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啟明 郭雪萌
摘 要:當前國家大力推行PPP模式,但PPP模式是否真的有助于緩解地方政府財政軟約束問題?本文基于2008—2018年世界銀行數據和國家統計局數據,對PPP模式和財政軟約束的關系進行了研究,并進一步檢驗了財政分權、官員晉升激勵與財政透明度等因素對這一關系的作用效果。研究表明,地方政府采用PPP模式可以緩解財政軟約束狀況,政府與社會資本的有效合作可以抑制政府的過度投資沖動,從而“硬化”財政約束。進一步檢驗表明,官員晉升激勵強度越強,PPP模式對政府財政軟約束的抑制作用就越弱;政府財政透明度越高,PPP模式對政府財政軟約束的抑制作用就越強。要讓PPP模式真正地成為基礎設施建設領域供給側改革的抓手,還需進一步完善官員晉升評價機制,并推動各級政府的信息化和透明度。
關鍵詞:PPP模式;財政軟約束;財政分權;官員晉升激勵;財政透明度
中圖分類號:F8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176X(2021)05-0076-09
一、引 言
2008年,國家制定并大力推行“四萬億”經濟刺激計劃,地方政府響應國家政策,極力主張重大公共事業(yè)項目的建設工作,在此情況下,公共支出呈現出逐年上升的趨勢,但財政收入的增長速度有限,無法有效覆蓋項目建設的成本支出,在這種情況下,地方政府性債務的隱性風險在快速升級。
據審計署2013年針對我國36個地方政府本級政府性債務統計數據可知,其中有償還責任的債務率高于100%的為10個,將政府負有擔保責任的債務也考慮進去,有16個地區(qū)債務率超過100%。
收稿日期:2021-03-20
基金項目: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政府效能與地方政府選用PPP融資模式”(2019YJS070);國家自然科學基金資助項目“城市軌道交通PPP模式‘客流—價值流績效評價體系研究”(71973009)
作者簡介:
張啟明(1993-),男,遼寧大連人,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基礎設施投融資研究。E-mail:229958515@qq.com
郭雪萌(1966-),女,北京人,教授,博士,主要從事財務理論與方法研究。E-mail:xmguo@bjtu.edu.cn
地方政府為了促進財政收入的增加,制定了多項政策和措施,但依然不能有效改變當前財政困窘的艱難局面。王賀嘉[1]認為,在財政收支結構出現失衡的局勢下,地方政府并沒有非常有效的解決辦法,只能尋求中央政府的幫助,借助轉移支付的方式來保持財政收支之間的基本平衡,從而達到財政政策的基本目標,即所謂預算軟約束的一種經濟現象。Boadway和Tremblay[2]認為,由于預算軟約束行為的存在,使得地方政府性支出出現逐年上升的趨勢,導致財政支出膨脹局面的產生。迫于當前的嚴峻形勢,為了保持中國經濟的健康、可持續(xù)發(fā)展,應當采取怎樣的措施,全面控制預算軟約束行為,是中國當前經濟發(fā)展中的重要任務?;诖?,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報告對此作出了明確的指示,鼓勵社會資本的介入,讓其同政府形成長期合作關系共同推進城市基礎設施建設。接下來,政府頒布實施了大量法律、法規(guī)、規(guī)章等政策性文件,這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了PPP模式的快速推廣。那么,PPP模式真的可以改善政府財政狀況,限制政府超額財政支出么?
通過對以往文獻進行梳理,當前學者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定性層面。孫潔[3]認為,PPP模式可以起到加快融資速度,充分發(fā)揮政府財政部門的基本職能,彌補政府投資存在的弊端,促進公共物品質量的提升,有效提高資金的使用效率等作用。陳志敏等[4]指出,大力推進PPP模式的發(fā)展,可以充分利用閑置的社會資本,對人口老齡化能夠起到一定的減緩作用,也能夠使得政府資金支出壓力得到一定程度上的緩解,并且可以將這種投資機會給予那些有資質、運營效率高的私有企業(yè),這樣能夠更好地促進私有企業(yè)的快速發(fā)展,對建立完善的現代市場體系有著很大的幫助。余逢伯[5]認為,在當前新的經濟形勢下,充分發(fā)揮PPP模式的優(yōu)勢,可以推動更為完善的資金投入機制建設,形成多元化的投資局面,使得財政壓力進一步減小,這樣不僅有利于地方政府掌握項目建設情況,而且能夠取得全面平衡政府預算的功效。歐純智和賈康[6]認為,PPP模式有其存在的諸多優(yōu)勢,如有效平衡財政收支結構、倒逼無效投資、促使公共物品質量得以提高、對沖經濟下行、創(chuàng)新政府治理模式等。但也有學者提出與此相反的觀點。吉富星[7]指出,采用PPP模式,其效率水平存在一定的不確定性,如果不加以充分的考慮就會造成錯配、財政幻覺、風險隱匿等情形的產生,從某種意義上說,PPP模式的確可以延緩政府資金支出的壓力、降低風險產生的可能性,然而并不一定能夠減少政府的長期債務,同時對于政府支出責任是否減少也無法確定。李虹含[8]認為,采用PPP模式會帶來不同程度的財政風險和諸多問題出現,會影響到整個金融領域的安全,使得地方政府的財政收支失衡狀態(tài)進一步擴大,進一步加大國家的財政赤字,影響地方財政的可持續(xù)性并帶來巨大的債務風險。
上述研究表明,學界對于PPP模式如何影響地方政府財政狀況并沒有達成共識,而且大多集中在定性階段?;诖耍疚膮⒖缄愔居潞完愃枷糩9]的研究,借鑒BFI指數的基本思路,構建中國地方財政預算約束指數,利用實證方法探討PPP模式的使用與地方政府財政軟約束之間的關系,并將政府治理機制(財政分權、官員晉升激勵、財政透明度)納入分析框架,驗證政府治理機制對政府治理手段(PPP模式)與政府財政狀況(財政軟約束)作用關系的影響。
本文可能的貢獻有:(1)PPP模式作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要抓手,應具有遏制地方政府無效投資、分散風險、降低政府長期負債等功效,然而學術研究的證據較少,且多停留在寬泛的定性論述,缺乏深入的理論研究與定量分析。本文結合相關理論與PPP模式具體流程,對PPP模式與地方政府財政軟約束之間的關系進行了深入分析,為對地方政府財政軟約束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2)本文基于2008—2018年中國31個省(市、自治區(qū))的面板數據,結合財政分權、官員晉升激勵、財政透明度等政府治理機制分析了PPP模式與地方政府財政軟約束之間的關系,為政府采用PPP模式提供了依據,并對推進全面深化改革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有一定現實意義。
二、文獻評述與理論假設
(一)預算軟約束
“預算軟約束”(Soft Budget Constraint)一詞,由匈牙利的經濟學家科爾奈最先提出,他認為對于國有公司來說,雖然其最終目標是實現利益最大化,但是當其出現嚴重虧損時,國家會為其提供資金以幫助其渡過難關,不會袖手旁觀讓其倒閉。也正是這種國家保護行為,使得預算約束出現“軟化”現象,當一個國有公司瀕臨破產時,會寄希望于國家資助以起死回生。林毅夫和劉志強[10]認為,當國有公司發(fā)生虧損情形時,其不必擔心債務償還問題,當然也存在資源補償的情況,這便是所謂的預算軟約束行為,這種現象會影響到市場的有效性,無法在市場中形成最優(yōu)的資源配置結構。無論是對于一個組織,還是對于一個社會個體來說,若其得到的收益無法補償其支付的成本,在這種情況下,其利用自身以外的資助獲取生存的機會,就被稱之為所謂的預算軟約束。反過來說,任何一項經濟事項均在自有資源的約束范圍內進行,超出約束范圍則無法繼續(xù)生存,這就是預算硬約束。在財政聯邦主義興盛的背景下,預算軟約束的應用范圍逐漸擴大,并在財政分權理論中得到了良好的運用,主要考察政府預算的約束力,是不是可以有效地約束地方政府行為。那么,預算軟約束的核心發(fā)生了變化,原先將政府、國有公司二者作為分析的主要對象,現已經轉變?yōu)閲摇⒌胤秸?,我們也可以將其叫做新預算軟約束。在這種理論基礎上,若預算不能有效約束地方政府行為,或者約束力度不夠,或者地方政府通過制定相應的措施可以得到國家轉移支付的幫助,這便是所謂的政府預算軟約束。趙永亮和楊子暉[11]與鄭華[12]研究發(fā)現,預算無法對地方政府支出行為形成有效的制約,政府過度使用預算資金不能得到合理的控制,加之民主監(jiān)督機制不健全,政府行為無法受到社會的有效監(jiān)督,納稅人不清楚資金的實際使用情況,并不知道使用財政資金的真實目的,財政資金完全由地方政府全權控制,因而導致在現實社會中預算軟約束現象普遍存在。方紅生和張軍[13]提出,對于地方政府來說,不管是經濟學生命周期中的任何一個階段,其采取的財政政策均是以“擴張偏向型”為主,究其原因在于因中國式分權治理結構的長期存在,不同政府部門之間不能形成有效的預算約束互動。平新喬和白潔[14]通過研究發(fā)現,在中國預算軟約束存在兩種情況,一種是預算外無約束,另一種被稱為預算內軟約束。陳抗和顧清揚[15]認為,無論是從地方政府的制度外收入,還是預算外收入來看,均具有非常明顯的“攫取之手”特征,因地方政府無法形成良好的金融約束,從而造成地方預算軟約束現象非常嚴重。
鄭華[12]提出,對于任何一個轉軌經濟國家來說,要直接面對的問題就是地方預算軟約束現象。在中國,因財政分權化改革的全面實施,各級地方政府制定相應的應對策略,采用“自上而下”資源索取方式,使得預算約束無法對其形成有效的制約,最終造成地方政府對“土地財政”的依賴,使得地方政府背負非常沉重的隱性債務。我們應該清晰地認識到,由于財政預算軟約束現象的存在,地方政府支出數目巨大并呈現逐漸遞增的趨勢,而且在此過程中通常會存在大量的過度舉債行為。伏潤民等[16]對中國地方政府性債務規(guī)模進行過詳細的研究,發(fā)現債務規(guī)模長期以來一直處于較高水平,這對區(qū)域經濟的快速、健康發(fā)展造成非常不利的影響。
(二)PPP模式與預算軟約束
最近幾年來,中國的經濟增長速度有所減慢,這對地方財政收入會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在“三期疊加”國內經濟形勢下,中國當前的重大任務依然是惠民生、穩(wěn)增長、調結構,這樣就會不斷增加財政支出,而財政收入增長緩慢,二者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明顯,特別是對地方政府財政壓力體現得尤為明顯,在城市基礎設施建設方面,只依靠財政投資已無法完全符合城市化進程的發(fā)展要求,需要社會資本的介入,共同加快城市化發(fā)展的進程。
李秀輝和張世英[17]認為,對于公共基礎設施來說,其具有顯著的公益性特征,更加注重獲取社會效益,且往往前期資金投入數額龐大,只是憑借運營收益無法快速彌補其成本支出。這樣的話,可以考慮運用市場機制的優(yōu)勢,引入私有資本,允許并鼓勵社會資本直接參與進來,這不僅能夠為項目建設帶來充足的資金,而且能夠充分發(fā)揮私有資本的優(yōu)勢,提高資金使用效率。所以,PPP模式將成為中國城市基礎設施建設的最優(yōu)選擇,既解決了政府投資有限的問題,同時在政府的主導下又發(fā)揮了市場機制的優(yōu)勢。從流程上來看,采用PPP模式的項目通常需要經歷項目準備、項目招標、項目實施和合同終結四個階段。由于PPP模式的復雜、專業(yè)程度較高,在項目準備這一階段,需要由當地政府牽頭組織,由土地、財政、規(guī)劃等多個相關部門參與共同建立領導小組,同時還要編制相應的項目實施規(guī)劃。在當地政府統一領導下,由多個不同部門共同參與進來,不僅可以形成良好的分工協作,還能夠充分發(fā)揮私人部門的獨特優(yōu)勢,從而提高項目建設效率,提升工程項目的質量,進而使得項目管理績效得到有效提升。而預算資金使用效率與管理績效的雙重提高,將會改善預算軟約束現象。
相比傳統的建設方式,在PPP項目的準備階段,需要進行物有所值評價以及財政承受能力評價,這主要要看建設項目的融資渠道,以及政府資金的充足性,同時還要對傳統模式作出衡量,權衡PPP模式的最優(yōu)性,另外應考慮建設項目的適用性。在這個過程中相關機構會進行較為嚴謹的財務分析,建立財務模型。這將避免許多脫離當地實際經濟發(fā)展水平的項目在落成后并不能帶來持續(xù)的后續(xù)收益,導致收不抵支、資金鏈斷裂,之前舉借的債務轉化為地方政府債務的現象。余逢伯[5]認為,這樣不僅有利于地方政府掌握項目建設情況,而且能夠取得全面平衡政府預算的功效,大幅增強其投融資能力。項目與地方經濟發(fā)展相匹配,財政支出與財政收入相匹配,能夠改善投資質量與績效,有利于經濟結構轉型調整,從而改善預算軟約束現象?;诖耍P者提出如下假設:
H1:地方政府采用PPP模式可以減弱地方財政軟約束行為。
(三)財政分權、官員晉升激勵與財政透明度
BFIi,t=β0+β1TIi,t+∑βkXi,t+εi,t(1)
其中,BFIi,t表示i省份第t年份的財政軟約束指數;TIi,t表示PPP項目投資額;Xi,t為一系列控制變量,包含金融資源(FIN),信息監(jiān)督(NET)、地方投資沖動(INVR)、地區(qū)城鎮(zhèn)化水平(URBR)、工業(yè)化(INDR)、地區(qū)市場化程度(RMI);β0為常數項,β1、β2,…,βk為系數;εi,t為隨機擾動項。
為了檢驗H2、H3和H4,在模型(1)的基礎上,將樣本分為高財政分權組與低財政分權組、強晉升激勵組與弱晉升激勵組、高財政透明度組與低財政透明度組進行了分組檢驗。
(二)變量選取
1.被解釋變量
財政軟約束:用財政軟約束指數(BFI)來衡量。對于財政軟約束指數的設定,主要依據是財政擴張指數,這是Blanchard[21]于1993年構建的。在剔除經濟波動影響的前提下,考慮了能夠影響公共部門凈財富的重要因素,對地方政府的財政凈赤字作出科學合理的測度,從而對財政預算軟約束水平進行近似衡量。針對BFI而言,主要存在以下幾個特征:一是此方法使用起來較為方便,不改變財政預算收入與支出之間的相對關系;二是利息償還因素也不在考慮范圍內,這可以減少因通貨膨脹帶來的偏差;三是由經濟周期波動帶來的影響也會被剔除掉。
無論是財政收入,還是財政支出,均與經濟增長呈現出一定的相關關系,若經濟增長率保持不變,那么財政赤字率也會處于較為穩(wěn)定的水平;通過相應的周期調整后,如果財政赤字率超出合理值,就表示地方政府進行了過多的財政支出,使得預算軟約束情況變得更加嚴重。本文構建的測度模型如下:
Expendt=α0+α1Trend1+α2Trend2+α3Growtht+εt(2)
ExpendtGrowtht-1=0+1Trend1+2Trend2+3Growtht-1+t(3)
BFI=[Expendt(Growtht-1)-Revenuet]-(Expendt-1-Revenuet-1)(4)
其中,Expendt為地方政府當年支出與地方當年GDP之比;Growtht為地方當年GDP增長率;Revenuet為地方政府當年財政收入與地方當年GDP之比;納入了2008—2013年和2014—2018年兩個階段的時間趨勢項Trendi,剔除由于經濟周期波動而帶來的相關影響。
2.解釋變量
PPP項目投資額(TI):本文采用31個省份每年基礎設施領域投資額取自然對數,作為地方政府PPP模式變量;財政分權:財政分權分為支出分權(FD_e)與收入分權(FD_r),為盡可能控制經濟增長波動與經濟規(guī)模對財政分權的影響,用地方財政支出占比乘以縮減指數(1-GDPiGDPN)作為支出分權的指標參數,選取地方財政收入占比乘以縮減指數(1-GDPiGDPN)作為收入分權的指標參數。其中,GDPi為i省份生產總值,GDPN為國內生產總值。在此基礎上,本文將財政分權指標參數從小到大排列,取上二分位數為高財政分權組,取下二分位數為低財政分權組;財政透明度(TRANP):本文采用《中國財政透明度報告》中的財政透明度指數作為衡量財政透明度的指標參數。將財政透明度指數從小到大進行排列,取上二分位數為高財政透明度組,下二分位數為低財政透明度組;官員晉升激勵(PROM):從現有關于官員晉升激勵的研究成果來說,目前學術界在指標量化上的觀點還存在一定的分歧,沒有形成一致的看法。傅勇和張晏[22]以中國不同省份的外企為研究對象,認為其相對實際稅率可以作為PROM的權衡指標。陳菁和李建發(fā)[23]認為,對PROM進行衡量的有效指標,一個是失業(yè)率,另外一個就是財政盈余。盧盛峰等[24]在衡量PROM時,主要考慮了官員相對年齡指標,并認為任期也是其中較為有效的衡量指標。朱英姿和許丹[25]與蒲丹琳和王善平[26]對不同區(qū)域的GDP增長率進行詳細研究,認為其能夠有效衡量PROM。趙為民和李光龍[27]也認為,地方政府官員的行為會受到晉升激勵機制的影響,一方面從政治層面考慮,另一方面應考慮經濟層面的因素,在利益的驅使下,在任官員會想方設法提高當地的GDP增長率?;诖耍疚囊灾袊煌》莸腉DP增速作為官員晉升激勵(PROM)的實際衡量指標,將各省份年度GDP增速從小到大進行排列,取上二分位數為強晉升激勵組,取下二分位數為弱晉升激勵組。
3.控制變量
金融資源(FIN):以各省份每年全部金融機構貸款總額占GDP的比重來衡量;地方投資沖動(INVI):以各省份每年交通、水利等領域投資額之和與GDP之比來衡量;信息監(jiān)督(NET):有效的信息監(jiān)督機制,會使委托—代理關系中不同層級間的結構發(fā)生相應的變化,且能夠在很大程度上制約地方政府的行為,在本文中,參考狄金華[28]的研究成果,采用地方互聯網普及率指標對其進行衡量;地區(qū)城鎮(zhèn)化水平(URBR):在本文中,采用年末地方城鎮(zhèn)人口占比指標對其進行衡量;工業(yè)化(INDR):根據付敏杰等[29]的研究成果,在“當期生產性投資—基礎設施財政支出—生產擴張—財政收入增長—加大生產性投資”循環(huán)體系的穩(wěn)定運行下,中國的工業(yè)化進程發(fā)展迅速,但期間也伴隨著工業(yè)稅基增速逐漸趨緩,地方財政收入的增長空間收窄,同時政府資金支出剛性增加,造成地方政府債務風險增大。在本文中,采用第二產業(yè)增加值占地區(qū)GDP的百分比指標對其進行衡量;地區(qū)市場化程度(RMI):本文采用樊綱等[30]與王小魯等[31]編制的市場化指數來衡量,并采取年內標準化的方法進行數據處理。
(三)數據來源及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1.數據來源
在本文中,以中國31個省份為研究對象,主要選取了2008—2018年的平衡面板數據。財政軟約束指數、財政分權、官員晉升激勵的數據來源于中國國家統計局分省數據;控制變量數據來自王小魯等[31]編制的《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樊綱等[30]編制的《中國市場化指數》以及《中國金融統計年鑒》;PPP項目投資額數據來自世界銀行PPI數據庫;財政透明度數據來自鄧淑蓮等[32]編制的《中國財政透明度報告》。
2.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表1顯示了本文所選樣本各個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從表1可以看到,財政軟約束指數(BFI)最小值為-0.0218,最大值為0.0545,說明中國各地區(qū)財政狀況存在較大差異。PPP項目投資額(IT)的自然對數最小值為-2.0463,最大值為6.2076,說明中國各地區(qū)采用PPP模式的程度同樣存在較大差異。此外,由于樣本數據的標準差均在合理范圍內,說明樣本中各變量的波動性不大,適合進一步分析。
四、檢驗結果及分析
(一)主檢驗結果
表2列示了主檢驗的結果。
表2中,列(1)顯示PPP項目投資額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對財政軟約束產生負影響,說明PPP項目投資額的提高可以緩解地方政府財政軟約束現象,制度化、規(guī)范化的投融資模式在總體上可以對政府的過度支出傾向產生遏制作用,H1得到驗證。列(2)—列(5)分別以政府財政支出分權和政府財政收入分權高低對樣本進行了分組,檢驗結果表明,無論支出分權低還是高,PPP模式對財政軟約束的影響都不顯著;而無論收入分權低還是高,PPP模式與財政軟約束的相關性以及相關系數都基本相同。說明財政分權程度無法對PPP模式與財政軟約束之間的作用產生影響,H2無法得到驗證。列(6)和列(7)是以官員晉升激勵強度對樣本進行分組,當官員晉升激勵弱時,PPP模式與財政軟約束在5%的水平上顯著相關,相關系數為-0.0025;當官員晉升激勵強度強時,PPP模式與財政軟約束不相關。這表明,官員晉升激勵強度會降低PPP模式對地方政府財政過度支出行為的制約效果。由此,H3得到驗證。列(8)和列(9)是以政府的財政透明度高低對樣本進行了分組,以驗證制度環(huán)境在PPP模式與政府財政軟約束之間起到的調節(jié)作用。結果表明,當政府的財政透明度較低時,PPP模式對財政軟約束的緩解作用不再明顯,且回歸系數為-0.0004,遠小于-0.0021,表明政府的財政透明度低會降低PPP模式對政府過度支出傾向的制約作用;當政府的財政透明度較高時,PPP項目投資額與財政軟約束在5%的水平上為顯著負相關關系,且回歸系數為-0.0021,H4得到驗證。
(二)穩(wěn)健性檢驗
考慮到PPP模式與地方政府財政軟約束之間可能存在內生性問題,本文采取滯后一期的解釋變量(TIt-1)來進行實證分析,PPP項目投資額與財政軟約束負相關且在5%的水平上顯著。對樣本按照財政分權、財政透明度、官員晉升激勵進行分組后發(fā)現,財政分權對于PPP模式與財政軟約束的作用效果依然不明顯;財政透明度高將會促進PPP模式對財政軟約束狀況的緩解作用;官員晉升激勵強將會削弱PPP模式對政府財政過度支出行為的約束作用,與主檢驗結論保持一致,結果穩(wěn)健;借鑒陳志勇和陳思霞[9]的方法,以公式(5)的方式對財政擴張指數進行計算,重新測度中國31個省份的財政軟約束狀況:
BFI=Expendt-Revenuet-(Expendt-1-Revenuet-1)(5)
帶入原模型,PPP項目投資額與財政軟約束負相關且在5%的水平上顯著。對樣本按照財政分權、財政透明度、官員晉升激勵進行分組后發(fā)現,財政透明度高將會促進PPP模式對財政軟約束狀況的緩解作用;官員晉升激勵弱將會增強PPP模式對政府財政過度支出行為的約束作用,與主檢驗結論相同,結果穩(wěn)健(以上穩(wěn)健性檢驗限于篇幅未列示,作者備索)。
五、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一)研究結論
本文以2008—2018年的平衡面板數據為樣本,對基礎設施投融資模式(PPP模式)、政府治理機制(財政分權、官員晉升激勵、財政透明度)和地方政府財政狀況(財政軟約束)作出詳細的闡述和剖析,充分運用相關理論,分析三者之間存在怎樣的相關關系。得出如下結論:地方政府采用PPP模式確實可以緩解財政軟約束狀況,這為PPP模式在中國的進一步實施提供了依據。進一步將數據按照財政分權程度、官員晉升激勵強度、財政透明度進行分組,對原模型進行了檢驗,結果表明:官員晉升激勵強度越強,PPP模式對政府財政軟約束的抑制作用就越弱;政府財政透明度越高,PPP模式對政府財政軟約束的抑制作用就越強。
(二)政策建議
為更好地發(fā)揮PPP模式在地方經濟社會現代化進程中的作用,深化基礎設施領域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提升公共物品供給效率,減少無效投資,切實有效地調動民間資本,緩解財政支出壓力,本文結合上述研究結論提出如下政策建議:
首先,建立健全相關法律體系,提高地方政府的財政透明度,明確不同部門應承擔的責任。只有具備完善的法律體系作為保障,才能促進財政透明度的提高。積極推進政府會計相關改革,推進建立政府財務報告制度,不斷完善報告體系,如可以增加政府擔保等方面的披露,使得財政透明度不斷提高,確保財務信息的完整性、真實性和有效性。
其次,在中國城鎮(zhèn)化進程不斷加快的前提下,基礎設施的財政投資行為有其值得肯定的一面,然而從投資性支出角度來說,必須要保持合理的增速。并且應繼續(xù)加快制度改革進程,在官員晉升考核機制建設方面,應對其中不合理的部分進行適當的修訂,嚴厲打擊主張“唯GDP論”的地方官員。應將科學發(fā)展作為未來的發(fā)展目標,重視關乎國計民生項目的建設工作,從而使得PPP模式擁有更加優(yōu)越的發(fā)展環(huán)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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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于振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