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貴虎
摘 要:主題出版物涉及黨和國家方針政策與政治路線,具有正式性和嚴肅性特點,它們的對外翻譯除具有一般出版物的共性外還有其特性。主題出版物的外宣翻譯策略經歷了一個發(fā)展變化的過程,逐漸從直譯的“形式對等”轉變?yōu)椤皠討B(tài)對等”,從以譯“形”為主轉向“形神兼?zhèn)洹保瑥膹娬{譯文的“信”發(fā)展到兼顧譯文的“達”與“雅”??傮w來說,我國主題出版物外宣翻譯努力在準確性、忠實于原文的信與達方面和讀者的接受度之間求取平衡,使其更加契合外宣翻譯原則。本文旨在通過對主題出版物的英譯案例分析,以微見著,揭示我國外宣翻譯策略的上述發(fā)展變化。
關鍵詞:主題出版 主題出版物 翻譯策略
“主題出版”的概念,源于國家新聞出版總署2003年開始實施的主題出版工程,是指以特定“主題”為出版對象、出版內容和出版重點的出版宣傳活動。具體來說,主題出版就是圍繞黨和國家重點工作和重大會議、重大活動、重大事件、重大節(jié)慶日等集中開展的重大出版活動,其基本作用是服務黨和國家工作大局,鞏固壯大主流思想輿論,動員全社會團結一心譜寫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歷史新篇章。主題出版物是指主題出版活動所產生的出版物,其內容涵蓋黨和國家重點工作、重大會議、重大活動、重大事件、重大節(jié)慶日等。
隨著我國對外交流日趨頻繁,近年來外宣翻譯的重要性不斷增強。做好外宣翻譯工作能更好地回應中央提出的如何講好中國故事及向國際社會介紹中國的要求。
外宣翻譯遵循一定原則,如中國外文局原主任黃友義提出“外宣三貼近”原則,即“貼近中國發(fā)展的實際,貼近國外受眾對中國信息的需求,貼近國外受眾的思維習慣”。中國公共政策翻譯研究院執(zhí)行院長張穎則強調新時代政治文獻翻譯須超越傳統(tǒng)思維,推進理念革新,突出譯者溝通彌合中西方在價值觀和語言文化差異方面的作用。
違反外宣翻譯原則,造成國外受眾對中國的發(fā)展理念、模式和成就等的誤解和誤讀時,就有必要規(guī)范修改原譯文,從而增強對外宣傳效果。中國翻譯領域權威專家陳明明提出,做政治文件翻譯時需要創(chuàng)新并與時俱進,對多年來固定的譯法要有一種健康的懷疑態(tài)度,要敢于更新。因此,外宣翻譯的譯文并非一成不變,而要在更新中不斷得到優(yōu)化,逐漸得到國外受眾的認可。
一、從“形式對等”走向“動態(tài)對等”
20世紀60年代,美國翻譯理論學家尤金·奈達(Eugene Nida)提出翻譯動態(tài)對等(Dynamic Equivalence)理論。他認為,任何能用一種語言表達的東西都能夠用另一種語言來表達;語言、文化之間能通過尋找翻譯對等語,以適當方式重組原文形式和語義結構來進行交際。奈達認為,所謂動態(tài),并非是指一成不變,而是根據實際情況作出相應改變,因而這種對等是相對的,而非傳統(tǒng)意義上所理解的一對一的逐字、逐詞翻譯。
在我國的早期外宣翻譯中,部分譯文較為注重語言形式層面的對等,有些可謂是字對字的硬譯。這種譯法的初衷是確保信息在譯文中得到完全保留,沒有任何遺漏。殊不知,漢語和英語在語言結構、表達方式上是有巨大區(qū)別的,這樣做的結果會造成譯文讀起來晦澀難懂,甚至讓讀者覺得不知所云。例如,“加快經濟發(fā)展的步伐”過去有種譯法是“to accelerate the pace of economic reform”。譯文中的“the pace of”是冗余成分,譯為“to accelerate economic reform”更為簡潔清晰;再如,“城鄉(xiāng)居民(的)生活水平繼續(xù)提高”曾被譯為“l(fā)iving standards for the people in both urban and rural areas continued to rise”。其中的“for the people”在形式上對等中文的“居民(的)”,看似忠于原文,其實是多此一舉、畫蛇添足,因為“生活水平”一般就是指“人”的生活水平,無需再在英語中加上這一限定語。
歷屆黨的全國代表大會主題報告是一種重要主題出版物,從對它的外宣翻譯策略的變遷可以管窺我國主題出版物外宣翻譯的整體發(fā)展情況。從詞匯層面來看,黨的全國代表大會主題報告在對一些具有鮮明中國特色的詞匯的翻譯經歷了從追求“形式對等”到“動態(tài)對等”的一個過程。下面是兩個較為典型的例子。
例1 “干部”
“干部”一詞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且在中國背景下多指黨內干部或政府官員,有較強的政治色彩。該詞在外宣材料中使用頻率很高,在國內多本權威漢英字典中都使用“cadre”作為其譯文。黨的十八大之前的報告中也多將干部譯為“cadre”。Cadre一詞從法語借入,后來被俄語吸收,指革命隊伍中的骨干。這個詞帶有鮮明的蘇聯(lián)特征和無產階級革命色彩,在以“和平”與“發(fā)展”為時代主題的新時期稍顯不合時宜,且很多國外人士甚至可能沒有聽說過cadre 一詞,或對該詞有一定成見。根據新情況和新環(huán)境,中央采用了與時俱進、推陳出新的翻譯策略。在黨的十八大和十九大報告中,“干部”一詞根據語境分別意譯為“Party Officials”“officials” 和 “government officials”。這樣便有效避免了在外宣翻譯中產生與受眾的溝通障礙,更易被讀者接受。
例1 “偉大實踐”
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是偉大實踐,這已多次反映在黨的全國代表大會報告中。例如,黨的十六大報告將“是我們黨艱辛探索和偉大實踐的必然結論”譯為“the logical conclusion our Party has reached through hard exploration and great practice”。譯文中的“hard exploration”和“great practice”分別對應“艱辛探索”和“偉大實踐”,形式對應得可謂十分“工整”。黨的十九大報告則將“在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偉大實踐中”譯為“in the great endeavors of building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in the new era”。后者對“偉大實踐”的翻譯更為貼切。盡管沒有字對字地將“實踐”譯為“practice”,將“偉大實踐”譯為“great practice,但后譯更好地傳達出了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過程中付出的努力,不僅譯出其“形”,而且傳達出其“神”。
從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歷屆黨的全國代表大會報告中對這些高頻常用詞匯的翻譯越來越靈活,由一開始“一刀切”的直譯策略逐漸過渡到不同語境下對同一個詞采用不同的譯法,從而更準確地體現其具體含義,并更能為國外受眾所接受。
二、從以譯“形”為主走向兼具譯“神”
最早將“形神”引入翻譯領域的是茅盾先生,他在1921年發(fā)表的《譯文學書方法的討論》一文中指出“神韻”與“形貌”是主次關系,“語言形式是為內容服務的,文學的功用在于感人,譯文如果不能保留原文的‘神韻就難免要失去感人的力量”。
可見,茅盾先生主張在必要時舍形取神。而翻譯大家傅雷在1951年9月所寫的《〈高老頭〉重譯本序》中開頭也提到:“以效果而論,翻譯應當像臨畫一樣,所求的不在形似而在神似?!庇纱恕吧袼啤庇^開始在譯界廣為傳頌。
以上兩種觀點指出了翻譯中“形”與“神”的關系,強調譯文的“神”優(yōu)先于譯文的“形”。這兩種看法有其道理,但略失偏頗,過度強調了“神”對于譯文的重要性而忽略了“形”在譯文中的不可或缺性。筆者認為,片面強調“神”或一味追求“形”都不是可取的翻譯策略,而是應該既譯“形”也譯“神”,所以好的譯文應該是“形神兼?zhèn)洹钡淖g文。
主題出版物的外宣翻譯經過了一個以譯“形”為主,逐步走向兼具譯“神”的過程。早期主題出版物的外宣翻譯中注重譯文在用詞和句子結構方面與原文保持形式上相似,有時甚至是逐字逐詞地對應翻譯。這種翻譯策略的初衷是通過詞匯和句法上的對應來追求譯文對原文的完全忠實。殊不知,這種對原文和譯文“形似”的追求,往往是以犧牲二者之間的“神似”為代價。例如,有人將“取得農業(yè)大豐收”譯為“there have been good harvest in agriculture”。這里的譯文生怕弄丟了原文的哪怕是一點信息,所以在句式和詞語上幾乎完全與原文一一對應。然而,仔細分析一下便知,譯文中的介詞短語“in agriculture”其實是多余的,因為根據譯入語的語意特點和此處的語境來看,harvest一詞的所指非常明確,就是農業(yè)的“豐收”而不是別的領域的“豐收”。所以,“農業(yè)豐收”譯為“harvest”足以,不用再畫蛇添足地加上“in agriculture”這個介詞短語。
隨著主題出版物外宣翻譯指導原則的變化,這種對“形似”的強調逐漸向“形神兼?zhèn)洹边^渡。例如,黨的十九大報告英文版在翻譯“文明”一詞時,沒有按照該詞的詞典釋義,將其譯為“civilization”,而是根據不同情況和不用語境靈活處理。從黨的十六大到黨的十九大報告英文版對“文明”的不同譯法,我們可以看到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主題報告外宣翻譯策略的發(fā)展變化。
黨的十六大報告中出現的“文明”一詞大多采取直譯策略,“一刀切”地譯為“civilization”,而黨的十七大以后的報告在翻譯“文明”一詞時更為靈活。例如,“文明”一詞在黨的十七大報告中出現20處,而以“civilization”為譯文的只有6處,其他各處均分別根據“文明”的不同內涵進行翻譯。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文明”的譯法更為靈活。當該詞表示“禮儀和道德水平”時,譯為“etiquette and civility”。當“文明”一詞用來修飾行為或做事方式時,需要按照實際意義來翻譯。例如“嚴格規(guī)范公正文明執(zhí)法”中的“文明”指合規(guī)合理執(zhí)法方式,故譯為“non-abusive”,表示不被濫用的。當“文明”二字沒有明確含義時,也可采取省譯策略,例如“為人類政治文明進步做出充滿中國智慧的貢獻”譯為“make China's contribution to the political advancement of mankind”。
再以“精神文明”和“物質文明”二詞為例。十六大報告將這兩個詞較為生硬地譯為“material civilization”和“spiritual civilization”,使很多國外受眾不知所云,且spiritual一詞還具有宗教含義,并沒有忠實地呈現原文的意思。黨的十八大報告中則將這兩個詞分別譯為“material progress”和“cultural and ethical progress”,這樣便譯出了文明的具體所指,而非字對字的直譯。黨的十九大報告中兩詞的譯文又進一步調整為“material wellbeing”和“cultural-ethical standards”。近年來的熱詞“生態(tài)文明”的譯法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較之前的譯文也更為靈活,作為范疇概念時譯為“ecological civilization”,同時根據具體語境分別譯為“ecological advancement”和“ecological conservation”等。
從上述分析可見,在主題出版物的外宣翻譯中,我們不能一味追求原文和譯文在形式上的對等即“形似”,而是既要留其“形”也要賦其“神”,做到“形神兼?zhèn)洹薄?/p>
三、結語
主題出版物外宣翻譯策略經歷了一個不斷發(fā)展變化的過程,從“形式對等”趨向“動態(tài)對等”,從側重語意和句法層面對等的譯“形”逐漸轉變?yōu)樽⒅貍鬟_原文“神韻”的“形神兼?zhèn)洹?。上述轉變在黨的全國代表大會主題報告英譯中的一個體現是,中國特色政治詞匯的翻譯在不斷更新優(yōu)化、與時俱進,優(yōu)化后的譯文更準確并易于被讀者接受,翻譯策略的選用也更加靈活,直譯、意譯和省略等策略的靈活選用均是為了使優(yōu)化后的譯文更符合外宣翻譯的原則、更好地展示國際舞臺上的中國形象。
針對不同的讀者對象,我國的翻譯部門也在根據不同讀者群體的特點制定差異化的翻譯策略。例如,“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在《習近平談治國理政》中便譯為“Chinese Socialism”, 這樣的譯文更能被國外讀者群體所理解和接受。
2018年11月,“中國特色話語對外翻譯標準化詞匯庫”(含中國重要政治詞匯對外翻譯標準化詞匯庫)的正式發(fā)布為此類詞匯的標準化翻譯提供了重要的樣本。翻譯工作者應不斷更新知識,從與時俱進的外宣譯文中學習借鑒,以進一步推動中國特色政治詞匯的外宣實踐及研究。同樣,在主題出版中,這類詞匯的翻譯要在保持連貫性的基礎上有所創(chuàng)新,服務好黨和國家的主題出版與外宣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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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系商務印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