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 鵑

一、拉威爾的鋼琴作品概述

拉威爾40年的創(chuàng)作生涯留下有60多部作品，其中一半以上獻給了器樂：鋼琴作品15首、室內樂8首、協(xié)奏曲2首及零散的一些芭蕾舞曲。獨奏曲中具有古典主義傾向的，標題多以作品的體裁命名，如《悼念公主的帕凡舞曲》（1899）、《小奏鳴曲》（1905）、《以海頓之名而作的小步舞曲》（1909）、《華麗而傷感的圓舞曲》（1911）；這些作品被后人稱為具有新古典主義風格特征，“回歸了18世紀法國羽管鍵琴組曲的體裁風格”①。

二、拉威爾《華麗而傷感的圓舞曲》

《華麗而傷感的圓舞曲》的初作以鋼琴獨奏形式于1911年5月9日由Louis Aubert（路易·奧貝爾）隱匿作者姓名上演，在當時并未得到廣大聽眾認可；后被拉威爾自己改編成管弦樂；1912年應邀又改編成芭蕾舞劇，名叫《阿德萊德》（或《花的語言》），該戲劇雖曾經(jīng)轟動一時，但在1916年重演之后一落千丈，在拉威爾有生之年再沒有上演，所以現(xiàn)在的《華麗而傷感的圓舞曲》一直以鋼琴獨奏或管弦樂形式出現(xiàn)在舞臺上。

由八段小曲組成的《華麗而傷感的圓舞曲》對應這樣一個情節(jié)，如下：

第一段：1825年巴黎交際花阿德萊德家中舉行舞會，眾人愉快起舞，女主人周旋于賓客之間；

第二段：優(yōu)雅男青年羅列當向阿德萊德表述衷腸；

第三段：女主人回送菊花拒絕羅列當?shù)谋戆祝?/p>

第四段：富有公爵出現(xiàn)，也對阿德萊德獻殷勤，羅列當認為他是情敵；

第五段：公爵給阿德萊德送上鉆石項鏈和象征財富的向日葵；

第六段：羅列當一心追求阿德萊德，卻一次次被拒絕；

第七段：公爵邀請阿德萊德跳舞，她反而要求和羅列當搭檔，后者賭氣拒邀，終被女主人折服；

第八段：舞會結束，阿德萊德沉醉在夜來香香氣中自戀，羅列當卻捧著失意的金盞花企圖自殺，阿德萊德醒悟過來，丟掉胸前的紅玫瑰，和羅列當擁抱在一起。

三、鋼琴演奏方法及處理

（一）第Ⅰ首

1、節(jié)奏

首當其沖要注意拉威爾對Valse固定的“強弱弱”三拍節(jié)奏型“動了手腳”，變?yōu)椤捌狡綇姟?，重音落在第三拍上，這使樂曲更具連綿不斷的推動力：短暫的“潛伏”預示著強烈的激情，這樣獨特的音樂品味讓人眼前一亮，反之也正是那個時代人們所不能接受的。表情記號“f”奠定了強硬基調，不能忽略。如圖1：

圖1

單位“3”和單位“2”的交叉使用：如圖2右手第一聲部（即旋律聲部）保持著迷人的舞曲風格，使用三拍子不變，左手卻以二分音符作為拍節(jié)，跟右手進行交錯。為了不使中聲部埋沒，這時候應單練左手，尤其是左手1指的三個音唻、咪、西，使立體的音響效果最大限度發(fā)揮。

圖2

如圖3四三拍的節(jié)奏型行進至此，突變四二拍的感覺，而后又回到四三拍。需要演奏者恰當把握節(jié)拍變化。

圖3

2、音色

想要在鋼琴上模仿出樂隊化的音響效果無疑是演奏這首圓舞曲的最大難點，氣勢恢宏的大和弦可以通過手臂力量支撐來表現(xiàn)，貼鍵彈奏能在快速轉移手位時保證連貫和音樂感的不丟失；抒情般的連奏彈奏應朦朧縹緲些，非連奏與之對比反差可做得強烈。

3、旋律

第一首圓舞曲多在模進、重復及變形中發(fā)展旋律，生生不息、充滿動力，好像阿德萊德不知疲倦地快活舞蹈，旋轉在男男女女之間，注意右手5指的力量和由5指擔任的旋律線之間的連接。

4、踏板

這一首圓舞曲雖然以強力度為主基調，著重音記號出現(xiàn)多次，可以用踏板幫助加強力度和延長保持音，但因為不能過度追求共鳴效果致使聲音渾濁，另外也要保持清晰的三拍子大旋律線條，所以在適當?shù)牡胤捷p踩二分之一踏板即可。

（二）第Ⅱ首

1、結構

相較于第一首來說，第二首圓舞曲完全慢了下來。雖然拉威爾以他迷幻的調式調性，飄渺不定的音響效果被稱為印象派大師，但“快——慢——快”的奏鳴曲式風格以及每八小節(jié)一個樂句的規(guī)整形式還是將他新古典主義風格特征暴露無遺。

這一特征給演奏者提供很大便利，按照作曲家的意思，以樂句為單位，可以快速準確地抓住此圓舞曲的音樂感覺。

2、裝飾音

唯一在第二首和第八首圓舞曲中用到的前倚音裝飾，深受巴洛克時期羽管鍵琴大師庫普蘭影響，是難得的典雅與精致華麗的融合。

第一主題在第九小節(jié)出現(xiàn)，4+4規(guī)整結構，重復句增加前倚音，給優(yōu)美的旋律帶來一絲俏皮色彩；第二主題的出場直接伴隨著裝飾音，在高音區(qū)縹緲的音色下給人一種“亮晶晶”的通感體驗。

圖4

圖5

3、踏板

不論是具有神秘感的第一主題還是略顯憂傷婉轉的第二主題，都是穿透感薄薄的單旋律，因此踏板并不能深踩，演奏者可以嘗試按照譜面上樂句連線兩小節(jié)持續(xù)音踏板，保持旋律的連貫；要注意的是，拉威爾不隨便給自己的樂譜上面標記踏板記號，為數(shù)不多的兩個務必要遵照作曲家的意思演奏。

圖6

（三）第Ⅲ首

1、旋律

第三首圓舞曲以輕盈空靈的動人旋律而出名。其中被人戲稱“R2”的拉威爾愛用的二度音程大量出現(xiàn)，這種刺激性的音響與空曠寧靜的旋律線條形成“有意識”的對比，也使得樂曲變得有意思。32小節(jié)的齊整精巧的風格讓人誤認為作曲家走向了“復古”，卻又馬上被一連串的轉位七和弦?guī)肜柺截S富和聲的王國。33小節(jié)開始的右手旋律仍然要注意小指的站立，以及外聲部的連接。觸鍵仍力求輕盈。

圖7

2、節(jié)奏節(jié)拍

前兩個音連奏、第三個音跳音，務必要做出不同；四三拍和四二拍的切換要保證準確；三音連線跟之前兩連一斷分別搞清楚。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以上無論哪種演奏法都必須是在4小節(jié)或者8小節(jié)為一句的單位句前提下做出來，這就叫整體與局部的相統(tǒng)一。

3、左手

這一首圓舞曲的左手伴奏部分幾乎從頭至尾都是一樣的節(jié)奏型：? ?，很容易被忽略掉音樂感覺彈得很無聊，演奏者應多加注意。

4、踏板

既然我們想要在演奏中達到輕盈唯美的目的，踏板一定不能混沌不清，建議可輕踩每小節(jié)的重拍，第二個音就松開，在短促中找尋輕巧的感覺。

（四）第Ⅳ首

1、節(jié)奏

通過跨小節(jié)的連音線，這一首圓舞曲的“3”概念模糊，讓位給“2”——以二拍附點節(jié)奏為主，既把舞蹈中的公爵的動態(tài)形象表現(xiàn)出來、又不失穩(wěn)重尊貴的身份，層層推進，意蘊無窮。

圖8

2、演奏

首先，以八小節(jié)為一個樂句單位，演奏中右手旋律的高聲部和中聲部要有層次分離，不能當成一個聲部來處理。其次，注意樂句和樂句之間的聯(lián)系，不能接太緊，也不能過于松散。左手的上行琶音的處理，要有向上走的趨勢，這里就要注意踏板的作用，不能踩太深，以免朦朦朧朧的感覺變得“粘粘糊糊”而破壞意境。第7～8小節(jié)、37～38小節(jié)忽而出現(xiàn)一下又消失的八分音符三連音，可將它看作是作曲家的一個小心機，這樣的小接口產(chǎn)生的生動感覺，剛好符合了這首曲子的速度標記（Assez anime）。

最后，較第三首的和諧來看，第四首多有不和諧的聲音效果，而且旋律輪廓也很不明顯，給人一種迷茫的感覺，為了演奏這些層層疊疊的音，就要求演奏者區(qū)分和弦和旋律的區(qū)別，注意控制和弦的音量，做到在和弦內能夠分辨旋律輪廓。

（五）第Ⅴ首

1、節(jié)奏

和第四首銜接緊湊的第五首圓舞曲繼承了上一首那種游移不定摸不著頭腦的感覺，并更甚一籌，若是從音響效果上來判斷的話，此首是組曲里最有“印象派”風格的一首。堅定地使用與德彪西相反的半音階，增加了刺激性音響。在節(jié)奏上，拉威爾這時選擇了極有規(guī)律又簡單的八分音符節(jié)奏完成整首曲子，正好和20世紀法國音樂“不冗長而要扼要，不復雜而要簡明，不夸張而要含蓄”的潮流風向一致。

圖9

2、旋律

右手旋律掛在高音區(qū)不下來，既帶著一種遙遠的美妙情思，又給人一種慵懶的情緒，同時又通過延音線切分的效果讓人有一絲緊張感。樂句通過半音變化不斷移調，色彩有明有暗，又呈現(xiàn)出一種光怪陸離的感覺，而左手采用持續(xù)低音和帶有半音色彩的不協(xié)和音伴奏；但是這些持續(xù)低音單純的用手難以做到，所以對踏板的使用就要很小心，既不能踩的過深，以免對其他的音符造成干擾，又不能過早的換踏板，丟失和聲效果。這首曲子曲速較慢，全曲帶著阿德萊德在追求財富地位與誠實面對真心之間選擇的惆悵感覺；同時在E大調的和弦分解又營造出一種回思的氛圍，充滿了作者對過去時代的回憶。

（六）第Ⅵ首

1、旋律

旋律從低音區(qū)開始，恰好和前一首形成對比；變化模進地不斷推進，使樂曲富有動力性，相同的節(jié)奏型減輕了演奏者的難度。

圖10

2、演奏

一段（1～16小節(jié)）和三段（45～60小節(jié)）是一個完全的重復，演奏者需要清醒地保持單位“3”的拍子，別被左手的“2”迷惑。第二段——建議指尖站立，在顆粒感中找到歌唱性。

（七）第Ⅶ首

不等長分句的前18小節(jié)引子，帶著疑問和嘆息的語氣，一句比一句弱，就算知道沒有答案，最終還是堅定地走到主題。經(jīng)過其他四首低迷失落的圓舞曲之后，在第七首中又重新點燃了希望，好似羅列當突然被阿德萊德邀請?zhí)钑r的心情。

對比中段的八分音符要保證外聲部的清晰，但又要秉承一貫朦朧之美的風格，這時可以選擇“觸摸”觸鍵，帶過不重要的音，大樂句始終在心里。

圖11

（八）第Ⅷ首

1、特殊標記

注意，最后一首圓舞曲多次出現(xiàn)3 cordes（3個聲部，一般使用持續(xù)音踏板保持）和sourdine（弱音踏板）；這一首的低音持續(xù)音是組曲里最多最具體的，這時候的踏板可以跨兩小節(jié)一踩，使音色豐富厚實起來，達到作曲家的本意；但是因此右踏板和左踏板經(jīng)常同時踩下去，可能會導致模糊不清，所以一定要讓耳朵把好關，不多不少地完成踏板任務。（見圖12）

圖12

2、內容

第八首樂曲就像藏寶圖，在這首圓舞曲中我們可以一一發(fā)現(xiàn)之前七首圓舞曲的片段或影子，給人突如其來的而驚喜。能以這樣的寫作手法完成最終章的創(chuàng)作，不得不說這又是拉威爾的另一獨特之處。

結 語

拉威爾一生將其大部分鋼琴作品都改編為樂隊作品。之所以有這樣的嘗試，主要取決于他有希望將一部作品的內在可能性充分挖掘出來的藝術信念。而我們正可以通過這種多層次的挖掘、對同一作品的不同形態(tài)的互通與了解，去加深對他作品的理解?！度A麗而傷感的圓舞曲》只是通俗的舞曲體裁，但在鋼琴演奏技巧上相當有難度系數(shù)，對踏板的運用，對雙手獨立性和控制力的訓練，特別是對在鋼琴演奏中如何把握和聲、音色、結構、節(jié)奏等演奏手段的訓練等等，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

注釋：

① 雷霙.拉威爾鋼琴作品中的新古典主義風格與器樂化音響效果的演奏法[J].音樂創(chuàng)作,201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