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玉琴
上海大學美術學院 上海 201900
色彩表達象征性的方式與靜物畫中的靜物主題緊密相關。高更選擇靜物主題的類型是獨特的,除了常見的蘋果、罐子之外,高更還采用當時流行的工業(yè)顏料進行繪畫,營造了高純度的色彩氛圍;平涂色彩的方式為高更的靜物畫營造了裝飾化的氛圍以及視覺上的純粹體驗。還有代表原始力量的毛利木雕、或自己創(chuàng)作的雕塑作品等。這些主題反復出現(xiàn)在了高更的靜物畫中,并且與色彩的表達緊密相連:在繪畫生涯的后期,采用了大量平涂與條狀色塊,在畫面中起到了奠定色調的作用。
高更獨特的色彩不同于西納克對自然色彩進行科學化分解的理論,由于個人的精神追求以及種種客觀原因,對被粗制濫造的工藝制品充斥著的藝術環(huán)境感到厭惡,決心追求更加原始的力量。從另一方面來看,不斷融合的文化環(huán)境為高更原始主義的形成帶來了精神和繪畫形式上的影響。比如1889年在法國巴黎舉辦的世界博覽會,為高更接觸到柬埔寨、日本和阿茲特克人的雕塑,以及馬克薩斯和毛利人的藝術提供了重要的契機。這些帶有原始性質的文化不僅僅喚起了高更來自童年以及血液深處的秘魯文化的共鳴,并且就此成為了高更畢生的精神追求。
另外,伴隨著藝術表達形式的推陳和出新,還有物質媒介——苯胺顏料的出現(xiàn),這類顏料的色彩鮮艷、明度較高,與高更所在的塔希提等熱帶島嶼風情高度融合,充分代表了熱帶風情下的原始意味。
在馬提尼克島和塔希提島的旅行中,高更寫道, “ 我總是不確定某種顏色,讓事情過于復雜,但在畫布上自然地畫上一抹紅和一抹藍是如此簡單 ”1。這段話表明了高更對原始以及非模仿性顏色的認知,這種精神內核表現(xiàn)在平面形式中,是對色彩進行平涂化的處理。
高更后來在塔希提的親身經歷讓他對顏色有了一種明確的感知,并且在1903年出版的《諾亞諾亞》一書中糾正了西納克關于印象派色彩的理論: “ 我將告訴你,有紅色的小點(綠色的互補色)的確散布在這片綠色中,盡管這可能會讓西納克不高興,但是我發(fā)誓,在所有的這片綠色中,人們會看到大片的藍色 ”2。在這里,藝術家結合自己的傳記(他的熱帶之旅)和現(xiàn)象學數據(物理存在的熱帶自然)斷言西納克的色彩理論,即主張 “ 藍色和綠色的和諧組合——‘條紋’而不是‘點’——比西納克的互補的‘紅色點’更能準確地代表西方色彩的體驗。在這幅 《景物與日本畫》(圖一)中,不難發(fā)現(xiàn)博覽會上關于熱帶地區(qū)文明的氛圍影響了他:右側的陶罐來源于秘魯,其本身的含義、陶罐本身黃褐的固有色,以及伴隨著環(huán)境變化的灰色、粉色色塊等,暗示了原始色彩的組合關系;桌布以及背景用飽含熱帶風情和工業(yè)化的顏色進行大面積的平涂。這些都更加凸顯了物體的裝飾化輪廓。如果將《景物與日本畫》這幅畫中插花的罐子、秘魯風格的頭型陶瓷罐用細碎的筆觸加以表達,那么這兩個客觀對象的象征意義就被弱化了,因為很明顯:左邊的花瓶(代表歐洲文明)、右邊的秘魯陶罐(代表原始文明)和中間的日本版畫(東方文明)構架出了傳統(tǒng)的三角形構圖3,代表著三種文化對高更來說所扮演的角色以及相互對抗、最終和諧的力量。這是一種象征性的并置,只有在平涂的色彩所營造出來的抽象、平面化的形式語言中,才能更好地扮演其象征的角色,將自然主義的吸引和干擾降到最小,在平涂后的抽象色彩中明確其意義。
圖1 《景物與日本畫》
1891年,高更在離開法國之前就創(chuàng)作了一些帶有歐洲、東方以及前哥倫布時期特色的陶罐仿制品。這些作品的力量來自于印象派對自然形狀的感知,并且致使高更開始思索客觀自然與藝術形式之間的關系。對物體本身顏色的提煉與個人主觀化的轉變就是連接現(xiàn)實與主觀的有效途徑。
這些雕塑作品通過高更個人化方式的融合,比如色彩的主觀化處理、造型的提煉等,作為形式語言的補充,被運用到靜物畫中,創(chuàng)造了更加復雜且神秘的意義。1889年開始,高更一生都在追尋一段藝術的心靈之旅,這段旅程將貫穿他的一生,直到他在馬克薩斯度過了人生中最后幾年。這些帶有原始含義的雕塑作品成為了高更的特殊靜物主題,被運用到靜物畫中,充滿了野蠻與原生的力量,這對高更來說是一種啟示。
畫面形象上,高更以大膽的單線平涂色,黑線勾邊,用線條來分割色彩,也就是說他放棄了傳統(tǒng)的光影與明暗,放棄了光源色對物體的影響,運用線條而不是運用體積感來處理畫面中事物的邊緣。在他的繪畫作品中,看不到相近的調和色所塑造的事物,而是純色的平涂、流暢的線條和樸實的顏色,使畫面形象具有強烈的視覺沖擊力和美妙的裝飾效果。高更在技法上采用色彩平涂,注重和諧而不強調對比,他的繪畫風格與印象主義迥然不同,強烈的輪廓線以及用主觀化色彩表現(xiàn)經過概括和簡化了的形體,都服從于幾何形圖案,從而取得音樂性、節(jié)奏感和裝飾效果。高更在平面中尋找出表現(xiàn)三維空間的特殊手法。他通過畫面的分割、色塊對比、物體的遮擋等關系,營造出一種多層次的空間視覺效果,而空間感就由此產生了。
在高更的繪畫風格中,可以明顯分為三類。高更早期繪畫是屬于印象派畫風的,印象派是以瞬間的印象做畫。繪畫只會著重考慮作品的總體效果,顧及不到枝節(jié)細部。以豪放的筆法做畫,而作品就缺乏修飾效果,是一種對筆法較草率的畫法。后來高更在巴黎認識了梵高,從梵高的身上認識到什么是 “ 別具一格 ” 。于是他開始嘗試突破印象派的繪畫手法,強調繪畫應抒發(fā)自己的感受。在高更的風格成熟時期,我們可以從他的畫作中看到許多條狀的色塊,這些條狀色塊簡潔明確,使畫面的色彩對比更為和諧。1885年,高更的作品《紫丁香》中,整幅畫中多處用了條狀色塊,高更用綠色的條狀色塊來表達前景中的葉子。背景和桌面也畫成了色塊,桌面是橘黃色和褐色的,背景是藍紫灰的,他用不同顏色調和成的淺色來畫桌面和襯布,使人的視線就被畫面中心的花束與花瓶給吸引住。整個畫面顯得暖色調很多,但中間的屋頂是綠色,這就壓住了畫面,大面積的冷色調和背景中的暖色調相互襯托,讓人的目光不自覺地放在了主體物花束上,在視覺上也會讓人看起來很舒服。
圖2 《紫丁香》
高更靜物畫中的色彩具有原始的力量,這種色彩組合的獨特意義不僅僅與時代相關,還與高更個人的精神選擇有關。高更在各種藝術形式的影響下,對色彩的使用進行了一系列主觀化處理,營造出了不真實的、具有裝飾感和象征意味的作品。同時,靜物主題的選擇也關乎色彩的主基調以及精神性。就像邁耶·夏皮羅在《作為個人物品的靜物畫:關于海德格爾與凡·高的札記(1968)》中類比梵高畫的靴子那樣表明了:靜物畫是藝術家個人的象征,靜物主題的選擇尤為重要。本文通過不同的角度,結合時代與藝術家個人的精神追求梳理,向讀者呈現(xiàn)了不一樣的解讀色彩的視角,他的繪畫風格、繪畫形式,都擺脫了精神上的束縛,貫穿著神秘、原始、象征、主觀的繪畫理念。他從原始藝術和傳統(tǒng)藝術中獲取靈感,無論是構圖還是色彩,都具有很強的裝飾性效果和神秘感。他那粗獷、有力的繪畫風格,以構思的大膽、線條的單純、純真凈美而又鮮明的色彩、具有很強裝飾性的構圖而觸動人們的心靈,追求對形態(tài)和色彩的極富主觀性的夸張,對后世藝術家產生了一定的影響,為各種原始藝術和象征藝術開拓了道路,指引了方向。
注釋:
1 Maika Pollack Odilon Redon, Paul Gauguin, and Primitivist Color [J]The Art Bulletin,2020
2 Maika Pollack Odilon Redon, Paul Gauguin, and Primitivist Color [J]The Art Bulletin,2020
3 Les natures mortes de Paul Gauguin: une production picturale méconnue Author(s): Béatrice Lovis.Source: Artibus et Historiae , 2009, Vol.30, No.59 (2009), pp.159-178 Published by: IRSA s.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