘇娥從商經(jīng)歷,亦沒有女鬼訴冤的情節(jié),更無蘇娥任何訴冤的只語片言,蘇娥只是作為一個受害者形象出現(xiàn)。而《肇慶府志》最先記載蘇娥故事是在何敞傳中。何敞,東漢元帝、章帝時人,《后漢書》稱她“性公正”,“舉冤獄以《春秋》義斷之,是以郡中無怨聲”,但并沒說她到過嶺南[20]。

據(jù)萬歷十六年(1588年)《肇慶府志》記載,何敞“九江人,元始中為交阯刺史”,期間視察高要境內(nèi),有夜遇蘇娥訴冤?!巴趺е畞y,敞棄官歸。更始初,立起為汝南太守,后以功遷尚書卒”。同一時期的萬歷三十六年(1608年)《廣東通志》卷11《名宦》無何敞傳,僅有周敞:“汝南人,舉孝廉,順帝永和元年為交趾太守,請立為州,即拜敞交趾刺史。懷柔民夷,甚有威惠”。傳中也未言及蘇娥訴冤。

但府志所引錄的晉代干寶的志怪小說集《搜神記》,對蘇娥形象的書寫,卻很豐富。內(nèi)容引述如下:

漢九江何敞為交州刺史,行部到蒼梧郡高安縣,暮宿鵠奔亭,夜猶未半,有一女從樓下出,呼曰:“妾姓蘇名娥,字始珠,本居廣信縣修里人。早失父母,又無兄弟,嫁與同縣施氏,薄命夫死,有雜繒帛百二十匹及婢一人名致富。妾孤窮羸弱,不能自振,欲之傍縣賣繒,從同縣男子王伯賃車牛一乘,直錢萬二千,載妾并繒,令致富執(zhí)轡,乃以前年四月十日到此亭外。于時日已向暮,行人斷絕,不敢復進,因即留止。致富暴得腹痛,妾之亭長舍乞漿取火,亭長龔壽操戈持戟來至車旁,問妾曰:‘夫人從何所來?車上所載何物?丈夫安在?何故獨行?’妾應曰:‘何勞問之?’壽因持妾臂曰:‘少年愛有色,冀可樂也?!獞植啦粡?,壽即持刀刺脅下,一創(chuàng)立死。又刺致富亦死。壽掘樓下合埋,妾在下婢在上,取財物去。殺牛燒車,車缸及牛骨貯亭東空井中。妾既冤死,痛感皇天無所告訴,故來自歸于明使君?!背ㄔ唬骸敖裼l(fā)出汝尸以何為驗?”女曰:“妾上下著白衣,青絲履猶未朽也,愿訪鄉(xiāng)里,以骸骨歸死夫?!本蛑弧3笋Y還遣吏捕捉,拷問具服。下廣信縣驗問,與娥語合。壽父母兄弟悉捕系獄。敞表壽,常律殺人不至族誅。然壽為惡首,隱密數(shù)年,王法自所不免,令鬼神訴者千載無一,請皆斬之,以明鬼神,以助陰誅。上報聽之[21]。

干寶以“鵠奔亭”講述蘇娥故事,這是典型的以“亭”為場景的女鬼訴冤故事。北朝酈道元《水經(jīng)注》卷37說:高要縣“有鵠奔亭,廣信蘇施妻始珠,鬼訟于交州刺史何敞處。事與邰亭女鬼同”[22]?!佰⑼づ怼币彩前l(fā)生在漢代的故事。在南朝宋人范曄《后漢書》有詳細記載,其內(nèi)容為

仕郡功曹,州治中從事。舉茂才,除郿令。到官,至斄亭。亭長曰:“亭有鬼,數(shù)殺過客,不可宿也?!睆髟唬骸叭蕜賰葱?,德除不祥,何鬼之避!”即入亭止宿。夜中聞有女子稱冤之聲。忳呪曰:“有何枉狀,可前求理乎?”女子曰:“無衣,不敢進?!睆鞅阃兑屡c之。女子乃前訴曰:“妾夫為涪令,之官過宿此亭,亭長無狀,賊殺妾家十余口,埋在樓下,悉取財貨?!睆鲉柾らL姓名。女子曰:“即今門下游徼者也?!睆髟唬骸叭旰喂蕯?shù)殺過客?”對曰:“妾不得白日自訴,每夜陳冤,客輒眠不見應,不勝感恚,故殺之。”對曰:“當為汝理此冤,勿復殺良善也?!币蚪庖掠诘?,忽然不見,明旦召游徼詰問,具服罪,即收系,及同謀十余人悉伏辜。遣吏送其喪歸鄉(xiāng)里,于是亭遂清安[23]。

這個故事講述女鬼涪令妻訴冤,也是以亭為場景的故事。故事附載在王忳傳中。王忳字少林,在途徑邰亭時為女鬼涪令妻平冤。故事情節(jié)與蘇娥訴冤故事情節(jié)幾乎相差不遠。而且兩個女鬼都表現(xiàn)出了不屈不撓的反抗精神,斷案之人也公正嚴謹,有正義感和責任心。該故事又載于北齊顏之推《冤魂志·嫠亭》、《水經(jīng)注》卷18《渭水》。當然,類似此類的故事還有。故今人學者南開大學李劍國教授認為,漢魏六朝志怪小說的中以“亭”為場景的人鬼故事,多以“亭不可宿,宿輒殺人”始,而以“亭毒遂靜,永無災橫”終,形成了一種模式化敘事方式[24]。

干寶在這一故事中盡管還是講述何敞處理冤案,但整個故事幾乎由蘇娥的訴冤獨白構(gòu)成,蘇娥痛感自己的悲慘遭遇,不甘心而化為鬼魂,向何敞傾訴冤情。鬼魂訴冤在今天看來,實屬荒誕之事。但漢代嶺南“越人俗信鬼,而其祠皆見鬼,數(shù)有效”[25]。鬼神觀在漢代嶺南越人的日常生活中較普及。干寶通過女鬼的言論展示,龔壽見色起心、劫財殺人。蘇娥悲冤之情溢于言表:“妾既冤死,痛感皇天”。故事凸顯了蘇娥的訴冤形象。干寶的這一書寫,被后世不同文獻傳承。

明清《肇慶府志》中的名宦“何敞傳”中幾乎將上述故事情節(jié)抄錄了下來,為了敘述的方便明晰,現(xiàn)再引錄萬歷十六年(1588年)《肇慶府志》卷17《名宦傳一》中的“何敞傳”如下:

府志標注了其資料來源于多種文獻,但塑造的蘇娥形象都不出《搜神記》之右,只是在敘述細節(jié)的文字上稍作增減、修改。與《搜神記》對比,蘇娥訴冤的“言論”被修改了,文字數(shù)量也比前述少了約100個,但增加了何敞行部高要縣的時間以及“王莽之亂,敞棄官歸。更始初,立起為汝南太守,后以功遷尚書卒。子孫顯于建武中”的經(jīng)歷。蘇娥故事作為附庸在何敞傳文中的主要內(nèi)容,凸顯了何敞是一個辦案嚴謹?shù)难粜蜗?。此后府志中何敞傳均沿襲這一內(nèi)容。

從前兩種敘述來看,蘇娥“言論”明確了她是一位寡婦。為了生計,和婢女帶著雜繒帛往鄰縣交易,傳文詳細交代了蘇娥在跨縣從事商貿(mào)的路上遇害的過程。蘇娥帶“雜繒帛百二十匹”的數(shù)量,還有婢女,說明她并不“孤窮羸弱,不能自振”,她應該是一位長期從事商業(yè)經(jīng)營的婦人。也正因她所帶“雜繒帛”數(shù)量豐厚,最終招致她被亭長龔壽殺害。

寡婦從事商貿(mào),不獨嶺南存在,早在秦代巴蜀地區(qū)就有之?!妒酚洝肪?29《列傳第六九·貨殖》記載:巴蜀一位叫清的寡婦,其祖先開采“丹穴”,而“擅其利數(shù)世,家亦不訾”,寡婦清“能守其業(yè),用財自衛(wèi),不見侵犯”[14],為褒獎巴蜀寡婦清,秦始皇修筑“懷清臺”,以勸諭貞節(jié)。但作為寡婦,無論是巴蜀的清,還是嶺南的蘇娥,她們拋頭露面從事商業(yè)貿(mào)易,蘇娥甚至“從同縣男子王伯賃車牛乘一乘”,共坐一車,進行跨縣貿(mào)易,很顯然,這不符合明清士人寡婦足不出庭戶,不見陌生男人的要求,與明清方志中屢屢可見的寡婦形象也有區(qū)別。

明末,方志編者書寫何敞傳文所反映的蘇娥形象稍微出現(xiàn)變化。天啟二年(1622年)《封川縣志》卷11《名宦志》中何敞傳文,不僅有了何敞“字文高”的信息,且舊文獻中“高要縣”這一故事發(fā)生地點也被省略了,“廣信修泰里”改為“封川修泰鄉(xiāng)”;更為重要的是,編者在講述蘇娥受到亭長龔壽侵犯時,書寫的詞語為:“壽因捉娥臂欲污,妾不從,鼓刀逼之,又不從,立刺死之”,編者用了兩個“不從”,來凸顯蘇娥不受威逼、保守貞節(jié)的抗拒形象,這與前文所引萬歷《肇慶府志》卷17《名宦傳一》中的“何敞傳”中表達的內(nèi)容盡管差不多,但在語氣和凸顯人物貞烈形象上卻有所強化。

明代府志僅將蘇娥故事放在名宦何敞的傳文中敘述,到了清代,修志者在盡量挖掘本地歷史人文資源的素材時,與蘇娥相關(guān)的歷史遺跡也成了重要的資料來源,蘇娥遇害的“鵠奔亭”很顯然也是能收集的資料之一。事實上,在魏晉文獻中就有“鵠亭之鬼,無恨于灰骨”[19]之典故,而諸多文獻中,也有將“鵠奔亭”作為地方古跡收錄者,如宋人樂史《太平寰宇記》卷159《嶺南道三》“鵠奔亭”,《明一統(tǒng)志》卷81“鵠奔亭”條,嘉靖十四年(1535年)《廣東通志初稿》卷5《古跡》記載“鵠奔亭”等。而明清《肇慶府志》中,直到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肇慶府志》卷27《古跡志》才有“鵠奔亭”一條,說在高要新江口,“何敞掘尸捕壽時,有雙鵠奔其亭,故名”。道光十三年(1833年)《肇慶府志》卷8《古跡》則將有關(guān)文獻如唐代李吉甫所撰地理總志《元和郡縣志》、三國吳人謝承《后漢書》、北宋樂史所撰的地理總志《太平寰宇記》、南北朝時期北魏酈道元《水經(jīng)注》中的記載均附其后,以佐參考,甚至道光府志的重要纂修人之一胡森的《肇慶古今雜錄》中收錄的相關(guān)記載也是參考文獻來源。

其實,道光府志書寫蘇娥形象的最大變化,是將蘇娥作為烈女獨立設(shè)傳,列在卷19《人物二·列女一》之首。傳文如下:

蒼梧廣信(今封川)女子蘇娥,行宿高要鵲巢亭,為亭長龔壽所殺,及婢致富,取其財埋致樓下,交阯刺史周敞行部宿高要亭,覺壽奸罪,奏之,殺壽。

這個蘇娥傳,據(jù)清人王謨增輯的謝承《后漢書》收錄,但將謝承《后漢書》中的“高安”改為“高要”。方志編者為蘇娥設(shè)傳,無非強調(diào)貞節(jié)典范在本地歷史上由來已久,為當?shù)嘏詷淞⒇懝?jié)形象。查天啟二年(1622年)《封川縣志》,雖目錄中設(shè)“列女”目,但書中實無“列女”之內(nèi)容。故天啟縣志“列女”中有無蘇娥傳,不可知曉。但道光十五年(1835年)《封川縣志》卷7《列傳·列女》中首位即蘇娥傳,與上述內(nèi)容一字不差,編者亦標注根據(jù)王謨輯錄的謝承《后漢書》而錄。而之前的《廣東通志》均無蘇娥傳。顯然,清代《封川縣志》和《肇慶府志》的修纂者們,除了積極挖掘與蘇娥有關(guān)的歷史遺跡,還逐步地將遇難商婦打造成了地方社會歷史發(fā)展過程中的貞節(jié)烈女,使蘇娥轉(zhuǎn)型為一位守貞遇難的烈婦。由此也可以看出,清代方志編者書寫地方女性的意圖在于凸顯貞節(jié)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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