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鐵山

(中央民族大學(xué) 中國少數(shù)民族語言研究院，北京 100081)

在敦煌研究院數(shù)字中心收藏有一批不同文種的各類文獻(xiàn)殘片，其中有回鶻文殘片數(shù)十片。這些文獻(xiàn)殘片是老一代敦煌研究人員或敦煌當(dāng)?shù)氐拿耸占⒕璜I(xiàn)給研究院的，長期放置于庫房中，無人進(jìn)行整理研究。2014年7月在敦煌研究院彭金章先生的建議下，決定對這些文獻(xiàn)殘片進(jìn)行研究，于是敦煌研究院科研處與中央民族大學(xué)語言與古籍研究所簽訂了合作研究協(xié)議。當(dāng)時，彭金章先生和我將主要精力放在了莫高窟北區(qū)B464和B465窟的題記研究上。(1)張鐵山、彭金章《敦煌莫高窟B465窟題記調(diào)研報告》，《敦煌研究》2017年第1期；張鐵山、彭金章、皮特·茨默《敦煌莫高窟北區(qū)B464窟回鶻文題記研究報告》，《敦煌研究》2018年第3期。彭金章先生去世后，在敦煌研究院科研處李國先生的幫助下，這批舊藏文獻(xiàn)殘片的研究重新提上了日程，已研究刊布了數(shù)片殘片。(2)Zhang Tieshan and Peter Zieme, An Old Uigur version of the KasibhāradvāAja sutta extended by a poem, Acta Orientalia Academiae Scientiarum Hung.Volume 72 (2), 2019; 張鐵山、崔焱《敦煌研究院舊藏三葉回鶻文〈增壹阿含經(jīng)〉殘片研究》，《民族語文》2020年第1期。本文將研究刊布一葉《長阿含經(jīng)》、一葉《中阿含經(jīng)》殘片。

《阿含經(jīng)》為早期佛教基本經(jīng)典的匯集,一譯《阿芨摩》,意為“傳承的教法”或“集結(jié)教法的經(jīng)典”。一般認(rèn)為,此經(jīng)基本內(nèi)容在佛教第一次結(jié)集時就已被確定,至部派佛教形成的前后被系統(tǒng)整理,約公元前一世紀(jì)寫成文字?，F(xiàn)北傳佛教有《長阿含經(jīng)》《中阿含經(jīng)》《雜阿含經(jīng)》《增壹阿含經(jīng)》四部，稱四阿含。其中《長阿含經(jīng)》(梵文Dirghaāgama)為后秦佛陀耶舍、竺佛念譯,22卷，共收30部經(jīng)，因所集各經(jīng)篇幅較長，故名；《中阿含經(jīng)》(梵文Madhyamāgama)為東晉僧伽提婆與僧伽羅叉譯，60卷，因所集各經(jīng)篇幅適中，故名。(3)丁福?！斗鸾檀筠o典》，北京：文物出版社，1981年，第714頁；任繼愈主編《宗教詞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1年，第593頁。

一、回鶻文《長阿含經(jīng)》卷第七弊宿經(jīng)第三之殘片

該葉殘片編號D.0845，9.4 x 9.2cm(圖1)，正面存該葉右邊的回鶻文10行，多處夾寫漢字。背面僅殘存回鶻文4行的幾個詞，無法確定其具體內(nèi)容。有“任子宜”印章一枚。據(jù)此可知，該殘片是任子宜收藏并捐獻(xiàn)給敦煌研究院的。任子宜，甘肅敦煌人，解放前曾任敦煌民眾教育館長、教育局局長等職，與于右任、張大千、向達(dá)、閆文儒、夏鼐等均有交往。收藏有敦煌寫本，并多為珍本秘籍。1943年向達(dá)訪問敦煌時，曾在任處見到許多漢文寫本珍品文獻(xiàn)。除漢文外，任氏所藏兼有回鶻、西夏等文字以及刻本、版畫和文物拓片等。這些文獻(xiàn)后歸敦煌研究院、敦煌市博物館收藏。(4)魏錦萍《任子宜與敦煌文物》，《絲綢之路》2001年第3期，第56頁。

回鶻文轉(zhuǎn)寫

正面：

背面：

漢譯文

正面：(01)生……信。(02)……無上(03)……說：“世尊若”(04)……若汝宰(05)眾生，打(06)……(你的)仆人們，而為會(07)……又如沙(08)地，多生荊棘，(09)……種植，必然無所獲得。(10)……而為大會，布施

背面：(01)供……(02)又第十……(03)生，后……(04)全，凈……。

附：漢文原文(見《佛說長阿含經(jīng)》卷七，第二分弊宿經(jīng)第三，T01n0001，p0046c06- c18，劃線部分與回鶻文對應(yīng))

生牢固信耳。我今信受，歸依迦葉。迦葉報言：汝勿歸我，如我所歸無上尊者，汝當(dāng)歸依。婆羅門言：不審所歸無上尊者，今為所在？迦葉報言：今我?guī)熓雷?，滅度未久。婆羅門言：世尊若在，不避遠(yuǎn)近，其當(dāng)親見，歸依禮拜。今聞迦葉言：如來滅度！今即歸依滅度如來及法、眾僧。迦葉！聽我于正法中為優(yōu)婆塞！自今已后，盡壽不殺、不盜、不淫、不欺、不飲酒，我今當(dāng)為一切大施。迦葉語言：若汝宰殺眾生，撾打僮仆，而為會者，此非凈福。又如磽確薄地，多生荊棘，于中種植，必?zé)o所獲。汝若宰殺眾生，撾打僮仆，而為大會，施邪見眾，此非凈福。

圖1 D.0845正面(左圖)、背面(右圖)

注釋

正面：

(02)此行頭部殘損，僅可見üz-?-liksiz，該詞對應(yīng)于漢文原文“無上”。

(03-04)世尊若、若汝宰：為回鶻文中夾寫的漢文原文的漢字。

(05)盡管此行頭部殘損，但從后面可見的t?nlγ-lar?γ來看，它應(yīng)該是先夾寫漢字“若汝宰”，后再翻譯夾寫的漢字，它對應(yīng)于漢文原文“若汝宰殺眾生”。

背面：

僅殘存幾個詞，無法連綴成句。

二、回鶻文《中阿含經(jīng)》卷第三十九之殘片

該葉殘片編號D.0904，9.2 x 14.50cm(圖2)，正面存該葉左邊的回鶻文10行，夾寫有漢字，有墨色上下欄線。左邊有紅色“任子宜”印章一枚。背面殘存回鶻文9行，夾寫有漢字，另有1行用漢字書寫的書名和頁碼“中阿含第三十九卷 六葉”。由上可以確定三點：(1)該殘片的內(nèi)容為《中阿含經(jīng)》卷三十九；(2)從漢文原文來看，該葉回鶻文僅殘存原件的四分之一。(3)殘片亦由任子宜收藏并捐獻(xiàn)。

回鶻文轉(zhuǎn)寫

背面：

中阿含經(jīng)第三十九卷 六葉

漢譯文

正面：(01)不在夢里。他們因為此(02)梵行，自(03)稱我們是最(04)清凈的。知道(05)他們有這種行為，(06)智慧者如此知道他們。(07)單薄的床鋪，(08)單衣服，吃飯(09)喝奶延存生命。(10)乞求……

背面：(01)依靠他們。每個夜晚(02)走動游戲，修(03)飾婦人們。(04)吉牛自己在前面(05)圍繞。特別端正(06)漂亮的婦女們。人間的奇妙(07)特別的歡樂，是現(xiàn)在的(08)梵志經(jīng)常希望的。(09)具有車乘這些東西……

附：漢文原文(見《中阿含經(jīng)》卷三十九，T01n0026，p0678b26-c16，劃線部分與回鶻文對應(yīng))

……不行乃至夢，彼因此梵行，自稱梵我梵。知彼有此行，慧者當(dāng)知彼，床薄衣極單，食酥乳命存，乞求皆如法……見意趣向彼。游戲于夜中，嚴(yán)飾諸婦人，吉牛圍繞前，婦女極端正，人間微妙欲，梵志之常愿，具足車乘具……

圖2 D.0904正面(左圖)、背面(右圖)

注釋

正面：

背面：

(05)t?girmi-l?yü qavzat?lmaq：復(fù)合詞，“圍繞”之意。

(06)yalnguq-lar：該詞補(bǔ)寫在這一行的左邊。

(08)braman：來自梵文brahman“婆羅門”、“梵志”。

三、余論

從以上兩葉回鶻文《阿含經(jīng)》殘片來看，它們雖然都是譯自漢文，而且都是采用直譯，但二者也有所不同?！堕L阿含經(jīng)》只是摘取其中的部分漢語句子或詞語進(jìn)行直譯，語句并不連貫。而《中阿含經(jīng)》是按照漢文原文，逐句進(jìn)行直譯。

因這兩葉回鶻文殘片殘損嚴(yán)重，均無其他信息記載，故其譯者和翻譯年代不清楚。僅從回鶻文的書寫來看，帶有明顯的元代特征，并且有修改的痕跡。因此，它們應(yīng)是元代回鶻文手稿本。

回鶻文《長阿含經(jīng)》和《中阿含經(jīng)》在國內(nèi)外已發(fā)現(xiàn)不少版本，既有梵夾式、卷子式，也有冊子式。本文刊布的這兩葉回鶻文殘片，應(yīng)為冊子本。

附記：本文的完成得到了敦煌研究院的大力支持，特別得到了科研處李國、陳列中心梁旭澍、王海云等同志的幫助，并提供了清晰的圖片，使文獻(xiàn)識讀工作得以順利進(jìn)行。在此一并對他們表示衷心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