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

伯 公 燈

撕掉夜的假象。一盞燈微弱的光芒

咀嚼著燈油的影子

在老去的時間長河里，山林的落葉松

抖落掉滾燙的詩句

巖石的斷裂處，老朽的根在腐爛

那是個混亂的年代

槍炮在火中飛，偵探在山河里蟄伏

汀江的水在不遠(yuǎn)百里的地方失語

此刻的伯公凹，分為上凹和下凹

上凹存放戰(zhàn)略物資，一根扁擔(dān)肩挑著時代的命運

下凹是隱蔽的落腳點，奔赴與凝聚一顆星的

激情。信仰有時是另一顆星

填補著夜的空洞和荒涼

一雙雙草鞋在低吟淺唱，險象環(huán)生的戰(zhàn)場

不羈的靈魂

長途跋涉之后的希望——小小的伯公燈

照見樸素的背影

當(dāng)我恰到好處走到這里的時候

我希望也是暗夜中的一盞

七 烈 士

鳥鳴停止了暗示，夜的開端

凝固于無形，草木的安靜收縮了天空的寬廣

此時沒有風(fēng)——拐角處隱藏著春的氣息

護送隊員的腳步聲在生與死之間

重復(fù)著溫柔而又亡命的事業(yè)

山路崎嶇難行，風(fēng)雨總是

敲打著空曠的山谷

黑色的懸崖，不需要篝火填充萬丈的空

他們只顧著趕路，穿過這座山頭

穿過土地的每一寸肌膚

將身體里的火焰點燃，化作無形的香樟

這不是個傳說，這里

不是血流成河的戰(zhàn)場，這里有著

看不見的凜冽的無聲的子彈

在凹下的小土樓中，無數(shù)個深淵摁成一個夢

無數(shù)次的戰(zhàn)栗、恐懼和死亡吞噬著信仰

在告密和叛變之中

硝煙泯于眾生，看不見的

路的盡頭，一雙雙腳印仍舊在此奔馳疾走

經(jīng)大浦清溪，過鐵坑，到達(dá)伯公凹

夜色細(xì)嗅薔薇，小小的伯公燈

蕩洗了疲憊的雙腳，在“白色恐怖”的風(fēng)聲中

一條路總要有人走下去

哪怕汽油燒焦遺體，哪怕被砍下高貴的頭顱

哪怕刺刀剖開胸膛，挖出一顆紅心

三 塊 銀 圓

夕陽落了下來

夜將喚醒夜的睡眠

群峰深處的山坡小土樓，靜謐而天真

幾只麻雀棲在枝丫上

發(fā)出短暫的鳴叫

這是它們無數(shù)次鳴叫中的一次

黃昏依舊在變得老舊

我依舊在看三塊銀圓，時間的血跡

氧化成黑色的精華

似乎它們不準(zhǔn)備喚醒熟睡的你

它們只是在陳述著一個事實

為繼續(xù)生活的你

靜靜躺在展柜里

倘若你懷疑三塊銀圓的

骨骼

饒 豐 書 房

靠近你，時間饋贈的氣息

泥土散發(fā)著陽光褪色后的味道

腳邊的野花，有黃有白有藍(lán)

歲月一如既往，如此靜美

仿佛只等夜色降臨，只等晨昏交替

我們步行，踩在礫石的羊腸小道

江山此刻與我僅隔一個仰望

那片茂密的林子，一條捷徑，沒有人指引

兀自攀爬，野蠻的思緒跌落山谷

我想象著槍林彈雨的布道

那是苦行僧的等待，節(jié)衣縮食

我們沒有苦難的經(jīng)歷，我們沒有饑餓

我們看到了一道光，看到了碾碎在

——礫石上的詩句

這瘦瘦的竹寮，金豐大山

沒有馬蹄呼嘯而過，沒有羊群貪戀草色

樹木的風(fēng)骨

隱身于鳥的鳴叫

我是山的過客，山是我的常客

我們在各自的時空

擁有一樣的日落和星光

責(zé)任編輯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