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舒懷 于佳男
【摘要】 熵在化學中被用于計算一個系統(tǒng)中的失序現(xiàn)象。熵是一個描述系統(tǒng)狀態(tài)的函數,即熵值越大,系統(tǒng)的混亂程度就越高。本文將借助熵在化學中的概念,并通過酒神、日神等形象來區(qū)別古希臘悲劇與中國苦情戲。
【關鍵詞】 熵;酒神;日神;悲劇;苦情戲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28-0031-02
“悲劇”一詞淵源于古希臘,這個無法直接套用的西方文藝學理論用語卻在近代被屢屢定義在中國古代傳統(tǒng)文論身上。如果要說中國一定存在古典悲劇或一定不存在古典悲劇,那不如說苦情戲與悲劇在精神實質上就有著不同。
研究古希臘悲劇自然是逃不出研究酒神精神。在酒神精神影響之下的破壞、癲狂是中國苦情戲所不具備的。英文單詞中的“crude”可以翻譯為天然的,但其副詞形式“crudely”的意思卻變成了粗魯地。而用漢字中的“苦”字組詞得到的卻是悲苦、苦難等等。也就是說,單純地用東西方地理上的差異去劃分悲劇與苦情戲是不可行的。
如果要借用化學中“熵”的概念,代表著自然本性的酒神精神往往帶來的是踐踏法則,破壞秩序的結果,即從“有序”走向“無序”,也就是“熵增”的過程。相反地,將苦楚硬吞,傳達出哀憐、同情、憐憫情感的中國苦情戲在故事情節(jié)中往往是從“無序”走向“有序”,即“熵減”的過程。
一、熵與中國苦情戲、古希臘悲劇的關系
(一)酒神,古希臘悲劇與熵增
約兩千多年前,古希臘人在擁有一定物質基礎后并沒有選擇像羅馬人一樣沉溺于感官享樂,也沒有像印度佛教徒一樣選擇禁欲過著苦行僧的生活。相反古希臘人將空虛的靈魂寄托在藝術之上,把生命情感全都綻放于全民觀賞戲劇藝術的活動當中,正也因為如此誕生出響徹時代的戲劇文化。在所有的戲劇種類里,古希臘的悲劇是最為發(fā)達的,而古希臘悲劇則恰恰蘊藏著一種癲狂的精神——酒神精神。
尼采在其著作《悲劇的誕生》中描述酒神藝術的起源是“天性中最兇猛的野獸徑直脫開韁繩”,乃至于不得不將其視之為“妖女的淫藥”。因此酒神不單單是象征情欲上的放縱,而是一種通過“天性的釋放”從而達到了癲狂的狀態(tài)。人們在如此癲狂之下接觸到世界的本真,并直接打破枷鎖去釋放生物的欲望。在通過舞、歌、性等途徑在瘋狂地發(fā)泄自己內心深處的欲望同時,踐踏著法則,破壞著秩序。這種踐踏法治,破壞秩序的做法只能增大社會的混亂度,也就是“熵增”。
俄狄浦斯作為古希臘悲劇的重要形象,其也并不缺乏踐踏法則,破壞秩序的情節(jié)。也因此在俄打破了倫理道德,個體與癲狂狀態(tài)的融合后并不足以支持他能夠坦然直面這出悲劇,最終個體也走向了死亡。同理在歐里庇得斯筆下的悲劇形象美狄亞也是如此。在伴侶釋放生物天性之后,美狄亞因愛生恨徹底陷入了癲狂的狀態(tài),最后選擇通過殺戮踐踏法則,發(fā)泄著自己的情感。
這種有著“熵增”色彩的悲劇正恰如洪水沖破了堤壩,但作為人類這種個體卻很難承受住沖破倫理道德堤壩的洪水。“卡塔西斯”效應認為人在此刻是會具有恐懼和憐憫的情感,而恐懼恰恰更能體現(xiàn)悲劇的本質。人們產生了因恐懼感受個體渺小的痛感之后突然有一種生命力綻放的“自我擴張感”。
這,就是古希臘悲劇。
(二)日神,中國苦情戲與熵減
當酒神精神發(fā)展至高潮時,希臘人意識到“生存的恐怖和可怕”。此時“為了能夠活下去,他們必須在它面前安排奧林匹斯眾神的光輝夢境之誕生”,日神便不可避免地被呼喚出場。日神代表著一個夢幻世界,它能夠讓人將世界代入到夢境去欣賞。而這個與酒神世界沖突的夢境則必須完美無瑕,必須去恢復那早已殘破不堪的現(xiàn)實世界。如果要用熵的概念去解釋降低混亂、維護秩序,那想必就是“熵減”了,即從無序走到有序。
中國苦情戲雖然也有“嚴肅,完整,有一定長度的模仿”,但古希臘悲劇的定義卻不能套用在中國苦情戲之上??嗲閼蚋鼮樽⒅氐氖恰翱唷边@個字,其表現(xiàn)在人生的悲苦與苦難。而這種人生的悲苦與苦難往往也具有某些時代的印記。就例如馬致遠的《漢宮秋》用漢,匈奴的關系映射宋,元的關系,并進一步反映出民族戰(zhàn)爭中個人的不幸與痛苦。魯迅筆下祥林嫂“苦”的形象深刻地反映出舊中國農村勞動婦女被封建禮教和封建迷信殘害的事實。所有這些苦情戲的劇作者都或多或少的將心中的不滿與憤恨融入他們的劇作當中。但這些劇作的主人公創(chuàng)作的劇情卻往往走向“妥協(xié)”的結尾。這種“妥協(xié)”式的結尾雖然要通過唱詞將悲情推向高潮卻也缺乏了“直接斗爭”的精神,而缺乏“直接斗爭”精神的苦情戲最終也走向了“熵減”的結尾。
說起中國苦情戲的代表作品,就一定要提關漢卿《竇娥冤》這部作品。這部作品不僅僅是在中國戲劇史上留下光輝的一筆,同時在情節(jié)上也是個“熵減”的過程。劇情里的竇娥在面對誣告后沒有選擇像秋菊般尋求正義的聲張,也沒有屈身于賊,相反只得在刑場用身死的方法發(fā)下誓言以證明自己的清白。這種并不直接地使用破壞社會秩序,違背倫理道德的做法,只將苦楚硬吞,傳達出哀憐,同情,憐憫的情感恰恰是符合了“熵減”的效果。而在劇情的末尾竇娥的父親竇天章為女兒平冤昭雪也正是個走向“有序”的“熵減”過程。同理孔尚任的《桃花扇》也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主人公侯李二人最終放下世俗的恩恩怨怨雙雙選擇了出家避世。
苦情戲所具有的“熵減”正好比是為了不讓堤壩被沖毀而故意降低水位的高度。前文提及的祥林嫂是如此,竇娥是如此,侯方域李香君亦是如此。他們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生的悲苦與苦難,也反映出當時時代的特殊印記。但祥林嫂是在一個祝福之夜獨自死去,竇娥在臨刑前用嘴發(fā)出誓愿,侯方域李香君一邊憤慨現(xiàn)實社會的黑暗,一邊遁入了山林。他們都沒有讓洪水狠狠地沖破堤壩,用破壞秩序,踐踏法治的手段去抗爭悲苦的人生境遇。這種將悲苦之情哽在喉嚨最后硬吞下去,降低混亂,使得劇情趨向“有序”的“熵減”過程便是區(qū)別悲劇的一大方法。
(三)具體用熵區(qū)分古希臘悲劇與中國苦情戲
在《阿伽門農》這部作品中,得勝歸來的阿伽門農卻慘死于妻子與情夫之手。他的王后在謀殺了她的丈夫以及被俘虜的特洛伊女預言家之后,傲慢無禮地遣散了被她嚇壞了的臣民。很明顯,王后克呂泰美斯特拉弒君殺夫的做法只會讓一個國家承受不必要的災難,甚至于讓一個國家的政權陷入新的危機。當然也正是這出加大矛盾,增大混亂度的戲碼使得《阿伽門農》成了一部經典悲劇。
郭沫若先生是中國現(xiàn)代杰出的代表作家,其代表作品《棠棣之花》被譽為中國歷史悲劇的代表之一?!短拈χā返墓适略腿∽杂凇妒酚洿炭土袀鳌贰!短拈χā分v述的是戰(zhàn)國時期義士聶政刺殺韓相俠累的故事。聶政的行為在郭沫若先生的筆下從“士為知己者死”升華到“舍身報國的崇高行為”。但不可否認的是聶政刺殺一國之相的行為也的確會對國家造成或大或小的影響,輕則加速國家政權交替,重則導致一國走向災難甚至于滅亡。也正因為這是一出走向“無序”的“熵增”戲碼,所以《棠棣之花》是更偏向于古希臘悲劇的范圍,也就是說《棠棣之花》是一出悲劇。
張藝謀有一部劇情類似《棠棣之花》的電影《英雄》。這部圍繞著刺殺秦王嬴政的影片并沒有過多的講述用何種手法去手刃仇敵,又或是如何改變當權者的心態(tài)?!队⑿邸犯鼈戎氐刂v述了刺客為何要從“刺殺秦王”變成“不刺殺秦王”。刺客的態(tài)度從“刺”變成“不刺”并不是因為當權者做出了改變,改變刺客行為的是刺客本身。刺殺秦王嬴政是因為有不合理,有不公平。不刺則是因為天下不能亂。如果刺殺秦王,就會阻止秦國統(tǒng)一全國的進程,各國依舊會混戰(zhàn),天下百姓受苦受難,民不聊生。如果不刺殺秦王,則秦統(tǒng)一全國,給天下百姓一個太平世界。也正是因為“天下”不能亂,“天下”不能更加地“無序”。所以刺客們從反抗者變成了捍衛(wèi)者,從“刺”變成了“不刺”?!队⑿邸返墓适虑楣?jié)因為“熵減”所以更趨向于苦情戲。刺客們用犧牲生命的苦楚換來一個一統(tǒng)的王朝,讓中華大地從“無序”走向了“有序”。這一點與《棠棣之花》有著根本性的不同。
二、結語
綜上所述,借用熵的這個描述系統(tǒng)狀態(tài)的函數,去概括酒神狄奧尼索斯由于“天性的釋放”而達到的癲狂狀態(tài)和日神阿波羅代表的一個完美無瑕、能夠讓所有人都進入到夢境是可取的。代表酒神狄奧尼索斯的“熵增”是要讓世界從“有序”走到“無序”,而代表日神阿波羅的“熵減”是要讓世界從“無序”走向“有序”。人們對秩序是有渴望的。人們渴望在酒神的無止境的欲望破壞了現(xiàn)有規(guī)則后出現(xiàn)日神創(chuàng)造的夢境去逃避現(xiàn)實或修復創(chuàng)傷。但用熵增理論去看,熵是會不斷增大的,所以無論人們怎樣對日神充滿渴望都要承認酒神的癲狂才是世界的本質。本質永遠都不會因為一個夢境而消失,人也終究要直面狂歡后的殘破。所以人們應該對未來的世界更有信心并充滿希望,只有如此才能用來對抗酒神的破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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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譚舒懷,男,滿族,吉林梅河口人,云南財經大學傳媒學院,在讀本科生。
于佳男,女,漢族,黑龍江雙城人,云南財經大學國際語言文化學院,在讀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