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蘭
大地突然蘇醒,翠綠悄然萌動。而風,孕育于青萍之末的微風,已向高山之巔卷動,一寸寸擊潰寒云冷霧,一掃天地陰霾。
春,憨憨然地蠢蠢欲動,疾火火地動如脫兔。沾衣欲濕杏花雨,撲面不寒楊柳風。漸漸地,到處已是生命的喧嘩和約會的承諾。
一天的晨,一年的春,一世的激情,仿如破冰之河、回歸之燕、回暖之日,一放難收。那是一種昭示、一場情愛、一次血脈江河的奔涌。于是,天地萬物發(fā)現(xiàn)。此一時辰,世界上似乎沒有什么不能做成。
當各地攀比高樓高價,詩歌、報刊漸次式微之時,以經(jīng)濟聞名的深圳特區(qū),偏偏冒出一片詩歌高地,如同搶險救災的職業(yè)逆行者,滿腹豪情,一身浪漫。這是她三十八年來第一次開疆辟土,專地種植詩歌,是在都市繁華與荒蕪邊界處的挺身而出。
一座城市能有一份詩刊,比有一座摩天大廈更醒目。天下的建筑是相似的,天下的上層建筑各有各的不同。高樓猶如城市的臂膀,詩歌則心思綿密。
深圳上一次詩歌盛典是1986年《深圳青年報》上的“現(xiàn)代主義詩歌大展”,那是詩歌地殼或板塊的一次驚世橫移,移民的力量在板塊激撞中砰然豎起。三十四年過去,南國詩歌又逢青春。青春二字的蒼翠,即標明著這出自歷史的詩色。
深南大道綿延貫通著三個意象:西邊蛇口明華輪牽來的海上世界,“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欲上高樓且泊舟”;中段博物館前撐裂鐵門的漢子雕塑,“山重水復疑無路,打開門框是新天”;東邊大梅沙聳立著幾個長翅巨人彩塑,“碧海藍天空靈處,大潮涌動與人飛”,都是這座年輕城市最精彩傳神的精神形象。“這里的握手比較有力,這里的微笑比較持久”,比較級而非最高級,是余地萬丈,亦是一孔詩眼。
政治的、經(jīng)濟的、文化的大潮涌來蕩去,總會有人在風急浪高或云淡風輕時,恬靜地去撿拾海螺貝殼,那里藏著海的嘆息,以及,人海鉛華盡洗后的秘密。
移民是最大的浪潮,排山倒海,漂泊為生,畫地為詩。于是,我們不去說不,不拘一格致高遠,心有遠方即不遠。我們繼續(xù)以分行的文字,激揚這一代的精神騰躍,繼續(xù)以押韻的母語傳揚這一心域的回聲。我們是滿街財富里樸素的詩,我們是千年詩國突臨此刻的詩的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