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垟

內(nèi)容摘要：本文以格萊斯提出的合作原則和利奇提出的禮貌原則為理論框架，分析作品《紅樓夢》中的人物對話，以此來揭示對話中人物違背合作準則和禮貌準則背后的會話含義。從而為人們的交流提供一些啟示。

關鍵詞：合作原則 會話含義 《紅樓夢》 禮貌準則

在交往過程中，人們受語境因素和談話目的的影響會刻意地違反“合作”和“禮貌”原則。格萊斯表示在交際的過程中，人們常常發(fā)現(xiàn)對方會故意違反會話原則，這個時候他們就會運用語用推理，推導出話語中超越字面意義的隱含含義[1]。本文以格萊斯提出的合作原則（Cooperative Principle）和利奇提出的禮貌原則（Manner Principle）為理論基礎，揭示《紅樓夢》中人物交談的會話含義。

一.合作原則

美國語言學家、哲學家格賴斯認為，在正常的交談中，人們的話語是相互關聯(lián)的，說話人和聽話人之間存在著一種默契，雙方都會遵循一定的準則[1]。因此他總結了一條指導會話的原則——“合作原則”。為了更好地闡釋合作原則，格萊斯提出了四條具體的準則（Maxim）及若干次準則（Sub-M

axim）：（1）量準則（Quantity Maxim）：①所說的話提供了交談目的所需要的信息;②所說的話不應超出交談目的所需要的信息[4]。（2）質(zhì)準則（Quality Maxim）：盡量使你說的話是真實的。①不要說虛假的話;②不要說缺乏證據(jù)的話[4]。（3）關系準則 （Relation Maxim）：使說的話要有關聯(lián)[4]。（4）方式準則 （Manner Maxim）：說的話要清楚明白。①避免晦澀;②避免歧義;③簡練;④有條理[4]。

二.禮貌原則

語言學家利奇認為雖然合作原則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人們的言語交際活動，但是由于人們在日常生活中為了一些目的違反合作原則，并由此產(chǎn)生了一種超越句子本身的含義。因此利奇在其 Principles of Pragmatics，即《語用學原則》中提出了禮貌原則，并將其歸納為六條準則[2]。具體內(nèi)容有以下幾條：（1）策略準則（Tact Maxim）：減少貶損他人觀點的表達。①少讓別人付出代價;②多讓別人受益。（2）慷慨準則（Tact Maxim）：減少利己的觀點的表達。①少讓自己受益;②多讓自己付出。（3）贊譽準則（Approbation Maxim）：減少對他人的貶損。①減少貶損別人;②多贊譽別人。（4）謙遜準則（ModestyMaxim）：減少對自己的表揚。①減少對自己的贊譽;②多貶低自己。（5）一致準則（Agreement Maxim）：減少自己與別人觀點上不一致。①減少與別人的分歧;②增大與別人的一致。（6）同情準則（Sympathy Maxim）：減少自己與他人感情上的對立。①減少同別人的不和;②增大對別人的同情。

三.《紅樓夢》中違反合作與禮貌原則的現(xiàn)象及會話含義

1.違反量準則是指說話人提供的信息量不足或者信息量過多。例如：

例1：《紅樓夢》第四十五回里王夫人問王熙鳳有沒有按照規(guī)定給趙姨娘等人發(fā)月例。王熙鳳回答道：“姨娘們的丫頭，月例原是人各一吊。從舊年他們外頭商議的，姨娘們每位的丫頭分例減半，人各五百錢，每位兩個丫頭，所以短了一吊錢。這也抱怨不著我，我倒樂得給他們呢，他們外頭又扣著，難道我添上不成。這個事我不過是接手兒，怎么來，怎么去，由不得我作主。我倒說了兩三回，仍舊添上這兩分的。他們說只有這個項數(shù)，叫我也難再說了。如今我手里每月連日子都不錯給他們呢。先時在外頭關，那個月不打饑荒，何曾順順溜溜的得過一遭兒”[3]。

這里我們可以看出雖然王夫人只是隨口一問月錢發(fā)放的事情，但是王熙鳳卻有點緊張一下子回了這么多話，向王夫人仔細地解釋了為什么月錢會比以前少以及為什么會遲發(fā)月錢。王熙鳳的回答的信息量已經(jīng)超過了當前交談所需要的信息量，這顯然是違背了量的準則。這是因為王熙鳳聽出了王夫人好像懷疑自己克扣下人的月錢，所以她很著急的說了一大堆的話來解釋現(xiàn)在月錢發(fā)放的條例與以往的不同，以此來證明自己持家的公正。

2.違反質(zhì)量準則是指說一些你知道是不真實的話。在《紅樓夢》的人物對話中，人物往往違背這一條準則，說一些不符合實際情況的話。例如：

例2：《紅樓夢》第三回里賈母初見林黛玉并且問她在家里有沒有讀過什么書，林黛玉告訴賈母自己只讀過《四書》，不曾讀過什么別的書。

在古代，女子無才便是德，不需要懂太多的詩詞歌賦。所以這里林黛玉說自己讀的書很少，僅僅念了《四書》。根據(jù)書后面的內(nèi)容我們知道，林黛玉其實是個才華橫溢的女孩子，她是所有女孩子中最有才華的，詩寫得也是最好的那一個。但是在這里她卻說自己僅僅讀了《四書》，這顯然是虛假的話。

3.違反關聯(lián)準則是指在回復別人時說一些和問題沒有關系的

話，即答非所問。例如：

例3：第三十二回，賈政讓寶玉來前廳會見賈雨村，但是寶玉十分不樂意。旁邊的湘云便勸說寶玉多關注仕途經(jīng)濟學問，同時要多和這些門下客卿多加往來，為以后的仕途做準備。寶玉聽了之后說道：“姑娘請別的姐妹屋里坐坐，我這里仔細污了你[3]”。

寶玉最討厭的就是別人讓他去做官，他反感別人在他面前說什么為官做宰的話，不喜歡聽從儒家的那些說道，所以聽了史湘云的話后就直接翻臉了，并且打斷了話題。這里他答非所問，急忙轉(zhuǎn)換話題就是因為他不愿意和官場有任何牽連，甚至不愿意聽到相關的話題。

4.違反方式準則意思是人們說話不直接，使聽話人察覺其中一定有緣由。例如：

例4：第二十八回，寶玉想看寶釵胳膊上的紅麝串子，卻被寶釵美貌所吸引，不覺就呆住了。這恰巧被黛玉看到，林黛玉笑道：‘何曾不是在屋里的，只因聽見天上一聲叫喚，出來瞧了瞧，原來是個呆雁?！也懦鰜恚汀斑瘍骸币宦曪w了”[3]。

這里林黛玉的之所以會說這些沒頭沒尾的話，是因為她用這個呆雁諷刺賈寶玉發(fā)呆，其實在這里她只是嫉妒寶釵。她來找薛寶釵正好看見寶玉望著薛寶釵發(fā)呆。因為在她的心目中，她的競爭對手就是寶釵。這里很顯然違反了方式準則，因為林黛玉并沒有直接表達自己的嫉妒。即說話要簡單易懂，不要拐彎抹角，說一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5.違反策略準則是指表達有損他人的話。

例5：第二十五回里寶玉中邪，趙姨娘就說既然寶玉快不行了，快他安排后事。但是她這些話沒說完，就被賈母當著眾人的面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

我們賈母平日里最是心疼喜愛寶玉的，這里因為寶玉生病心急，賈母直接當著眾人的面把趙姨娘罵得體無完膚。其實趙姨娘好歹也是個姨娘而且生養(yǎng)了探春和賈環(huán)。這時，賈母完全沒有考慮到趙姨娘的臉面，直接罵了一堆粗俗的話這讓趙姨娘很下不來臺，也很難在眾人面前抬起頭來。這顯然違反了策略準則。

6.違反慷慨準則是過多的表達了利己的觀點。例如：

例6：第十五回里有個老尼用激將法拜托王熙鳳處理一個結親的事情，王熙鳳在這個老尼姑的吹捧下答應了并說道：“你瞧瞧我忙的，那一處少了我？既應了你，自然快快的了結”[3]。

王熙鳳是個女強人，總是喜歡攬權。其實這里王熙鳳在這個尼姑的吹捧下有點飄飄然了，她是個喜歡玩弄權勢的女人也很樂意去做這種事情體現(xiàn)自己辦事能力。所以在這里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并且直言自己的辦理事情的能力十分了得，整個賈府都是她說了算。

7.違反贊譽準則是指表達了對他人貶損。例如：

例7：三十二回里湘云勸寶玉多讀書多和讀書人來往。寶玉便直言林黛玉就不會這樣說，不然自己早就與她生分了。

寶玉平時最是喜歡親近女孩子，對這些姐妹也十分的好。這里寶玉因為反感做官，甚至討厭聽到相關的話題，所以直接和湘云翻了臉，鬧得湘云下不來臺。在寶玉看來女孩子就應該干干凈凈，不應該滿口談論仕途做官等。在這里寶玉明顯的表達了他對湘云的不滿和譴責。這顯然違反了贊譽的原則。

8.違反謙遜準則是指不吝惜對自己進行表揚。例如：

例8：第一回里賈雨村因為銀錢不足不能進京趕考被滯留在葫蘆廟。中秋之夜他就對月吟詩表達了自己懷才不遇之情。雨村說道：玉在櫝中求善價，釵于奩內(nèi)待時飛[3]。

這里賈雨村把自己比作是美玉和金釵，毫不謙虛的表達自己是個有才華的人，這顯然是違反了謙遜的準則。

9.違反一致準則就是自己與別人觀點不一致。例如：

例9：第十四回里在秦可卿的葬禮上北靜王爺遇見了寶玉，他覺得寶玉長相與談吐皆不凡，就道：“令郎真乃龍駒鳳雛，非小王在世翁前唐突，將來‘雛鳳清于老鳳聲，未可量也”[3]。但是賈政卻謙虛地表示王爺言過其實了，寶玉其實沒有那么的優(yōu)秀。

中國人儒家崇尚謙虛，賈政在這里聽到北靜王爺夸贊寶玉，連連表示不贊同王爺?shù)挠^點，其實就是為了表達謙虛。這顯然違反了一致性原則。

10.違反同情準則就自己與他人感情上的對立。例如：

例10：四十一回里賈母帶劉姥姥來妙玉的櫳翠庵喝茶，妙玉就嫌棄劉姥姥，準備把她用過的杯子丟掉。這個時候?qū)氂窬透嬖V妙玉如果嫌棄這個杯子，不如把這個杯子送給劉姥姥。妙玉表示自己幸虧沒有用過這個杯子不然砸碎了也不會給劉姥姥的。

妙玉雖然是個修行的人，但在在她的心中并沒有認為萬事萬物皆平等。她是有分別心的，只給林黛玉和薛寶釵喝自己的好茶，而別人她覺得都是俗人因而沒有資格喝她的好茶。這里對待劉姥姥的態(tài)度就可以看出妙玉是不能理解劉姥姥他們的悲苦，她的眼中是有貧富貴賤之分的。

為了會話的順利展開，雙方在交談的過程中應該遵循合作原則，但為了達到一些目的如強調(diào)、諷刺和勸說等，說話者會故意違反一些原則以達到自己的目的。從《紅樓夢》人物對話例子分析中可以得出，會話中交際中我們會違反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以達到一定的交際目的。

參考文獻

[1]Grice，H.P. （1975）. Logic and conversation.New York：Academic Press.

[2]Leech，G.N.（1983）. Principles of Pragmatics. London：Longman.

[3]曹雪芹&高鶚.（1982）.紅樓夢.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

[4]何自然.（2003）.語言學概論.南京：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

（作者單位：暨南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