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衍東
○周維強
○王文軍
○程川
○許無咎
○凡羊
○梁積林
○黃挺松
○曉弦
○左右
○孫玉平
○周柏
○解
○梁振林
○萬世長
○魯川
○楊傳信
○慚江
○土牛
○熊林清
○李蘇慕
○張光杰
○占森
○呂敏航
○汪亞萍
○孫清祖
○念小雨
○李岳松
○肖建新
○張友國
○清嘉
○熊衍東
一整夜,一只蟋蟀在我的樓下歌唱
一整夜,一只蟋蟀就沒有停止過歌唱的節(jié)奏
一整夜的歌唱
讓我的夢里灌進了音樂
一只蟋蟀就沒有想著休息和停頓一下
它在我的樓下的草叢中
拼了命地歌唱著
它是不是害怕這歌聲一停
整個秋天就悄悄溜走了,它最害怕的冬天
夾著雪花來到
整個冰天雪地就會封閉它的歌喉
坡地
整個坡地全部被蛾眉豆覆蓋
蛾眉豆在深秋還在細細地描眉,它才不管
哪些花凋謝了,哪些葉子開始落了
哪些人已從遠方歸來,哪些果子爛在了枝頭上
一塊坡地,曾經(jīng)被荒草侵占
雨季和初春,讓好多植物在坡地上滑倒
唯有深秋的蛾眉豆,在秋風中揚起手中的旗幟
讓一面坡地感覺到了豐滿和自信
雪和北風還在路上,坡地在這季節(jié)的起承轉(zhuǎn)合的
時刻,舉起那么多驕傲的蛾眉豆
像舉著一個花園,讓深秋有了玩耍的地方
熊衍東,湖北省天門市人。湖北省作協(xié)會員。1980年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先后在《人民日報》《詩刊》《星星》《詩選刊》《散文詩選刊》《詩潮》《綠風》《揚子江》《草堂》等報刊發(fā)表詩文千余篇(首)。著有詩集《三葉草》《平原上的豎琴》《鷓鴣鳥喊出的平原》等。詩作多次獲獎。
○周維強
月亮奪走了我黃昏里的愛情
情書飛走了
情書里的文字也飛走了
在浣紗江邊,兩朵云為了爭奪那透明的流水
打破了頭,雨水是憤怒的甜
鷺鳥飛過—
我必須抓住那一閃而逝的祈禱
它是少女眼中的一絲渴望
小小蓓蕾里的豐盈與哀怨
我在江邊虛構(gòu)了一個稻草人
甜莓般的秘密
鷺鳥飛過,翻動江水卷起的書頁
故鄉(xiāng)的酒
我仿佛看見五月的麥地,九月的高粱地
十月的水稻田
在我眼前一字鋪展開—
麥子搖晃著金黃,高粱燃燒著酡紅
稻米咀嚼的乳白
像極了女人乳房溢出的汁液
它們共同走進了一杯酒
一杯故鄉(xiāng)的酒
建筑工地上的男人們,就愛這杯酒
無論走到哪,都隨身帶著
酒能讓人想家
也能讓人在孤寂的夜晚
把男人的野性,藏于雷聲閃電
一杯酒,榨干眼窩里的淚
讓血液里的水,找到那野性的源頭
周維強,1986年出生,浙江文學院青年作家(諸暨)班學員。2007年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作品發(fā)表于《西部》《詩刊》《星星》《詩歌月刊》《揚子江》《江南詩》《青年作家》《山東文學》等刊,部分作品被《詩選刊》轉(zhuǎn)載或進入選本。曾獲聞捷詩歌獎、《人民文學》和《詩刊》征文獎。
○王文軍
草悄悄從山坡蔓延至家門口
柳樹悄悄換一件鵝黃外衣
風中飄蕩梨花的清香
村頭的一堵土墻旁
幾個老人閑話桑麻
他們一生活在村里
專心做自己的事情
陽光穿透他們的身體和靈魂
誰家的菜炒糊煳了
誰家的貓在發(fā)情
誰家的孩子偷吃了別人家樹上的梨
誰家的毛驢一溜煙兒跑出村外
我想在這里度過一生
太陽一直這樣溫暖
人們一直這樣善良
一個晚上
干完了一天的農(nóng)活,多么好
月亮在天上,燈火在人間
果園的荒草已經(jīng)除掉
耙成一個一個好看的草堆兒
果樹坐果了,安安靜靜的
沒有更多的表達
就像同樣安安靜靜的我
此刻,能有一個人來到果園
多么好,哪怕是一個陌生人
我也會陪他聊一聊愛和良心
人世中無法避免的辛勞
讓人敬畏又難以接近的神
我們在樹下說話,群星蜂擁而至
一個調(diào)皮的家伙突然脫軌
果園飛濺起星光的碎片
周圍不再黑暗,一些事物得以顯露
王文軍,遼寧喀左人,中國作協(xié)會員。作品見于《人民文學》《詩刊》《中國作家》《新華文摘》等刊,詩歌入選100多部年度選本,部分詩作被翻譯成英、俄、日、韓等文字,著有詩集《凌河的午后》《正在發(fā)生的事情》《洼子記》。獲海燕詩歌獎、《詩潮》年度詩歌獎、遼寧文學獎等多個獎項。
○程川
在雨面前,我們都應謙卑些
不要說你是胸懷高山的人
不要說你是胸懷大海的人
山林里任何一粒小小的
雨滴,都來自云端之上
都曾經(jīng)是奔騰的大江大浪
都曾經(jīng)是金樽的
座上客,泥淖的階下囚……
如今,終于又回到了寂靜的院子里
一滴也不多一滴也不少
一滴也沒走丟。多好啊
落腳在院子里的雨,才配叫雨
夜雨無聲
點頭,寒暄。你認得
每一條愁腸百結(jié)的去路與歸途
你認得每一株寒來暑往的草與葉,哪怕
在最黑的夜里
你總是觍著臉,夜夜來敲
小院寒門,你說:那誰誰誰
你夢中的人,托我給你捎句話……
程川,70后。四川省作協(xié)會員。作品發(fā)表于《人民文學》《青年文摘》《四川文學》《青年作家》《散文詩》《星星》《綠風》《中國詩歌》《詩歌月刊》等刊,有作品入選《中國2019年度詩歌精選》。出版詩集《曠野上的燈火》《小鎮(zhèn)之戀》。
○許無咎
雨中,借身去白湖鎮(zhèn)
但那里并沒有白湖,只有白鷺
我認為那是闊別多年的鶴,也是我僅有的愛人
不斷地去認知它,用新的比喻
新鮮的目光注視。仿佛我比它更像空中來訪
是偶爾點綴地點與地區(qū)的連接處
只看它一直待在那里,或者是一生
只待在那里,襯托水杉的堅韌
或土地的邊界包裹土地
他們是一致的,至少在我到來之后
孤單會被拾起,在江南冬天的大地上
恨不得將所有的事物重新命名。情感的跌宕無邊映照
無人告知我應做什么
也記不清漆黑高空中的白鷺到底叫了幾聲
我在燈光下寫一封信
我愛的人繞著秦淮河走了一圈又一圈
她看不見月亮,等同于舊時意在居留地喪失
總渴望冬天里的雪來自于火
映照腳底的符號與圖形
一座城市在空間上去往另一座
這不是危言聳聽。我的愛人孤獨
在天黑時,對我起了敵意
許無咎,安徽安慶人。90后。著有詩集《青筠》《遠上寒山》。作品散見于《詩刊》《星星》《草堂》《長江文藝》《揚子江》《詩潮》《詩歌月刊》《清明》等刊,參加第二屆長三角新青年詩會。
作品入選多個選本。
○凡羊
山岡上,喂飽寂寥的水楂子
紅了。這些收集日月精華的小果實
一簇簇,一串串
在枝頭你擁我擠
它們輕輕地搖晃著身子
就將八月交給了九月
紅潤而又憨實的水楂子
顆粒很小
披著陽光的風衣
是狂野最小的一塊胸肌
鳥鳴
走入山林,小路像拉鏈
出現(xiàn),關(guān)閉,再出現(xiàn)
我把一路的嶙峋踩出“嚓嚓”的叫聲
山林安靜。風在林子里踱自己的方步
鳴春的雎鳩
穿過春天薄薄的胸膛
自帶溫度。仿佛線裝書里
跑出來的古文
我聽不懂它們的念白
更無力進入它們的世界
卻令我的想象漫溢
—以風為馬的書生
素未謀面的過客
或許都不是,就是幾個風鈴被山里風搖出了聲音
凡羊,本名吳天富,四川江油人。四川省作協(xié)會員。詩作見于《詩刊》《青年文學》《四川文學》《星星》《廣西文學》《鴨綠江》《詩選刊》《詩歌月刊》《草堂》等刊,并進入各種選本。出版詩集四部?,F(xiàn)居成都。
○梁積林
那口井里
可還吊得出三更的一顆流星
輕輕一聲
這么久了,我可還能喊得出
西廂房里的那個
隔窗望大漠的美人
深冬。還有些暮晚的霜凍
這四周的殘垣斷壁
哪一道
不像是一隊駝隊跪臥在風中
風吹起索索草的時候
也吹斜了我的身子。仿佛
它要推開這扇門,看看
我的身體里究竟貯存了多少落日
凄美??!風吹著側(cè)門上的一根欄桿
像是吹著一根悠遠的橫笛
嗚嗚嗚的
新詞
這里是老鷹在野的西部
我在心里數(shù)著數(shù)了無數(shù)遍的落日
還給雪山邊的那塊月亮
起了個新詞
比如灶。加上點愛情的燃燒
老中醫(yī)搭在某條河流上
號脈的中指
我和時間又做了一次
以舊換新的生意
然后,又一次進入了茫茫的戈壁
風吹雪霧
神在放牧
梁積林,甘肅山丹縣人。中國作協(xié)會員。參加過詩刊社第二十一屆青春詩會和第九屆青春回眸詩會。長詩集《河西走廊詩篇》入選“一帶一路”作品百部精品圖書。獲甘肅省黃河文學獎、甘肅省敦煌文藝獎、《飛天》十年文學獎、首屆方志敏文學獎、中華寶石文學獎等多種獎項。
○黃挺松
車子駛過道旁的檵木花叢
白的白,紅的紅
它們一動不動地建筑著自己的房子
偌大的房子
偌大的花香
它們怎么也不理睬我也
不理解我
它們甚至不目睹我何去何從
檵木花叢建筑著自己和
花香彌漫著的,自己的房子
它們?nèi)淌苤?/p>
駕駛著自己離去。我似乎帶走了什么
我似乎會把它們帶進
不可能明亮得如同它們所占據(jù)的
那種忘我的生活
銀河辭
銀河奔襲。在它矢量的浩闊下
我們對弈,與另一種渺小
以一粒粒日光或夜色推演著
時間悠長。時間的漫無際涯里
我們微弱在博物的命運
以短促而飛逝的一生交割著
銀河寂靜,不懼天高地厚地在
送客我們的熱忱。而熱忱的愛
奇妙著我們對于今天的祭別
嗯。請從熱愛此刻的流瀉開始
黃挺松,70后,寫詩,譯詩。安徽懷寧人,居江蘇昆山。獲2018年度安徽詩歌獎,入選2019年度十佳華語詩集。詩作見于《詩刊》《十月》等刊。著有詩集《安靜的燈光》。
○曉弦
像一陣突然降臨的鵓鴣雨
這片遁入我視野的鴿群
在天空騰挪,跳躍,俯沖
發(fā)出“咕咕”的絳藍色鳴叫
一如形跡可疑的空軍
在天上排出各式詭秘的陣型
從“人”到“從”,再到“眾”
仿若一支神奇的儀仗隊伍
從我的視野,呼嘯掠過
沒見潛入瓦楞草叢躲貓貓的
也沒見哪一只,飛往歐式城堡
冷不防在十字架上發(fā)號施令的
它們像受罰的愛情的囚徒
騰挪,跳躍,俯沖,又到
那邊騰挪,滑翔,俯沖
似一頭沖破鐵籠的發(fā)情的母獅
撕扯著天空,嚙咬著火燒云
仿佛跟云后的夕陽過不去
試圖用全新的陣型之潛網(wǎng)
(像漁夫最后用力甩出的魚網(wǎng))
去網(wǎng)住,藏頭詩一般的落日
曉弦,本名俞華良,浙江省作協(xié)會員。作品散見于《詩刊》《十月》《星星》《北京文學》《上海文學》《四川文學》《詩歌月刊》《詩潮》《人民日報》《解放日報》等報刊,著有詩集《考古一個村莊》《初夏的感覺》《仁莊紀事》等6部。獲全國性詩歌征文獎80余次,入選年度詩選本60余次。
○左右
是時候了,我們一躍而起
把暖陽的重心,一寸寸鋪在腳下
秋風掠過荒原。敵人攜手秋天
悄無聲息,將眼前最后的金黃果醬
掠走了。噗噠噗噠的心
—也被掠走
灰塵迷了眼。當我掠空而起
所有不經(jīng)意的掙扎,成為別人
以及我的孩子—余留在空中
最后一眼黃金的絕唱……
光影
在巴丹吉林,我捉到一首與你有關(guān)的詩
想讓秋風郵寄給你
已經(jīng)一個月沒見面了,透過石頭上的人形
我看見了你。它們和你的手心一樣
透心冰涼,布滿質(zhì)感與棱角。我摸著陽光
卻無力將你余存下的熱量悉心收集
在沙漠行走了三天兩夜,沒什么可以阻止我去尋找
一個和你一樣安謐的靜物
就像黃昏落日,就像遠逝的空瓶
悄悄吞下秋天
再悄悄吞下愛情的苦果
左右,1988年生于陜西山陽。曾參加《詩刊》第三十二屆青春詩會,已經(jīng)出版《地下鐵》《命》等作品集多部,曾獲柳青文學獎、延安文學獎、紫金·人民文學詩歌佳作獎、冰心兒童文學新作獎等多個獎項。
○孫玉平
在北山梁靜坐,一直想著
哪一種草才會是我的來生
是一株狼尾草或是一株野燕麥
還有那根白了發(fā),腰身挺直的蘆葦
如果這些都不是
那一定是我叫不上名字的草了
它們連成一片,滿山坡都是
它們矮小,無欲無爭
也最無憂,再大的風
也無奈于它們
如果我成了它們中的一員
那該有多幸運啊
沒有尊卑之分,更不用去羨慕
誰開了花
誰結(jié)了果子
哪怕一場野火燒了,也不害怕
它們有著生生不息的命
孫玉平,農(nóng)民,吉林松原人。吉林省作協(xié)會員。魯迅文學院第二十七屆少數(shù)民族作家班學員,首屆魯迅文學院吉林作家班學員,作品發(fā)表于《詩刊》《民族文學》《詩選刊》《作家》《詩歌月刊》《延河》《兒童文學》《草堂》《草原》《揚子江》等刊。
○周柏
再抱緊一些,天空就沒有那么大
再走近一步,蟋蟀就會安靜下來
雨水洼里的月亮
在地上暗暗地抖動
這枚月亮,沒有因為一個人的注視
抖動,或者靜止
像某個黃昏溪水邊的一只蜻蜓
我曾看見它的翅膀
與晚霞平行著展開
迎接什么,或者什么也沒有迎來
那個時候,誰都不能打擾
一只蜻蜓的入定
那個夕陽中的修行者
曾經(jīng)如今晚的月亮一樣
注視過我,命運一樣注視我
安靜如陌生的路人,哪怕只有一晌
僅僅稍縱即逝的一晌
我便虛度了
它黃金般奪目的一生
周柏,網(wǎng)絡(luò)作家,現(xiàn)居廣西東蘭。
○解
臨出發(fā)我哼著花兒
活生生潛入陌生的異域
正如曲調(diào)中的飛沙走石
在綠皮火車上重溫《日記》
一讀《日記》,便想到詩人的不朽
夜幕下的戈壁灘,空空如也
蒼茫大地仿佛死亡一般
列車抒情呵
半途??吭谶@座荒涼的小城
草原上,萬物野蠻生長
于是雨中的我放棄所有抵抗
書寫青稞沉寂中的夜
解,本名楊戈平,湖南郴州人。湖南省作協(xié)會員。寫詩、評論、小說。
○梁振林
在我簡易的彩鋼房前的電線上
有一只鳥。是的
只有一只
我特別注意到它時
已是五月,房后的山林開始茂盛
它比麻雀大,比喜鵲小
白肚子,脖頸嫣紅
它一鳴叫,我就停下手上的活計
然后,進屋泡茶,點上一支煙
然后,坐門檻上
或離它更近的井蓋上
我不擔心它會突然飛走
不擔心它會突然停下鳴唱
春天還沒結(jié)束
而我,還沒學會開花
草香
這些琥珀色的包漿
在相冊里
黃昏像一盞馬燈
輕微晃動
那人,踽踽地
從遠處山道上走來
他背上背著一捆青草
有草香,在他肩膀上面一聳聳地
彌散
現(xiàn)在,還不能毫不遲疑地轉(zhuǎn)身
那草香
還沒使我在鼻腔里
打出一個濃重的
噴嚏
梁振林,1964年出生,沈陽人。作品散見于《詩刊》《詩選刊》《綠風》《星星》《青年作家》《中國詩歌》《草堂》《詩潮》《詩林》《鴨綠江》等刊。有詩歌入選多個選本。
○萬世長
有什么突然從高空落下來
羽毛一樣的,擦著泥巴墻壁的聲音
我聽到,一段過去在結(jié)束
奶奶被驚醒了,一只鳥落在立體的窗臺上
叫,它朝著黑夜的同類
父親不知道如何選擇
是應該在馬燈微弱的光線里發(fā)呆,還是躲在角落
當窗戶被推開
我只想確認,這是奶奶曾引以為榮的
新婚居所,它是否真能
保存熟悉的呼吸,每一片石板瓦
都有一個同樣親切的名字
萬世長,陜西省作協(xié)會員。作品發(fā)表于《詩刊》《星星》《詩選刊》《詩歌月刊》《綠風》《詩潮》《延河》《散文詩》《北方文學》《四川文學》《山東文學》等刊。
○魯川
河流,總是在暴雨的間隙喘息
讓痙攣吞吐出沙釘,草木,魚鱗
天光收斂的泛白肺泡
村莊陷落,烏檐孤懸,青絲飄浮
生命幾近草芥,仿佛下一刻的危險
尚未發(fā)生
河流的關(guān)注,一刻也沒有停歇
暴雨抽打河流的身子,河流扭曲著暴雨
掙向母系的大江大河
秋風辭
斑斕的秋天,和金黃的老虎
有不言而喻的隱語,樹干在穿行
一枚葉子砸下
一個人如一只螞蟻,消失在大堤
秋風吹,秋風吹的速度
與一座山崗,一片禾浪,一朵洪波涌起的平靜內(nèi)心
等量齊觀
如果吹得再猛烈些
那么,便可揭開疤痕
窺視色銹的銅,腐爛的果,旗下駐扎的無限江山
一場秋風,總是被另一場秋風
驅(qū)趕
魯川,本名侯魯川,四川省作協(xié)會員。詩作散見于《詩刊》《星星》《詩歌月刊》《四川文學》等刊,曾多次在全國文學大賽中獲獎,作品入選多種選本,出版詩集《消失的村莊》?,F(xiàn)供職于文化館。
○楊傳信
一輪月,掙破夜的大氅
沿著低垂的柳絲,一點點攀援
此刻,秋風也收斂了翅膀
麻雀樣趴在老家的屋檐口上
屏住了呼吸
月亮越升越高。撒下一顆顆豆粒
在院子里鋪成一片淡黃
以一種特殊的香味,誘惑我
人過中年,許多的山河都跋涉過了
內(nèi)心里的金子,已被時光掏空
唯有懸在院子上空的那輪明月
如母親時不時挑起的燈盞
一直在我心里,亮著
楊傳信,山東臨沂人。中國煤礦作協(xié)理事、中國自然資源作協(xié)會員、山東省作協(xié)會員。作品散見于《山東文學》《青海湖》《詩潮》《奔流》《延河》等刊,入選40余種選本。出版詩集《現(xiàn)實與夢想》《敘述或傾訴》《卑微而高貴》。
○慚江
在愛你的刻度,也即??莸牡刂?/p>
為你建造一座房子
再沒有驚濤駭浪,你的呼吸就是驚濤駭浪
是吞噬我的颶風源頭
沒有烈日,你的目光就是唯一星辰
因為愛本有奮不顧身的盲目
也沒有暴雨,只有相互感動的綿長
淚水,洗心
用它滋育的珠粒裝飾居所
當你我相互靠近,海水就迎面涌來
身后全是浩瀚的愛意
當你我一起離開,它就輕如鴻毛
隨時可能擱淺觸礁
其實這也沒什么,我們是兩朵浪花
早已渴望粉碎在一起
有沒有變成藍色的人
我們進入了遼闊的色盲區(qū)
我的血液被置換成藍色的
我的瞳孔底片被置換成藍色的
還有我們說話的聲音
我相信藍色是弧形的
你看,天空的穹頂是弧形的
遠處的海平面也是
而沙灘的弧形是被置換的
我還相信天是其中一片薄薄的海水升起的
在遠處,它正輕輕轉(zhuǎn)動
慚江,福建省作協(xié)會員,作品散見于《詩刊》《星星》《詩選刊》等刊,獲福建省第三十三屆優(yōu)秀文學作品獎、首屆聞捷詩歌獎,著有詩集《大云過境》。
○土牛
沒緩過神的天,翻滾心事的云
擠幾滴戀戰(zhàn)的雨,把汛澇殘局留于人間
十里巡堤,潮濕的炊煙彌漫
渾濁與浩蕩,在警戒線上驚濤拍岸
父親弓背清理水退的莊稼地,一時損失
還將從補種中挽回,他每次低頭都帶著對大地的敬畏
霉?jié)裉?,就是這樣
稍一放晴,鄉(xiāng)村成為牽滿繩子的曬場
一切若無其事,母親們的慈祥
在這雷電頻出時節(jié),從不落幕
土牛,本名毛文軒,江蘇南京人。詩歌散見于《詩刊》《星星》等刊。著有詩集《觸摸鄉(xiāng)村的心跳》等四部。
○熊林清
坐下來,在落葉與花瓣中間
在塵土與冰雪之上
從匆匆奔逐的道路旁坐下來
從此不再海闊天空山高水長
坐下來,坐成一塊為螞蟻墊腳的石頭
聽蚯蚓與草根的耳語
陪滿懷憂傷的月光漫過飛蛾的翅膀
坐下來,讓晨風里的露珠潤濕肩上的青苔
把語言還給世界。如果
世界奔跑而且喧鬧不息,我就
閉關(guān),靜默。如果世界昏睡
我就張開耳朵,替他聽著遠方的風雷
熊林清,鄉(xiāng)村教師,重慶市作協(xié)會員,詩作散見于《詩刊》《詩潮》《綠風》《青年作家》《中國詩歌》《紅巖》《重慶文學》等刊,入選多個選本。
○李蘇慕
介乎深秋與初冬
渡口屬于安靜的一部分
一片雜樹林,用致密的綠葉
暗自編織著溫暖和躁動
而聲音,在起風的一瞬被驚醒
沙,沙沙,沙—
貌似另一聲音在江邊呼應
兩岸,從這頭到那頭
看似平行的孿生子
在各自的路上無限延伸
而渡口是一串精致的小鑰匙
沿著江畔打開一路的遙遠和空曠
在路上
所有路燈都是溫暖的
即使在最冷的冬夜
街道被描出輪廓,像翅膀
一樣振動,讓城市低低飛翔
在路上,我是未完成的作品
有一個萬劫不復的結(jié)局,但是
我仍然耐心閱讀這高樓的紋理
這汽車的喘息、公園的灰,這
巨大的記憶錨立于天際
成為飛翔的軌道,綁架著
我的耳喉、愛欲,等待
與遠道而來的鐘聲和解
李蘇慕,本名李進,安徽安慶人,安徽省作協(xié)會員。著有詩集《承認或拒絕》。
○張光杰
父親離去那天,忽然雷電交加
我和天空一起捶著胸脯
和天空一起在大地上頓足
甚至,我用刀子
在父親栽植的那棵梨樹上
一道一道刻下閃電
二十多年了,我已卸下了悲傷
當我鋸倒那棵蒼老的梨樹
在樹樁的年輪里
一遍遍尋覓當年刻下的閃電
我發(fā)現(xiàn),多年來
我和梨樹都是懷抱閃電的人
只不過
一個在外邊流浪
一個在老家幽居
人間的月亮
漫長的黑夜,一個孩子坐在河邊磨石頭
他磨亮一塊大的,叫月亮
他磨出一堆小的,叫星星
這些會飛的石頭
他把它們放到天上。怎么也磨不亮的
他就把它們?nèi)舆M河里
黑暗中的河流經(jīng)過孩子
他看見扔進河里的石頭,也開始閃閃發(fā)光
那些孤獨得發(fā)亮的石頭,圍著孩子
就像找到了人間的月亮
張光杰,1969年生,河南洛寧人,河南省作協(xié)會員。在《詩刊》《人民日報》《星星》等報刊發(fā)表詩歌、散文詩400余首(篇)。作品入選各類選本。著有詩集《黑咖啡?白咖啡》《起點》(合著)。
○占森
在荒野面前
一只活物是如此醒目
它在學人
學一個人的思考
回憶或是設(shè)想
我也能感到
它體內(nèi),有沉甸甸的東西
這使它飛得并沒有
以前那樣快了
它,黑白相間
我還是樂意叫它黑喜鵲
停留片刻,它就走了
這一筆突兀的東西
與這完美的早晨
有些矛盾
我因此,不必對你解釋
它曾坐在這兒
占森,本名丁小龍, 80后,江蘇文學院青年作家班學員、江蘇省作協(xié)會員。詩作見于《詩刊》《揚子江》《星星》《詩歌月刊》《解放軍文藝》等刊。著有詩集《三更,敲鐘人》《無法背對一場雨》《彈琴的人》。
○呂敏航
云開霧散,一枚枚鐵釘從實木中拔出來
聚集了萬千怨念的鐵銹見到日光
淚眼婆娑,痛哭流涕
或者是走出幽谷之后,近旁的雨露
開啟一場朦朧宴會,水花多了
穿過濃霧的人,手執(zhí)大地的靜默
一些耳朵,草的,石子的,還有蟲鳴
都在講述,一夜變遷,或赤或黑的天地
像談?wù)摻?,太陽出?/p>
像因爭論而緋紅的臉
羞怯著慢慢升起
呂敏航,甘肅西和人,甘肅省作協(xié)會員。作品散見于《綠風》《蘭州日報》等報刊,有詩作入選多種選本,出版教育隨筆集《槳聲帆影》。
○汪亞萍
順著山坡往上爬,像蘆葦稈上
小小的一只螞蟻
起風了
滿山的青翠占據(jù)枯黃
一些去冬的葦絮開在天空
山坡是一張青色的信紙
我趴在上面
幻想給遠方的人寫信
我不必知曉那個人的模樣—
我必將寫一封無字的信
汪亞萍,江西省作協(xié)會員。有作品發(fā)于《作品》《詩潮》《星火》《飛天》等刊,出版長篇小說《純美的愛情》。
○孫清祖
仍然從老屋的后墻頭照了進來
就像是在尋找一塊安靜的地方
上房傳出父親如雷的鼾聲
足足使這個靜謐的院落
在素潔無瑕的月光中睡去
一條流浪狗 借著月光
圍著院落的墻根 一陣胡亂轉(zhuǎn)悠后
又嗅著希望的目標走開
我的眼前 更是一片刮白
屋內(nèi)亮堂得就像白天
幸福的一夜就這么靜靜地度過
孫清祖,甘肅榆中人,甘肅作協(xié)會員,現(xiàn)居北京。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飛天》《中國作家》《揚子江詩刊》《北京文學》等刊。著有詩集《春風敲門》。
○念小雨
一排排歸雁
用它們的翅膀,把秋天一件件
搬運完畢
天空被騰空了
冬的牌子,被涂抹了一層寒意后
插滿山頭、田野
歸倉的果實
被母親上了一把鎖,鑰匙放在日子
夠得到的地方
一條小溪
入冬了
一條小溪,把叮咚聲彎曲后
再從山上推下來
遠遠地看
就像給受傷的田野,打了一層
白色的繃帶
一些落在
繃帶上的葉子,會把母親的目光
拽著就走
念小雨, 本名徐勤佳,1987年生,會計師,現(xiàn)居江蘇揚州。詩歌發(fā)表于《詩刊》《綠風》《椰城》《延河》等刊。
○李岳松
僅僅一個下午,屋場在風里撤出
許多農(nóng)事,無需密謀與通知
任由一粒飽滿的芽苞,穿過枝椏、龍燈和老花廳
桃花如約而至,春風填滿山谷
燕子歸來,而瓦罐里泉水溢出
青石把春天鋪開,苔蘚從記憶醒來
在淺綠吐出的一瞬,我的熱淚涌出
回到大湖江,在下景峇
和堂兄談起從未謀面的祖父
以及七歲即孤的父親,不禁潸然……
梅雨落落,像極贛江的心事返流
消散,退卻,抑或落寞低垂
時光蒼茫,一如水波浩淼
有多少白發(fā)在詩句里沉浮
也望見命運,沉入江底
如果從一幅畫面開始想念
溫暖,如炊煙的升騰,只是
出發(fā)經(jīng)年的雪,再也無法回到故鄉(xiāng)
李岳松,作品散見于《散文詩》等刊?,F(xiàn)從事教育工作。
○肖建新
我所說的漢江和你所說的漢江肯定不同
我所說的漢江有十八條支流
有無數(shù)的繁星、蛙鳴和款款而來的夜鳥
棲息著《詩經(jīng)》里的長短句
和字里行間里的密意
我所說的漢江,它會勸說每一個路過的村莊
握好手里的農(nóng)具和身體里的明燈
把一張草本的告誡書
置入大地之懷,讓那些伐木者
不要砍下太多的鳥聲
也讓那些盜獵者
困于上游這個茂密而岔道叢生的詞匯中
終生無法安穩(wěn),又欲罷不能
我所說的漢江,它沒有被復寫或改寫
它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
做了一只碩大的水瓢
肖建新,1967年生,陜西洋縣人。先后在《散文》《散文海外版》《中華散文》《散文選刊》《天涯》《青年文學》《文學界》《散文詩》《讀者》《散文世界》《黃河文學》《山花》《草原》《安徽文學》《延安文學》等刊發(fā)表作品,有作品入選多個選本,出版散文集《從黑暗中抽出幸福的嫩芽》《月光照亮的回家路》《歌聲飄過的黃昏》,獲首屆西部散文獎等獎項。
○張友國
似乎只有此時
我才可以與月亮說上一番話
她躲在樹影婆娑的黃昏
天藍與霞紅對接暈染
水杉樹幾乎掉光了所有的掩飾
月亮的聲音幾近直白
我想說什么并不重要
但這一切都被一只晚歸的鳥
打破。它停在光光的樹椏上
比我更虔誠地站著
張友國,70后,南京人。有作品散見于《鴨綠江》《揚子晚報》等報刊。出版?zhèn)€人詩集《黑夜的旋律》。
○清嘉
晨風微漾,人們從各處趕來
好客的湖水,把青山沏給我們
一人一杯,手捏早春靜謐的山色
落地窗外,蘆葦還在空蕩地搖著
我們在鋪著氈布的桌前
對面坐著,一接過目光
就開始交談
在這里,春天不屬于任何人
野草們和村莊,一起等著
坐在長凳上,我們是遠道而來的客人
走在春天的田埂,我們是結(jié)伴貪玩的放牛郎
清嘉,本名劉莎莎,1999年生,江西南康人。作品見于《交通旅游導報》等報刊,入選《2018江西詩歌年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