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形橙子 大梵
公元前約3100年,后世被稱為孟菲斯的城市附近,一場命運之戰(zhàn)即將打響。
白色的軍旗在沙漠熱風中獵獵作響,一支龐大的軍團正沿著尼羅圣河向北方挺進。出發(fā)前,首席大祭司向鷹神以及太陽神荷魯斯①進行了三天三夜的祈禱,他得到了來自荷魯斯的神諭——荷魯斯的聲音從原初之水的深處傳來:眾神已經(jīng)賜福于美尼斯,美尼斯將獲得這場戰(zhàn)爭的勝利,成為上下埃及之王。
北方的那位蜘蛛王拒絕了仁慈的美尼斯提出的和平建議—— “如果你想要這頂王冠,就像你父親一樣自己來拿?!敝┲胪踺p蔑地說。他傲慢的態(tài)度激怒了美尼斯。美尼斯的父親蝎王②曾經(jīng)三次起兵試圖征服蜘蛛王國③,卻都遭遇了失敗,以至于蜘蛛王膽敢如此來羞辱這位新王。但是,美尼斯相信,崛起的荷魯斯雄鷹將戰(zhàn)勝安薩利蜘蛛。日落之前,高舉紅色軍旗的蜘蛛軍團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美尼斯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大戰(zhàn)整整進行了三天三夜,戰(zhàn)士們的身體里流出的鮮血染紅了整條圣河,在最危急的時刻,美尼斯將自己的衛(wèi)隊悉數(shù)派上了戰(zhàn)場。荷魯斯雄鷹沒有食言,第三天下午,戰(zhàn)役正在膠著的關鍵時刻,雄鷹掀動巨翅,一股狂風從美尼斯軍團背后襲來,掀起的風沙迷住了蜘蛛軍團的眼睛,讓他們辨不清方向。飛沙走石,日月無光。美尼斯抓住了這個機會,親自率領最精銳的衛(wèi)隊向蜘蛛軍團的中軍發(fā)動了突襲。鷹隼的利爪劃破了蜘蛛柔軟的腹部,蜘蛛哀號著敗退。
當荷魯斯的太陽圓盤滑至群山之后的冥界,戰(zhàn)爭終于結束了。
頭戴白冠的美尼斯手持沉重的黃金權杖,端坐在一座黑色之山上,戴著紅冠的蜘蛛王被帶到了他的面前。
“也許蜘蛛能對付蝎子的毒刺,但是在雄鷹面前,蜘蛛也只能逃到巖石下面的陰暗之處?!泵滥崴馆p蔑地說。
“我不會屈服于你,”蜘蛛王被兩名強壯的武士按倒在地,有人在他的膝蓋彎處猛踹兩腳,讓他跪倒在地,但他依然掙扎著想要站起身,“我的人民也不會屈服于你,以蜘蛛大神安薩利的名義,我詛咒你和你的王國……”
美尼斯站起身,走到蜘蛛王面前,他居高臨下俯視著這位失敗的王者,“不,他們會屈服于我的——而你,將很快被遺忘?!彼斐鍪?,從蜘蛛王頭上摘下了那頂紅色王冠,同時用左手摘下了自己的白色王冠,然后將紅色王冠戴在了自己頭上,“我將為自己加冕。”
蜘蛛王昂起頭,雙眼中燃燒著不屈的火焰,“我無懼死亡,我會在冥界等著你?!?/p>
“很好,我會把這句話刻在你的墓碑上?!泵滥崴估淅涞卣f。他揮動權杖,重重地擊打在蜘蛛王的頭顱上,蜘蛛王的頭顱爆裂開來,尸體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美尼斯站起身,放眼望去,在黑色的山丘之間,他的軍團正靜靜地矗立著。
“蜘蛛王國業(yè)已臣服,摧毀蜘蛛神殿,”美尼斯說,他的將軍們和大祭司正靜靜地圍繞著他,“將今日之事刻在石板上,永遠流傳下去。”
“我的王,”大祭司開口說道,“你已經(jīng)征服了蜘蛛王國,完成了亙古以來無人完成的偉業(yè),你獲得了眾神的恩寵,即使是安薩利都已將恩寵和榮耀賜予了你,激怒一位神靈是不明智的?!?/p>
但此時美尼斯的目光并未看向大祭司,他的注意力被空中出現(xiàn)的某些奇怪的東西所吸引了。大祭司和將軍們順著美尼斯的目光看去,開始什么都沒有看到,月光清亮如水,傾瀉在這片黑石山丘遍布的荒原上。但他們馬上就注意到了空中的閃光,那是某些絲狀物從空中飄蕩下來,開始只有一點,但很快這些絲狀物就布滿了天空,在月光下閃爍著銀色的光芒。
士兵們也紛紛抬頭望著天空,這些絲狀物輕柔地從天而降,落在他們的腳邊,肩膀和頭頂。有些士兵好奇地伸手去觸摸這些半透明的絲狀物,但他們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些絲狀物在他們手中消失了。如果他們見過雪,他們一定會以為下雪了,但此時,這些沸沸揚揚下落的絲絮只讓他們想到了一種東西。
大祭司面色蒼白地打破了沉默,“是蛛絲,是安薩利的蛛絲……我的王,這是一個警告……”
此時,美尼斯也從狂怒中清醒了過來。“我收回我的命令,”恐懼在他胸中涌動,“安薩利將與荷魯斯一起成為王國的守護神。”他舉起權杖,高聲說道:“不必恐懼,我的士兵們,你們建立了眾神都無法做到的偉業(yè),你們已經(jīng)摧毀了蜘蛛王國,看看吧,安薩利已經(jīng)認可了我成為他在人間的代言人與下埃及的統(tǒng)治者?!彼笮χ鴮⒅虢z從自己身上拂落,“這些蛛絲是安薩利賜予我最好的賀禮。”
在大笑聲中,美尼斯將兩頂王冠一同戴在了頭上,在這個公元前3100年的秋夜,在漫天飛舞的蛛絲中,上下埃及之王誕生了。
五十個世紀后,公元2020年秋天,開羅。
金碧輝煌的法老號剛剛離開碼頭,沿著平靜的尼羅河向下游駛去。法老號是一艘游弋在尼羅河上的游船,分上下兩層。上層是一個可以觀看開羅夜景的開放式露臺,下層是一個自助式餐廳,提供特色阿拉伯烤肉和土耳其濃湯,當然,也少不了風情萬種的肚皮舞和傳統(tǒng)蘇菲舞表演。此時,于克己坐在一層的自助餐廳靠窗的位置上,一支敲打著框鼓、鈴鼓和巴樂迪手鼓的樂隊正演奏著一曲節(jié)奏歡快的阿拉伯音樂。一個身穿三層圓蓬長裙的蘇菲舞者旋轉著從于克己身邊經(jīng)過,最底層的圓蓬長裙綴滿了彩燈,讓這位舞者看起來像一只花蝴蝶。
“我知道肚皮舞娘,”于克己吞下一塊烤得有點兒焦的小牛肉,含糊不清地說,“但我沒見過這個?!?/p>
“蘇菲舞?”坐在他對面的王平笑了笑,“這些舞者每秒鐘轉一圈,最厲害的舞者能連續(xù)旋轉幾個小時。全阿拉伯世界最有名的蘇菲舞表演在固力宮,不過——”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今天周三,是固力宮開放的日子,不過表演在八點半就開始了,如果你有興趣,你可以周六晚上去?!?/p>
“唔……”于克己咽下嘴里的食物,喝了一口阿拉伯紅茶,“我是說,他們?yōu)槭裁匆@么轉?不會頭暈嗎?”
“這種舞蹈起源于土耳其伊斯蘭蘇菲派,蘇菲派認為快速地長時間旋轉能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王平說,“這是伊斯蘭蘇菲派的苦行和冥想。”
于克己拿起餐巾紙擦了擦嘴,示意自己已經(jīng)吃飽了,他決定進入正題,“我聽說你們發(fā)掘了一個新的神祇?”
“很多人并不相信,”王平說,“古埃及人也有過泛神靈崇拜期,他們崇拜老鷹和鱷魚,崇拜蝎子和圣甲蟲,他們當然也可以崇拜蜘蛛?!?/p>
于克己聳聳肩,“你說了算,不過,如果古埃及人真的崇拜蜘蛛,你們?yōu)槭裁匆郧安恢??”他把玩著手里的一只雪花石圣甲蟲,那是從開羅瑪安迪街區(qū)的一個旅游商店里花了十埃鎊買來的—— 一個絕佳的鎮(zhèn)紙。
“這是個好問題,”王平喝了一口蘇打水,“你知道納爾邁石板嗎?”
于克己搖搖頭,“但我知道羅塞塔石碑……”
王平笑了笑,“納爾邁石板上記載了埃及的‘秦始皇納爾邁統(tǒng)一上下埃及的畫面。五千多年前,納爾邁開創(chuàng)了埃及第一王朝,有些人認為納爾邁的真名叫美尼斯,所以這塊石板有時也被叫作美尼斯石板?!?/p>
“你們在上面發(fā)現(xiàn)了蜘蛛?”
“不,石板上沒有出現(xiàn)任何蜘蛛的形象?!?/p>
“那不就結了?也許他們討厭蜘蛛……”
“問題是,”王平用指節(jié)輕輕地叩著玻璃桌面, “三年前,一支考古隊在下埃及發(fā)掘了一個神廟,神廟的墻壁上顯示蜘蛛神是下埃及的主神——至少是主神之一。”
“我知道,”于克己點點頭,“這就是聯(lián)合考古隊成立的目的,埃及人似乎很看重我國的考古經(jīng)驗?!?/p>
“考古界的共識是,美尼斯為了籠絡下埃及,在上下埃及分別進行了加冕。他有時候戴上埃及的白冠,有時候戴下埃及的紅冠,以表示對上下埃及一視同仁。他甚至還建立了一座位于上下埃及交界處的新城孟菲斯作為統(tǒng)一王國的首都。通過對第一王朝的古跡推斷,下埃及的守護神是蛇?!?/p>
“也許你們錯了。”
“誰知道呢?”王平微微搖頭。
“可能下埃及既信仰蛇又信仰蜘蛛,只是你們以前沒有發(fā)現(xiàn)蜘蛛神廟而已?!?/p>
“當然,希望如此?!蓖跗剿坪醪辉敢庠龠M行這個話題,他指指頭頂,“要不要上露臺看看開羅的夜景?”
他們順著狹窄的鐵梯爬上露臺。法老號已經(jīng)行駛到米麗斯蒂里橋前方,它正在調頭。此時,法老號的左側正對著大橋,向右側望去,于克己能看到矗立在河邊的四季酒店和發(fā)著紅綠彩光的開羅塔。
露臺上有一些小販正在販售雪花石雕刻的燈罩和一些大理石制作的古埃及神祇與法老雕像。于克己多瞄了幾眼,小販就大聲用不標準的漢語普通話叫嚷起來,“看看!便宜!只要二十人民幣!”
王平笑了,他拍著于克己的肩膀,兩人一起走向船尾,“用不著吃驚,現(xiàn)在埃及的小販幾乎每個都會說幾句漢語,誰都知道中國人都是行走的錢包。”
于克己被他的話逗樂了,“你來埃及多久了?”
“三年了,”王平凝望著船底黑色的河水,“聯(lián)合考古隊的項目關閉了,我明天下午走。如果你想看真正的古埃及,去盧克索吧,卡爾納克神廟和帝王谷都在那里?!?/p>
“當然,”于克己有些心不在焉,“游客都會去盧克索,亂寫亂畫的游客……”
“在卡爾納克被開發(fā)成旅游景點之前,你知道卡爾納克神廟唯一的用處是什么嗎?”
“什么?”
“它是盧克索所有兒童的游樂場,孩子們在倒在地上的方尖碑上爬上爬下,在太陽神和月亮神的神殿里捉迷藏,在最古老的圣湖里戲水,推倒基座不穩(wěn)的雕像……是游客拯救了這座偉大的古跡?!?/p>
“唔……”于克己說,“好吧,感謝游客的錢包?!?/p>
“我聽說,你是一名太空生物學家?”
于克己聳聳肩,他聽出了王平語氣中的笑意,“太空生物學家……我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種稱呼了?!?/p>
王平笑了,“無意冒犯,我只是好奇,畢竟外星生物還只是存在于科幻電影和小說里?!?/p>
于克己轉過身,背靠著木欄桿,“這是一個誤解,我們不研究外星生命,我們只是構建可能存在的外星生命模型——如果真的有一天人類接觸到了外星生命體,至少我們不會對它們一無所知。”
王平拍拍他的肩膀,肯定地說:“它們會來的,曠野上不可能只長著一棵獨苗……也許它們早就來過了,我小時候經(jīng)??匆槐窘小讹w碟探索》的雜志……”
“我不相信外星人來過地球,所有的目擊記錄都是一些被曲解的自然現(xiàn)象,比如鳥群、帶電的云、隕石什么的,”于克己擺擺手,“也許外星人根本沒有來過地球,他們的文明沒有通過大過濾器?!?/p>
“有意思,考古學家要感謝游客,外星生命學家不相信天外來客,”王平戲謔道,“你是說費米悖論?”
“沒錯,宇宙的廣袤遠遠超越普通人的想象,也許這種廣袤本身就是一種大過濾器?!?/p>
“也許他們有曲率引擎、折疊空間、蟲洞飛行……”
“皇帝的金鋤頭罷了,”于克己笑笑,“我們成功預言了一種之前從未發(fā)現(xiàn)過的在深?;鹕娇谏娴牧蚧镱愋汀A硗?,我們根據(jù)歐羅巴的深海環(huán)境模型建立了可能存在的生命體數(shù)據(jù)庫,如果將來人類真的在歐羅巴上發(fā)現(xiàn)了什么,就會驗證我們的模型是普適性的?!?/p>
“就像門捷列夫通過元素周期表預言了三種未被發(fā)現(xiàn)的元素……”王平有些明白了。
于克己打了個響指,“沒錯,想想看吧,我們所做的工作遠比門捷列夫的工作更復雜,我們建立符合宇宙所有可能存在的環(huán)境中的生命體模型。我們不僅探索碳基生命在各種極端環(huán)境下可能存在的狀態(tài),我們還研究硅基生命、砷基生命,我們甚至已經(jīng)在計算機中建立了理論上可能存在的中子星生命體模型……事實上,我們尋找的是生命的自組織規(guī)律?!?/p>
“聽起來你的領域和我的領域恰巧是處于兩個極端,”王平說,“不過,這兩個領域都有共同之處,在大部分人眼里,它們都是最沒用的?!?/p>
“浪費納稅人的錢?!庇诳思耗7轮浾叩目谖?,兩人一起大笑起來。
笑完之后,王平說:“說說吧,你到底來埃及干什么,我不相信你會把你寶貴的假期全浪費在埃及?!?/p>
“我是來找你的,”猶豫了一下,于克己還是坦率地說,“我知道你們在下埃及的蜘蛛神廟里發(fā)現(xiàn)了一些奇怪的東西,我希望你能幫我拿到一些樣本?!?/p>
王平?jīng)]有感到意外,他只是搖搖頭,“你知道這很難做到,聯(lián)合考古隊的主導還是埃及人,我們只是做一些配合性工作。你為什么會對那些東西感興趣?”
“你們認為那是什么?”于克己反問道。
“一些奇怪的織物碎片,開始我們以為那是絲綢,但這是不可能的,即使是五千年前的中國人也沒有開始養(yǎng)蠶。我好奇的是,這是你的個人行為還是官方行為?”
“個人行為,”于克己坦率地說,“如果能通過官方渠道取得樣本,我早就這么干了?!?/p>
“研究所不支持你的行為?”
“他們主要是不相信我這個人,”于克己自嘲地笑笑,“研究所的領導不太喜歡我開展的另外一些研究,要不是我還有用,他們早就把我掃地出門了?!?/p>
“我對你的那些……研究也略有耳聞,”王平的這位大學同學非常劍走偏鋒,除了正常的研究以外,于克己還涉獵了多樣不被主流科學界認可的事物,比如什么輪回轉世和尋找現(xiàn)實世界的漏洞之類。他甚至自作主張想成立一個尋找真實世界邊界的項目,被研究所嚴厲拒絕了。天知道他為什么會對石匣子里的那些東西感興趣,“可是那些東西屬于埃及,我也沒有權力去……”
“那些東西不是織物,你知道的。”于克己打斷他,“讓我來推斷一下吧,那些東西可能是一些糾纏在一起的白色絲線,還可能夾雜著一些類似于雪花的碎屑。也許你們已經(jīng)檢驗了這些東西的成分,你們發(fā)現(xiàn)這種物質是一種從未發(fā)現(xiàn)過的特殊物質,加熱之后會消失,可能會剩下一些包含硼、硅和鎂的積淀物……”于克己停頓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著王平驚訝的表情,“看來我說對了,別告訴我你們把所有的纖維都加熱了?!?/p>
“當然不會,可是你怎么知道這些?”
“因為這些纖維出現(xiàn)過不止一次,”于克己笑了,“但幾乎沒有留下過原始的樣本,我現(xiàn)在就可以告訴你這些纖維是什么,它們是天使之發(fā)?!?/p>
“天使之發(fā)?”王平驚訝地看著他。
“古埃及人可能以為它們是從天而降的蜘蛛絲?!?/p>
“那是什么東西?”
“眾說紛紜,到目前為止還是一個謎團?!庇诳思恨D身看著岸邊,法老號已經(jīng)完成調頭,正向港口的方向駛去,HSBC大樓的標志在夜色中清晰可見,“天使之發(fā)事件是一個罕見的現(xiàn)象。1957年夏天,美國水族館館長克雷格·菲利普在佛羅里達親眼看見了一次天使之發(fā)事件,他收集了一些樣本,放在密封的瓶子里帶到實驗室,但是他到達實驗室之后,瓶子里什么都沒有,那些天使之發(fā)都升華了。1967年的蘇聯(lián)科學家利亞普諾夫就比較幸運了,他收到了一份來自新西蘭的儲存在密封試管里的天使之發(fā)樣本,非常小,體積不到十分之一立方厘米,但好在這些樣本沒有無緣無故消失掉,經(jīng)過分析,他發(fā)現(xiàn)天使之發(fā)是一些相互纏繞的直徑不足0.1微米的精良的纖維材料,它們組成直徑約為20微米的纖維束或纖維線。這些物質似乎不是自然形成的,但也不像已知的物質。這是唯一一次人類成功地對這種物質的樣本進行了研究……嗯,也許不是唯一一次了?!彼D過身看著老同學,“對天使之發(fā)的研究都是零散進行的,主流科學界對此并不看重,甚至有很多科學家認為所謂的‘天使頭發(fā)根本不存在。”
“可是,”王平皺起眉頭,“怎么會呢?已經(jīng)有了那么多目擊記錄還不夠嗎?”
“球狀閃電的目擊記錄更多,甚至在《夢溪筆談》中都有詳細的記載,但是在早幾十年里,球狀閃電也被科學界認為是子虛烏有的事情?!庇诳思簾o奈地聳聳肩。
“只憑借新聞里的簡短報道,你就認為我們發(fā)現(xiàn)的是天使之發(fā)?”王平搖搖頭,“何況,你也說了,天使之發(fā)很容易揮發(fā)……”
“這正是你們的發(fā)現(xiàn)的可貴之處,想想看,一種不會揮發(fā)的天使之發(fā)?!庇诳思赫f,“如果我能拿到樣本分析,作為研究的回報,我會告訴你,美尼斯統(tǒng)一了上下埃及之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我還是覺得很荒唐,天使之發(fā)會導致古埃及完全放棄一位神祇?”
“世間萬物都被一張看不見的網(wǎng)聯(lián)系在一起,”于克己豎起一根指頭,“誰能想到運載火箭的直徑和馬的屁股寬度有關系呢?”
“老于,你越來越像一個神棍了,”王平搖搖頭,“如果你能發(fā)現(xiàn)什么,我必須第一個知道?!?/p>
于克己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他朝王平伸出手,“成交?!彼麖膽牙锾统鲆恢г嚬埽唤o王平,“不需要太多,如果有不同形態(tài)的纖維,各來一點兒?!?/p>
王平接過試管,“我只能盡力,但不保證一定能做到?!?/p>
于克己笑了,“你肯定行的,再說,我只需要一點點就夠了?!?h3>紅色海洋
法老號靠岸了,兩人結伴穿過兩座阿努比斯神像守衛(wèi)的大門,走出港口。分別后,于克己回到四季酒店位于十三層的房間,他打開隨身電腦,進入“天使獵人”的社區(qū),簡單地瀏覽了幾條最新信息。
最新的一條信息發(fā)布于兩天前,一個天使獵人宣布在西澳卡爾巴里公園發(fā)生了一起天使之發(fā)事件,還配了幾幅照片。照片是在紅色懸崖上拍攝的,遠處的奇森河像一條白色的帶子蜿蜒至地平線。近處的灌木叢上披掛著大片的蛛絲狀絲綢,一直延伸到海岸,很顯然有一些天使之發(fā)落進了海里。于克己仔細觀察照片,并沒有發(fā)現(xiàn)多少特殊之處,也許游客們會感到很興奮,神秘的天使之發(fā)將成為他們接下來幾年里的酒后談資。但也就僅限于此了,和大多數(shù)天使之發(fā)事件一樣,這起事件很快就被湮沒在現(xiàn)代社會的信息洪流之中,沒有人會在意的——除了這個論壇上寥寥不多的注冊會員。
于克己站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窗簾,走到陽臺上向下張望,燈火璀璨的開羅城在他腳下向遠方蔓延開去,清真寺的宣禮塔在黑夜中閃爍著刺眼的光芒。從他住的樓層,可以看到位于山坡上的薩拉丁城堡,城堡的下方則是一片點綴著零星燈光的黑暗。于克己知道那里是開羅有名的死人城。據(jù)說人們將死去的親人安葬在地下,然后在上面蓋起了給死人居住的房屋,久而久之,竟然連成了一片巨大的社區(qū)。但現(xiàn)在居住在里面的可不是死人,而是很多走投無路的窮人。開羅政府也無奈地默認了現(xiàn)狀,在這個世紀初,還為死人城開通了自來水和電力服務。于是,在開羅的市中心就形成了一個死人與活人生活在一起的奇景。
他向遠方望去,只看到一片黑暗,如果在天氣晴好的白天,他應該可以看到位于吉薩高地的胡夫金字塔群和位于孟菲斯的階梯金字塔。據(jù)說孟菲斯是美尼斯統(tǒng)一了上下埃及之后在兩國的邊境新建的新都城。五千多年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讓古埃及人不再信仰蜘蛛神呢?
于克己點燃了一支萬寶路,倚靠在陽臺的欄桿上,陷入了沉思。他是昨天抵達開羅的,就像專業(yè)的隕石獵人、風暴獵人一樣,于克己是一個天使獵人。十年前,大學剛畢業(yè)的于克己前往尼泊爾比布門山道徒步時,親眼看見了天使之發(fā)從天而降的景象。
那是一個清晨,當他推開借宿的廓喀爾人家的房門時,看見天地間一片茫茫白色,高大的樹冠和崎嶇的山脊都披上了白色的外衣??墒?,當時正值盛夏,雖然山區(qū)的氣溫比平原要低一些,但遠未到下雪的季節(jié)。
于克己困惑地走了出去,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這不是下雪,而是一種類似于絲綢的纖維。這些纖維落在樹叢和山脊上,交錯形成一張張巨大的網(wǎng),在陽光下反射著白色的光芒。于克己抓起一些披掛在灌木上的纖維,仔細觀察。這些纖維手感細膩光滑,非常輕盈,感覺不到什么重量,更神奇的是,這些纖維一接觸到他的手,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消失。
太陽已經(jīng)出來了,和煦的陽光照亮了這片山谷,片刻之后,白色的尸衣就在他眼前消失了,盛夏的景色重新回到了這片山谷。他的廓喀爾人向導也看到了這個景象,和于克己的隱隱地興奮感不同,這位廓喀爾人面色大變,嘴里還不停地說著一個古怪的詞語。
“你說什么?”于克己注意到了他的失態(tài)。
“劫灰,這是劫灰?。 毕驅в脻h語說,“天降劫灰!”
“劫灰?”于克己知道漢文化中的劫灰指的是煤炭?!敖倩摇钡涑觥读焊呱畟鳌肪硪弧稘h洛陽白馬寺竺法蘭》:“昔漢武穿昆明池底得黑灰。問東方朔,朔云不委,可問西域人。后法蘭既至,眾人追以問之,蘭云:世界終盡劫火洞燒,此灰是也?!?/p>
“這種東西很常見?”于克己問道。
向導是一個身高八尺的漢子,長著一張高原廓喀爾人特有的黑紅色臉膛,腰間揣著一把廓噶爾彎刀,他是一個勇士,曾經(jīng)在野外與野狼搏斗且不落下風。但此時這位勇士臉上露出了見鬼的表情,“當然不,天降劫灰只在傳說中出現(xiàn)過,色達寺的活佛說過,天降劫灰是世界毀壞的預兆?!?/p>
“既然你沒有見過所謂的天降劫灰,那你怎么知道這是劫灰?”于克己拍拍向導的肩膀,“用不著擔心,我的朋友,我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但它們肯定不是什么劫灰。”
從尼泊爾回來之后,于克己開始四處搜集天使之發(fā)的資料,這一次的親眼目擊極大地激發(fā)了他對這種神秘現(xiàn)象的興趣。在資料的收集過程中,于克己逐漸發(fā)現(xiàn),天使之發(fā)事件似乎并沒有那么罕見,從公元679年到2001年間,有記載的天使之發(fā)事件有255起,其中有215起發(fā)生在1947年到2001年之間。而且很可能歷史上有更多的事件并沒有被記載下來。
一開始,他有些懊悔在尼泊爾沒有收集樣本,但隨著認知的深入,于克己逐漸變得沒那么沮喪了。很簡單,這些奇怪的物質很容易就揮發(fā)掉,就像一個本不應該存在于這個世界的幻影。唯一 一次對樣本進行了研究的就是那位蘇聯(lián)科學家,但他也沒有揭開天使之發(fā)的奧秘。
于克己也明白了為什么很少有人對天使之發(fā)進行研究,罕見是一方面,但更讓它難以捉摸的是不可預見性。沒有流星雨的時候,隕石獵人也不必坐等天降隕石,只需要到沙漠、戈壁、南極等荒無人煙的地方慢慢尋找就有機會找到隕石;風暴獵人則在風暴多發(fā)的季節(jié)到達合適的地點,再加上和國家氣象中心的數(shù)據(jù)聯(lián)網(wǎng)的一部計算機和一輛皮卡就足夠了。即使是幽靈般的球狀閃電,也幾乎只在雷雨天出現(xiàn)。但是天使之發(fā)比球狀閃電更加詭異,它可能會出現(xiàn)在任何地點,任何氣候條件下,沒有任何規(guī)律可循。
目前主流的看法有兩種。
第一,有人認為這是一種被風吹上高空的蜘蛛網(wǎng),理由來源于1969年發(fā)生在美國密蘇里州圣路易斯的一次天使之發(fā)事件。大部分纖維降落到地面之后就消失不見了,但是在一些尚未揮發(fā)掉的絲狀物之中,有人發(fā)現(xiàn)了一只蜘蛛。史密森短暫現(xiàn)象研究中心據(jù)此認為絲綢雨的成因是隨風飄蕩的蜘蛛。從此以后,天使之發(fā)實際上是蜘蛛絲這個說法就流行開來。但是這個說法也有明顯的漏洞,首先,蛛絲的反光率遠遠達不到在晴朗的天氣中反射陽光被人們看到的程度;第二點就更簡單了,蛛絲不會莫名其妙升華消失。
第二種說法就更加離奇了,很多人認為天使之發(fā)是UFO從空中飛過時引起的強電磁場在大氣中產生了超重的正電粒子,進而將氧和氮聚集成長鏈條結構。當這種結構落至地面,由于電磁場的消失,天使之發(fā)也自然重新還原成氧分子和氮分子。但這種說法本身就是建立另外一種假說之上,可信度并不高。
至于其他的說法,可信度就更值得懷疑了,甚至有人認為天使之發(fā)是外星人向地球傾倒的垃圾。看到這種論點時,于克己不禁莞爾一笑,如果外星文明能夠穿越數(shù)千萬光年的距離來到地球,那么他們的垃圾處理費一定很高昂。
隨著研究的深入,于克己隱隱有了一種不安,他意識到這種神秘現(xiàn)象的背后一定隱藏著什么。他給國內外的許多大學和研究機構寫過郵件,希望有官方機構對天使之發(fā)進行系統(tǒng)化的研究。但是沒有人理會他,西方的一些大學寧愿研究靈魂轉世也不愿意把時間和金錢浪費在天使之發(fā)上。
為了排除古代對事件的記載缺失以及信息時代之前的信息流通問題,于克己統(tǒng)計了自從人類進入信息時代之后的天使之發(fā)事件發(fā)生的次數(shù)和分布地點,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天使之發(fā)事件發(fā)生的頻率正在逐年增加。1980年到1990年,有記載的天使之發(fā)事件僅僅有3起,但是20世紀的最后十年,事件的數(shù)量就上升到22起。進入21世紀之后,事件更是急劇增加,第一個十年里就發(fā)生了43起,分布地點也遍及了有人類居住的五大洲。2010年到2020年,更是發(fā)生了78起事件。于克己將他的發(fā)現(xiàn)同樣發(fā)送給了許多大學和研究機構,但這一次他連一封回復都沒有收到。于克己喪氣地想,也許在他們眼里,自己已經(jīng)和一個民間科學家畫上了等號。
心灰意冷之下,于克己將所有的資料都封存起來。一個月前,當于克己看到新聞里出現(xiàn)了王平關于蜘蛛神殿和石匣里的發(fā)現(xiàn)時,仿佛有一道閃電照亮了他的腦海。蜘蛛神殿——蛛絲——石匣中的纖維,直覺告訴他,這起事件也許和天使之發(fā)事件有關。想想看吧,如果古埃及人目睹過一場天使之發(fā)事件,他們會不會將天使之發(fā)當作了蜘蛛神從天上吐落的蛛絲呢?會不會因為恐懼,所以將蜘蛛神從神祇的行列中抹除呢?但于克己又覺得這種想法似乎有些幼稚可笑,他知道古埃及人對神祇無比敬畏,他們不大可能因為一場從天而降的絲雨就放棄一個神靈。
但是,退一萬步講,如果他的推斷是真實的,那么這件事情可能是人類有史以來記載的最早的天使之發(fā)事件。更可貴的是,石匣子里發(fā)現(xiàn)的那些所謂的絲綢狀的“織物”,很可能就是保存到今天的天使之發(fā)!
這個想法一出現(xiàn)在腦海,就難以擺脫了。于克己立即訂了北京直飛開羅的機票,他預感到這一次的發(fā)現(xiàn)很可能將是一個重大突破。更讓于克己興奮的是,王平就是于克己的大學同學,他是中埃聯(lián)合考古隊的中方總領隊,相信如果能得到王平的幫助,他必將不虛此行。
于克己彈落煙灰,看著灰燼隨著微風飄落到樓下的黑暗中,他轉身走回房間。手提電腦的屏幕已經(jīng)黑了,他動了動鼠標,重新點亮屏幕。有人發(fā)來一條新消息,于克己點開那條消息,是一條來自澳大利亞帕斯的本地新聞鏈接。他點開鏈接,這條新聞很短,內容也很簡單,一些沿海的居民在清晨散步時發(fā)現(xiàn)海岸上出現(xiàn)了大量死去的海魚和貝類,海水也變成了紅色,一些海龜似乎也發(fā)瘋了一樣爬上海岸,向陸地爬去,然后大片地死在了干旱的沙地上。昆士蘭大學海洋研究站的史蒂文森教授認為這是一場由于全球溫室效應導致的典型赤潮現(xiàn)象。由于氣溫升高,導致一種有毒的紅藻大量繁殖,以至于海水變成了紅色。與此同時,紅藻的毒素經(jīng)由食物鏈累積,對淺海生物的中樞神經(jīng)造成了不可逆轉的損傷,導致了這場小范圍的生態(tài)災難。史蒂文森建議人們暫時不要食用出現(xiàn)紅潮的海岸附近的海產品,同時他警告說,如果溫室效應繼續(xù)加劇,將導致更為嚴重的生態(tài)災難。
于克己心中一動,他看了一眼新聞的時間,正好是天使之發(fā)事件發(fā)生后的第二天。發(fā)件人是一個名叫皮特·瓊斯的澳大利亞天使獵人。他發(fā)來這條消息并非偶然,相信皮特也認為這場紅潮事件和天使之發(fā)事件可能存在著某種聯(lián)系。
于克己思索片刻,還是決定先不把埃及的事情告訴皮特,到目前為止,一切都是推測,他還沒有任何證據(jù)表明石匣中的物質真的就是天使之發(fā)。他合上了電腦,走進衛(wèi)生間沖了一個澡,然后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于克己睡得并不安穩(wěn),他做了一個離奇的夢。夢中的于克己站在一片海邊,黑色的天空中飄落著無窮無盡的天使之發(fā)。整片大海都變成了血紅色,血色的波濤沉重地涌動著,每一次退去都在沙灘上留下一些怪異的生靈。一些魚類無助地在沙灘上彈跳,但每一次彈跳之后都有一些魚的鰭變成了能夠爬行的腿。漸漸地,越來越多的長著腿的魚向陸地爬來,它們密密麻麻蜂擁而至,黑色的脊背上長著尖銳的刺和奇異的翅膀,覆蓋了整個地面。它們有的鉆進地底;有的扇動翅膀飛上天空;有的長出毛發(fā)向遠方奔跑;有的長出厚重的甲殼躲藏在巖石后面;有的爬上了樹,在樹叢間飛馳;還有一些站立起來,揮舞著前肢向于克己走來,每走一步都褪去一些毛發(fā),每走一步身軀都更加挺直,直到走到于克己面前時,已經(jīng)變成一個渾身上下除了頭部和私處以外都沒有毛發(fā)的無毛兩腳生物。是的,這個剛才還是一條在沙灘上彈跳的魚此時已經(jīng)變成一個目光明亮的人類。于克己驚恐地發(fā)現(xiàn)這個人長著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而來者則向于克己露出了陰森的微笑。
隨著一聲壓抑的驚叫,于克己大汗淋漓地從夢中醒來。他打開床頭燈,穿上拖鞋,走進衛(wèi)生間,用冷水洗了一把臉,抬起頭看著鏡子里的人。雙鬢已經(jīng)有了幾縷白發(fā),額頭上也多了幾道皺紋,唯有一雙眼睛還依然明亮——他今年已經(jīng)三十四歲了,依然未婚,雖然曾經(jīng)有過幾個情人,但沒有一個走到談婚論嫁的地步。
于克己擦了把臉,走出衛(wèi)生間,心里沉甸甸的,噩夢的氤氳仍未散去。一定是發(fā)生在西澳大利亞的那條新聞讓他做了這種奇怪的夢。他重新倒在床上,直到天色微明,于克己才重新睡著。
上下埃及之王美尼斯統(tǒng)治這個國家已經(jīng)進入了第三十個年頭了。他聽取了祭司和謀臣們的建議,在上下埃及兩國交界之地興建了新的城市——孟菲斯,作為統(tǒng)一王國的都城。他宣布蜘蛛神與鷹神將同為埃及王國的守護神,并且,在參加慶典時,美尼斯頭戴白紅雙冠,以示上下埃及平等之意。
在美尼斯的統(tǒng)治下,上下埃及交流頻繁,文化日益融合,孟菲斯成了這個新王國的中心。美尼斯下令為蜘蛛神和鷹神分別修建了宏偉的神廟,兩座神廟的高度相同,兩座直插云霄的方尖碑隔著尼羅河遙遙相對。
美尼斯已經(jīng)老了,他的眼神不再銳利清澈,晶狀體也已經(jīng)變得渾濁不清。他的臂膀也不再強健有力,松垮的皮膚和刀刻般的皺紋遍布了他的全身。人們敬畏他,美尼斯是鷹神荷魯斯在人間的化身,是蜘蛛神認可的下埃及統(tǒng)治者。但美尼斯知道自己這副軀體已經(jīng)老邁,終將化為塵土。
一位來自底比斯的醫(yī)官向美尼斯展示了高超的防腐技巧,祭司表示,這位醫(yī)官能夠良好地保存靈魂在人間的居所。
“凡間的軀殼腐朽之后,卡化為巴進入冥界的眾神居所,巴可以穿梭于冥界與人間,”祭司對美尼斯說,“當人間的居所毀壞之后,巴就無處可居,只能回到冥界?!?/p>
美尼斯沒有吭聲,他需要更多的理由。
“安薩利的蛛絲就是很好的證明,”醫(yī)官試圖說服美尼斯,“安薩利守候在荷魯斯經(jīng)過的道路上,向人間吐落蛛絲就是對我們的暗示,死去的軀殼將被條狀白布纏繞包括,象征著安薩利永恒的懷抱?!?/p>
美尼斯有些累了,他揮揮手遣走了醫(yī)官。
來自上埃及的醫(yī)官則建議美尼斯在死后讓最強壯的武士將他的尸體分割成碎片,置于北方最高的山峰頂端,等待荷魯斯雄鷹將軀體的碎片吞入腹中,帶到眾神居住之所之后吐出,美尼斯的軀殼將在眾神居住之所獲得永生。
正午的陽光已經(jīng)從宮殿里褪去,有人點起了火把,驅走了角落里的黑暗。美尼斯坐在雪花石雕琢的王座上打了一個盹,意識蒙眬間,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那個天降安薩利蛛絲的夜晚。
三十年前的那個夜晚,美尼斯的冷靜應對獲得了成功,將軍們和士兵們相信了他的話。美尼斯相信自己接下來的舉動平息了安薩利的怒火。但這一次似乎不太一樣,美尼斯依然站在那座黑石山上,他的軍團整齊劃一地矗立在山下的平原,清冷的月光正照在他們身上。
夜空中依然飄落著無盡的安薩利蛛絲,但這次不同,落在士兵們身上的安薩利蛛絲不再溫軟細膩,而是像紙莎草的莖葉制造的漁網(wǎng)一樣堅韌。但卻不僅如此,這些蛛絲不僅捆住了士兵們,而且正在進入他們的身體。慘叫聲不絕于耳,士兵們翻滾著試圖擺脫蛛絲,他們掙扎著脫下皮甲,撕開血肉,變成了一群怪物。
這是安薩利的怒火!美尼斯顫抖著伸出自己的雙手,他看到的是一雙生著甲殼的觸手。
不……美尼斯朝天怒吼,他的皮膚紛紛剝落,新生的黑色甲殼浮現(xiàn)在他的血肉上。
美尼斯從噩夢中驚醒,他睜開渾濁的雙眼,看到侍衛(wèi)們正驚慌地看著他,一個祭司跪在地上。過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人們不是因為他的噩夢而感到驚慌。
“王,”祭司驚慌地喊道,“是蜘蛛王的詛咒……”
美尼斯走出宮殿,他的宮殿位于尼羅河西岸的一片高地上,向東方望去,正好俯瞰著尼羅河。他曾無數(shù)次站在這里眺望這條給王國帶來生機的圣河,但今日圣河卻和往常不太一樣,圣河變成了鮮紅色。
“這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美尼斯低聲問道,同時,他注意到天空依然飄落著安薩利的蛛絲,他的心臟猛地一緊,仿佛重回了剛才的噩夢。但這些安薩利蛛絲落在了行人的身上,人們好奇地抬頭望著這些絲絮,抬手輕拂,蛛絲沒有像漁網(wǎng)一樣纏住他們,也沒有像毒蛇一樣鉆進他們的身體。
“就在剛才,安薩利蛛絲落入了圣河之后?!币粋€恐懼的聲音回應道。美尼斯聽出了聲音中的恐懼,他也看到了士兵們的恐懼,恐慌正在蔓延,街上的人們紛紛跪倒在地,他們一定認為是安薩利蜘蛛神在發(fā)怒。
“你們在干什么?”美尼斯轉身望著驚恐的侍衛(wèi)們,“拿出你們的勇氣來,如果是神在發(fā)怒,那么我們就獻祭更多的奴隸來平息它的怒火,取悅它。”
法老的軍隊沖上街頭,命令所有人都必須回到家中,不得外出。在美尼斯的命令下,來自努比亞和利比亞的奴隸們被押送到尼羅河邊悉數(shù)斬首,他們的鮮血和頭顱被拋進圣河獻祭,尸首則暴尸荒野。
血腥的祭祀進行了三天三夜,三萬多名奴隸身首異處。第三天夜晚,圣河的河水終于褪去了鮮紅色,美尼斯暗自松了一口氣,看來安薩利已經(jīng)接受了它的祭品。
當天晚上,更可怕的事情發(fā)生了,美尼斯在睡夢中驚醒,他發(fā)覺有很多冰涼的小生物在他身上爬來爬去。美尼斯睜開眼睛,看到自己的身上和床鋪上滿是四條腿的青蛙。暴怒的法老赤著腳跳下床,他感覺到腳底軟綿綿的,發(fā)出了撲嗤撲嗤的聲響。抬腳一看,地上全是被他踩爆的青蛙。而且這些令人厭惡的生靈們還在不停地往他的床鋪上甚至他身上蹦跳。
天亮后,事情終于搞清楚了,這些該死的青蛙是從圣河中爬出來的,它們不僅爬滿了孟菲斯城的大街小巷,爬進了孟菲斯城的每一個角落,甚至爬到了美尼斯的臥室床鋪之上。
侍衛(wèi)們費盡力氣才終于將宮殿中的青蛙清除干凈。美尼斯一直陰沉著臉,但每個人都能看出他已經(jīng)怒火沖天。流言如野火般在王國境內蔓延,尤其在下埃及,人們紛紛傳言安薩利的詛咒正在實現(xiàn)。
大祭司仔細地查看了這些青蛙,他驚悚地發(fā)現(xiàn)這些“青蛙”并不是真的青蛙,好吧,也許其中夾雜了一些真的青蛙,但是更多的是一些看起來更像魚鰭變成了腿的魚類。
第三天,這些令人厭惡的生物們紛紛死去了,整個孟菲斯臭氣熏天。所有的人都被發(fā)動起來清掃城市,他們忍受著令人作嘔的臭氣將“青蛙”的尸體收集起來運到城外。
但是災難還未結束,虱子、跳蚤和蒼蠅開始從地面和天空入侵孟菲斯。虱子源源不斷地從每一個陰暗的縫隙和角落里鉆出來,爬滿人們的床鋪、衣服和身體,就連美尼斯本人也未能幸免。這些虱子跳蚤可比“青蛙”要難抓多了,它們幾乎變成了黑色的流水淹沒了一切。蒼蠅鋪天蓋地地襲來,仿佛烏云遮住了太陽,城外荒野上的奴隸和“青蛙”的尸骸堆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蒼蠅孵化場。
人們不堪其擾,紛紛跳進尼羅河里避難,連美尼斯自己都整日泡在大理石水池里。接下來的日子里,災難還在繼續(xù),幾乎所有的牲畜都感染了瘟疫,馬、驢、駱駝、牛群、羊群紛紛倒斃。人群也未能幸免,他們的身上紛紛長出了可怕的皰瘡,許多體弱的老人和兒童死去了?;钕聛淼娜松砩弦擦粝铝丝刹赖陌毯?。
緊接著,更可怕的災難襲來,一夜之間,孟菲斯的孩子們幾乎都死亡殆盡。
憤怒和騷亂幾乎席卷了整個王國,美尼斯宣布,這一切災難都是由蜘蛛神安薩利造成的,但是人們不必驚慌,荷魯斯神已經(jīng)擊敗了偽神安薩利,災難已經(jīng)終結。美尼斯下令摧毀了安薩利的神殿,所有關于蜘蛛神的印跡都被抹去,從此蜘蛛神安薩利將從埃及眾神的行列中除名。值得慶幸的是,士兵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這么做了之后,災難真的結束了。
到了第二王朝晚期,幾乎已經(jīng)沒有人還記得蜘蛛神安薩利了。
一大早,于克己剛剛洗漱完畢,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王平,于克己立即接起電話。
“我拿到了樣本,”王平簡單地說,“十分鐘后我會到四季酒店門口?!?/p>
于克己掛了電話,興奮不已。太好了,他早就知道管理水平糟糕的埃及文物管理機構不會讓他失望的,要不然他們也不會折斷圖坦卡蒙的胡子①。他迅速穿戴好衣服,下了樓。
只等待了一會兒,王平就到了。他們走進酒店餐廳,在一個角落坐下。于克己迫不及待地問道:“東西呢?”
王平從公務包里掏出那支試管,小心翼翼地遞給于克己,他嚴肅地說:“聽著,這件事情上,我冒了很大風險?!?/p>
于克己點點頭,他接過試管,“我的猜測沒錯,是天使之發(fā),”于克己把試管小心地放進自己的旅行包的夾層里,他壓低聲音,“等我回國以后——不,我現(xiàn)在就可以對這些樣品進行初步的分析?!?/p>
“你還真是有備而來?!蓖跗教鹗滞罂戳丝幢?,“我要走了,不過……”他猶豫了一下,“我還是不太明白,這種玩意兒怎么會對古埃及造成那么大的影響?昨天晚上我在網(wǎng)上也查找了一些關于天使之發(fā)事件的資料,這種東西,好像對環(huán)境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于克己聳聳肩,“誰知道呢?!辈恢罏槭裁?,噩夢中的陰森微笑又浮現(xiàn)在他腦海……于克己打了一個寒戰(zhàn)。
王平?jīng)]有注意到于克己的臉色, “如你所說,世間萬物都被一張看不見的網(wǎng)聯(lián)系在一起,我希望你是對的。如果是天使之發(fā)事件導致古埃及人拋棄一位神靈,我會邀請你做一個專項報告?!?/p>
“免了吧,”于克己搖搖頭,“我不喜歡拋頭露面,而且我答應過你,我的發(fā)現(xiàn)都屬于你?!?/p>
王平?jīng)]有再多說什么,他簡單地點點頭,然后站起身,“我該走了,保持聯(lián)系。”
于克己站起身和他握手告別,他真誠地說:“謝謝你,一路平安?!?/p>
王平用力握了一下于克己的手,“祝你好運。”然后匆匆離去。
于克己立即乘電梯回到了房間。他打開旅行箱,取出一個便攜式顯微鏡。按理說,于克己需要更專業(yè)的實驗設備,但他現(xiàn)在只有這個,聊勝于無。他迫不及待地取出樣本,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夾出一束纖維,放在玻璃板上進行了分離。
幾分鐘之后,于克己就做好了一個簡單的觀測樣本。他把樣本放到顯微鏡下,迫不及待地湊上去觀察。
在顯微鏡下,于克己看到了某些類似于曾經(jīng)在他們的計算機中出現(xiàn)的模擬結構。一些有規(guī)則的晶體格結構整齊地排列著,但是和自然環(huán)境中自發(fā)形成的礦物晶體不同,這種纖維中的晶體格的類型有多種,而且以某種規(guī)律性的方式結合在一起。在顯微鏡下顯現(xiàn)出不同的互相聯(lián)系的結構。凱庫勒夢境中的那條咬住自己尾巴的蛇終于咬住了自己的尾巴——這是一種硅基生命的模板。
硅基生命只出現(xiàn)在科幻電影和人們的想象之中,在某些科幻作品的洗腦之下,人們總是將智能機器人和硅基生命畫上等號。實際上,自發(fā)進化出的硅基生命和人類建造的雖然是以硅元素為基礎的機器人可能是兩碼事兒。誰也不知道真正的原發(fā)性硅基生命是什么結構,也難怪這些考古學家會認不出這些纖維是什么。不過換句話說,于克己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極少數(shù)能認出這種硅基原始生命的幾個人之一。
但是它們來錯了地方,地球并不是一個適合硅基生命生存的星球。于克己突然意識到,天使之發(fā)事件很可能比他想象的要更加頻繁,也許大多數(shù)天使之發(fā)都在大氣層中就揮發(fā)了,只有少數(shù)才會落到地球表面。這少數(shù)中的大多數(shù)又會落到海洋里,剩下的落在陸地上的幸運兒又有多少恰好落到有人群的地方,而且在揮發(fā)之前被人們所目擊到?
為什么埃及的這些天使之發(fā)可以保存數(shù)千年之久,而其他事件中的天使之發(fā)會在短短幾個小時甚至幾分鐘內就揮發(fā)不見?除非——不是所有的天使之發(fā)都是硅基纖維!仿佛一道閃電突然照亮于克己的腦海,是的,一定是這樣,沒有理由認為所有的天使之發(fā)都是硅基纖維,其他的天使之發(fā)很可能是其他形式的生命模板。地球的環(huán)境對它們更加嚴苛,當它們進入大氣層之后,可能立即就解體了,有少數(shù)幸運者能落到地面,但也很快就升華消失了,只有硅基纖維才能夠保存數(shù)千年之久。
天使之發(fā)可能是硫基纖維、砷基纖維和氨基纖維……當然,也可能是碳基纖維。
發(fā)生在澳大利亞的事件,會不會是碳基纖維?一陣寒意爬上了于克己的脊背。如果將一段基因丟到海水里,它很快就會分解,但碳基纖維會分解嗎?如果碳基纖維接觸了海水,它們會不會從休眠中蘇醒過來,然后……
于克己打開手提電腦,進入天使獵人社區(qū),皮特·瓊斯正好在線。
“皮特,我看到了你的信息,那些照片是誰拍的?”于克己迅速發(fā)了一條消息給皮特。
信息很快就回復了,“是我?!?/p>
于克己的心臟怦怦直跳,他緊接著繼續(xù)打字,“你有沒有注意過那些死在沙灘上的魚,它們有沒有發(fā)生什么異常變化?”
這一次的回復姍姍來遲,于克己等了一會兒,皮特發(fā)來一張照片。于克己立即點開,看到照片后,他不禁感到有些暈眩,噩夢成真了,照片上是一條似乎介于魚類和兩棲類之間的生物,它的魚鰭已經(jīng)變成了足以在陸地上爬行的爪子。
緊隨著照片而來的還有一條新的信息,“昆士蘭大學海洋研究站的史蒂文森教授認為這是因為環(huán)境污染造成的基因突變?!?/p>
如果真的是這樣就好了,于克己心里說。但他無法告訴皮特,一切都是他的推測,他沒有任何證據(jù)來證明發(fā)生在澳大利亞的事件是碳基纖維造成的,他甚至連碳基纖維到底是否存在都沒有確切的證據(jù)。
于克己回復道,“我希望你能保存一些變異魚的樣本,皮特?!奔词故返傥纳M行了基因檢查,也不會注意是否發(fā)生了外來基因改造的痕跡。
“好,樣本會寄給你,給我一個地址?!?/p>
于克己把北京的地址發(fā)給了皮特,他把纖維樣本仔細地收好,然后預定了第二天返回北京的機票。
第二天,于克己坐在候機廳里,翻看著一本描述埃及神話的畫冊。當他讀到埃及十災時,不禁愣住了。尼羅河水鮮血之災,緊隨其后的“青蛙”災,虱子災,蒼蠅災,畜疫災,皰瘡災……
天哪,于克己激動地想,這就是他要尋找的例子,澳大利亞發(fā)生的事情不是孤例!原來碳基纖維的天使之發(fā)事件很早之前就發(fā)生過了,而且就發(fā)生在于克己此時腳踩的這片古老的土地上。
碳基纖維落入了尼羅河水,河水變紅,魚類被纖維入侵變異,爬上陸地,這些看起來像“青蛙”的生物活了沒多久之后就紛紛死去。整個孟菲斯城都腐臭沖天,導致了虱子和蒼蠅的瘋狂繁殖,進而出現(xiàn)了大瘟疫……
而埃及十災發(fā)生的時間并不確定,也許前六個和天使之發(fā)相關的災難都發(fā)生在美尼斯第一王朝時代,所以美尼斯才下令消滅蜘蛛神。發(fā)生在五十個世紀之前的那場入侵遠比澳大利亞發(fā)生的事情要嚴重得多。出于恐懼,古埃及人將蜘蛛神從埃及眾神的行列中除名。
這時機場里的一陣騷動驚醒了他,人們紛紛涌向窗邊,驚呼聲此起彼伏。于克己心里一沉,他也向窗邊奔去,他費力地擠開人群,看到大片大片的雪花和蛛絲正從天空飄落,在烈日下閃爍著銀色的光芒。
“天降劫灰。”于克己的心沉了下去,他喃喃地說,“天降劫灰?!?/p>
候機大廳沸騰了,所有人都在歡呼,孩子們大叫著,“下雪了!下雪了!”
這是埃及炎熱的夏天,室外氣溫超過四十攝氏度。即使是最寒冷的冬天,開羅也不曾下過雪。不,這不是雪,于克己面色慘白,在一片歡聲笑語中,他無助地后退著,幾乎是逃離了落地窗。
這場“大雪”足足下了半個小時,事后于克己才知道,這場天使之發(fā)事件的范圍覆蓋了幾乎整個開羅市區(qū)。人們也漸漸意識到這不是雪,他們看清楚了從天而降的纖維,就像蛛絲和絲綢,歡呼聲漸漸停止了。人們無聲地望著這副詭異的情景,直到機場的緊急廣播響起,所有的航班都停止了起降。
在烈日下,落在地面上的纖維逐漸消失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當航班重新開啟時,于克己走出了航站樓,他和所有人都聞到了一股腥臭的味道。人們掩著口鼻快步走向擺渡車,于克己四處掃視著,可是所有的纖維都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于克己的心臟怦怦直跳,他意識到這一次的天使之發(fā)很可能是碳基纖維,這種腥臭味不是硫和氨的味道。
于克己在心里默默地計算著,天使之發(fā)事件相隔兩天發(fā)生在人員稠密的地方的概率是多少。如果他的推斷沒錯,這種事件正在加速發(fā)生。如果埃及十災真的是碳基纖維的天使之發(fā)引起的,那么,也許用不了多久,就會被驗證了。
同是劫灰過往客,塵沙聚會偶然成。
——南懷瑾《金剛經(jīng)一合理相分之第三十品偈頌》
十個小時之后,飛機降落在北京國際機場。
飛機剛降落,于克己就打開手機查看新聞,果然,關于開羅的天使之發(fā)的新聞已經(jīng)鋪天蓋地。下了飛機后,于克己立即給王平打了個電話,卻沒有打通。他搖搖頭,決定先回家再說。等出租車的時候,于克己看到了一條被他忽略的新聞,前一天飛往廣州的埃及航空墜毀在印度洋上空,原因不明,但是當時海域的漁船曾目擊到一場奇異的“絲綢雨”。
于克己面色煞白,他哆哆嗦嗦地繼續(xù)撥打著王平的電話,卻一直打不通。不,于克己絕望地放下手機,意識到另外一個事實,印度洋上空也發(fā)生了天使之發(fā)事件。也許就是這些天使之發(fā)導致了飛機的墜毀。
該死的,澳大利亞、埃及、印度洋……連續(xù)發(fā)生了三起天使之發(fā)事件,于克己的腦海中再次想起畫冊中描繪的埃及十災和那個該死的噩夢。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于克己飛快地掏出手機,卻失望地發(fā)現(xiàn)來電不是王平,而是一個陌生號碼。
他接了起來,一個渾厚的聲音用英語說:“是我,皮特·瓊斯,我在北京,我?guī)砹藰颖尽!?/p>
兩個小時后。
于克己本以為皮特是一個和他年齡差不多的人,但見面之后才發(fā)現(xiàn),皮特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人。
“我看到新聞了,”皮特一臉嚴肅,“天使之發(fā)事件正在加速發(fā)生,你都發(fā)現(xiàn)了些什么?”他從旅行箱里掏出一只密封的罐子,那里面裝著氮冷的樣本。
于克己掏出石匣里取得的樣本遞給皮特,他講述了這份樣本的來源,“給我這份樣本的朋友,在那架飛機上?!?/p>
“我很遺憾,”皮特同情地看著他,他接過古埃及的樣本,仔細觀察了一番,“這是天使之發(fā),我研究天使之發(fā)事件已經(jīng)快三十年了,這三十年里,我可收集到不少這種硅基纖維?!?/p>
“硅基纖維?”于克己驚奇地看著他,“你也這么認為?”
“什么?”
“天使之發(fā)有不同的類型……”
“當然,我早就注意到這一點了,”皮特說,“澳大利亞事件中的天使之發(fā)很可能是碳基纖維,只有碳基纖維才可能和地球本土的生物圈產生反應,你知道的,”他指指那只銀灰色的鐵罐,“這就是證據(jù),碳基纖維非常稀少,如果能通過這個樣本發(fā)現(xiàn)一些外來基因,這將是人類有史以來所記載的第一次碳基纖維入侵事件?!?/p>
“不,不是第一次,”于克己給他講述了埃及十災和他的推測,“所以,我認為,埃及十災的前六災是一次嚴重的碳基纖維事件?!?/p>
皮特沉思片刻,“你說得對,為什么我就沒有想到這些……”
“遲早有人會想到的,”于克己說,“但問題是,這些纖維是從哪里來的……”
“我有個想法,”皮特意味深長地看著于克己,“你知道費米悖論①嗎?”
“當然。”
“那么你認為為什么沒有外星人拜訪地球呢?”
“某種大過濾器阻止了它們……”猶豫了一下,于克己說,“距離?!?/p>
皮特卻搖搖頭,“如果有足夠的時間,距離不算什么。”
“你的意思是,這些纖維就是外星人?”
“不,”皮特再次搖搖頭,他提示到,“馮·諾依曼機②?!?/p>
于克己頓時恍然大悟,外星高級智慧體可能沒有來過地球,但是不代表外星文明制造的東西沒有來到過地球。馮·諾依曼都能想到的星際殖民形式,外星文明沒有理由會想不到。它們的確無法穿越億萬光年的距離來到地球,但它們也可以制造自己的馮·諾依曼機器。
“這些纖維,”皮特拿起試管,帶著一種敬畏的表情看著里面輕若無物的纖維細絲,“它們是外星文明制造的能夠自我復制的機器,人類一直在設想未來人類制造的馮·諾依曼機是什么樣子,但是大自然早就將最簡單有效的馮·諾依曼機呈現(xiàn)在人類面前了。外星文明精心制造了這些纖維,它們一旦遇到適合的環(huán)境,就會從休眠中復蘇,利用周圍的元素進行自我復制,如果遇到了高級生命,就進行入侵和改造。它們的本意也許是幫助本土生命進化,但是卻演變成了一場災難?!?/p>
“可是,”于克己依然覺得有些地方說不通,“我們不知道這些纖維在宇宙中是以什么形態(tài)進行航行的,但是它們同樣也要穿越非常遙遠的距離……它們到底是什么時候抵達地球的……”
“你還沒明白嗎?”皮特笑了笑,“地球誕生之時,宇宙本身已經(jīng)存在了上百億年了,在這期間,有無數(shù)的文明曾經(jīng)興起,在地球誕生之前,它們就發(fā)射了馮·諾依曼機,直到地球誕生之后,碳基纖維落進了原始湯里,它們在原始湯里完成了第一次自我復制。但是只有碳基的自我復制機器在地球上生存了下來,其他形式基礎的生命制造的自我復制機器都無法適應地球的環(huán)境而解體了。而我們——”他指指于克己和自己,“我們都是那一批天使之發(fā)的后裔?!?/p>
于克己皺起眉頭,早就有科學家認為地球生命可能起源于外太空,最初的生命物質很可能是被彗星在幾十億年前帶到了地球。但他從未往天使之發(fā)這件事情上想過。
“不僅如此,在過去的數(shù)十億年里,天使之發(fā)依然源源不斷地飄落到地球,也許在寒武紀時代,有更多的碳基纖維來到了地球?!?/p>
“寒武紀生命大爆發(fā)!①”
“沒錯,”皮特點點頭,“而且這種事情可能不止發(fā)生過一次,地球的生命史本身就是天使之發(fā)造就的?!?/p>
天哪,于克己抬起頭,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天花板,望向遙遠的過去和遙遠的星空。無數(shù)的種子就像蒲公英一樣被不同形式的文明拋灑進太空,它們可能已經(jīng)有數(shù)十億年的歷史,穿越了難以想象的黑暗空間,來到了地球。人類以為自己處于一個海洋中的孤島上,是黑暗森林中的一棵遠離其他樹木的小樹苗,但其他的島嶼上早就有“人”扔下了無數(shù)的漂流瓶,而且它們早就到達了我們的沙灘。
他仿佛看到漫天的安薩利蛛絲覆蓋了每一片大陸和海洋,海水變成血紅色。天上的鳥,地上的走獸,海里的魚,都開始在外星文明精心設計的馮諾依曼機的操縱下開始加速進化。
不,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于克己急速地思索著,他總覺得這不應該是真相的全部……
“我們必須做點兒什么?!庇诳思嚎粗ぬ亍き偹?,“我相信你也是這么想的,不然你也不會親自前來北京。”
皮特沉重地點點頭,他的手指輕叩著桌面,“這些年來,我見過太多天使獵人退出。我很高興見到一個跟我一樣固執(zhí)的同行。”
“而且我們抓住了獵物,”于克己指指桌面上的試管和那只銀灰色的罐子,“問題是,誰制造了它們?!?/p>
“你不相信是外星文明制造了它們?”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于克己擺擺手,“我是說,為什么都是纖維……”
“科技上的趨同進化,”皮特打斷他,“就像英國人和德國人不約而同發(fā)展出雷達,我相信在同一個宇宙中,許多文明的科技最終都會走向趨同效應?!?/p>
“我同意這一點,”于克己謹慎地說,“那么,讓我們來假設一下,碳基纖維來自碳基文明,硅基纖維來自硅基文明……”
“沒錯,”皮特點點頭,“沒有理由認為一個碳基文明會發(fā)射硅基纖維作為自己文明的馮·諾依曼機,文明都是自私的?!?/p>
“那么,深?;鹕娇谥車畹牧蚧镆部赡苁沁h古時期硫基纖維的后裔。但是就地球目前的環(huán)境來說,對當前地球生物圈會造成影響的可能只有碳基纖維?!?/p>
“同意?!?/p>
“很好,”于克己點點頭,“問題是,這種入侵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想想看,初代纖維在原始湯中開始了自我復制和演化,地球上出現(xiàn)了碳基生命,但是碳基纖維還在源源不斷地從外太空襲來:寒武紀生命大爆發(fā),單細胞生命到多細胞生命的跨越,性的產生……我姑且認為這些事件都是善意的入侵?!?/p>
“聽起來似乎并不是什么壞事?!?/p>
“不盡然,”于克己搖搖頭,“這些事件對宏觀的生物圈角度上來看可能是善意的,但是對于某些物種可能是毀滅性的?!?/p>
“這不難理解,如果這類纖維改造了一些物種,那么這些物種就獲得了更大的優(yōu)勢,它們的競爭對手會滅絕?!?/p>
“可是,問題在于,”于克己直視著皮特的眼睛,緩緩地說,“皮特,所有的碳基纖維來自于同一個文明嗎?”
皮特馬上就意識到了于克己想說什么,“不,來自不同文明的碳基纖維可能遠遠多于來自同一個文明的碳基纖維,更何況在數(shù)十億年的時間尺度上……”
“那么,來自不同文明的碳基纖維,就不一定會是‘善意的了,”于克己指出,“幾乎可以肯定,來自其他文明的碳基纖維一定是充滿惡意的競爭者,而且,這種競爭早已經(jīng)發(fā)生過了。”
“我的上帝,”皮特終于明白于克己在說什么了,他驚呼道,“生命大滅絕!”
于克己無言地點點頭,兩位天使獵人交換著沉重的目光。是的,生命大滅絕事件一直是地球生命史上困擾科學家們的難題之一??蒲腥藛T根據(jù)化石考證,地球至少發(fā)生過五次生物大滅絕和若干次小型的生物滅絕事件。其中,4.4億年前的奧陶紀大滅絕消滅了大約85%的物種;3.65億年前的泥盆紀大滅絕中,海洋生物遭遇了滅頂之災;2.5億年前的二疊紀末期,更是有超過96%的物種滅絕;2億年前的三疊紀晚期,有76%的海洋生物滅絕;而最廣為人知的則是發(fā)生在6500萬年前的白堊紀末期大滅絕,有80%的物種消失,其中就包括統(tǒng)治地球長達一億六千三百萬年之久的恐龍。
其中,發(fā)生在2.5億年前的第三次大滅絕最為兇險,它的持續(xù)時間僅僅六萬年,就消滅了超過96%的物種,地球差點兒就變成一顆荒蕪的星球。
關于這些滅絕的原因至今沒有定論,雖然有火山噴發(fā)說,隕石撞擊說,氣候改變說和大規(guī)模傳染病說等學說來解釋這五次大滅絕事件,但都無法得到廣泛的認同。而除了這五次規(guī)模比較大的滅絕事件之外,可確認的次級滅絕事件的數(shù)量更是高達十九次!而人類尚未發(fā)現(xiàn)的滅絕事件可能更多。
“距離初代纖維降臨地球已經(jīng)過去至少38億年了,再次出現(xiàn)初代纖維的概率微乎其微。所以,我們面臨的入侵一定是惡意的?!?/p>
“我們必須要讓更多的人知道這件事情,”皮特有些灰心喪氣,沒有人會相信他們的話,“可是,誰會相信我們呢?”
于克己掐滅了煙頭?!澳銊e忘了,皮特,我是一個異星生物學家,幸運的是,我們研究的主要方向就是構建其他星球可能出現(xiàn)的碳基生命模型?!彼钢秆b著樣品的罐子,“也許,我們很快就會有答案了?!?/p>
中國,北京,異星生物研究所。
當于克己帶著皮特將他們的推測向所長進行匯報之后,趙所長的反應并沒有讓于克己感到意外。
趙所長疑惑地看著于克己,“怎么?你轉行開始寫科幻小說了?雖然咱們干的事情是有那么一點兒科幻,但你未免也想得太多了吧?!?/p>
皮特有些尷尬地看著于克己,他雖然聽不懂這位趙所長在說什么,但他料想絕對不是什么好話。于克己面色自若地將那只銀灰色的罐子輕輕放在趙所長的桌子上,“趙所,如果你不相信,盡可以對這個樣本進行檢測,如果有外來基因的痕跡,相信你很快就可以發(fā)現(xiàn)的?!?/p>
“也可能是基因變異呢?”趙所長還是不太相信于克己說的一切。
“不,基因變異很容易分辨,但是外來基因一定非常明顯,我們已經(jīng)建立了二十多種可能存在的碳基生命模型,我相信很可能其中會有相似的結構?!彼又亓苏Z氣,“如果我的推測沒錯,這可能是第一次被人類收集到的來自外星的生命體,你難道不想驗證一下我們的理論模型嗎?趙所——”于克己懇切地說,“如果這是真的,咱們研究所將是第一個對外星生命進行研究的機構,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于克己的話觸動了趙所長,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這不僅意味著研究所的理論模型可能是正確的,而且很可能讓研究所名垂青史。
“如果我們的推測是真的,很可能我們正在面臨一場生命大滅絕。趙所長,我們有機會制止它,”于克己趁熱追擊,“即使是最輕微的滅絕事件,對食物鏈頂端的人類也可能是毀滅性的?!?/p>
“有這么嚴重?”趙所長瞪大了雙眼。
“這些惡意的碳基纖維很可能會導致一場瘟疫,想想天花、黑死病、埃博拉吧,甚至一場西班牙流感就殺死了五千萬人,”于克己說,“一場席卷全球的大瘟疫就足以造成人類滅絕……對于地球生命圈來說,人類真的不算什么?!?/p>
趙所長的表情凝重起來,但他依然很謹慎,“我可以讓人檢測這個罐子里的東西,但我還需要更多的證據(jù),此事非同小可,在拿出更有力的證據(jù)之前,這個消息需要絕對保密,我可不想讓研究所成為一個國際笑柄?!?/p>
“我想,”于克己嘆了口氣,“我們很快就能看到證據(jù)了?!?/p>
“等檢測結果出來再說吧?!壁w所長不置可否地說,“就讓我們等等新聞,如果你們說的是真的,我倒想看看尼羅河變紅的奇景?!?/p>
“那不會是什么賞心悅目的景色,相信我?!庇诳思鹤詈笳f。
于克己和皮特走出辦公室之后,皮特拍了拍于克己的肩膀,“你說服他了?”
“還沒有,我們中國人講究眼見為實,”于克己說,“不過,他答應利用研究所的設備檢測那個樣本了?!?/p>
皮特點點頭,但是又馬上搖搖頭,“于,我倒希望我們的推測都是錯誤的。我們還是做最壞的打算吧,你們中國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還沒有下雨就要……”
“未雨綢繆,”于克己說,“我突然想到一點,發(fā)生在澳大利亞和印度洋的事件與開羅的事件幾乎是同一時間發(fā)生的,那么我們幾乎可以認為它們一定是由同一個文明制造的碳基纖維?!?/p>
“沒錯?!逼ぬ芈晕⑺妓髁艘幌?,回答道,“這么說,開羅和印度洋的碳基纖維也不會造成太大的災難,畢竟在澳大利亞已經(jīng)發(fā)生過一次了。除了海水變紅和一些海洋生物發(fā)生了變異之外,似乎沒有更多威脅。”
“我擔心的是,澳大利亞發(fā)生的事件真的結束了嗎?”于克己卻沒有這么樂觀,“我們的推測是碳基纖維會改造魚類,加速魚類的進化,可是如果這個推測是錯誤的呢?”
“你需要休息一下,”皮特溫和地說,“于,你太緊張了,有時候緊張有助于我們思考,但過分的緊張會讓我們失去方向?!?/p>
于克己抬頭看向遠方,北京的高樓大廈在霧霾中若隱若現(xiàn),仿佛迷霧中的海市蜃樓,一群哨鴿穿透灰色的云層發(fā)出尖利的嘯聲。一切都顯得那么祥和與平靜。
“我要回澳大利亞,”皮特說,“如果澳大利亞的事情還沒有結束,我一定會發(fā)現(xiàn)一些端倪。于,你要記住,不管他們怎么看待我們的想法,你都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
于克己感激地點點頭,他們互相擁抱一下,就此分別。皮特乘坐第二天的航班離開了北京。皮特離開之后,于克己把自己關在家里,他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檢索著有史以來發(fā)生過的惡性瘟疫事件,但是卻沒有什么新發(fā)現(xiàn)。沒有任何證據(jù)表明,造成歷史上最慘痛瘟疫的天花、鼠疫、流感等病毒是來自地外的生命物質,但同樣也沒有什么證據(jù)來杜絕這種可能性。
那些碳基纖維并不是病毒,而是一種生命信息的載體。就像一串串最原始的DNA,它們可能會在精心設計的指令下為自己建造外殼,并且感染和入侵已經(jīng)存在的生命體。如果是這樣,人類應該如何對付這種潛在的威脅呢?
這些后來者已經(jīng)無法對地球生命圈造成大的威脅,畢竟地球生命圈已經(jīng)有了至少38億年的進化優(yōu)勢,但不代表人類不會受到影響。即使是對生物圈最微小的攪動,都可能放大傳遞到食物鏈的頂端。距離頂端越近的物種受到的影響越大,而居于食物鏈頂端的人類很可能會遭受滅頂之災。也許這種遍布宇宙的天使之發(fā)本身就是大過濾器的一種,其他星球上的智慧生命是否也是在發(fā)展出跨星系飛行的技術之前就被這種入侵的纖維所毀滅了呢?如果歷史上發(fā)生過的大滅絕事件再次出現(xiàn),人類能從那種恐怖的災難之中幸存下來嗎?難道,這才是宇宙的真實圖景?這些纖維難道是遠古的文明釋放出來專門清除其他行星智慧生命的生化武器?
想到這里,于克己不禁打了一個寒戰(zhàn),如果真的是這樣,這種看起來纖細脆弱的天使之發(fā)其實是遠古幽靈釋放的肆虐宇宙的惡魔,是來自蜘蛛神安薩利的詛咒,是天降的劫灰,遲早有一天它們會將人類扼殺在這顆藍色行星上,正如它們曾經(jīng)造成的恐怖災難。
當天晚上,于克己以為自己會做噩夢,但他什么都沒有夢到。第二天一大早,于克己就被電話吵醒了。
“于克己,”手機里傳來趙所長急促的聲音,“快看新聞!”
于克己翻身下床,打開電視,中央一臺正在播放早間新聞,畫面中的情景再熟悉不過了,他甚至在畫面中看到了開羅塔和四季酒店,畫面里的尼羅河變成了詭異的血紅色。主持人正在與新華社駐開羅的記者連線,現(xiàn)場有大批驚慌失措的民眾聚集。這時,新聞畫面切換回演播室,一個專家說:“這很可能是一種罕見的淡水紅藻引起的赤潮現(xiàn)象。這種情況多發(fā)生于近海沿岸,由于城市和工業(yè)廢水的無節(jié)制排放會導致海水的富營養(yǎng)化,進而導致赤潮藻爆發(fā)性增殖或高度聚集而引起的。但是淡水中很少會出現(xiàn)赤潮,但也不是沒有過記載,巧合的是,尼羅河在歷史上也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赤潮事件,這件事情被記載在了《圣經(jīng)》上,也就是我們耳熟能詳?shù)陌<笆疄摹?/p>
“你是對的,這不是巧合,”趙所長的聲音傳來,“請你立即來研究所,緊急會議?!?/p>
于克己走進會議室的時候,發(fā)現(xiàn)馬蹄形的會議桌周圍已經(jīng)坐了好幾個不同部門的高級研究員。
看見于克己走進會議室,趙所長將一份檔案遞給他,“檢測報告已經(jīng)出來了,是典型的基因嵌合現(xiàn)象?!?/p>
這個結果在于克己的意料之中,他接過檔案翻看著,“有沒有分離出外來基因?”
“有,”一個年輕的研究員回答了他,“我們針對變異部位進行了基因分析,已經(jīng)定位到了外來基因序列,正是這些外來基因導致了變異。”
“它們是怎么做到的?”于克己問。
“這個我們還不清楚,”研究員搖搖頭,“畢竟這種現(xiàn)象非常罕見,不,是從未遇到過。”
“能否定位到外來基因的來源?”于克己追問道。
幾個高級研究員們互相看了看,趙所長開口說道,“這種基因的結構和R-23模型非常接近,有大約30%的相似度,這已經(jīng)很高了,幾乎已經(jīng)能夠證明這種基因的確來自外太空。這個檢測結果是說服聯(lián)合國衛(wèi)生組織的最有力證據(jù)?!?/p>
又對上了,于克己點點頭,R-23模型是他們建立的一種理論上可能存在的碳基生命模型。
“具體細節(jié)就不在會議上說了,”趙所長表情凝重地繼續(xù)說道,“他們都已經(jīng)知道你的發(fā)現(xiàn)了,我已經(jīng)將這個事情上報,聯(lián)合國衛(wèi)生組織正在協(xié)調科學家前往埃及進行現(xiàn)場調查。如果你的預言沒有錯,可能很快就會有‘青蛙從河里蹦出來。好消息是,目前還未發(fā)現(xiàn)人群感染不明疾病,現(xiàn)場的專家分析,埃及十災中的皰瘡災和長子災是由‘青蛙、跳蚤和蒼蠅傳播的病毒或者細菌?!?/p>
“不必過于擔心,”于克己安慰道,“從歷史上的埃及十災事件來看,這只是一次小小的入侵。埃及十災后續(xù)的畜疫災、皰瘡災和長子災雖然都是這種東西引起的,但是在現(xiàn)代的防疫條件下,應該都可以避免?,F(xiàn)在最重要的是多收集樣本,如果世界上最頂尖的生物醫(yī)學團隊能重視起這件事情來,我相信以人類的智慧,一定會找到解決辦法?!?/p>
“很好,”趙所長點點頭,他目光炯炯地看著于克己,“這些話,你可以在更高級別的會議上給那些元首和總統(tǒng)們說。你沒聽錯,聯(lián)合國衛(wèi)生組織已經(jīng)邀請你和那位皮特先生做特別顧問。但是現(xiàn)在,他們需要研究所派出一位專家加入衛(wèi)生組織的特別調查組,你趕緊收拾一下行李吧?!?/p>
于克己點點頭,“我會的。”他沒有想到這么快就要重返埃及了,但這一次他感覺信心十足,希望之火在他胸口熊熊燃燒。他和皮特還有所有的天使獵人們終于不再是孤軍奮戰(zhàn)了。
趙所長清了清嗓子,說:“同志們,我們要正視困難,但也不能被困難打倒。從辯證主義的角度來看,事情總有正反面。這一次的災難是老天給我們的預警,如果不是于克己同志的努力,科學界可能還會對這一次的預警視而不見。畢竟,全世界可能只有我們在研究可能存在的異星生命模型,即使是其他人分析了變異的魚類,他們可能也根本不會往外太空來的威脅上面去想。這件事情上,我們要感謝于克己同志!”
會議室里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于克己的臉有點兒紅,他待掌聲平息之后,說:“如果碳基纖維的入侵是一種大過濾器,那么大滅絕遲早會再次到來。如果天使之發(fā)是外星文明釋放的生化武器,那么還會不會有其他更具有破壞力的武器正向地球襲來?答案是一定的!這件事情能讓科學家們更好地去構思這個宇宙真正的圖景,我們不是曠野中的獨苗,宇宙中到處都充滿了來自古老外星文明的敵意。所以,人類必須走向星空大海,不能把所有的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里面。蘇聯(lián)航天之父康斯坦丁·齊奧爾科夫斯基曾經(jīng)說過,地球是人類的搖籃,但是人類不能永遠生活在搖籃里!我相信這一次的事件會成為人類進軍宇宙的動力,人類必須走出這個搖籃,才能繼續(xù)在宇宙中生存下去!”
走出研究所大門的時候,于克己的電話響了,是皮特,他接了起來。
“于,”皮特在電話里說,“他們來找我了,昆士蘭大學海洋研究站的史蒂文森教授邀請我加入新組建的調查隊,我們準備重返卡爾巴里公園進行現(xiàn)場調查?!?/p>
“恭喜你,”于克己說,“我也要去埃及了?!?/p>
“謝謝你,于,”沉默了一下,皮特才說道,“如果不是你的發(fā)現(xiàn)……”
“不,這是所有堅持追尋真理的人的勝利,”于克己打斷他,“謝謝你,皮特。”
他掛了電話,步伐堅定地往前走去。于克己知道前面的路充滿了荊棘和坎坷,但光明正在驅散黑暗的愚昧,希望就在遠方。
作者備注:
1:上下埃及之戰(zhàn)和美尼斯石板是真實存在的,但下埃及的蜘蛛神安薩利信仰和在下埃及發(fā)現(xiàn)蜘蛛神廟是筆者為了行文需要進行的杜撰。古埃及文明依然有許多未解之謎,2015年秋季,筆者在盧克索卡爾納克神廟群參觀時,的確在一塊第一王朝期的石頭上看到過一個類似于蜘蛛的模糊形象,也許有一天考古學家們會真的發(fā)現(xiàn)某些曾經(jīng)被古埃及人遺忘的神靈。
2:埃及十災是取自《圣經(jīng)》傳說,筆者對其真實性不予置評。
3:文中關于天使之發(fā)的描述取自真實記載,但2010年至2020年之間發(fā)生的天使之發(fā)事件數(shù)量為行文需要進行的杜撰。天使之發(fā)引發(fā)的海洋生物變異也屬虛構,請讀者務必不要當真。天使之發(fā)之謎尚未解開,此文選取了一種比較浪漫的設想,但未必是最科學的,請讀者仔細分辨。
【責任編輯:遲 卉】
①第一王朝至第四王朝,古埃及人普遍信奉荷魯斯,同時荷魯斯有太陽神的稱號。第四王朝以后,埃及人的主神信仰逐漸變成太陽神拉。
②根據(jù)記載,蝎王很可能是美尼斯的前任國王,但不確定是不是美尼斯的父親,此處采用父子說法。
③下埃及,疆域為今日開羅以北直至地中海區(qū)域。
①埃及十災在真實的歷史上是否發(fā)生過依然存疑,但大多數(shù)考古學家認為十災的確發(fā)生過,時間大約是拉美西斯二世統(tǒng)治期間。但也有考古學家認為十災并未真實發(fā)生過,或者說并不是同時發(fā)生的。本文為了行文需要,將十災中的前六災發(fā)生的時間設定為第一王朝初期。
①開羅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在清理圖坦卡蒙面具的灰塵時操作不當,弄斷了面具的胡子。
①“費米悖論”隱含之意是,理論上講,人類能用100萬年的時間飛往銀河系各個星球,那么,外星人只要比人類早進化100萬年,現(xiàn)在就應該來到地球了。換言之,“費米悖論”表明了這樣的悖論:A.外星人是存在的——科學推論可以證明,外星人的進化要遠早于人類,他們應該已經(jīng)來到地球并存在于某處了。B.外星人是不存在的——迄今,人類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有關外星人存在的蛛絲馬跡。(取自維基百科)
②馮·諾依曼機:馮·諾依曼博士設想的能夠自我復制的機器,很可能是將來人類進行星際殖民的前驅手段。馮·諾依曼機可以自己采集材料和自我復制,并且以當前星球為基地繼續(xù)向深空進行擴散。
①在距今約5.3億年前一個被稱為寒武紀的地質歷史時期,地球上在2000多萬年時間內出現(xiàn)了突然涌現(xiàn)出各種各樣的動物,它們不約而同地迅速起源、立即出現(xiàn)。節(jié)肢、腕足、蠕形、海綿、脊索動物等等一系列與現(xiàn)代動物形態(tài)基本相同的動物在地球上來了個“集體亮相”,形成了多種門類動物同時存在的繁榮景象。(取自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