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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琴僧釋開霽及其琴學(xué)傳承

2021-09-22 09:18:00章華英
中國音樂 2021年5期
關(guān)鍵詞:琴譜草堂古琴

○ 章華英

在中國古琴的發(fā)展史上,琴僧是一種獨特的文化現(xiàn)象。清末民初之際,有一位十分重要的琴僧—釋開霽,他與另一位琴僧釋大休,對近代以后浙江乃至江南琴學(xué)的傳承,有著重要的影響。然而,有關(guān)釋開霽的史料十分少見,相關(guān)文章目前僅有劉國慶所撰《龍游琴僧釋開霽》①劉國慶:《龍游琴僧釋開霽》,載劉國慶、張濤編著《衢州古琴文化》,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6年,第96頁。短文一篇。該文簡略概述了釋開霽的生平及其在浙江龍游靈耀寺的情況。以往琴界,多認為釋開霽與“新浙派”有關(guān),有的文章甚至認為近代琴僧釋大休與釋開霽也有著師承關(guān)系,且由此而得出釋開霽是“新浙派”代表人物的觀點。查阜西執(zhí)筆的《1956年古琴采訪工作報告》,亦將釋開霽列入“新浙派”——上一代的代表人②查阜西、許健、王迪:《1956年古琴采訪工作報告》,載《琴學(xué)六十年》(上冊),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10年,第443頁。一欄 (其中“霽”誤為“濟”字)。

那么,釋開霽的生平經(jīng)歷、古琴師承究竟如何?他與“新浙派”是否有一定的關(guān)系?釋開霽的古琴傳承,又是如何?以下本文將就以上問題,作一探討和分析。

一、釋開霽其人

釋開霽(1837—1913),是晚清凈土宗高僧。據(jù)民國王亨彥《普陀洛迦新志》③王亨彥:《普陀洛迦新志》卷六,載《中國佛寺志叢刊》,揚州:廣陵書社,2011年,第82冊,第407頁。記載,可知釋開霽俗姓嚴(yán),原名耆孫,字英仲,號嚼菘。釋開霽于光緒二十四年(1897年)寫有《僧家竹枝詞·丁酉歌》,從中可知其一生的坎坷經(jīng)歷:

我生歲丁酉,今又遇酉年。從頭數(shù)甲子,恰恰一周天。憶昔甫垂髫,入塾誦簡編??偨菍W(xué)制藝,章句孜孜研。晨昏事占畢,幾席羅丹鉛。忽聞粵寇起,御敵無人前。長江直趨下,吳楚惡氛連。嗟嘆金陵城,束手霎時捐。我祖正官歙,學(xué)校無寸權(quán),州城住不穩(wěn),避地黃山巔??丈襟@猿鶴,平地駭烽煙……④〔清〕釋開霽:《丁酉歌》,載《僧家竹枝詞》,揚州: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據(jù)光緒十四年刻本影?。?990年,第21頁。

關(guān)于釋開霽的祖籍,諸家說法不一,民國《龍游縣志》稱其為“歙縣人”,《普陀洛迦新志》卷六稱其為“江蘇淮陰嚴(yán)氏子”⑤同注③。。本文據(jù)上述《丁酉歌》中“我祖正官歙,學(xué)校無寸權(quán),州城住不穩(wěn),避地黃山巔”詩句,推測釋開霽為徽州歙縣人。

關(guān)于釋開霽的生年,一般史料認為其生于1938年,但前述詩中有句“我生歲丁酉”,可知其生年當(dāng)為道光丁酉(1837)。其卒年則根據(jù)《普陀洛迦新志》卷六“民國二年十二月,示寂于靈耀丈室”⑥同注③。,當(dāng)為1913年。

釋開霽出身于書香之家,祖父是歙西官廨教授,早年他精研詩書,過著“入塾誦簡編”“章句孜孜研”的生活。然而,至釋開霽十多歲的時候,太平天國運動開始,各地戰(zhàn)亂紛起,其祖父歿于歙縣官學(xué)。其后在“皖浙皆蹂躪,尸骸溝壑填”“刀兵未休息,疾疫復(fù)纏綿”的歲月里,釋開霽的父母及家族中二十余人均相繼病歿,僅存一妻一子。家族歷此劫難,釋開霽遂憤而投筆從戎:“儒生激忠憤,剿賊必爭先。下馬草露布,走筆成長篇。”

至同治甲子年(1864年),“金陵、蘇、杭嘉湖各城,次弟克復(fù)”⑦同注④。。后他又隨浙江提督黃芍巖⑧黃芍巖(1831-1911),字少春,晚清湘軍著名將領(lǐng),湖南寧鄉(xiāng)縣灰湯石谷潭人。清咸豐五年(1855年)投湘軍,曾任浙江、湖南提督及福建陸路提督兼水師提督、長江提督等職,賞太子太保銜。據(jù)《寧鄉(xiāng)縣志》,1993年,第603頁。追剿入閩,克復(fù)漳、龍各城。東南平定之后,可謂“功成各受賞,捧檄勝青氈”⑨同注④。。但從釋開霽的詩句中,可知他是個生性孤傲的文人:

我性傲且懶,升沉聽自然。催科政偏拙,撫字心徒煎。民生無補救,世故厭周旋。薄宦十七載,雞肋空垂涎。猛發(fā)出世志,入山學(xué)安禪。扁舟駕南海,稽首禮金仙。⑩同注④。

開霽出家時已年近半百,他的出家并非偶然,坎坷的人生經(jīng)歷和孤傲的個性,使得他萌生了出世之思,遂尋師祝發(fā),銳志學(xué)佛。他在詩中這樣寫道:

紅塵覷破竟何如,壯志蹉跎豈丈夫。斬斷萬緣入山去,從今銳意學(xué)浮圖。?〔清〕釋開霽:《入山》,載《僧家竹枝詞》,揚州: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據(jù)光緒十四年刻本影?。?,1990年,第1頁。

光緒十年甲申(1884年)冬天,釋開霽來到普陀山,謁見法雨寺住持釋化聞。逾年二月,祝發(fā)于伴山庵,字開霽,自號孤峰。釋化聞付以衣缽,法名德輝。之后,釋開霽在浙江多個寺院任住持,如瑞安圣壽寺、龍游靈耀寺、吳興天寧寺、嵊縣戒德寺等,日以誦經(jīng)、禮佛、閱藏、修懺、閉關(guān)……在山水自然之間,結(jié)茅、安居,在泉石之間優(yōu)游而樂,而個中趣味,實難與俗人語。誠如其詩中所述:“清風(fēng)明月為佳友,心事難教俗客知,”?〔清〕釋開霽:《結(jié)茅》,載《僧家竹枝詞》,揚州: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據(jù)光緒十四年刻本影?。?,1990年,第6頁?!袄從腋邟鞕?quán)休息,泉石優(yōu)游樂有余”?〔清〕釋開霽:《安居》,載《僧家竹枝詞》,揚州: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據(jù)光緒十四年刻本影?。?,1990年,第6頁。……

民國二年十二月,釋開霽在浙江龍游靈耀寺示寂,是年76歲。

二、釋開霽的古琴師承

釋開霽的古琴師承,史料很少。以往琴界,多認為他與“新浙派”有關(guān)。然而,追溯釋開霽的師承,他與浙派并無關(guān)系。本人通過查閱相關(guān)史料,認為釋開霽的古琴,主要師承自嚴(yán)仿石、范季英、范退庵三人。

釋開霽學(xué)琴時間較早,他自稱是“童而嗜之”?〔清〕釋開霽:《枯木禪琴譜序》,載《琴曲集成》,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第28冊,第12頁。,大約是在道光庚戌年(1850年),當(dāng)時年僅13歲的釋開霽,在家鄉(xiāng)師從嚴(yán)仿石學(xué)琴。嚴(yán)仿石是和州(今安徽馬鞍山和縣)人,從史料記載看,他應(yīng)當(dāng)是釋開霽的古琴蒙師。至釋開霽二十歲時,因時逢亂世,他橐筆從軍,其家中所藏百衲琴及手抄琴譜,亦悉成灰燼,此后十余年便不復(fù)彈琴。直至同治辛未年(1871年),釋開霽方始購琴覓譜,重習(xí)指法,但因苦于沒有老師,亦無較好的琴譜據(jù)本,深以為憾。及至操縵三年,其琴藝似無長進。

至甲戌春(1874年),釋開霽在杭州西子湖畔偶遇范季英,二人“傾蓋如故,成莫逆交”?〔清〕釋開霽:《重刻春草堂琴譜序》,清光緒三十年釋開霽重刊本卷首。。當(dāng)時范季英所彈以《春草堂琴譜》為主,于是他便從范季英學(xué)琴。次年又得以晤見范季英之從侄范退庵,亦“引為同調(diào),時相唱和,樂以忘憂”。?查阜西:《歷代琴人傳》(清民國),1960年油印本,第60頁。這段時間,釋開霽與范氏叔侄,“講求音律,考訂徽分,究旋宮轉(zhuǎn)調(diào)之圖與不轉(zhuǎn)弦而換調(diào)之理,花晨月夕,唱和西泠,令人有飄然遠引之想”?同注?。。

范季英,字師竹,系光緒時綿上(今山西沁源縣北)人。其侄范退庵,曾任溫州司馬。叔侄均善琴。釋開霽弟子馬元熙的好友曾詠春曾稱范退庵不僅琴藝不同凡響,且“倜儻非常,不可一世”。馬元熙曾聽過范退庵彈奏《平沙》《瀟湘》等曲,稱其“音節(jié)和平,中正大方”:

乙酉之秋,余訪范退庵司馬于東山之池上樓,退翁援琴而來,一見如舊相識。所彈之曲如《瀟湘》《猗蘭》《平沙》數(shù)曲,音節(jié)和平,中正大方,不涉小巧,洵寡和矣。?〔清〕馬元熙:《友石山房琴譜·歸來曲琴跋》,載《琴曲集成》,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第27冊,第435頁。

乙酉冬十月,馬元熙與范退庵等彈琴雅集,期間談及釋開霽已出家為方外人,“諸君皆為之嘆惋”?〔清〕馬元熙:《友石山房琴譜·歸來曲琴跋》,載《琴曲集成》,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第27冊,第435頁。。

除此之外,馬元熙好友曾詠春也曾聽過釋開霽、范退庵彈琴,當(dāng)時釋開霽剛出家不久。曾詠春在《撫琴志樂記》一文中記述了此事:

人生快意之事,有不可以常性測者。余嗜琴久矣,而未嘗學(xué)琴。今年春,余友夏耀西欲購琴,適有琴為余故人馬蘭笙賞識。蘭笙精于琴,遂造而問焉。談?wù)撻g兼及去歲張氏如園會琴之盛。有山西范退庵、安徽嚴(yán)祁孫二人,彈琴之妙,莫與抗手。范君為鹺尹,而嚴(yán)則前為桐廬令,二人不但不得聽其琴,而其人亦不可常觀。是年端三日,方外弟松泉書來云:“南海浮屠開霽號孤峰者,掛錫吾山之右,有山房,工書善鼓琴。”促余往訪。訪時大雨如注,余即冒雨過訪。孤峰先鼓《平沙落雁》之曲,再鼓《瀟湘水云》,其聲清而元,余知非久為僧者也。琴罷,問其祝發(fā)之由來,知孤峰者,即前桐廬令嚴(yán)君祁孫也。祁孫之琴嘗學(xué)于其叔,其叔嘗學(xué)于退庵,祁孫于退庵為再傳弟子。今退庵雖未嘗遇,然祁孫既遇,退庵未有不可遇者也。后數(shù)日果晤退庵于祁孫席上,見其人倜儻非常,不可一世。推余為賞音,鼓琴數(shù)曲,余不覺狂喜。于是嘆人生相見之緣不可必得,或一年而見,或數(shù)年而后見。蘭笙前云二君相見如彼之難,余今之相見二君,竟復(fù)如是之易。非余嗜琴有素,烏能致二君數(shù)千里之遙,來駐吾甌,與余商量琴學(xué),結(jié)琴□之緣如是耶?因書以志樂!”?楊青:《楊青集》卷五,上海:上海社會科學(xué)院出版社,2005年,第263頁。

曾詠春(約1832—1905),號滄雪、拙琴,一生以吟詩嘯傲、曲水流觴為樂,好琴但不善琴,常日坐花蔭樹下,撫琴不停以養(yǎng)琴德。上文中的嚴(yán)祁孫即釋開霽,曾詠春聽他“鼓琴數(shù)曲”,稱其琴“聲清而元”。之后又在釋開霽處得見范退庵,稱其人“倜儻非常,不可一世”,聽其彈琴后,更是“不覺狂喜”。但曾詠春稱釋開霽師承其叔,其叔又師承山西人范退庵,釋開霽是為范退庵的再傳弟子。這與《春草堂琴譜》所載有異,或為曾詠春之誤。此中其叔或為范師竹,乃范退庵之叔,非釋開霽之叔。開霽先是師承范師竹,后師承范退庵。

釋開霽出家后,在寺廟中,“有時翻貝葉,暇則理冰弦”。浙江瑞安學(xué)者張棡于光緒十四年(1888年)正月廿六日在溫州瑞安圣壽寺中聽釋開霽彈琴,并在日記中寫下了在仙巖聽孤峰彈《平沙落雁》一事,如下:

午后晴……即乘舟至仙巖圣壽禪寺訪孤峰和尚。孤峰系安徽人,以軍功候補知縣,曾署余姚、桐廬縣事,獲譴褫職,遂泛海至普陀山出家。舊歲航海來溫,卓錫松臺山資福寺。孤峰通文墨,善七弦琴,邑之知名士共延其至圣壽寺為主席……自嶺返寺,適遇父執(zhí)周鳴桐先生,同諸人俱在方丈與孤峰閑談,因共請孤峰彈琴,孤峰欣然延至禪室,為彈《平沙落雁》一闋,則見夕陽已返照古塔矣。燕甫、小竹諸人與余遂向孤峰告別而歸,抵家已上燈時節(jié)。是晚同小竹、沄琳、子楓擲狀元籌。?溫州市圖書館編,張鈞孫點校:《張棡日記》,北京:中華書局,2019年,第10;95;112頁。

張棡(1860—1942),字震軒,號真叟,家居杜隱園,晚號杜隱園老人,浙江瑞安汀川里人,是溫州近代著名的學(xué)者和教育家。溫州籍著名的詞學(xué)家夏承燾、曲家王季思、教育家王曉梅、陳叔平、陳仲陶兄弟和李銳夫等均出其門下。從其日記來看,他和孤峰多有交往,曾多次去拜訪孤峰,如光緒十五年(1889年)正月十七:

……下山至圣壽禪寺客堂吃午飯。午后晴。飯畢,三四人同至華光廟看戲。看畢回寺,登方丈與孤峰上人閑談片刻而下,在寺晚飯,飯后又去看戲半本后,即同玉舟四人乘舟而返,時漏下已三鼓矣。?溫州市圖書館編,張鈞孫點校:《張棡日記》,北京:中華書局,2019年,第10;95;112頁。

光緒十五年(1889年)四月初十:

下午霽。先上山拜墳,轉(zhuǎn)同瑯弟至梅雨潭登觀瀑亭坐玩一回,下山至仙巖寺吃午飯,孤峰上人亦來談片刻。?溫州市圖書館編,張鈞孫點校:《張棡日記》,北京:中華書局,2019年,第10;95;112頁。

《中國古琴珍萃》中錄有一張“朗玉”琴,此琴為連珠式,小蛇腹兼流水?dāng)?。琴底有篆體銘文:“連珠之形,戛玉之音,珠況共圓,下方其清,君子以養(yǎng)疾而平心?!毕掠须`書款,曰:

范氏師竹尋此琴于越市,持以見貽。爰銘而志之。光緒四年九月袁江嚼菘居士屬白岳山民書。?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音樂研究所、北京古琴研究會編《中國古琴珍萃》,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18年,第292;292頁。

釋開霽號嚼菘,下方的“嚼菘居士“正是釋開霽出家之前所用的號。由上述銘文可知,此琴乃開霽的古琴老師范師竹在光緒四年相贈于他。開霽于光緒十年出家,此琴銘文寫于光緒四年,這個時候開霽尚未出家。此琴下刻有“嚴(yán)氏永寶”。?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音樂研究所、北京古琴研究會編《中國古琴珍萃》,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18年,第292;292頁。《中國古琴珍萃》認為此琴當(dāng)系“葉德輝”(為釋德輝之誤)之師嚴(yán)仿石所有,但嚴(yán)仿石系釋開霽(德輝)之古琴蒙師,與釋開霽俗姓同,但從銘文可知,此琴為開霽所有,非嚴(yán)仿石。

綜上所述可知,釋開霽的古琴主要師承安徽嚴(yán)仿石,山西范季英、范退庵叔侄,而這三人與浙派并無關(guān)系。因此,從他的師承來看,釋開霽和浙派似無關(guān)聯(lián)。

三、釋開霽與《春草堂琴譜》

釋開霽著述頗豐,著有《僧家竹枝詞》《西方樂四十八詠》《極樂歌注釋便蒙》各一卷,俱刊行于世。另外,他還撰寫了《律呂圖說》一卷。?王亨彥:《普陀洛迦新志》卷六,載《中國佛寺志叢刊》,揚州:廣陵書社,2011年,第82冊,第407頁。原文如下:“釋開霽,名耆孫,字英仲,號嚼菘,江蘇淮陰嚴(yán)氏子。光緒初,歷署浙江余杭、桐廬等縣。十年甲申冬,浮海登普陀,禮大士。感宿因,謁法雨寺住持化聞悟。逾年二月,祝發(fā)于伴山庵。剃派名源輝,字開霽,自號孤峰。稟具足戒于普濟寺?;劯兑砸吕?,法派名德輝。歷主瑞安圣壽,龍游靈耀,吳興天寧,嵊縣戒德諸寺。民國二年十二月,示寂于靈耀丈室。世壽七十有六,僧臘三十。著有《僧家竹枝詞》《西方樂四十八詠》《極樂歌注釋便蒙》各一卷,俱刊行?!堵蓞螆D說》一卷,附刊于《春草堂琴譜》?!背酥猓岄_霽也曾為同為琴僧的釋空塵所纂的《枯木禪琴譜》撰序:

……及離塵學(xué)佛,遇朗珠阇黎于海上,一彈再鼓,成世外交。朗公固瓣香于云閑和尚者,今云公有《枯木禪琴譜》之刻,囑一言以附驥尾。余雖未親聆圓旨,然讀公自序,知公操縵卅年,合琴與禪為一致,則所發(fā)之音,所訂之曲,必有超出聲塵之外者矣。?同注?,第12–13頁。

從上述序言可知,釋開霽之所以為空塵之《枯木禪》撰序,乃受人之托,并未見面親聆。但同為方外人,兩人似有惺惺相惜之意。

光緒三十年(1904年),釋開霽在弟子裘蓮舫、裘曉嵐、嚴(yán)達等協(xié)助下,在浙江龍游靈耀寺校梓重刻了《春草堂琴譜》。而從開霽所述來看,他對《春草堂琴譜》是比較推崇的,他說:

予讀其《琴說》,十二律旋相為宮以律名,均別開生面,將坊本訛謬及慢宮慢角蕤賓黃鐘命名不合諸調(diào),縷析辨明。又有不轉(zhuǎn)弦而換調(diào)者若干曲,發(fā)千載不傳之秘。所訂各曲,皆純古淡泊,中正和平,無纖毫柔靡音。其吟猱上下,指法簡凈,無重疊煩瑣之病。按譜彈之,音節(jié)易得,洵為古樂正宗。?同注?。

可見,釋開霽對《春草堂》所收琴曲、指法、琴論等,均頗為肯定。他認為“譜以《春草》為最”,但因考慮“浙中無版”,想覓購此譜,殊為不易,于是乃集資以重刊,以廣其傳。并將其所著《律呂圖說》一篇,附刊于《春草堂》之后,以補其之所未及。?同注?。

從其所據(jù)譜系來看,釋開霽比較推崇《春草堂》。而琴界有一種觀點,清乾隆年間,在杭州興起了以蘇璟、戴源、曹尚絅為代表的“新浙派”,《春草堂》亦被視為“新浙派”的代表琴譜。但筆者認為,這一說法實乃有待商榷。《春草堂》的撰譜人蘇璟、戴源、曹尚絅均為浙江杭州人。其中,卷首有一篇琴論《鼓琴八則》,這是三人平昔議論的總結(jié)。該文就琴之得情、按節(jié)、調(diào)氣、煉骨等方面均作論述,至于流派問題,文中亦有論述:

彈琴要辨派,而后不誤于所從。夫所謂派者,非吳派、浙派之謂也。高人逸士,自有性情,則其琴古淡而近于拙,疏脫不拘,不隨時好,此山林派也。江湖游客,以音動人,則其琴纖靡而合于俗,以至粥奇謬古,轉(zhuǎn)以自喜,此江湖派也。若夫文人學(xué)士,適志弦歌,用律嚴(yán)而取音正,則其琴和平肆好,得風(fēng)雅之遺,雖一室鼓歌,可以備廟廊之用,此儒派也。辨別既明,不可不從其善者。?〔清〕蘇璟、戴源、曹尚絅:《鼓琴八則》,載《琴曲集成》,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第18冊,第219–220頁。

由此可知,蘇璟等三人認為,所謂的派,并不是以地域而分成吳派、浙派,而是根據(jù)琴學(xué)風(fēng)格各異,有山林、江湖、儒派之別。因此,他們既然反對按地域分浙、吳等派,那么清代的“新浙派”便不可能為蘇璟等三人等所創(chuàng),所謂“新浙派”只能是后人的一種說法而已?!洞翰萏们僮V》自刊刻以后,便深受琴人推崇,如晚清閩派祝桐君、張鶴,嶺南派黃景星等,均對《春草堂》贊譽有加。因此,因釋開霽推崇并刊刻《春草堂》,而將其視為“新浙派”的代表人物,似為不妥。

四、釋開霽的琴學(xué)傳承

釋開霽在浙江時,從其學(xué)琴的人很多。《重刊春草堂琴譜》稱他在剡西戒德寺(今嵊縣)時,“剡人聞德輝琴,愿從學(xué)者眾”?同注?,第60;64–65頁。。其中參與《春草堂琴譜》重訂的琴弟子有釋照空、釋傳修、釋心奠、裘緘、裘寬群、嚴(yán)曾衍、嚴(yán)達、嚴(yán)通,具體如下?同注?,第60;64–65頁。:

釋照空:號定慈,光緒時古杭人,釋德輝之琴徒,為其師校梓重刊《春草堂琴譜》。

釋傳修:號善緣,光緒時邗江人,釋德輝之琴徒,為其師校梓重刊《春草堂琴譜》。

裘緘:字蓮舫,光緒時剡溪人,從釋德輝學(xué)琴,并校梓重刊《春草堂琴譜》。

裘寬群:字曉嵐,光緒時剡溪人,釋德輝之琴弟子,為其師校梓重刊《春草堂琴譜》。

嚴(yán)曾衍:字椒槎,光緒時袁浦人,釋德輝之琴弟子,為其師校梓重刊《春草堂琴譜》。

嚴(yán)達:字葦槎,號了心居士,光緒時袁浦人,釋德輝之琴弟子,為其師校梓重刊《春草堂琴譜》。

嚴(yán)通:字藕槎,光緒時袁浦人,釋德輝之琴弟子,為其師校梓重刊《春草堂琴譜》。

釋心奠:號化量,光緒時補(普)陀人,釋德輝之琴弟子,為其師校梓重刊《春草堂琴譜》。

以上琴人,屬于僧人的琴弟子有釋照空、釋傳修、釋心奠三人,嚴(yán)曾衍、嚴(yán)達等人均為其皈依弟子,即居士。其中釋傳修、嚴(yán)達等還協(xié)助釋開霽刊印《僧家竹枝詞》。釋傳修在序中寫道:

吾師孤峰老人,悲象教之陵夷,慨獅蟲之熾盛。有志上進者,參禪念佛,靡所適從。無意真修者,隨波逐流,罔知振作。爰將僧家所行之事,作竹枝詞四十八首,以示徒輩。描寫逼肖,搜括無遺?;蛸H或褒,直言不諱。真可謂眉毛拖地,一片婆心矣。?釋傳修:《僧家竹枝詞序》,見《僧家竹枝詞》,揚州: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據(jù)光緒十四年刻本影印),1990年,第1–2頁。

除此之外,安徽的釋根如、浙江嵊縣的張味真、溫州的馬元熙等,亦皆師從釋開霽學(xué)琴。由此,形成了一個較廣泛的師承體系,對近代浙地和江南的琴學(xué)傳承,具有重要影響。

(一)釋根如

有關(guān)釋根如的史料很少,琴界也鮮有人對他有過關(guān)注。僅從瑯琊山佛寺志中,可知零星記載。

釋根如(1886—1961),法名印華,江蘇泰興人。自幼喪父,家境貧寒。六歲出家,拜普陀山二六和尚為師,后住蘇州周莊金福寺并受戒。其后,曾在杭州水陸寺佛教學(xué)校學(xué)習(xí)。約20歲左右,在南方的名山大川云游參佛,歷住天竺山、天洞山、月望山等寺院,1925年始,在南京臥佛寺任住持,1941年,安徽滁州的根華法師慕名去南京邀他住持瑯琊寺。?張國富:《千年古剎瑯琊寺》,安徽瑯琊寺自印本,2000年,第72頁。查閱《瑯琊山歷屆管理機構(gòu)負責(zé)人名單》,從1949年至1961年9月,安徽瑯琊寺住持為根如法師。?瑯琊山志編撰委員會編:《瑯琊山志》,合肥:黃山書社,1989年,第304頁。

瑯琊寺是東南名剎,始建于唐代大歷年間,唐代宗賜名“寶應(yīng)寺”,宋代易名“開化禪寺”,亦稱“瑯琊寺”。瑯琊寺掩映于綠樹濃蔭之中,四周層巒疊嶂,萬峰浮翠,朝霧夕靄,云煙繚繞,其間曲徑幽泉,金頂飛檐,鐘鼓聲聲,梵唄陣陣,與山外之市井塵囂,何異于天壤之別!誠如宋人所云:“林間泉石競清幽,野鳥鳴聲亦自由。鐘梵不聞人跡少,黃花紅葉四山秋?!?〔宋〕王古:《曉光亭》,據(jù)瑯琊山寺王古碑刻抄錄,載《滁州市志》(下),北京:方志出版社,2013年,第1733頁。釋根如長年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彈琴參禪,其琴聲或許自有一種塵外之氣。

1949年以后,瑯琊山佛教活動減小,至20世紀(jì)50年代僅限于瑯琊寺及其兼理下院幾座寺廟。1956年,瑯琊寺組成佛教管理委員會,釋根如任主任委員。1961年9月,根如圓寂后,接任的是他的弟子釋超然。釋超然生于1913年,俗名徐志強,江蘇寶應(yīng)縣人。1941年隨其師根如由南京臥佛寺來到滁州,釋超然住持瑯琊山開化寺至1983年。

釋根如學(xué)琴時間較早。早在浙江普陀山豐山庵居時,就曾師從釋開霽弟子釋傳修(善緣)學(xué)琴;數(shù)年后,又隨釋開霽在浙江龍游靈耀寺學(xué)琴數(shù)年。劉國慶《龍游琴僧釋開霽》一文中提到,1919年蘇州的怡園《會琴實紀(jì)》、上?!冻匡L(fēng)廬琴會記錄》,均記載有釋根如參加古琴活動的情況。?同注①,第101頁。事實上,1919年,蘇州怡園琴會舉辦之前,葉希明給他發(fā)了請柬,但因忙于齋務(wù),根如未能赴會,當(dāng)時根如的聯(lián)系地址是“上海愛文義路聯(lián)珠里”?《怡園會琴實錄》卷一,1919年刻本。。事后,根如給葉希明回了信,寫道:“遙聆逸響,空契勝緣,撫軫心馳,思與飛鴻俱遠矣。”?《怡園會琴實錄》卷二,1919年刻本。1920年上海的《晨風(fēng)廬琴會記錄》的《琴侶通訊》一欄有“釋根如”?周慶云:《晨風(fēng)廬琴會記錄》上卷,1920年刻本,第4頁。,但《如會題名》中則沒有“釋根如”名字,也未見彈琴記錄,應(yīng)當(dāng)沒有參加琴會。

1956年5月底,查阜西、許健、王迪三人古琴采訪小組,在安徽對釋根如有過采訪,當(dāng)時,根如已年近八旬。原先的采訪計劃中并沒有根如,南京琴家王生香提出,計劃錄音的人中遺漏了根如,?查阜西、許健、王迪:《1956年古琴采訪工作報告》,載《民族音樂研究論文集》第三集,北京:音樂出版社,1958年,第7頁。后采訪小組專程去了安徽,并為根如錄制了《漁歌》《平沙》二曲。根如還擅彈《樵歌》《鷗鷺忘機》《瀟湘水云》《靜觀吟》《流水》《岳陽三醉》《高山》《塞上鴻》諸曲,則未錄音。查閱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資料館的資料,尚存有《漁歌》一曲,下題“安慶根如大師演奏”?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音樂研究所資料室編:《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音樂研究所藏中國音樂音響目錄》,濟南:山東友誼出版社,1994年,第399頁。。查阜西等人所撰寫的《1956年古琴采訪工作報告》,將他列入“新浙派”——“現(xiàn)時代表人”一欄?同注?,第6;4頁。(注:文中把“開霽”誤為“開霄”)。查阜西還提到,根如和其師釋開霽所重訂的《琴譜新聲》(《春草堂琴譜》)的原木刻板,在浙江龍游。?同注?,第6;4頁。(注:文中把“開霽”誤為“開霄”)

(二)張味真

沿著嵊縣新沃村苔痕斑駁的小巷,跨過一道石門檻,有一幢歷數(shù)百年風(fēng)雨剝蝕的老宅,這里便是近代嵊縣琴家張味真曾經(jīng)的故居—“味真臺門”。

張味真(1887—1967),名冶,字以行,號詫園老人,浙江嵊縣石璜新沃村人。家中兄弟六人,他排行第二。清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張味真考中秀才,科舉廢除后,赴滬就讀震旦大學(xué)。因?qū)W潮疊起,肄業(yè)回鄉(xiāng)。曾先后在嵊縣剡山高等小學(xué)堂、嵊縣中學(xué)、浙江省立第六師范學(xué)校臺州六師、紹興省立第五師范、嚴(yán)州浙江省立第九師范等校任教。1919年,“五四”運動興起后,張味真應(yīng)邀赴北京大學(xué)參與商討國語注音方案。之后又在北京高等師范學(xué)校和天津南開大學(xué)任教。后因母病辭歸故里。1925年,他在上海商務(wù)印書館編譯所函授部教授國文。1932年,日寇侵滬,商務(wù)印書館被戰(zhàn)火焚毀,張味真重回故鄉(xiāng)。1932至1934年間,他參加重修《嵊縣志》工作??箲?zhàn)期間,曾任教于英士大學(xué)??箲?zhàn)勝利返鄉(xiāng)后,應(yīng)馮農(nóng)校長之約,在嵊縣私立陽山中學(xué)執(zhí)教國文。1952年,又因摯友馬一浮先生邀請,應(yīng)聘浙江省文史館任職,期間曾當(dāng)選為杭州市人大代表。1954年,任浙江省音樂家協(xié)會副主席。?《從參訂〈嵊縣志〉到搶救民族音樂:張味真》,載《今日嵊州》,2008年2月21日。

張味真淡泊名利,自號“山人”,不喜結(jié)交。在其身后,也留下了拒絕聘請、不做陳果夫幕賓的故事。他還忿然拂袖于浙江督軍(即時任省長)盧永祥門前,還鄉(xiāng)自謀職業(yè)。?《從參訂〈嵊縣志〉到搶救民族音樂:張味真》,載《今日嵊州》,2008年2月21日。

張味真早年曾隨嵊縣名醫(yī)金憲俊學(xué)琵琶,學(xué)得《陽春白雪》《普庵咒》等曲,亦曾師從其父親學(xué)琴。大約20歲左右時,聽聞釋開霽善琴,且在嵊縣戒德寺任住持,張味真便常去山上聽開霽彈琴,繼又師從開霽學(xué)琴?!拔逅摹币院?,張味真在北京任教期間,曾在北大音樂會任古琴導(dǎo)師,并在《音樂雜志》上發(fā)表過《樂律雜論》《律數(shù)綜論》《中樂復(fù)音古證》等文。他擅長彈奏《平沙落雁》《秋鴻》《漁歌》等曲,所用據(jù)本以《春草堂琴譜》為主。

張味真晚年被聘為浙江文史館館員,并任浙江省音協(xié)副主席,主要生活在杭州,與浙江著名琴家徐元白等交往頗多。他是“西湖會月”的主要創(chuàng)始人之一,其時與徐元白、張宗祥、徐映璞等名流輪流做東,泛舟湖上,在山水之間,彈琴、吟詩、賞畫、對弈。據(jù)徐曉英回憶:“二位老師(徐元白和張味真)常與其對彈,二老在琴學(xué)上的見地、觀點不能茍同時,爭吵是在所難免,猶如是兩老頑童,爭得面紅耳赤,此時缺不了這位小徒的從中調(diào)侃,最終三人相視而笑。”?徐曉英、章怡雯:《張味真先生的古琴藝術(shù)》,載《浙派琴學(xué)之藝術(shù)成就及文化內(nèi)涵》,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13年,第82頁。

張味真與近代儒學(xué)大師馬一?。?883—1967)亦有較多交往。馬一浮曾在詩里記述了和張味真一起吟詩唱和的風(fēng)雅生活:

九城風(fēng)云阻勝游,此邦草樹尚宜秋。心隨漚鳥彌天去,山為詩人特地留。佳句真疑三峽轉(zhuǎn)。寶書遠向百蠻搜。穨年棲息勞相問,一別滄江起暮愁。?馬一?。骸冻萄萆?、張味真、趙綸士過訪,因同游法華塢。綸士詩先成,索和,作此答之,兼送演生游突厥、波斯諸邦》,載《馬一浮集》,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3冊,第40頁。

1965年,張味真年近80大壽,但時值動亂年代,馬一浮因白內(nèi)障眼疾,很少出門了,故互相間“候問逐稀,然跡雖疏而志未睽也”?馬一浮:《寄懷張味真即以壽其八十》,載《馬一浮集》,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3冊,第671頁。,寫下了《寄懷張味真即以壽其八十》相贈,以此寄懷:

凈名一榻隔千山,目送飛鴻杳靄間。忽憶滄浪弦外韻,知君常有好容顏。?同注?。

對于張味真的琴藝,馬一浮給予了很高的評價:“中土樂亡已久,晚近工琴者,浙有張味真,湘有楊時百。又有魯人王露者,嘗見稱于章太炎。”[51]馬一?。骸对妼W(xué)說》,轉(zhuǎn)引自徐曉英、章怡雯《張味真先生的古琴藝術(shù)》,載《浙派琴學(xué)之藝術(shù)成就及文化內(nèi)涵》,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13年,第82頁。

張味真的弟子有徐道政、錢曾省、徐曉英。杭州琴家徐曉英為張味真晚年的弟子,并常年隨侍其左右。她回憶:“其師用力、發(fā)音、取指都頗為清麗,神態(tài)怡然,低頭垂目之間極為寧靜,”“張味真先生追求的是純樸、自然的琴風(fēng),演奏淡雅、平和、靈秀。指法潔靜、細膩,左手運指平穩(wěn),注重不同技法的特點和要求,崇尚古風(fēng),頗具文人琴家的特點?!盵52]同注?,第80–81頁。

(三)馬元熙

在釋開霽的琴學(xué)傳承中,其中一個十分重要的弟子則為浙江溫州近代琴家馬元熙,所編撰的《友石山房琴譜》,見于《琴曲集成》。其子馬壽洛亦為近現(xiàn)代溫州較有代表性的古琴家。有關(guān)馬元熙與釋開霽的關(guān)系,以及溫州馬氏家族的古琴傳承情況,本人已另有專文探討[53]章華英:《浙江永嘉馬氏家族琴事述考》,載《中國音樂》,2020年,第6期,第97–105頁。,此處從略。

釋開霽的古琴傳承脈絡(luò)如下:

結(jié) 語

張味真在寫給姚丙炎的信中,曾高度評價釋開霽的琴藝風(fēng)格:“閑靜疏脫,殊有山林氣。”馬元熙之子馬壽洛評價釋開霽琴藝時亦說:

孤峰其彈琴之法,不外點點清楚,句句聯(lián)絡(luò),人能抱此八字,彈到極熟,自得弦外之音,并言行世琴譜多惟《春草堂》最善。曲曲可彈,絕無支離不妥之處。先君牢記弗忘,轉(zhuǎn)告以余,余少受庭訓(xùn),兼習(xí)琴學(xué),頗得秘訣。[54]馬壽洛:《〈友石山房琴譜〉跋》,載《百里芳人—溫州馬氏家族三百年文史學(xué)術(shù)資料匯編》,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第83頁。

時至今日,我們雖然無法聆聽釋開霽的琴聲,但他恬靜而充滿山林氣息的琴藝,對于近現(xiàn)代浙江乃至江南地區(qū)的琴學(xué)傳承,具有一定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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