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暉

夜色正濃。

一位戴著墨鏡的中年漢子鎮(zhèn)定自若地坐在一塊大巖石上。

嗖嗖西風(fēng)吹來，中年漢子身上的那柄大刀錚錚作響。

“劉團長……”輕輕的聲音從遠處飄來。

“黃家法參謀長，叫我劉大刀吧，這樣聽起來更親切?！敝心隄h子打斷了年輕紅軍的話。

“劉大刀，你說我們下一步棋該怎么走？”黃家法問。

劉大刀整了整頭上的八角帽，若有所思。

劉大刀真名叫劉定平，出生于閩清縣一個山清水秀的小山村。常言說：“世上三行苦，打鐵搖船磨豆腐?！眲⒍ㄆ礁傻木褪谴蜩F這苦活兒。他小小年齡就被父母送到打鐵鋪，在“叮叮當當”的捶打聲中，成長為一個身材魁梧、肌肉發(fā)達的漢子。

劉定平不僅打鐵，還會耍大刀，他舞刀的時候，刀如同一位壯年的漢子，渾身噴薄出血性，刀鋒上閃爍出的光澤，像火苗在熊熊地燃燒。

雖然累死累活地打鐵，但劉定平的日子還是過得非常清貧。后來，他聽說紅軍入閩，便直奔紅軍隊伍，成為一名紅軍戰(zhàn)士。

當時紅軍隊伍武器奇缺，劉定平會打鐵，每天一大早，他便走街串巷收購廢舊鋼鐵。收購一車廢舊鋼鐵回到軍營后，他將廢鋼鐵用土爐熔化入模成坯，然后開始“咚咚嗒”“咚咚嗒”地打刀，因為火候掌握得恰到好處，劉定平打出來的刀，把把鋒利無比，連長見了，禁不住喜笑顏開：“劉定平真是我們連的大寶貝喲。”連長這么一夸，劉定平在連隊的名氣漸漸大了起來。

不過，讓劉定平威名遠揚的則是一次與白匪的戰(zhàn)斗。那次戰(zhàn)斗非常激烈，紅軍的子彈打光了，只好往山里撤退，白匪仗著人多勢眾，將紅軍隊伍團團包圍在山上。危難時刻，劉定平低聲對連長說：“連長，我躲在草叢里，白匪進攻的時候，我沖進敵陣，你們聽到我喊進攻，就對白匪軍隊發(fā)起攻勢?！?/p>

“你孤身一人沖進白匪陣中，不是把羊送到狼嘴里嗎？”

“連長，我會耍大刀呀?！眲⒍ㄆ桨咽掷锏拇蟮痘瘟嘶?。

“那你就行動吧，要注意安全?！边B長叮囑道。

劉定平點了點頭，轉(zhuǎn)眼間，他靈巧的身體便扎進茂密的草叢中。

當白匪靠近草叢時，劉定平忽然蹦出，像子彈一樣射向白匪，他手中的大刀像閃電，一閃，就有白匪的腦殼落地，又一閃，又是個人頭，白匪還沒弄清怎么回事，再來了道閃電……白匪被劉定平的氣勢徹底壓制，他們驚慌失措，紛紛后撤。

“戰(zhàn)友們進攻！”劉定平發(fā)出驚天動地的怒吼。

連長大手一揮，嘹亮的軍號聲響起，紅軍如猛虎般撲向白匪，喊殺聲霎時震動山谷?？吹郊t軍隊伍潮水般涌來，白匪頓時慌了手腳，紛紛抱頭鼠竄。

那一仗，紅軍大獲全勝，劉定平聲名鵲起，戰(zhàn)友們親昵地給他起了個綽號“劉大刀”，他的真名倒被大伙遺忘了。

因為驍勇善戰(zhàn)，劉大刀從一名普通的士兵成長為紅軍的指揮官，排長、連長、營長、團長，劉大刀的職務(wù)步步高升，他手中的那把大刀玩得更加得心應(yīng)手。敵軍提到他，往往將他與三國時期的猛將趙云相比，這樣的比較，使劉大刀的威名不脛而走。

在敵軍眼里，劉大刀是個冷血硬漢，但在戰(zhàn)友心目中，劉大刀卻是個古道熱腸的好長輩，他關(guān)心手下的每一個兵，看到他們受傷，他會流淚，看到戰(zhàn)友戰(zhàn)死沙場，他會跪下抱著戰(zhàn)友的尸首失聲痛哭。

由于王明“左”傾路線的影響，紅軍在戰(zhàn)場上遭遇了極大的挫折，劉大刀所在的團也損失慘重。在一次與敵軍的惡戰(zhàn)中，為了掩護戰(zhàn)友，劉大刀的雙眼被彈片擊中，失去了光明……

過去，濃眉大眼一直是劉大刀的驕傲。作為一名紅軍的指揮官，兩軍交戰(zhàn)前，劉大刀都要拿著望遠鏡注視著敵軍的動靜，并對敵軍的排兵布陣做出精確的判斷。而今，這雙洞察秋毫的眼睛沒有了，劉大刀的世界變成了黑色，無論睡著還是醒來，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做什么事都不方便，尤其在行軍中，需要戰(zhàn)友攙扶。從頂天立地殺敵如麻的紅軍指揮官變成殘疾人，劉大刀沮喪到了極點，雖然戰(zhàn)友們經(jīng)常噓寒問暖，但他還是感到了痛，這種痛刻骨銘心，這種痛充滿絕望。剛失明的那段時間，劉大刀不思茶飯，整日怏怏不樂。

“現(xiàn)在我什么都看不見，怎么指揮紅軍戰(zhàn)斗？在紅軍隊伍中，雙目失明的我不就成了累贅嗎？”夜深人靜的時候，劉大刀時常撫摩著那把鋒利的大刀，喃喃自語。

劉大刀的心在滴血，萬念俱灰的他有了輕生念頭。

那是一個漆黑的夜晚，劉大刀等大伙睡著之后，悄悄地從身上拔出心愛的大刀，想一刀了結(jié)自己與這個世界的恩怨。當他揮舞大刀的時候，心忽然抽了一下。劉大刀并不懼怕死，他舍不下朝夕相處的戰(zhàn)友，舍不得戴在頭頂?shù)陌私敲薄?/p>

那一刻，劉大刀心亂如麻，手開始顫抖，嘴里發(fā)出輕輕的嘆息聲。此時，黃家法參謀長剛好醒來，急忙上前，奮力奪下劉大刀手中的大刀。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部隊的累贅了，你還是讓我離去吧?！眲⒋蟮锻葱募彩椎卣f。

“劉團長，你雖然雙目失明，但不是累贅，你依舊是我們這支部隊的主心骨，我們不能失去你呀?！秉S家法失聲痛哭。

黃家法的哭聲驚動了熟睡的戰(zhàn)友，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后，戰(zhàn)友們齊刷刷地跪下身子，哭泣道：“劉團長，你是這支部隊的主心骨，我們離不開你呀?！?/p>

劉大刀急忙伸手扶起跪著的戰(zhàn)友，但戰(zhàn)友們沒有一個愿意起來，他們抽泣地說：“劉團長，我們是相濡以沫的戰(zhàn)友，你若要尋短見，我們就永遠跪著?！?/p>

劉大刀的鼻子一酸：“好，我答應(yīng)你們，好好活著！”

“劉團長，你不要沮喪，戰(zhàn)國時期的孫臏被人廢去雙腳，但他坐著輪車仍能從容指揮千軍萬馬。你現(xiàn)在雖然看不見外面的世界，但你可以用耳傾聽、用心感受外界的風(fēng)云變幻，你照樣還是個出色的指揮官！”黃家法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情真意切。

劉大刀的心尖顫了一下。

劉大刀的眼疾驚動了上級領(lǐng)導(dǎo)，他們專程請來醫(yī)生為劉大刀做了手術(shù)。手術(shù)之后，劉大刀的眼睛有了一線光明，醫(yī)生又為他專門制作了一副墨鏡，一方面可以遮住眼睛的疤痕，一方面可增強視力。劉大刀帶上厚厚鏡片的墨鏡之后，可以朦朦朧朧地看見三四米遠的東西。劉大刀的心情大好，那段時間他喜歡上了二胡，閑下來的時候，時常擺弄著二胡。剛開始，他只是把二胡弄出一些聲響，漸漸地，把二胡玩出了味道。當戰(zhàn)場的硝煙散盡，他便心平氣和地坐下，左手撫弦，右手持弓，拉起了二胡。隨著優(yōu)美旋律的響起，他唱起了家鄉(xiāng)的歌謠：

閩江口邊是奴家，

君若閑時來吃茶。

土墻木扇青瓦屋，

門前一田茉莉花。

劉大刀唱這首閩清流傳民歌的時候，把所有情感融入，他搖頭晃腦，幸福的表情毫不掩飾地從臉上透了出來。

團里的戰(zhàn)友都知道，劉大團在閩清老家有個初戀情人，名叫鐘茉莉。

劉大刀和鐘茉莉穿開襠褲時就玩在一塊，他們在巷子里玩捉迷藏，在樹上蕩秋千。為了哄鐘茉莉開心，劉大刀常在她面前哼起當?shù)亓鱾鞯拿窀瑁叧呍诘厣戏^，鐘茉莉頓時笑得前俯后仰……

花開花落，轉(zhuǎn)眼間，劉大刀與鐘茉莉長大成人。

在劉大刀的眼里，鐘茉莉有著閑觀庭前花、靜賞云卷舒的靜默與優(yōu)雅，豆蔻年華的她如同一朵茉莉花幽幽地綻放。劉大刀尤其愛聞鐘茉莉身上散發(fā)出的那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味，每次茉莉花香從打鐵鋪門外飄進，他便知道鐘茉莉來了，那一刻，他便心跳加快、六神無主。

看到劉大刀紅著臉、手足無措的模樣，鐘茉莉抿嘴一笑，飄然而去。

望著鐘茉莉遠去的倩影，劉大刀春心蕩漾，唱起了家鄉(xiāng)流傳的民歌：

閩江口邊是奴家，

君若閑時來吃茶。

土墻木扇青瓦屋，

門前一田茉莉花。

聽到歌聲，鐘茉莉掉過頭，她的微笑像黑夜里的一縷亮光，一下子讓幽深的小巷明亮起來。

那一刻，劉大刀的心頭被濃濃的柔情所纏繞。

劉大刀與鐘茉莉剛有霧里看花的愛情，鐘茉莉就得了一場大病，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人間……

劉大刀唱著，唱著，聲音忽然哽咽了，那琴聲絲絲縷縷、飄飄忽忽，就像一朵飄在空中的云，讓人捉摸不透。

拉完二胡，劉大刀內(nèi)心重歸平靜，他靜靜地坐著，支著耳朵聽風(fēng)吹草動，用外面世界發(fā)出的聲音來暗示心靈，并把心靈的感受傳達給大腦。當耳朵、心靈、大腦形成良性循環(huán)之后，劉大刀覺得冥冥之中有股強烈的力量在推動著他，在支撐著他，這一刻，他找回了失去的自我，感受到了快樂和幸福。

劉大刀開始重新指揮戰(zhàn)斗。

作為一個視力障礙的指揮官，劉大刀指揮戰(zhàn)斗的方式非常獨特，每次臨戰(zhàn)之前，他都戴著墨鏡，耐心地聽取黃家法和其他領(lǐng)導(dǎo)提出的作戰(zhàn)意見。大伙各抒己見之后，劉大刀低頭沉思，他臉上的表情莊重嚴肅。這時候，大伙都屏住呼吸，目光聚焦到劉大刀的墨鏡上，覺得墨鏡像一潭深不可測的湖泊，劉大刀則在湖水里慢慢地游動。

過了一會兒，劉大刀抬起頭，臉上透出一絲淺淺的微笑，這時候，大伙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到劉大刀的墨鏡時，覺得劉大刀已經(jīng)從湖泊游上了岸。

大伙明白劉大刀已經(jīng)有了破敵之策。

果然，胸有成竹的劉大刀大手一揮，果敢地做出一錘定音的決定。

沒有雙眼的洞察，劉大刀卻有更為犀利和透徹的全局觀，每次作戰(zhàn)，按他深思熟慮制定的方案執(zhí)行，往往都能出奇制勝。

有一回，黃家法得到情報，敵軍將重兵屯集在離紅軍隊伍兩百多公里的地方，在那里挖戰(zhàn)壕、設(shè)堡壘，準備幾天后與紅軍展開一場惡戰(zhàn)。

當黃家法把掌握的情報向劉大刀匯報后，劉大刀拿出二胡，拉起《大江奔流》的曲子，琴聲又急又快，就像湍急的洪水，一刻不停地向前奔流。

一曲終了，劉大刀大手一揮，命令部隊除了留下武器和食用三天的干糧之外，將所有笨重的東西丟棄，輕裝急行軍，向敵人發(fā)起出其不意的進攻。

黃家法瞪大雙眼：“劉團長，炊事班的鐵鍋和其他東西，都是我們的傳家寶，戰(zhàn)士們舍不得丟下它們呀?！?/p>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只有破釜沉舟，我們才有出路。”劉大刀的話擲地有聲。

雖然有劉團長的命令，但戰(zhàn)士們還是不愿意把身上笨重的東西丟棄。

為了讓戰(zhàn)士們痛下決心，劉大刀把部隊集合起來，他狠下心把身上最寶貴的二胡扔進萬丈深淵。

戰(zhàn)士們見劉大刀下了如此大的決心，只好含著淚水把身上所有笨重的東西丟棄，開始向前急行軍。

作為一名視力障礙的紅軍指揮官，劉大刀在急行軍中遇到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困難，但在戰(zhàn)友們的攙扶下，他憑著堅強的意志，頑強地跟上了大部隊，他們?nèi)找辜娉滔蚯巴M。

那是一個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劉大刀帶領(lǐng)急行軍的紅軍向敵軍發(fā)起猛攻。對于紅軍從天而降，敵軍毫無戒備，他們根據(jù)掌握的情報，認定共軍至少還要再過四天之后才能到達。沒想到只過一天兩夜之后，紅軍就來了，敵軍倉促應(yīng)戰(zhàn)，最后一敗涂地，落荒而逃。

那場大捷之后，欣喜若狂的劉大刀拿出大刀，重新舞了起來，大伙驚奇地發(fā)現(xiàn)劉大刀舞大刀的一招一式依舊剛勁有力、游刃有余、激情澎湃。

舞完大刀，劉大刀拿起戰(zhàn)士們從敵營里繳獲的二胡，開始彈奏《早春二月》。琴聲時而鏗鏘熱烈，如水阻江石浪遏飛舟;時而放浪豁達，如月游云宇水漫平川……

一名幾乎失去視力的指揮官，居然能指揮一支紅軍部隊在敵軍的圍追堵截中頑強生存，節(jié)節(jié)取勝，這讓國民黨高層氣急敗壞，他們調(diào)集大批的部隊“圍剿”這支紅軍部隊。劉大刀根據(jù)敵強我弱、敵進我退的原則，帶領(lǐng)部隊且戰(zhàn)且退。最終，劉大刀把紅軍隊伍帶到他的家鄉(xiāng)，想在這塊紅色革命陣地休整一些時日后，再北上與紅軍的主力部隊會合。

剛休整兩天，敵軍就調(diào)集人馬，從四面八方把這支紅軍隊伍團團圍住，在他們看來，這支紅軍隊伍已經(jīng)是網(wǎng)中之魚，只等他們找個時機收網(wǎng)。

“劉大刀，你說我們下一步棋該怎么走……”黃家法參謀長又重復(fù)問了一句。

劉大刀拿出二胡，彈奏起來，琴聲不急不緩，可當一陣寒風(fēng)襲來之后，琴聲陡然變得悲愴委婉，如風(fēng)嘯峽谷，百折迂回、絲絲縷縷、欲斷又連。

聽得出劉大刀此時的心情有點亂，他在謀劃如何才能突出重圍。

一陣疾風(fēng)從后腦襲來。

劉大刀停止彈奏，豎起耳朵，他能清晰地聽到一只雄鷹飛過頭頂發(fā)出的聲響，雄鷹在劉大刀的頭頂盤旋幾圈后，向著大山深處展翅飛翔。

劉大刀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臉上透出淡淡的微笑。他重新拿起二胡，現(xiàn)在，他彈奏的是《春江花月夜》。彈奏的過程中，劉大刀把自己的情感融了進去，黃家法側(cè)耳細聽，覺得曲子就像一只小鳥在茂密的森林里歡快地飛翔。

從劉大刀的表情，黃家法認定他已經(jīng)有了突圍之計。果然，劉大刀彈奏完曲子，便把黃家法叫到身邊耳語了幾句，黃家法繃緊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劉大刀把部隊帶到烏江山上，他們在山的四周插滿紅旗，擺出一副以烏江山為根據(jù)地死守的模樣。其實，這是劉大刀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他們在烏江山大造聲勢的時候，黃家法已悄然帶領(lǐng)紅軍主力部隊沿著劉大刀指定的一條崎嶇小道向前行進。

黃家法帶領(lǐng)的主力部隊離開半個時辰之后，劉大刀帶領(lǐng)剩下的紅軍也悄悄地撤離。

敵軍完全被劉大刀的計策所迷惑，他們集中兵力向插滿紅旗的烏江山逼近。

紅軍按劉大刀指點的那條山路行進，路越走越難、越走越陡，黃家法蹙起眉頭，禁不住冒出疑問：沿著這條路能成功突圍嗎？

當黃家法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劉大刀時，劉大刀果斷地做了個劈柴的動作，說：“三國時期，鄧艾暗度險峻的陰平，拿下了蜀國?，F(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被逼入了絕境，只有華山一條路，我們必須一竿子插到底?！?/p>

“一竿子插到底沒問題，可若是一條死路呢？”黃家法蹙起眉頭。

“我在這里長大，這條路是一條秘密通道，盡管非常難走，但肯定會通，到時候，我們?nèi)ッ橙说钠ü?，讓他們鬼哭狼嚎?！眲⒋蟮兑荒樀淖孕拧?/p>

雖然敵軍在四面設(shè)下了埋伏，但他們的精銳部隊早已被抽去正面攻打烏江山，四周的包圍形同虛設(shè)，當劉大刀帶領(lǐng)的部隊從那條布滿荊棘的崎嶇小路殺出，敵軍根本來不及防備，劉大刀的部隊不僅成功突圍，還殲滅了大量的敵軍。

在敵軍的重重包圍之下，劉大刀居然鎮(zhèn)定自若、游刃有余，打了個大勝戰(zhàn)，讓國民黨將領(lǐng)顏面掃地，氣急敗壞的他們派出精銳部隊“圍剿”劉大刀率領(lǐng)的紅軍部隊。

盡管劉大刀有錦囊妙計，但因敵我懸殊太大，在敵軍的圍追堵截下，他的部隊不得不四處輾轉(zhuǎn)，最終與紅軍大部隊會合后，進行了艱苦卓絕的二萬五千里長征。

歷經(jīng)千辛萬苦，劉大刀和戰(zhàn)友們走出皚皚雪山之后，又面臨著茫茫草原。8月的草地，野草叢生，繁花似錦，但在這綠草和鮮花之下，卻處處隱藏著大自然的邪惡和死神的威脅。本是最暖和的季節(jié)，白天最高氣溫和夜間溫差卻在25攝氏度以上，雨雪風(fēng)雹來去無常，變化莫測。時而晴空萬里，驕陽似火;時而電閃雷鳴，冰雹驟下;時而陰云密布，風(fēng)雷交加;時而雪花飛舞，漫天銀色。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劉大刀在戰(zhàn)友們的攙扶下，斗志昂揚、精神矍鑠地向前行進。

那是一個殘陽如血的黃昏，劉大刀所在部隊遭到了國民黨精銳部隊的伏擊，不得不撤到周圍的一座小山頭上。步步緊逼的敵軍正面猛攻山頭，一時間，戰(zhàn)場上槍聲雷鳴，彈火殷紅，硝煙彌漫，殺聲震天。

經(jīng)過幾個小時的鏖戰(zhàn)，紅軍隊伍雖然守住山頭，卻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夜幕降臨，敵軍又發(fā)起了幾次進攻，都被紅軍打退了，人困馬乏的敵軍停止了進攻。

當戰(zhàn)場硝煙散去的時候，精疲力竭的劉大刀倚在一棵大樹上，彈奏起二胡，今天，他彈奏的是《霸王別姬》，黃家法側(cè)耳細聽，曲子雖然帶著濃濃的傷感，卻透著一股希望和力量，就像星星之火，隨時燎原大地。

彈完曲子，面部表情凝重的劉大刀下道命令：黃家法帶領(lǐng)隊伍立即悄悄地離開山頭，跟上前方的紅軍主力部隊，留下他獨守山頭，掩護大部隊撤退。

“劉團長，我們是患難與共的戰(zhàn)友，要撤退，我們一起撤退，要留下，就留下一塊戰(zhàn)斗！”黃家法緊緊攥著劉大刀的手。

“你不要再說傻話了，兵貴神速，趕快帶領(lǐng)隊伍撤退。”劉大刀有力地甩開黃家法的手。

黃家法抽泣道：“劉團長，我絕不可能昧著良心甩下你，我寧愿戰(zhàn)死沙場，也不愿意茍且偷生?！?/p>

“你不是在茍且偷生，而是為革命事業(yè)保住有生力量！”劉大刀腰板挺直、語句鏗鏘。

見黃家法還在遲疑，劉大刀用金屬斷裂般錚然的口令下達：“黃家法，你馬上帶領(lǐng)部隊撤離，這是命令！”

黃家法流淚了，他知道劉大刀是把生的希望留給他，而他自己則做好了犧牲的準備。黃家法很清楚，劉大刀是個一言九鼎的指揮官，他做出的決定是不允許更改的。于是，黃家法迅速召集部隊，借著夜色，從山頭悄悄地撤離。

翌日，天剛蒙蒙亮，敵軍又發(fā)起了新的一輪攻勢，當他們攻到半山腰，便聽到了琴聲，循聲望去，只見劉大刀正悠然地坐在一塊大巖石上，彈奏著二胡，他的身后插著許多面鮮紅的軍旗，從劉大刀輕松的表情，看不出臨戰(zhàn)前的緊張氣氛。

敵軍指揮官命令隊伍停下步子，他側(cè)耳細聽，悠揚的琴聲在樹林里飛越，沒有半點的慌亂和膽怯，這讓他困惑：劉大刀究竟是在唱空城計，還是在山頭布下奇兵？

敵軍指揮官思索了許久，找不到答案的他命令集中炮火，轟炸山頭，一時間，山頭上硝煙彌漫，但琴聲仍然在森林里堅韌地穿越。

炮火越來越猛烈。

琴聲越來越悠揚。

敵軍指揮官氣急敗壞，命令部隊繼續(xù)向前挺進。雖然敵軍指揮官下了命令，但不知敵人是被劉大刀的琴聲鎮(zhèn)住，還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們都不肯繼續(xù)向前，直到敵軍指揮官槍斃了兩個落在隊伍最后面的士兵后，他們才磨磨蹭蹭地向進攻。

敵人越來越近了，琴聲變得越來越高亢。

劉大刀一邊忘情地拉二胡，一邊唱起閩清老家那首膾炙人口的歌謠：

閩江口邊是奴家，

君若閑時來吃茶。

土墻木扇青瓦屋，

門前一田茉莉花。

此時，劉大刀高昂著頭，臉上漾出幸福與燦爛的微笑，似乎在回憶水中望月的愛情，又像沉醉于歌聲和琴聲之中。在他的身后，正盛開著茉莉花。

“抓活的?！碑敂耻娭笓]官看到劉大刀身邊空無一人，大聲喊道，“抓住紅軍指揮官，重重有賞?！?/p>

當敵軍朝劉大刀撲上來的時候，劉大刀把二胡奮力朝敵人砸去，并迅速點燃綁在身上的炸藥的導(dǎo)火索……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身為將軍的黃家法來到這座山，在劉大刀的墓碑旁輕輕地坐下。風(fēng)輕輕地吹過，黃家法似乎又看到了劉大刀的身影，戴著大墨鏡的他坐在一塊巖石上，輕松快活地拉著二胡，悠揚的琴聲在森林里飛揚。黃家法覺得琴聲就像一汪清水，當他俯下身子想從這汪清水中掬起琴聲時，卻發(fā)現(xiàn)琴聲全是碎的，當他掉過頭，卻發(fā)現(xiàn)琴聲就在身后。

琴聲停下了，山谷頓時安靜了下來，風(fēng)輕輕地拂過黃家法的面頰，黃家法禁不住打了個戰(zhàn)，恍惚之中，他覺得劉大刀正注視著他，從劉大刀墨鏡里射來的目光犀利、睿智、溫暖，一下子便穿透了黃家法的心靈，他禁不住流下了滾燙滾燙的淚水。

責任編輯楊靜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