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波 元哲

前情提要：

金河鎮(zhèn)的蝙蝠群落爆發(fā)了極具傳染性的艾滋病毒，蝙蝠研究專家伊莎和同事前往調(diào)查，卻被邀請加入了一個隱藏在一座古老城堡里的蝙蝠研究所。進入研究所后，莫名失蹤的同事、站在窗臺窺視的神秘人、被禁止進入的房間等狀況令研究所透著讓人不安的神秘。在伊莎的堅持要求下，她終于得以進入“禁地”，見到了那個掌控整個城堡的男人。

10 秘 密

伊莎從采樣盒里取出試管，拿在手中仔細端詳。

這是蝠王的一滴血，不足十毫升。它會告訴自己什么樣的秘密？

好奇？期待？渴望？敬畏？害怕？崇拜？

伊莎也說不清自己心頭究竟是一種什么情緒，甚至說不清自己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她把試管塞進了分析儀里，心情復雜地看著指示燈從紅色變成了綠色。

嗡嗡的聲音響起來，機器開始運作。

伊莎盯著機器上閃爍的綠色燈光，有幾分恍惚，剛才在蝠王那兒的情景浮上心頭。

……

“你終于想起來要給我采血？”蝠王是這樣對她說的，“我希望你不是被嚇壞了！”

伊莎當然不會承認自己被嚇壞。

“我要了解你的身體情況?！币辽J真地說。

“看看我是不是還有救？”蝠王像是開玩笑一般伸出了胳膊，“他們一般會送一個什么都不懂的護士來，你是什么都懂的護士，我喜歡你！”

那種頹唐消極的沉郁感消失了，蝠王像是換了一個人，渾身上下洋溢著無盡的活力。

伊莎抓住了蝠王的手。他的手仍舊是那么滾燙，一種異樣的感覺涌上心頭，伊莎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一點兒，把采血盒套在他的食指上。

“你不敢看我?！彬鹜跬蝗徽f。

“你瞎說什么！”伊莎反駁，然而卻真的沒有勇氣抬起頭來看。她匆忙摘下采血盒，轉(zhuǎn)身就走。

蝠王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伊莎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快了幾分，慌忙一甩手，想要掙脫。然而蝠王的手就像鐵鉗一般，根本掙脫不開。

“放手！”伊莎帶著幾分嗔怒說。

蝠王反而把她拉到自己面前，仔細端詳。伊莎又氣又急，顧不上手中還握著采血盒，揚手就在蝠王胸口上打了一拳。

“你終于不用套在防護服里和我面對面，這真是太好了！”蝠王說。

“放手！”伊莎再次叫喊。

蝠王松開了手。

伊莎一愣，隨即回過神來，立即轉(zhuǎn)身向門外走。

耳邊響起一陣風聲。

小東西落在肩頭。它的翼手鉤住了伊莎的衣服，小小的腦袋仰起，發(fā)出吱吱的叫聲。

“它讓你別走?！彬鹜醯穆曇魪纳砗髠鱽怼?/p>

伊莎輕輕推動小東西的翼手，把它從肩頭推落，讓它飛起來，然后快步走出門去。

……

分析儀的綠燈閃了三下，發(fā)出滴滴的蜂鳴。

伊莎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初步結(jié)果出來了。

她打開基因庫，把第一批數(shù)據(jù)傳輸進去。

靈長目人科人屬人種

模型匹配的第一個提示讓伊莎不禁笑了出來。然而她的笑容立即凝固了。

翼手目狐蝠科無匹配屬種

屏幕上顯示了這樣的提示。

雖然有所預期，然而當這個結(jié)果顯示在伊莎眼前，她還是感到有些沉重。蝠王看上去一切正常，只是偶爾情緒起伏很大，然而從基因的角度來看，他的一部分是蝙蝠，超高的體溫就是一個表征。

伊莎點開了指示翼手目的那個單元。

基因圖譜顯示蝠王的血樣中至少包含上千個翼手目基因組，表達了兩百多種翼手目特有的蛋白，包括細胞膜上的三種大蛋白質(zhì)分子通道，線粒體質(zhì)粒，還有確保細胞在較高的體溫下保持細胞膜完整性的一種絲狀蛋白……分析顯示，他的細胞線粒體并非人類的線粒體，而大體接近狐蝠，這個細胞內(nèi)的能源工廠效率是人類線粒體的一倍有余……

和人類匹配的基因組有兩萬多個，被插入的蝙蝠基因組切割得支離破碎。

樣本中還有一些來自其他生物的基因組。一種來自甲殼動物的蛋白體可以不斷生成血清素，維持濃度，從而保持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活性;一種來自蜥蜴的生長素可以促進傷口愈合，甚至促成斷肢再生;真菌的抗菌分泌被移入到免疫系統(tǒng)內(nèi)部，整個淋巴系統(tǒng)因此百毒不侵;夜行動物的眼底結(jié)構(gòu)，可以在微光環(huán)境中視物……

眼前的各種基因組展示著發(fā)生在蝠王身體內(nèi)的巨大變化，伊莎默默地翻看著，心頭驚疑不定。要把一種生物的特性移植到另一個生物體內(nèi)，要克服極大的障礙，每一例成功的移植都可以看作生物學上的重大突破。然而蝠王的基因組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雜合體，集中了各種生物的優(yōu)點，彼此間還能相容。

這真是一個奇跡！

伊莎大約能猜到奇跡是如何發(fā)生的。把各種生物的特性雜合在一起，需要高超的基因編輯技術(shù)，在自然界中，艾滋病毒能以極高的效率把自身基因編輯到人類的DNA之中。而蝠王提到過那種特殊的酶蛋白，可以讓基因結(jié)合的效率提高十倍，艾滋病毒與之相比也要相形見絀。

蝠王的身體，大概經(jīng)歷了許多許多次的實驗，不斷地修正DNA，才能變成今天的樣子。從基因的角度來說，他早已經(jīng)并非人類。

伊莎在基因庫中找到了和蝠王完全相符的基因組序列，這個序列有加密，然而用艾克告訴自己的密碼可以打開。

她的心跳加速，手也微微有些顫抖，最終還是點開了這個基因組，開始閱讀關(guān)于它的說明。

他的預期壽命是三百歲！

如果進行細胞替代修復，他可以一直活下去，接近永生！

麥克斯說的是真的，蝠王是個接近永生的奇跡。

這大概是古往今來，那些手執(zhí)權(quán)柄的帝王、富甲一方的豪杰夢寐以求的事。這真的在蝠王身上實現(xiàn)了！

數(shù)據(jù)是不會撒謊的，蝠王的血樣和這個基因組序列吻合。

“嚇到你了吧。”蝠王的聲音突然傳來。

伊莎猛一哆嗦。

扭頭看去，蝠王正倚著門框站著，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他看上去光彩照人，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怪物。伊莎下意識地向后縮了縮身子。

蝠王露出一個笑容，“我會讓麥克斯帶你出去，你用不著害怕?！闭f完他轉(zhuǎn)身要走。

“這就是伊甸，是嗎？是你召集的計劃。”伊莎喊住了他。眼前的這個人身上，還有更多的秘密。他以雄厚的財力打造了一個可以改變?nèi)祟惷\的科學工程，把這些科學的發(fā)現(xiàn)應用在自己身上，然而卻像穴居動物一般隱藏起來，和蝙蝠為伴。這背后必然有原因。

她相信那個淵博睿智、談笑風生的形象，才是他的本來面目。

蝠王停下腳步，回過頭來，說：“沒錯，這是伊甸，然而伊甸不是什么幸福樂土?！闭f完他繼續(xù)向外走。

“那艘飛船呢？你真的造了飛船？那是伊甸的呼喚嗎？”伊莎再次喊住他。

這一次蝠王沒有回過頭來，他站在那兒，像是在思考什么，過了片刻后，說：“我?guī)缀醵纪??！?/p>

蝠王的身影消失了。

通道里蝙蝠隱約的吱吱叫聲也平息下來。

應該是蝠王關(guān)上了通道盡頭的那扇門。

11 伊甸的呼喚

當伊莎從那扇厚重的門后走出來，麥克斯正站在門前等著她。

“伊莎女士，恭喜你！”麥克斯說。他戴著墨鏡，室內(nèi)的燈光昏暗，他的臉龐更讓人看不清楚。

伊莎板著臉，一聲不吭地向外走。

“特別感謝你對蝠王的照料！”麥克斯不以為意，跟伊莎并肩走。

“是他把我趕出來的！”伊莎沖著麥克斯嚷了一句。

“不，他只是讓我請你出來，并不是要趕你出來。你讓他很在意?！?/p>

“在意？”伊莎感到一陣窩火，“我真的搞不懂你們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么你告訴我，我的工作完成了嗎？是不是可以離開了？”

“是的。”

麥克斯沉靜的回答讓伊莎一愣。

“你說什么？”

“你在威廉城堡的工作已經(jīng)完成了，我會兌現(xiàn)承諾，把剩下的一半酬金支付給你。但重申一下條件，你不能泄露關(guān)于這個城堡的任何情況，無論是關(guān)于事，還是關(guān)于人。你不能再對人談及你在這個城堡中的任何工作?！?/p>

一切就這么結(jié)束了？伊莎有些不敢相信，這才剛開始了解蝠王，卻結(jié)束了？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了嗎？蝠王怎么能這么對自己！伊莎剎住腳步，站在原地。

“伊莎？”麥克斯提醒她。

“哦……萬一，萬一我說漏嘴怎么辦？”伊莎捋了捋頭發(fā)，掩飾心頭的失落。

麥克斯露出一個微笑，“你不會的?！?/p>

“好的，”伊莎抬頭正視著麥克斯，“什么時候送我回去？”

“原本現(xiàn)在就可以送你走，但是艾克說他還需要你完成一項分析工作，他需要和你討論蝙蝠病毒的變異問題。我首先聲明，這和你的工作約定無關(guān)，你完全可以現(xiàn)在就走。如果你愿意留下來完成艾克想要你完成的工作，那么我兩天后來接你。”

“我要先見一見艾克，問問他究竟想要我做什么?！币辽卮稹?/p>

麥克斯似乎早已經(jīng)預料到伊莎的選擇，微微點頭，“那么伊莎，我們兩天后見！”

麥克斯走了，屋子里只留下伊莎一個人。她盯著實驗室的門看了一小會兒。厚重的大門已經(jīng)關(guān)閉了，她仿佛看見門的那邊，蝠王坐在他的蝙蝠洞里，像雕塑一般沉默，蝙蝠圍繞著他，上下翻飛。

艾克并不在實驗室。

在院子里，伊莎遇見了金。金見到伊莎不禁欣喜地叫了起來，“伊莎！你到哪里去了？這么多天沒有見到你?！?/p>

“我被麥克斯指派到北樓的三層實驗室了?！币姷浇?，伊莎感到很親切。

“真的？那你見到他了？他的眼睛是紅色的嗎？”

“哦，”伊莎突然想起麥克斯的告誡，不該向任何人談及在城堡中的工作，很快就要離開這里，那么也不應該告訴金，“沒什么，里邊就是一個高等級的實驗室，獨立隔離。我沒有見到紅眼睛的人，可能你看錯了?！?/p>

“哦！”金頓了頓，“你見到杰克了嗎？他也在里邊？”

“沒有?！甭牭浇鹛崞?，伊莎才突然發(fā)覺自己幾乎都把杰克給忘了，“你后來也沒有再見過他？”

“沒有?！?/p>

兩個人對望著，眼里都有一絲疑惑。

“麥克斯說我可以走了?！币辽蚱瞥聊?/p>

“走？不是要兩個月嗎？”

“我進了隔離實驗室，他們對我的表現(xiàn)很滿意，說可以提前結(jié)束工作?！?/p>

“那要恭喜你了，這才兩周的時間，就完成了兩個月的合同?！?/p>

“你也很快的。”

兩人友好地告別，伊莎回到自己的房間。

從窗口望出去，金水河谷仍舊風景如畫。伊莎坐在窗前，望著窗外的河水，悵然若失。

那被人稱為蝠王的人，喜怒無常，他挑選了這個古堡作為禁閉之地，大概是因為這里有大群的蝙蝠，而他喜歡蝙蝠。毫無疑問，蝙蝠群里傳染的艾滋病是從這個島上流出的。艾滋病毒被當作一種工具使用，在某些情況下就有可能從感染人類跳躍到感染蝙蝠。蝠王這么喜歡和蝙蝠混在一起，大概也極大增加了傳染的概率。

他的DNA是個蝙蝠人，是個雜合體，然而他仍舊是個人。

“我喜歡你?！彼浀盟f的這句話。

她相信這句話是真的。

然而，他選擇關(guān)上了門。

我并不害怕，只是有些不習慣。她很想這樣告訴蝠王。

現(xiàn)在說什么也晚了，大約永遠也不會再見到他了。

正當伊莎怔怔出神，一個黑影突然從窗前掠過。伊莎一驚，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那黑影已經(jīng)趴在了窗口，隔著玻璃沖著伊莎叫著。

是一只獵蝠。

是小東西！

“小東西！”伊莎又驚又喜，急忙站起身來，推開窗戶。

小東西一下子從窗戶的間隙鉆了進來。伊莎伸出手去，小東西笨拙地爬上伊莎的手臂。伊莎輕輕撫摸獵蝠短短的絨毛，絨毛光滑順溜，帶著暖暖的溫度。

蝠王的體溫，就和這小東西一樣。

小東西溫順地在伊莎的胳膊上趴了一會兒，又爬回窗臺上，回頭向著伊莎吱吱叫了幾聲，然后鉆出窗去，一躍而下，消失在河谷中。

伊莎貼在窗玻璃上，想要再看小東西一眼，只見古堡上空，到處都是翻飛的蝙蝠，哪里還能分得清哪一只才是它。

或許將來，還有機會再見到這小東西！如果它不吃蝙蝠，倒是蠻可愛的動物。

晚上九點時分，伊莎正打算睡覺，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這么晚還能有誰來？伊莎打開房門，剛一抬頭，身子頓時僵硬了。

蝠王站在門外，穿著黑色的罩袍，仿佛一個中世紀的牧師。見到伊莎，蝠王一言不發(fā)，一把抓住她的手，拉著她就走。

蝠王的手灼熱滾燙。伊莎沒有絲毫抗拒，很快跟上了他的腳步。

“要去哪里？”伊莎問。

“我?guī)闳タ纯词裁词且恋榈暮魡尽！彬鹜踹呎f邊加快腳步。

伊莎努力跟上，然而蝠王走得像是要飛起，她的腳步逐漸凌亂，正感到力不從心的時候，突然身子凌空而起，回過神來，已經(jīng)躺在蝠王的懷里。

“我?guī)阕??！彬鹜踺p輕地說。

隔著衣物，伊莎能夠感覺到蝠王身上透出的熱力。他的身上有一股濃郁的氣息，很好聞。伊莎沒有出聲，默默地任由蝠王抱著自己疾步快走。她伸手環(huán)抱著蝠王，緊緊地貼住他。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彼吐曊f。

“我以為，讓你離開是個好的選擇，但我發(fā)現(xiàn)這是個錯誤。”蝠王這樣回答她。

夜晚的風帶著寒意，蝠王的軀體就像溫暖的避風港。伊莎依偎在蝠王懷里，從身體到心里，都暖融融的。

蝠王下到了地下三層。空曠的地下倉庫里，赫然停著一輛黑色跑車。蝠王把伊莎放進車里，自己坐在駕駛位上。

跑車像是得到了無聲的指令，自動開始滑行，向著黑黢黢的隧道而去。

“我們?nèi)ツ睦?？”伊莎問?/p>

“伊甸的呼喚，你不是想要知道嗎，我?guī)阌H眼去看看?！?/p>

“你說你忘了?！?/p>

“是的?！彬鹜蹀D(zhuǎn)頭看著伊莎，“但是你讓我想起來了?！?/p>

蝠王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大笑，“曾經(jīng)我也是個大好青年，夢想改變世界?！?/p>

“蝙蝠俠嗎？”

“蝙蝠俠？我怎么會是那種形象，他們都說我是鋼鐵俠。不過，我從來不看那種小孩玩意兒，那些都太幼稚了?！?/p>

伊莎也隨著蝠王笑了起來，“鋼鐵俠是什么故事？”

車子進了隧道，車燈將前方照得雪亮，一個個交通警示牌飛快閃過。

“我也不知道。聽他們的意思，那就是一個帥氣的富翁用高科技拯救世界的故事?！?/p>

“所以你要開始拯救世界了？”

“我能拯救自己就不錯了！世界輪不到我來拯救?！?/p>

對話沉寂下來，跑車如一道黑影般穿行在隧道中。

12 往 事

黑色跑車鉆出地面的時候，伊莎看見了漫天的星星，深邃夜空下，一顆顆如鉆石般璀璨。

“哇！”她情不自禁地贊嘆。

跑車上了高速繼續(xù)奔馳，速度達到了二百四十千米每小時，路旁的一切都像是風一樣掠過。伊莎害怕起來，“能不能開慢點兒？”

“不用怕，如果進了太空，速度要快得多。”蝠王隨口回答。

“上太空？”

“伊甸的呼喚，那是一艘太空飛船，當然是在太空里飛。”

“我們要上太空？”

“不好嗎？”

伊莎有些懵。難道蝠王深夜帶自己出來，就要帶著自己上太空？這實在有些太夸張?zhí)恼Q了。

“我從來沒有想過……”伊莎琢磨著怎么才能把自己的想法表達清楚。

“你不用想，我會帶你去的，但不是今晚?！彬鹜跖ゎ^看著她，“發(fā)射飛船可不是吃頓便飯，需要時間準備?！?/p>

伊莎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一點兒。

“所以伊甸的呼喚，真的有這么一個計劃？”

“看到了，你就不會再懷疑了。”

“和我說說你的計劃。”

“說來話長……”蝠王開始回憶。

“我小時候有一個夢想，造一艘飛船，浪跡天涯。這個天涯可不是地球上的角落，是火星，是太空。我不知道能不能飛出太陽系，現(xiàn)在看起來不太可能，但至少我還可以飛向火星。我是幸運的，我有數(shù)不清的錢，我的爺爺和父親給我留下了巨額財產(chǎn)，我的母親是個偉大的人，她聽到我的想法之后，非常支持我。我很高興，就真的開始造飛船。

“飛船建造到一半的時候，我意識到，飛向太空光有飛船還不行，還要有生物。地球上的生物圈才是人類棲息的環(huán)境，一個寸草不生的星球并沒有什么價值，一個能夠適應人類的星球才有價值?；蚣夹g(shù)就成了另一個重點方向，我出資打造了最強大的基因數(shù)據(jù)庫，和這個基因庫配套，我們可以在飛船上生產(chǎn)任何已知基因組的生物，也包括人，甚至一些設計生物。這是個龐大的計劃，到了火星上，我們要生產(chǎn)出大量藻類和細菌，利用火星地下的水建造一個初步的小型生物圈，然后再根據(jù)情況，把不同類型的生物投放在這個生物圈里，讓它和地球上一樣適宜人類。

“我覺得我就是為了全人類而漂流的魯濱孫，去到一個無人島，建設一個新世界。這個夢想一直支撐著我，直到那天有個科學家突然向我建議，可以改造人，讓人擁有更完善的軀體，更長的壽命。

“這是一個瘋狂的主意，大概就像潘多拉的魔盒，里邊不知道會飛出什么玩意兒來。但是我同意了，因為當時我的母親去世，對我影響很大……”

伊莎抓住了蝠王的手，表示安慰。

蝠王也抓住伊莎的手，十指相扣。

“而且我也相信，上天給我的使命，是成為火星的造物主。要成為造物主，我需要盡可能長久的生命，更強壯頑強的軀體。我同意他們在安全的基礎上，在我身上進行試驗。他們說到做到，我的身體的確變得更強大，更有力量，更有活力。但是我也發(fā)現(xiàn)，有些其他的變化，我開始喜歡蝙蝠，我養(yǎng)了許多蝙蝠，整天和它們在一起，如果我有翅膀，我想跟它們一起飛;我讓人抓來昆蟲給我吃，生吃;有時候我想我應該是一只蝙蝠，而不是個人。這種妄想的癥狀很嚴重，讓我整夜失眠，只有在蝙蝠群里，嗅著它們的氣息我才能平靜。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搬到了金水河城堡，一直住在那里。

蝠王笑了笑，“你知道在你之前，有多少護士來照顧過我嗎？”

“我不是護士?！?/p>

“我知道。你猜有多少護士來照顧過我。”

“我不知道?！?/p>

“我也不知道，記不清了。至少也有三四十個吧！可能是上百個。她們都怕我，她們也怕蝙蝠。她們看我的眼神，雖然極力掩飾，但我還是能看出來，她們當我是個怪物。她們當我是個怪物，還當我不知道……”蝠王發(fā)出一聲冷笑，“但我比她們可聰明多了，我造了飛船，我可不只是出錢的那個人，我是飛船的總設計師。你相信嗎？”

“當然相信?！币辽鹜?。他的情緒似乎又開始失控，基因技術(shù)讓他獲得生命的活力，卻也深刻改變了他的秉性。他深刻地懷疑自己，活在掙扎之中。他自閉的心靈中，曾經(jīng)有過多少撕裂般的風暴？

伊莎摸了摸蝠王的額頭。他的額頭滾燙，生化之火在他的體內(nèi)熊熊燃燒。

蝠王抓住了她的手。

兩只手都被蝠王抓著，伊莎動彈不得。星光下，蝠王的眼底開始發(fā)亮，透出紅光。這奇異的眼睛一點兒也不可怕，反倒散發(fā)著溫柔的光彩，像是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哪怕是個陷阱，也是個甜蜜的陷阱。

她閉上眼睛，微微抬起嘴唇?；馃岬拇劫N在她的臉頰上……

在以每小時兩百四十千米的速度飛馳的跑車上，在漫天繁星下，伊莎體驗到從未感覺過的美好。

13 陰 謀

第二天一早，伊莎醒來的時候，昨晚的情形還歷歷在目。

“看，這是我的飛船?！彬鹜躜湴恋卣f。

燈光打開的一剎那，一個龐然巨物出現(xiàn)在伊莎眼前。十層樓高的飛船包裹在鋼鐵構(gòu)成的發(fā)射架里，像是一只巨鳥蹲在巢中。

“政府的飛船遠遠不如我。”蝠王說。

那飛船和在網(wǎng)頁上所見的一模一樣，像一個厚邊草帽，中央高高凸起，周圍是薄薄一圈，到了最外緣，又變得很厚實。它沒有一點兒火箭的架勢，而像是飛碟。

居然有人真的造出了這樣的飛船，“伊甸的呼喚”是一個真的項目！

“它能飛嗎？”伊莎問，目不轉(zhuǎn)睛地抬頭仰望。

“想試試嗎？”

“別開玩笑！”

“它當然能飛。這是一艘全自動的飛船，要它起飛，只需要一個指令?！?/p>

“別開玩笑了！”

“這不是玩笑，飛船全自動控制，人在飛船上，只要做發(fā)號施令的主人就行了。人工智能能干的事，人就不要摻和。人只需要確保人工智能在干正確的事?！?/p>

“它能飛多遠？”

“足夠到火星，它分解水，用氫做核燃料?！?/p>

“它在這兒很久了嗎？”

蝠王原本興致勃勃地看著自己的杰作，回答伊莎的問題，聽到這個問題，情緒忽然一下子低落，沉默了片刻，回答說：“大概有三年了?！?/p>

這顯然觸到了蝠王的痛處，伊莎挽緊他的胳膊，似乎這動作能表示自己的歉意。

敲門聲傳來。

是蝠王！

伊莎跳下床，光著腳興沖沖地跑去開門。

站在門口的不是蝠王，而是艾克。

伊莎頗有些尷尬，拉了拉睡衣，“啊，對不起，我剛起。”

艾克扭過頭去，“對不起，一早沒在實驗室見到你，就冒昧來找你了。”

“哦，沒事。是我不好，忘了實驗室的事，請等我一會兒?！?/p>

伊莎說著正要關(guān)上門，艾克攔住了她，“你直接去實驗室吧，我要先去西樓，辦完事馬上過來，你等我一下?！?/p>

“好的，一會兒見！”伊莎忙不迭地答應。

實驗室里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往常這個時候，是實驗室最忙的時刻。伊莎感到有些奇怪，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等著艾克。

艾克的辦公室里，電腦屏幕亮著。

伊莎好奇地望了一眼。屏幕的右下角，是一個視頻窗口，畫面靜止，像是播放的半途被中止了。

畫面的景象似乎是蝠王的蝙蝠屋。

伊莎心頭一動。難道蝠王在蝙蝠屋里的生活一直被監(jiān)控？

她繞過自己的座位，走進艾克的辦公室。電腦并沒有鎖屏，伊莎輕輕觸動，一個虛擬屏幕頓時跳了出來。

果然是蝙蝠屋。鏡頭正對著寬大的落地窗，蝠王正站在窗前，眺望著遠方，蝙蝠飛進飛出，繞著他舞蹈。伊莎露出微笑，幾天下來，她對這樣的情形再熟悉不過。她喜歡蝠王站在窗邊遠眺的樣子，那是一個深沉的靈魂該有的樣子。

一個人走進了鏡頭里。那竟然是杰克！伊莎感到萬分驚奇。杰克什么時候到了蝙蝠屋里邊？

蝙蝠亂飛，一只蝙蝠向著杰克沖過去，杰克伸手擋在自己的面前，像是喊了一聲。蝠王轉(zhuǎn)過身來，他的兩只眼睛里透著紅光！杰克被蝙蝠攻擊，踉蹌著想要逃跑，蝠王突然像獅子一般撲了上去。他抓住杰克，張口就咬住了杰克的喉嚨……

伊莎驚呆了，雙手捂著嘴，向后退了兩步。

蝠王滿嘴是血，血順著他的嘴角流下，他噗一聲，吐出一塊肉來，伸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跡，冷冷地看著躺在地上的杰克。

杰克在地上抽搐，血染透了他的襯衣。他還活著，張著大口，想要呼吸一口空氣，然而頸部的氣管和血管都被咬斷，成了一個血肉模糊的窟窿，血冒著泡從窟窿里不斷涌出來。

他很快就死了，張著眼睛，一動不動。畫面靜止了，杰克死去的樣子就一直停留在屏幕上。

一陣惡心涌了上來。伊莎扶著桌子，對著垃圾桶大口大口吐起來。

蝠王一口咬斷了杰克的脖子，就在昨晚，他還親吻了自己，伊莎還能回想起蝠王火熱的嘴唇在自己脖子上游走的感覺。昨晚喚醒的是饑渴和美好，此刻卻喚醒了驚疑和惡心。

伊莎怎么也想不到，長久沒有見到杰克，原因竟然是這樣！杰克雖然并不討人喜歡，然而他是個伙伴，是個活生生的人。一個人竟然就這樣活生生被咬死了！伊莎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這實在駭人聽聞！

門口傳來一陣響動。

伊莎關(guān)掉屏幕，想要離開艾克的辦公室，然而不等她走出來，艾克已經(jīng)迎面走來。

“你看見了？”艾克看了看打開的屏幕，又看了看伊莎。

伊莎艱難地點點頭。

“既然你看到了，我就直說，我找你來，就是為了救你一命。”艾克拉過椅子，按著伊莎的肩頭，請她坐下。

伊莎木然坐在椅子里。

艾克半蹲在她身前，注視著她的臉，“聽我說伊莎，杰克已經(jīng)死了，在外邊，這件事是個意外，他的尸體早已經(jīng)火化，而死亡的原因是交通意外。你記得麥克斯很久沒有出現(xiàn)嗎？他去處理這件事了。雖然很棘手，但是他搞定了。原本你也應該死了，他是個怪物，你應該知道他是個怪物，但是你能活著出來，這大大出乎麥克斯的意料。所以你明白嗎？這是個陷阱，麥克斯讓我留你兩天，他需要一點兒時間。你明白了嗎？”

“這不是真的！”伊莎難過地說。

就在昨晚，蝠王拉著她的手，許諾她一個伊甸園的樂土，她還想著可以和蝠王一起登上伊甸號，一起相伴一生。他的確是個怪物，然而只是基因出了一點兒差錯而已，只要能夠容忍他對蝙蝠的癡迷，就不是太大的問題。

自己付出了真心去愛的那個人，竟然如此兇狠殘暴，連禽獸都不如。

伊莎瞥了一眼那殘忍的畫面，搖著頭，“這不是真的！”

“這就是真的?！卑死淇岬卮驌粢辽煺娴南敕?，“你們?nèi)齻€人，你、杰克和金，都是被找來的犧牲品，你沒有死，那是你的幸運。但是你不可能一直幸運。你有機會逃走，找到法律機關(guān)的庇護，只要你能找到合適的人，他們就可以保護你?！?/p>

“我該怎么做？”

“你有什么可以信任的人嗎？”

“金，我可以找金商量一下?！币辽乃季w已經(jīng)有些亂了。蝠王是個殺人惡魔，千萬不能再和他在一起，然而他有著無窮無盡的財富，能支配龐大到可怕的力量，要對付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人，那再簡單不過。

“金自身難保。”艾克冷冷地說，“如果你和杰克都出了意外，他也逃不掉?！?/p>

“那……我和他一起逃跑。”

“逃跑之后呢？你們需要一個盾牌才能保護自己。”

“你能幫我們！”伊莎抓住艾克的手，“幫幫我們！”

艾克抽出自己的手，“雖然從同情的角度，我很想幫你們，但我是個雇員，薪水極高?！彼湫α艘幌拢案叩娇梢猿鲑u我的良心。我不可能幫你說話的，而且我會否認一切?！彼D了頓，“這個錄像只是冰山一角，還有很多事……我真不忍心像你這樣的好姑娘竟然會死在一個變態(tài)手里，所以才對你說出真相。但是如果你真的想要保住性命，要靠你自己?！?/p>

“我該怎么做？”伊莎幾乎要哭了出來。有生以來第一次，她感到深深的恐懼和無力，血淋淋的畫面像是喚醒了意識深處的怪物，讓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想找個人依靠。

“找一個人，最好是找個人采訪你，申請司法保護。你要把事情鬧大，只要把事情鬧大，你就安全了?！?/p>

“把事情鬧大？”伊莎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這樣就能安全嗎？”

“世界上沒有百分之百的事，但只要引起了關(guān)注，你被偷偷干掉的可能就降低了許多。”

伊莎含著眼淚點頭。大概艾克說的法子是唯一的活路。

“但這事和我無關(guān)，你明白嗎？是你自己發(fā)現(xiàn)了基因庫的秘密，是你自己發(fā)現(xiàn)了錄像，是你自己想辦法從城堡逃了出去?！?/p>

“嗯?！?/p>

艾克笑了笑，“伊莎，我想盡力幫你。但是一旦你把我扯到這件事里，那么我想幫你也沒有任何辦法。所以你要發(fā)誓，不會牽扯到我?！?/p>

“我不會把你牽扯進來?！币辽琶φf。她生怕眼前的這個人改變主意，不再幫自己。

“你應該會游泳，能下潛八米深嗎？”艾克問。

伊莎一下子猜到了艾克想告訴她的逃走辦法，她的眼中放出了光。

“能！”她帶著一絲慶幸回答。

14 逃 亡

從城堡潛水而出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金水河的水流雖然平緩，河水卻很冷，而且很深。

伊莎緊緊地跟在金身后，努力劃水。當她看見金開始向上浮起，心頭暗暗松了一口氣，也立即跟著浮了上去。在水下閉氣潛行的時間太久，她已經(jīng)有些憋不住了。

穿出水面的一剎那，伊莎大口呼吸空氣。扭頭一看，他們正在城堡的墻邊，距離水門相隔不到兩米，粗大的鐵柵欄隔絕內(nèi)外，像是要迎面倒下來。

至少已經(jīng)逃出了城堡。伊莎一邊劃水，一邊暗自寬心。

“伊莎，接住！”金丟過來一個小小的浮子。剛浮上水面，金就把它吹起來，一個綁在自己身上，另一個丟了過來。

伊莎抱著浮子，心中頓時篤實了不少。

“我們怎么辦？”她向著金問。

“順著金水河漂下去，想辦法靠近河岸?！苯鹫f。

艾克也是這樣跟她說的。艾克給了她兩個吹氣的浮子，讓她找到金一起逃。她找到了金，把前因后果說了一遍，金原本就深刻懷疑這座城堡的一切，聽完她驚恐萬狀的陳述立即帶著她從水門潛了出來。

“準備好了嗎？”金問。

伊莎點點頭。

兩人一前一后，從城堡的墻根邊扎進水里，緊緊抱著浮子，保持身體的平衡，順流而下。

半個小時后，他們濕漉漉地爬上了河岸。

出逃進展順利，接下來就應該是找人把事情鬧大。

她回頭向著城堡那邊望去。孤零零的城堡立在水中，靜默無聲，一個個小小窗口像是一個個幽深的洞。A樓最大的窗口看上去格外醒目，占據(jù)著墻體的中部，看上去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那是蝠王的蝙蝠洞。距離遙遠，看不清那兒是否站著人，然而伊莎依稀中仿佛看見蝠王就站在那兒，正遠遠地望著自己。她想起蝠王抱著她疾走時的溫柔感覺，如春風吹皺的水波蕩漾在心頭。

“伊莎，你還在猶豫嗎？別傻了，雖然他對你很好，沒有傷害你，但他隨時可能變得狂暴，這是一種精神變態(tài)，很危險！”金拉了她一把。

“我知道！”伊莎使勁搖頭，想要把那些美好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甩出去。

“一切都會好的，我們會沒事的?！苯鸨ё∷参克?。

“你不知道！”伊莎幾乎要哭起來。她抹了抹眼睛，把內(nèi)心升騰的各種念頭都壓制下去。現(xiàn)在要做的唯一 一件事，就是自保。杰克已經(jīng)死了，死得很難看。自己和金不能再落得那樣的下場。這是一場噩夢，她必須保持清醒。

“我們走吧！”她對金說。

“我們趕緊到公路上，看看能不能攔到車?！苯鹄苓M了岸邊的櫸樹林里。

一對老年夫妻停車帶上了他們，把他們送到鎮(zhèn)上。

進了蝙蝠研究中心，伊莎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一半。兩人直接闖進了劉教授的辦公室。

劉恒教授正伏案工作，見到兩人格外詫異，“你們怎么回來了？怎么回事，身上這么濕？”

“教授，情況緊急！”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伊莎仔細聽著，金說的一切都是自己告訴他的事。在金的敘述中，事情經(jīng)過是這樣的：麥克斯用重金聘請了三人上島，島上關(guān)著一個瘋子，整天和蝙蝠為伍，杰克被派去照顧他，結(jié)果被這個瘋子活活咬死;伊莎也被派去照顧瘋子，幸運沒有被咬死，而且發(fā)現(xiàn)這個瘋子利用基因工程把自己改造成了蝙蝠和人類的混合體，伊莎看到了監(jiān)控錄像，發(fā)現(xiàn)了杰克死亡的真相，于是就和金一起，馬上逃了出來。

劉教授雙臂環(huán)抱，聽著金的講述，眉頭越皺越深。

金說完之后，辦公室里陷入沉寂。

“他們謀殺了杰克？”劉教授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發(fā)顫。

“何止是謀殺杰克，他們還想殺了我和伊莎。說不定還有人早就被他們殺了。”金激動地說。

“您有什么值得信任的律師嗎？我們必須馬上尋求司法保護。他們有錢有勢，單憑我們自己沒有辦法和他們斗?！币辽钡卣f。

“沒錯。”劉教授抿了抿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我倒是認識一個律師，我聯(lián)系他。你們暫時不要出去，也不要隨便聯(lián)系人，說不定他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你們失蹤了，正在到處找你們。”

“嗯！”金和伊莎都使勁點頭。

“你們趕緊去換身衣服，我先打電話找人?！眲⒔淌谡f著拿起了電話。

伊莎回到宿舍，擦干身子，換了身衣服，就匆忙趕回劉教授那里。在走廊里，窗外忽然陰影閃過，伊莎抬頭一看，一群蝙蝠正從小鎮(zhèn)的天空中掠過。

蝙蝠一般不會來鎮(zhèn)上，它們都在獨眼峰和金水河畔的樹林間活動?，F(xiàn)在也不是它們的活躍時間，它們應該在黃昏時分才會成群結(jié)隊地大肆活動。

這些蝙蝠都是獵蝠！伊莎很快認了出來。

它們是從城堡飛來的？小東西也在里邊嗎？

“伊莎！”金在喊她。

伊莎趕緊奔向劉教授的辦公室。

劉教授打開了一個通話窗口，一個滿頭銀發(fā)的老者端坐在視頻的那邊，正看著自己。他穿著一身銀灰色的套裝，衣料看上去就很考究，紅色領帶整整齊齊，一眼看上去就讓人感到放心。

“這位是彭羅斯先生，他是著名的大律師，他愿意接手你的案子?！眲⒔淌诮榻B完向門外走去，邊走邊對伊莎說，“你把情況原原本本地告訴彭羅斯先生，他可以幫你主持公道?！?/p>

劉教授走出門去，帶上了門。

“伊莎女士，你控訴的對象是奧雷里亞諾先生，對嗎？”

這個拗口的名字聽起來好陌生，然而伊莎能記得。

“他說他叫奧雷里亞諾?！?/p>

“嗯，那么是這個人嗎？”彭羅斯出示了一張照片。

伊莎仔細地看了看，面目和蝠王很像，但顯得更成熟老成。大約是從哪里找到的宣傳照。

她點了點頭，說：“很像?！?/p>

“好的，那么你把事情的經(jīng)過向我敘述一遍，我會記錄，如果有疑問，我會問你，”彭羅斯向著伊莎伸了伸手，“請開始吧！”

伊莎定了定神，從在金水橋看蝠群那天開始講，如何和麥克斯簽訂了協(xié)議，如何去了那個被稱為威廉城堡的神秘之地，那里超級奢華的生活，杰克奇怪地失蹤。她講到在實驗室和蝠王的親密接觸的那幾天，在那些天里，蝠王沒有任何攻擊性的樣子，那是一段溫馨的時光。她跳過蝠王帶著自己出去的那個晚上，和一個怪物一個兇手發(fā)生了親密關(guān)系，絕不是什么值得公開的事。然后她說出了最重點的信息，她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監(jiān)控，在監(jiān)控里看見蝠王咬死杰克。于是她和金就設法逃了出來。

“事情就是這樣。”她最后做了總結(jié)。

“很好，伊莎女士，你的這個案子牽涉很廣，因為杰克·奧特斯先生在一周前已經(jīng)火化埋葬，他有完整的死亡證明，如果你的指控是真的，那么這就是個巨大的丑聞。”

“我知道?！币辽瘬u了搖頭，“杰克是我們的同伴，他是被咬死的，他應該得到公道?！?/p>

“你知道奧雷里亞諾是誰嗎？”

“知道。他很有錢，對不對？”

“他比你想象的更有錢。他的家族掌握著這個世界百分之三的財富，而通過家族的影響力，他能影響的資產(chǎn)保守估計也在十萬億以上。富可敵國，對他們家族來說，是千真萬確的事。”

伊莎聽這個律師的意思，像是在勸自己不要打這場官司?！澳俏以撛趺崔k？”伊莎試探著問，“我很害怕。”

“我明白你的感受，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你真的想要把這件事當作一場官司來打，我可以幫你聯(lián)系檢察官，也可以給你提供法律咨詢，但這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官司，法庭會保護你，但是你可能會面對很多不確定的情況。你確定要提出訴訟嗎？”

“如果不訴訟，杰克的公道呢？我和金的安全呢？他們有錢有勢，除了法庭，我們還能有什么指望？”

律師點點頭，“的確，他們有錢有勢。他們?yōu)榱搜谏w丑聞，可能什么事都能做得出來?！?/p>

“現(xiàn)在，伊莎女士，我接受你的委托。我會派專人給你送委托函，同時，我建議你接受司法保護。司法局的車就在外邊，你和金可以去司法局的專門基地，會有警察保護你們?！?/p>

“專門基地？”

“是的。司法局為了保護關(guān)鍵證人而設立的安全基地，我有特許權(quán)，所以提前申請司法保護?，F(xiàn)在我們要打贏官司，你們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你們在司法局的保護下，不會有事。”

“那太感謝您了！”伊莎由衷地說。就算蝠王的家族勢力再大，也不可能大過政府，自己和金至少暫時安全了。

兩輛防彈的警車在研究中心門口停著，四名五大三粗、全副武裝的警察護送著伊莎和金上了車。

伊莎在車里坐好，扭頭向著窗外看去。街道的拐角處，一輛寶藍色的卡迪伽加長車露出車頭。那是麥克斯的車，難道麥克斯這么快就追到研究中心來了？伊莎的心不由抽緊。她不由暗自慶幸能坐在一輛警車里。

回過頭去，只見劉教授正向著自己揮手。她也向著劉教授揮手，心頭滿是感激。

一群蝙蝠忽然飛了過來，從眾人頭頂上一掠而過，向著金水河的方向而去。眾人的目光都被蝠群吸引。

“那是獵蝠！”金說，“大白天這么成群行動，這倒是很少見?！?/p>

伊莎點了點頭，盯著那翩飛的蝠群，若有所思。

警車載著他們出了金水鎮(zhèn)。

15 發(fā)射場

警車在高速上奔馳，伊莎昏昏欲睡。

恍惚中，她聽見金在和警察說話。

“警官，大概還有多久？”

“還有半個小時吧?！?/p>

伊莎睜開眼睛，睡眼惺忪，隨口問了一句，“我們開了多久了？”

“大概有三個小時了?！苯鸹卮?。

三個小時！竟然要去這么遠的地方嗎？

伊莎向著窗外看去，不知不覺，天色已近黃昏，太陽下山，星星和月亮逐漸顯露。眼前的星空似曾相識。她坐直身子，湊近車窗，仔細辨認。

天空中，獵戶在天頂附近，而北斗的斗柄正好指向獵戶座腰部的三顆亮星。伊莎想起昨晚的情形，她騎在蝠王身上，沉浸在歡愉之中，醉眼迷離之間，看見的便是如此的星空。只是昨晚的夜空更黑，星星更美，耳邊的風更為狂野，涌動的快感仿佛要將她完全吞沒。

她握了握拳頭，手心微微出汗。

光是回想那旖旎的場景，她的心頭就波瀾蕩漾。

不該如此！她正告自己。他是個怪物，是個兇手！

前方露出巨大的路牌，霓虹燈點亮了鐵木市三個字。伊莎一怔！昨晚也正是如此，黑色跑車載著她和蝠王，如風一般馳過。她清楚地記得這招牌。那時她癱軟在蝠王的懷里，摸著他滾燙的胸膛，回味無窮。

“我們這是去哪里？”她立即開口問道。

“司法局保護基地?！本旎卮?。

“還有多久？”

“大概半個小時?！?/p>

警察的回答仍舊和早先一樣，然而伊莎更加不安了。這條道路和昨晚的記憶重合了。她憂心忡忡地望著前方。

基地像一座小山一般出現(xiàn)在道路的盡頭，它像是一個巨大的銀灰色的蛋，半埋在土中。伊莎心頭一沉。

就是這里！

她清楚地記得昨晚的情景，星光之下，這銀灰色的蛋型建筑散發(fā)著柔和的光，黑色跑車沒有絲毫減速，向著前方直沖，徑直沖進了那蛋形建筑之中。

警車在一人多高的自動路障前停了下來。

一名警察從車窗里探出頭來，把臉正對著一旁的監(jiān)控器。

路障縮入地下，警車開進了園區(qū)。

“我們到了？”金問。

“停好車我們帶你們過去。”

伊莎緊緊地握住拳頭，手心里都是汗。如果連警察都被蝠王收買了，那自己和金哪里還有什么活路？

“伊莎，你怎么了？”金覺察到了伊莎的異樣。

“沒什么！”伊莎強自鎮(zhèn)定。現(xiàn)在說什么也太晚了！應該和金一起離開金水鎮(zhèn)，跑得越遠越好，然后再找個靠譜的大律師來打官司保護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是劉教授？還是那個律師？或者是警察？她對著金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你的臉色很差?！苯痍P(guān)切地說。

“可能剛才還沒睡醒。”伊莎轉(zhuǎn)過臉去。這里是蝠王的夢想之地，是他最珍視的東西。如果蝠王收買了警察把自己帶到這里來，很可能他想用一種特別的方式來嘲弄自己。

只能見機行事了。如果蝠王真的想要羞辱自己，他不會得逞！伊莎深吸一口氣。

四名強壯的警察護送著兩人走向一座兩層樓高的小樓。伊莎回頭看了一眼，那銀色巨蛋就在百米開外，卷閘門緊閉。沒錯，就是那里，伊甸號就在那里邊。

“伊莎女士！”一個警察喊她。

伊莎慌忙轉(zhuǎn)回身來，在警察的注視下走進門去。

警察都退了出去，把伊莎和金留在屋里。伊莎四下張望這陌生的所在。

這是一幢小小的別墅，枝狀的水晶吊燈從近五米高的天花板垂下，給整個大廳打上一層柔和的光，厚厚的地毯踩上去很舒服，毯上繡著大朵的紅色曼陀羅花，在燈光的映照下，格外妖艷。一個置物架擺放在靠右的墻邊，架子上各種擺設琳瑯滿目，造型各異，看上去都金光閃閃，大多數(shù)都是奇怪的人像。兩列沙發(fā)擺放在客廳中央，中間放著一張橢圓的玻璃茶幾，茶幾上兩個果籃里擺滿了水果。所有的物件看上去都很精致，透著奢華感。

“二位好……”樓上傳來一聲招呼。

伊莎抬頭看去，只見一個矮個男人正靠著欄桿，俯瞰著自己和金。

這男人的面孔似曾相識，然而伊莎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見過他。

“你好，你是？”伊莎問。

“我來保護你們的安全。”矮個男人笑了笑，一邊順著樓梯走下來一邊說，“請坐，不要客氣，就當這里是自己的家?！?/p>

隨著他的話音，客廳正面的墻上一幅巨大的屏幕顯露出來。屏幕上正在進行現(xiàn)場直播。

“這里是有線電視頻道前線記者麗貝卡·卡爾瑪，正向您通報金水鎮(zhèn)的緊急追捕現(xiàn)場情況，根據(jù)伊莎·漢斯女士的控告，省檢察院和警察局聯(lián)手對金水鎮(zhèn)的威廉城堡進行封鎖，準備拘捕威廉城堡的所有者，著名的億萬富翁奧雷里亞諾。根據(jù)消息人士透露，伊莎女士的控告中包含嚴重的罪行，其中包括兩項一級謀殺。奧雷里亞諾曾經(jīng)發(fā)起令人矚目的太空移民項目——伊甸的呼喚，但自從五年前開始就逐漸淡出公眾視野，行蹤一直是個謎。這一次警方確認他就藏匿在威廉城堡里……”

伊莎轉(zhuǎn)頭看著矮個男人，眼神中閃著驚訝的目光。這和自己料想的不一樣，蝠王并不在這里，而且看樣子根本不是蝠王要把自己帶到這里來。而蝠王竟然被通緝了！

什么地方出了問題？她意識到有些不對！

“警方的行動很快，你們放心，這里會很安全?！蹦悄腥诵χf。

“你究竟是誰？”金問。

“我是保護你們安全的人，我的姓名并不重要?！?/p>

“你不是警察?！币辽f。

“對，我不是警察。但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我在幫你們，你們在這里，絕對不會有人能找到你?！?/p>

“你和帕格薩斯是什么關(guān)系？這里是伊甸號飛船的基地，你怎么會把我們帶到這里來？”伊莎大著膽子問了一句。

矮個男人的臉上露出一絲驚詫，“你怎么知道這里是飛船基地？”

“帕格薩斯給我看過?！币辽胝姘爰俚卣f了一句。

“哦，他居然給你展示過這個基地？我還以為他早就忘得干干凈凈了。他在城堡里給你看了錄像嗎？”

“你究竟是誰？”伊莎盯著眼前的男人。金不解地看著伊莎，然而很快和伊莎站在了一條戰(zhàn)線上，盯著矮個男人看。

矮個男人并不回答，自顧自看著電視屏幕。抓捕現(xiàn)場很熱鬧，直升機在天空中盤旋，警車在金水河邊排成一列，水面上，摩托艇載著全副武裝的警察正沖向沉默的古堡，水花飛濺。

麗貝卡·卡爾瑪再次出現(xiàn)在屏幕上。

“根據(jù)內(nèi)幕人士消息，這次聲勢浩大的行動可能提前走漏了風聲，警察在城堡里并沒有找到奧雷里亞諾本人。搜查還在進行中，但是據(jù)稱有警察已經(jīng)開始在高速上試圖攔截一輛黑色跑車，據(jù)說奧雷里亞諾就在車里……”

矮個男人揮了揮手，關(guān)閉了電視。他轉(zhuǎn)過頭來，臉上帶上了一層寒意，說：“原來想讓你們等一等，等警察把人抓到了再說。但如果你知道這里是飛船基地，說不定你還知道一些別的東西，我們就提前把事情辦了吧?！?/p>

矮個子男人說的顯然不是什么好事！伊莎頓時緊張起來。

門開了，進來兩個身穿黑色套裝的大漢。

“警察呢？”伊莎問。

“警察已經(jīng)走了，在基地里，你們很安全?！卑珎€子男人向著兩個大漢使了個眼色。

“請跟我來?！逼渲幸粋€大漢說。

沒有其他選擇，伊莎和金只能乖乖地跟著大漢走?？斐鲩T的時候，伊莎回頭望去，只見那矮個子男人正背對著自己，全神貫注地看著墻上重新打開的大屏幕。這背影格外眼熟，一剎那間，她想起來什么時候見過這個人。是的，就是在金水橋上看蝠群的那天，他也在那里，而且還和自己說過話。他自稱是個蝙蝠的愛好者，甚至知道金水鎮(zhèn)上有個蝙蝠研究中心，知道劉恒教授的名字。

伊莎心頭一陣冰涼。如果真是他，那么從麥克斯開始來請自己上島，就是一個巨大的陰謀。陰謀的終點應該就在這里，就在這個人身上。

蝠王也是陰謀的一部分嗎？看這個小個子的行為，似乎特別希望警察把蝠王抓起來，那么蝠王應該和這個陰謀沒有關(guān)系。她的心頭生出一絲希望。

“快走！”大漢推了伊莎一把。

伊莎心頭紛亂如麻，如果蝠王是無辜的，難道逃出城堡，向律師求救，這一切都錯了嗎？自己被人利用了？那些警察都是假的？但是劉恒教授不可能和他們串通了來騙自己??！

她魂不守舍地走出門。

巨蛋場館就在眼前，里邊停著伊甸號。那是蝠王的夢想，他把自己帶到這里，展示了一切。他沒有理由陷害自己，然而自己卻害了他。伊莎又怕又悔。

然而他殺死了杰克！那視頻千真萬確……如果那是一個假造的視頻呢？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伊莎感到困惑，這困惑和恐懼悔恨混雜在一起，讓她像夢游一般走著。

“我們要去哪里？”金向著一個大漢問。

“我們按照指示辦事。”大漢冷冷地回答他。

“你們是要殺死我們嗎？”伊莎問。這個問題如此突兀，金愕然地看著伊莎，萬分不解。

大漢也沒有預料到伊莎會這么問。

“我們要把你們帶到屋頂去，”大漢微微遲疑后說，“你們最好合作?！?/p>

“屋頂？你們要干什么？”金正想質(zhì)問，站在他身后的大漢伸手一掌斬在他的脖子上。金頓時癱軟在地。

伊莎大聲尖叫起來。

大漢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我跟你們走，不要動我！”她大聲喊。

一個大漢把金扛在肩膀上走在前邊，伊莎跟在他身后，另一個大漢在后邊監(jiān)視。一行人向著那銀色的巨蛋走去。

遠方傳來低沉的馬達聲。

馬達聲聽上去有些熟悉。伊莎不禁停下腳步，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兩個大漢顯然也聽見了響動，扛著金的那個把金放在地上，把手放進衣兜里。

聲音是從園區(qū)外傳來的，園區(qū)門口的路障突然開始自動下降。兩個大漢更是緊張，貓下腰，向著一旁的建筑尋找遮蔽。

這聲響是蝠王黑色跑車的馬達！伊莎心頭一陣歡喜。

馬達聲很快逼近，聽上去就像是在咆哮！

一輛黑色跑車沖了進來。

真的是蝠王！一時間，伊莎欣喜萬分。她本能地想要向著跑車跑，一只大手抓住了她，大漢拉著她，想要把她拉進樓旁的隱蔽處。

“我在這里！救命！”伊莎用盡全力掙扎，同時大聲喊叫。喊聲顯然引起了跑車的注意，黑色跑車急速打轉(zhuǎn)，車輪和地面摩擦，發(fā)出刺耳的聲響。跑車調(diào)頭向著伊莎這邊沖了過來。

砰砰的響聲震耳欲聾。

有人開槍了！

子彈打在車窗上，被彈開，只留下一個小小的白點。黑色跑車轉(zhuǎn)眼沖到了伊莎身前，一個急剎車，就在幾乎要撞到伊莎的時刻停住了。

拉著伊莎的大漢早已經(jīng)松開手跳到一旁。

更多的黑衣人從各處探出頭來，見到這邊的情景，紛紛掏槍趕來。

突然間，跑車的頂棚打開，烏壓壓一大片蝙蝠從車里涌了出來，它們迅速散開，向著黑衣人撲去。黑衣人猝不及防，對著空中胡亂開槍，然而還沒能打下兩只蝙蝠，就已經(jīng)被十多只蝙蝠撲在身上，慘叫連連。

跑車在伊莎身側(cè)停下。車門打開，車里坐著的果然是蝠王。

“快上車！”蝠王一邊打量車外的情形，一邊說。

伊莎毫不猶豫，立即鉆進了車里。

跑車沖向了巨大的發(fā)射館，原本緊閉的卷簾門正緩緩升起。

“你怎么會到這里來？”伊莎問。她幾乎是在叫喊。

“這里原本就是我的地方?！彬鹜趸卮?，“我不來，誰該來呢？”

話音剛落，車子已經(jīng)沖進了發(fā)射館。

蛋形巨館封閉的巨大穹頂正逐漸打開。從地面望上去，它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正緩緩張開，眼睛里裝著星空。

蝠王一直把車開到了支架下。

隱約的警笛聲傳來。

“警察在追你？”伊莎問。

“是的?？斓降臅r候，他們開始堵截我，我的車撞開六輛警車才跑出來?，F(xiàn)在他們至少還要十分鐘才能追到這里?！?/p>

“那你還不快跑？”

說話間，蝠王已經(jīng)下車，轉(zhuǎn)到了伊莎這一側(cè)，打開車門，“現(xiàn)在就跑。”他向伊莎伸出手去。

伊莎抓住蝠王的手，一用勁，從車里鉆了出來。蝠王的手很熱，甚至可以說有幾分滾燙。伊莎站直身子，一抬眼，卻見蝠王的兩只眼睛血紅，像是要噴出火來，在昏暗的燈光下如同兩盞燈。她不由一愣。

“你的眼睛！”她喊了一句。

“充血了嗎？”蝠王不以為意，拉著伊莎邊走邊說，“我的眼睛就是這樣，在夜晚會發(fā)亮，如果有什么事情讓情緒激動，就會變得更紅。”

他們在電梯前等著。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蝠王問。

“我……我被警察帶來的?！币辽恢涝趺聪蝌鹜踅忉?。

“是因為你告發(fā)了我嗎？”蝠王繼續(xù)追問。他的臉色很平靜，沒有一絲變化。伊莎的手卻一抖。

“不用擔心，我都知道?！彬鹜趵死辽氖?，“這事遲早會發(fā)生，其實跟你沒有什么關(guān)系。但你正好在這里，大概也是天意。”

蝠王的話讓伊莎感到萬分驚訝。

電梯來了。蝠王松開伊莎的手，走進電梯里。

“要來嗎？”他向著伊莎問。

他的聲音帶著強烈的吸引力，他紅色的眼睛透著真誠，他身上散發(fā)的氣息讓人無法抗拒……伊莎像是著魔一般一言不發(fā)，走進了電梯里。

這像是一杯毒酒，然而卻甘甜可口，讓人無法拒絕。

“我見到一個人。”伊莎說，“我曾經(jīng)在金水橋上見過他，是他把我們從金水鎮(zhèn)帶到了這里。哦，是警察把我們帶到這里，交到他手里。你認識他嗎？”

“我想我應該認識他。”蝠王嘆了口氣，“我認識他很久了，從他一出生我就認識他?！彼D(zhuǎn)過來臉來，看著伊莎，“他是我弟弟，阿爾貝托家族的第二繼承人，如果我有什么事，無論是死了還是瘋了，他就會接掌家族的所有產(chǎn)業(yè)。”

“?。　币辽@訝地輕叫一聲。

電梯到了目的地。這是一個平臺，足足有三十米高，沒有欄桿，望下去讓人感到眩暈。平臺和飛船對接，飛船的艙門已經(jīng)打開，里邊黑漆漆的，一絲光也沒有。

下邊，一大群身穿保安制服的人已經(jīng)涌進了發(fā)射艙里，圍在飛船發(fā)射架旁。一些穿著黑色西服的人混在保安中間。

伊莎看見了那個矮個子的男人。

“那是你的弟弟嗎？”她問蝠王。

“沒錯，就是他。他的名字叫阿爾卡蒂奧，英文名叫伊卡洛斯。”

“翅膀被太陽融化掉進大海的伊卡洛斯？”

“對，就是那個希臘神話中的人物。但這只是一個名字而已?！?/p>

“這可不是什么好名字?！?/p>

“他也這么認為，所以他給自己改了一個名，叫忒修斯?！?/p>

這一家人都熱衷于從古希臘神話中取名字。名字往往帶有某種意味，尤其是那些從眾人熟知的典籍中借來的名字。

伊莎遠遠望著那不知道該被稱為伊卡洛斯還是忒修斯的矮個男人，忽然感到這一對兄弟一定為了名字沒少吵過。

警車在大門外聚集，警察很快沖了進來。

“帕格薩斯先生，我們只是奉命請你去參加調(diào)查，你不用這么抗拒，這只是一個執(zhí)法流程?！币粋€警官拿著大喇叭在下邊喊話。

蝠王跨上了平臺。

“我只和律師談，”他向著下邊的人們喊，“我已經(jīng)無路可逃了，讓律師來。”

“帕格薩斯先生，我們在進行執(zhí)法活動，您的法律保護會有司法系統(tǒng)來保證?！?/p>

蝠王回頭向著伊莎，悄聲說：“這些人就想抓到我交差，我其實也不想為難他們。別管他們了，我們走吧！”他拉住伊莎的手，沿著平臺內(nèi)側(cè)向飛船走去。

一陣熟悉的聲響從天空中傳來，伊莎抬頭望去，只見成群的獵蝠正從洞開的穹頂鉆進來。它們在偌大的發(fā)射館里四處飛舞，原本沉悶的空氣似乎被這些小東西的翅膀驅(qū)散了。聚集在下方的人群紛紛揮手驅(qū)趕這些不速之客，蝙蝠在人們的頭頂上方靈活地躲避。

“不能讓他進飛船！”小個子男人在下邊向一個警察說，大概是因為場館中聲波的反射，雖然隔得很遠，伊莎居然聽得清清楚楚。

“你沒看到他還有人質(zhì)嗎？”警察回答。

警察至少還顧忌自己的生命。伊莎轉(zhuǎn)頭看去，只見小個子男人正向警察頭子比畫著什么。忽然間，啪啪啪幾聲槍響，伊莎渾身一哆嗦，被蝠王拉著趴在地上。

“站在原地不要動，否則你的拒捕行為將引發(fā)嚴重后果。”警察繼續(xù)喊話。

“我要沖過去！”蝠王對伊莎說，“你可以留在這里?！?/p>

“我跟你一起過去?！?/p>

“你不用冒險?！?/p>

“但是你弟弟可不想讓我活?！?/p>

“這倒是很有可能，如果你永遠不再說話，那么對我的指控就永遠不會撤除，對他來說是個風險最小的選擇。”

“所以我跟你過去，你是要用飛船逃走，是嗎？”

“我可不會逃走。”蝠王說，“但你可能需要逃走，做好準備吧！我先來！”他說著弓起身子，準備向前沖。

“杰克是你殺死的嗎？”伊莎問。

這個問題根本沒有影響到蝠王，他淡淡地回了一句“是的”，然后貓著身子，向前沖去。

從平臺到飛船的艙門不過十多米遠，蝠王沖出五六米，隨著一聲沉悶的槍響倒在地上。漫天的蝠群飛行的節(jié)奏驟然加快。

伊莎站起身來，向著蝠王跑去。

蝠群沖向人群，猛烈攻擊，慘叫聲接二連三響起。有人向著門外跑去，這引起了恐慌，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尋找遮蔽的地方，想要離開這群瘋狂的蝙蝠遠一些。

伊莎查看蝠王的傷勢。傷口在大腿上，是一針麻醉槍。見效很快，蝠王已經(jīng)完全昏迷不醒。伊莎抓住蝠王的衣領，用力拖動他。

發(fā)射架下邊，人們紛紛抱頭逃跑，想要躲開蝙蝠的攻擊。蝙蝠的力量并不強大，然而病毒聚集體的名聲在外，人人都怕。何況這些獵蝠生性兇猛，齒尖爪利，撲上去就是一頓撕咬，轉(zhuǎn)眼就讓人掛彩。這更讓人們唯恐避之不及，亂作一團。

在亂紛紛的人群中，伊莎看見了那矮個子男人。他雖然抱著頭躲閃，卻逆著人流，向著電梯前進。

他想上來阻攔，必須快一點兒！伊莎用盡全力，拖著蝠王沉重的身子向飛船洞開的艙門移動。情急之下，她連續(xù)滑倒兩次，又爬起來，繼續(xù)拖動蝠王。

好不容易把蝠王拉到了門邊，矮個子男人已經(jīng)站在了平臺的對面。

“你應該把他留在那里?！卑珎€子男人一邊說著一邊走過來。

“你不要過來！”伊莎站起身，雙手空空，不知道該怎么對付眼前的人。

“你跟我下去，警察會保護你的?！?/p>

“你是個騙子，你想殺死我和金！”

“你誤會了！別擔心，一切都不會有問題！他是個怪物，殺人犯，你不能和他在一起?！卑珎€子男人伸出手來，想要抓住伊莎。

伊莎向后一退，進到了飛船里。

飛船內(nèi)的燈光頓時亮了起來，光線刺眼，矮個子伸手遮擋。燈光中，一個黑影吱吱叫著掠過，向矮個子撲去。平臺上頓時熱鬧起來，矮個子手忙腳亂，試圖拍打蝙蝠。又有兩只蝙蝠加入了戰(zhàn)團。它們落在矮個子身上，抓住了他的脖子。鮮血順著矮個子的脖子流了下來，染紅了他的白色襯衣，格外醒目。

“該死！”矮個子大聲咒罵，和蝙蝠糾纏在一起。他退后兩步，慌亂中向旁邊跨出一步，這是致命的失誤，伊莎眼看著他的身影直直地翻下了平臺。

慘叫聲悠長，隨著一聲沉悶的響聲終結(jié)。

這突然變化的形勢讓伊莎愣住了。

“快來人，有人摔死了！”下邊的人大聲喊叫。

伊莎回過神來，她使勁把蝠王拉進了飛船里。

門自動關(guān)上了。

伊莎大口大口地喘氣。接下來該怎么辦？呼吸稍稍平靜后，她開始想自己的處境。

“帶我去駕駛艙?！彬鹜醯穆曇魝鱽?，雖然聲音很虛弱，但那的確是蝠王在說話。

伊莎又驚又喜，低頭看去。蝠王的眼睛微微張開，兩眼無神，正看著自己，嘴唇翕動。

他居然醒過來了！

“快帶我過去，不然就晚了?！彬鹜醮叽偎?/p>

伊莎沒有動。她要弄清楚究竟蝠王是不是殺死了杰克。

“是你殺了杰克？”她再次問。

“伊莎，現(xiàn)在不是我的事，是你的事。我真的想你活著，平平安安。帶我去駕駛艙，飛船等著我，你的命運也等著我。”

情況緊急，顧不上那么多是非，只能選擇信還是不信。

伊莎一咬牙，扶起蝠王，讓他的身子壓在自己肩膀上。蝠王癱軟的身子格外沉重，幾乎要將她壓垮。她硬挺著一點一點地挪動，最后終于撐到了駕駛艙。

兩個人摔進了門去。

“伊甸一號，身份掃描通過，請問需要我為您做什么？”一個柔和的聲音響起。

“起飛?！彬鹜跆稍诘厣?，仰面朝天，寬慰地說出這兩個字。

“指令接受。您要在二十分鐘內(nèi)下達第二指令，否則飛船將進入預設航線，飛向火星?！?/p>

伊莎原本側(cè)臥著摔倒在地，她轉(zhuǎn)過身子，也仰面朝天躺著。駕駛艙在飛船的中央，艙頂是一大片透明的玻璃。外邊的星星很亮，很美。

一股推力從背后涌來，算不上很猛烈。依稀間，伊莎感到星空近了許多。

16 尾 聲

伊莎坐在窗前，打理一朵玫瑰花。她小心翼翼地剪掉多余的刺和葉，只留下直直的莖稈和兩片較大的葉子，然后把它插在長頸瓶里。

她默默地看著瓶子里孤零零的玫瑰。

小東西原本倒吊掛在窗上，此時順著窗框爬下來，爬到伊莎的手臂上趴著。伊莎輕輕地撫摸它的毛皮。

門鈴響了。

應該是麥克斯。

果然，進來的人是麥克斯，他仍舊戴著那遮住半張臉的墨鏡，花白的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見到伊莎，他摘下了眼鏡。

“金同意了？”伊莎問。

“是的，他同意永遠不再提及任何關(guān)于威廉城堡的事，舉家搬回韓國，他在那里會有極好的生活?！?/p>

“整件事情總算能平靜下來。”

麥克斯笑了笑，“我從來沒有想到，這件事居然會用這種方式平靜下來。”

“你原來的設想是什么？我和金都會死？”

“我原來以為，坐在這里的人，會是帕格薩斯。只要他的心智恢復正常，他在這個位置上再合適不過。”

麥克斯為阿爾貝托家族工作了三十多年，看著蝠王長大，對他不僅僅只是在盡總管的義務，更有一種父輩的愛。哪怕蝠王殺了人，麥克斯也會包庇他。

“蝠王殺了人，他應該付出代價。”伊莎說。

麥克斯點點頭，“這么說也沒錯，現(xiàn)在這個結(jié)果也挺好的，至少他也自由了?！?/p>

蝠王開走了伊甸號飛船，在太空里，地球上的法律完全失去了意義，蝠王不會再為他所做的一切受到懲戒。然而事情并不像麥克斯想的那樣。

伊莎岔開了話題，“艾克呢？他說了什么？”

“他說謝謝你寬宏大量，寬恕了他?！?/p>

伊莎想起艾克撲倒在地上，抱住她的腿的樣子。她沒有想到，生死關(guān)頭，這個相貌堂堂的人居然沒有絲毫男子漢的硬氣。艾克是躲藏在忒修斯背后出謀劃策的人，杰克的死，他至少要負一半的責任，他甚至打算害死自己和金。

她不想任何人死。這不該是個你死我活的世界，然而真相就這么殘酷，幾個人的生命在權(quán)貴的眼中，只是用來布局的棋子。

艾克做了污點證人，證明一切罪過都屬于忒修斯，而他是個從犯。他的余生都會在設施豪華的監(jiān)獄里度過。這是寬恕嗎？或許是吧，至少沒有流血。

“劉恒教授那里呢？”伊莎很自然地帶出了教授兩個字，她習慣了。她原諒這個人，雖然根據(jù)艾克的說法，劉恒教授主動出賣了自己和金，然而她寧愿相信教授是善良的，況且他還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被偽裝成了自殺。死人無法證明自己，但伊莎相信他。

“我通過慈善基金會交給他的遺孀三百萬?！?/p>

“蝙蝠研究中心要找到人來維持下去?！?/p>

“這個好辦?！?/p>

小東西像是明白他們在談和自己有關(guān)的事，在伊莎的手臂上蹭了蹭，叫了一聲。

伊莎摸了摸小東西的頭。

忒修斯和艾克的圖謀差一點兒就成功了。他們創(chuàng)造機會，讓蝠王犯下罪行，故布疑陣，讓自己和金逃走揭露，然后用死亡抹除一切痕跡。在他們的原計劃中，杰克和自己都會被蝠王殺死，而金則會逃出島去，招來警察，揭露蝠王的罪行。自己安然無恙地從蝙蝠屋出來，他們才調(diào)整了計劃，讓自己和金一起承擔了原本金來承擔的角色。他們認為這樣可以順利地剝奪蝠王的繼承權(quán)，讓忒修斯成為財富帝國的主人。

然而他們?nèi)f萬沒有想到，因為小東西，蝠王竟然會對自己產(chǎn)生感情，蝠王甚至向自己展示了他珍藏的夢想。因為如此，自己的失蹤讓蝠王萬分迷惑，指令麥克斯進行調(diào)查。這才有了蝠王奔赴伊甸號發(fā)射場的一幕。如果他沒有提前一個小時離開古堡，那些大張旗鼓的警察就應該把他從古堡直接押往檢察院羈押。故事就會按照他們所預想的方式展開。

說起來，是小東西破壞了他們的美夢，救了蝠王，也救了自己。

伊莎把食指伸在小東西的嘴邊，小東西張開嘴，露出滿口白牙，輕輕咬著伊莎的手指。

蝙蝠身上有很多病毒，然而伊莎并不畏懼。做好足夠的防范，病毒就沒有那么可怕，伊莎也不想因為那不足百萬分之一的可能和小東西分開。它像是一個親密的伙伴，有了同生共死的經(jīng)歷之后彼此間像是親人。

麥克斯很快告退了。

伊莎把小東西放在肩上，打開大門，穿過走廊，走向通道盡頭的房間。

推開門，房間里空空蕩蕩。

這是曾經(jīng)屬于蝠王的屋子，現(xiàn)在屬于她了。所有曾經(jīng)屬于蝠王的東西，現(xiàn)在都屬于她了。

她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

肚子里孕育著小小的生命，那是她和蝠王愛情的結(jié)晶。

蝠王殺死的人不僅僅只是一個杰克，面對她的詰問，蝠王坦然承認，過去的三年多時間里，他殺死了許多來照看他的護士。那些柔弱的女子因為害怕而激發(fā)了他的獸性，讓他無法控制自己。這也是他知道忒修斯在謀劃陷害自己，卻沒有反抗的原因。他知道自己有罪，清楚明白。

她堅決要離開飛船回到地面，她無法忍受和血債累累的殺人魔在一起。蝠王同意了。

“我已經(jīng)告訴麥克斯執(zhí)行繼承程序，我的所有財產(chǎn)都會歸入你的名下，你懷了我的孩子，會把他生下來。有你在，他不會像我一樣，變成一個怪物?！?/p>

告別的時候，蝠王這樣告訴她。她萬分驚訝。

“我沒有懷孕?！彼穸?。

“我知道你會懷孕，別忘了我是一個怪物。”蝠王的臉上掛著笑，“我的精子可以在你的身體里停留一個月，只有來月經(jīng)才可能把它們清除掉。你會懷孕的，而且還會生下孩子?！?/p>

伊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而事實證明，蝠王并不是在胡說，自己真的懷孕了。

蝠王并沒有提出繼承財產(chǎn)的任何條件，麥克斯也沒有提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有著非同尋常的基因，就像蝠王一樣和常人迥異。生還是不生，只在自己的一念之間。

她回想起那個美妙的夜晚，蝠王火燙而深沉的吻。她明白，蝠王把選擇的權(quán)利交給了她，然而卻知道她別無選擇。她會生下孩子，就像她會選擇呼吸。

孩子生來就會不同凡響，如同他的父親。然而孩子不會像他的父親一樣孤僻自閉，不近人情，甚至殘暴不堪。

伊莎站在落地窗前，向著金水橋那邊遠眺。時近黃昏，金水河上蝙蝠飛舞，橋上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看過去像是黑黑的一條線。橋后的獨眼峰上，蝙蝠洞仿佛一只巨眼，望向天空。

伊莎望向天空。

目光所不及的地方，有一個男人，正駕駛他的飛船向著火星進發(fā)。旅途需要四個月，然而他今天就會死。伊甸號并沒有攜帶足夠的給養(yǎng)，這艘自動飛船被設計成降落在火星的極地，向下挖掘獲取水源，然后建設一個能夠自給自足的基地。那兒原本應該成為伊甸園，成為人類跨向太空的橋頭堡，然而蝠王雖然完成了飛船，卻并沒有繼續(xù)執(zhí)行計劃，沒有給它配上相應的給養(yǎng)。如果不是因為忒修斯的圖謀突然爆發(fā)，或許自己會和他一起，坐在裝滿給養(yǎng)的飛船上，飛向火星，去尋找伊甸園。

然而事情的發(fā)展并非如此。當蝠王飛向太空，他并不是奔向希望，而是奔向死亡。

他不想活在異樣的眼光里，也不想活在自己的罪孽中，伊甸號是個最好的歸宿。

這些真相，是蝠王在伊甸號飛出了大氣層，再也無法回頭后，才告訴自己的。這將是一個永遠的秘密。在世人的眼中，這個傳奇一般的超級富豪，會在火星開始他的新生，地球上將永遠傳頌他的傳奇。直到有新的飛船登上火星，人們才會發(fā)現(xiàn)事實并非如此。

伊莎的眼中飽含淚水。那個男人是個怪物，是個罪人，然而他帶走了她的心。她伸手抓著小東西，輕輕放手。

小東西振翅而起，掠過水面，向著遠方的蝠群飛去。

蝙蝠的種群在經(jīng)歷了急劇的數(shù)量下降后找到了對付病毒的辦法，正逐漸恢復規(guī)模。獵蝠只剩下以小東西為頭領的一小群，這金水鎮(zhèn)附近的蝙蝠群落，成了它們的獵場。萬物總能夠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

你也可以。

伊莎輕撫小腹，仿佛在和未來的孩子對話。

【責任編輯：姚海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