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肖銳,復旦大學在讀博士研究生。有評論作品發(fā)表于《大眾文藝》《中華詩詞研究》等刊。
小說的敘事以瑣碎的家庭日常為主,通過不斷閃回的方式展現(xiàn)弟弟從出生到在家里占據(jù)主導地位,擠占姐姐的生存空間。姐姐離家出走是貫穿首尾的事件,其余小事都看似獨立地穿插在行文中。道具跳棋和玻璃棋子貫穿全文,把一件件小事勾連起來,串聯(lián)起姐弟二人一次又一次的爭執(zhí)。跳棋本是由外人送給姐姐的,弟弟卻將其視為自己之物。第一次弄壞,導致的結果是媽媽扇了姐姐一耳光;第二次弄壞,導致的結果是姐姐“鬧革命”從屋里搬出客廳去住,并以不再照顧弟弟為要挾渴望得到父母的理解。每一次跳棋的毀壞都標志著一個情節(jié)的發(fā)生,每一個情節(jié)都是小事,卻都在姐姐小米的心中埋下了恨的種子、抹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讓她一步步對弟弟、爸媽以及這個家失望,最終導致她產(chǎn)生了想要輕生的念頭。姐姐小米原本是要到懸崖上去尋死的,但卻意外在懸崖邊上發(fā)現(xiàn)了一輛小黑車,顯然是因事故墜落的殘骸,被一株懸崖壁裂縫中生出的大樹托舉著。小米把這個小小的空間當作自己的家,不僅將其打掃干凈,還用心裝點。小黑車的空間是狹小的,人的身體甚至不能在其中自由活動,但住在小黑車里的小米的精神和心靈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在這里,再無人約束她的行為,再無人侵犯她的主權、傷害她的情感。因此,小黑車是一個既小且大的空間,這個空間承載著小米的夢想,她對現(xiàn)實世界的祈愿,這是一個物化的心靈世界,是小米心中的烏托邦。作者將小黑車置于懸崖邊上,在現(xiàn)實中幾乎是不可能的,但這種設置同時也是一種隱喻,象征著小米的生活一直是懸在懸崖邊上的險惡狀態(tài),她的心靈長期飽受痛苦折磨,一念之間就可墜入深淵。
小說中的人物都是成對出現(xiàn)的,互為對比,互相映襯。首先是小米和琯琯。小米由于長年在家中受父母責備,受弟弟欺凌,甚至在學校也被男同學羞辱,因此日漸形成扭曲的性格。她害怕與人接觸,沒有很快與人建立親近關系的能力,在外人面前總是條件反射地生出抵觸感。而琯琯既是小米的同一面,又是其反面?,g琯也生自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早早被家人遺棄,同樣受小男孩們的欺辱。但琯琯比小米勇敢、活潑,琯琯的身上自帶一種向陽積極的屬性,她沒有家庭的束縛,天生沒有人教她該如何做人,她自由行走在城市中,就像一個女騎士,正是小米想活成的樣子。她面對凌辱,勇敢反抗,自食其力為自己討生活,作者更通過琯琯之口對現(xiàn)實提出有力的質(zhì)問。其次是媽媽和李老師。媽媽是造成小米成長困境的主要原因之一。如果沒有媽媽的一味縱容,弟弟不會養(yǎng)成無賴的性格。如果不是媽媽一再像孩子們灌輸“姐姐要讓著弟弟”的觀念,孩子們相互間不會形成那樣的相處行為模式。而李老師是否重男輕女的態(tài)度并不明顯,但她卻愿為一個與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一而再再而三地來到懸崖上,給她帶盒飯,勸她回家。再次是爸爸和弟弟,兩個男性人物雖然著筆不多,但作者用一兩句話帶過把此二人的性格和觀念特征表現(xiàn)了出來。父親打從心底里看不起女性,連日常聊天的話題都覺得與女性話不投機。而弟弟自幼生長在這樣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中,耳濡目染也被這扭曲的價值觀感染。爸媽自不必說,就連更老一輩的奶奶也在向他灌輸重男輕女的思想,不難想象,日后他也有可能會成為下一個“爸爸”。弟弟對姐姐的霸凌,很大一部分來源于他在家庭中備受尊寵的地位,因為被慣壞了,所以肆無忌憚。
除了當今社會常見的重男輕女、二胎家庭等問題,小說主要還探討了家與愛的話題。家庭是上天賦予的,個體并不能自行選擇,家庭中的每個人都被告知要彼此相愛,可是家庭可以成為愛的完整前提嗎?小說中小米和弟弟不像是親姐弟,而小米和琯琯倒如同親姊妹一般。小說中不止一次提及《小王子》和外星,表達的是小米心中一直保持著對愛的熱切向往。她既渴望被愛,也渴望遇上值得她付出愛的人們。作者用小米把梯子拖上山崖的行為來模擬西西弗斯的神話,象征著個人主體精神的執(zhí)著。梁思詩的小說一貫關注女性成長與生存問題,善于將現(xiàn)實的社會問題轉(zhuǎn)化為藝術的象征,在構建文字美的同時,又能在不經(jīng)意間給讀者的閱讀致以重擊。
欄目責編:李 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