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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6-06 09:39◎張
短篇小說 2021年7期
關(guān)鍵詞:小保姆

◎張 子

1

春天總是來得很遲,好像黎明時墻角花卉的矮影。老王的來電像這片矮影占據(jù)了我心頭一小塊陰影面積,似乎要不斷擴大。他說:“老賀,我被舉報了,你一定要幫我!”電話那頭的焦躁不言而喻,他似乎頂著烈日,脖間套著僵硬的編繩。沒有任何意義,多少年都是如此。我放下電話,坐在沙發(fā)上,呆望著對面的影視墻。兩三秒后,墻上映著一個身影,輕盈而曼妙。她是小保姆,她沖我微笑了一下,這種微笑是致命的。我也沖她微笑。這種微笑洇浸著酡紅色罌粟般的胭脂和米黃色奶油般的日光。

昨天醫(yī)院給我妻子珊打來電話說需要做一個全方位的護理。我要說我很高興,我有了二胎兒子。很多人都夸贊我寶刀不老,我也自認為雄心不已。妻子珊把這看成上天的恩賜。他們倆要在醫(yī)院待上一天,晚上我去接。所以,所以這個偌大的房子只剩下我們倆——我與小保姆。也就是在我妻子與孩子被我送到醫(yī)院回來大約一小時,我接到老王的電話開始呆坐。她在拖地,她的笑很甜美。自從小保姆來到我們家,她對我的笑與對妻子的笑是不同的,我是這樣認為的。當(dāng)然這種認為比微笑的本身更致命。我要說些什么呢,我要說的是在她微笑后轉(zhuǎn)身背對我的時候,我的淫念促使我站起來從她的身后抱住了她。與此同時,我的整個頭顱扭到了她的面前。說實話,我敢發(fā)誓,這時候我的大腦是清醒的。

她的身體在顫抖,是生理的本能,還是由于震怒,當(dāng)時我不知道。她的雙手用力,她的腦袋努力撇向一邊,我以為她是害羞的緣故,像她這個年齡應(yīng)該知道害羞的。她二十多歲的樣子,已經(jīng)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了。前一段時間我還給她開玩笑說為何要結(jié)那么早的婚。她沒有回答,只是微笑,也正是今天這種微笑。

她掙脫了我,與其說掙脫,不如說我看到了她的憤怒,主動撒手了。她的臉龐漲得通紅,眼睛里蓄滿了淚水。我想道歉,哪知我說我是正人君子,做事光明磊落,你不同意我不會勉強的。這時候,她的淚水下來了。電視開著,是個年輕人的歡快節(jié)目。我想安慰她,我向前走了一小步,又退回來了。因為此時她抱著胸部,眼睛里充滿的是憎恨,這令我膽怯。她見我沒有再向前的意思,便轉(zhuǎn)身進了她的房間。我想她應(yīng)該是大哭一場的,哪知很快,她走出來了,手中多了一個拉桿箱。我這才明白。我向她道歉,并且保證以后絕不犯這樣的錯誤。她說有用嗎,你們都是這樣的人!她說這話的時候,一綹長發(fā)飄到了她的臉上,她的眼睛微瞇了一下,用這樣的方式來審視我,我知道是什么意思。我沒有阻攔,我說我要多付給她一些錢。她說還是交到公司吧。

她沒有回頭,走出屋門的時候,我站在玄關(guān)想與她告別,但是我的手與腳無從安放,這是我的家,我卻像一個外人。她做著該做的事情,沒有看我一眼。她的手腳輕盈,她來的時候也是如此,怕驚擾了我的孩子。她現(xiàn)在完全不必要,甚至應(yīng)該將屋門狠命地甩一下,能將這座高層震得“咚咚”響。

我想抽支煙,我抽了。我坐在沙發(fā)上,煙灰落在地板上,我沒有在意,這在以前是難以想象的。我在想著她的微笑與憎恨。我該做些什么,我首先應(yīng)該給公司打個電話,我打了。經(jīng)理說一聽到我的聲音便知道我是誰了。她稱呼我是教授。是的,我是教授。我在大學(xué)工作,剛過不惑之年就被省市評為中青年專家了??烧l承想,未到盛時卻面臨衰落,也許這就是人生。我被任命為后勤校長。后來老王說這是他的主意,再后來他后悔當(dāng)初這個決定。轉(zhuǎn)眼到了知天命的年齡,還能有多少作為。我說起小保姆,她便有的話說了。她說本來就不應(yīng)該讓她來的,一個農(nóng)村女人!她說農(nóng)村女人的時候,我覺得有些貶義的意思。她說她不像個女人,還算個女孩子,不過她有孩子了。她問我在聽嗎?我說在。她說她沒有文化,崇拜有身份的人,像您這樣的。我接過了她的話,我說我哪里是有身份的人,只是一個老師。她不同意了,她說老師也分三六九等,您是老師中的老師。我有些愕然了。

她——經(jīng)理說了很多。似乎都是對她的否定,我說沒有那么嚴重,只是一些小習(xí)慣不太好。她問是什么習(xí)慣,是不是偷錢,偷東西?她說“偷”這個字眼的時候,顯然用了停頓與重音,聽起來特別刺耳。她說這就更好了,我問什么意思,她似乎感覺說漏了嘴,不再提這事,之后,便是道歉的話。我的腦海有些空白,我只是聽她在說,她最后說一個小時后會派一個 “金牌保姆”來我家,我說晚上吧。經(jīng)理說行。隨后,我們都掛了電話。

等掛了電話的時候,我猛然意識到我應(yīng)該給經(jīng)理解釋一下,小保姆的離開與 “偷”這個字眼無關(guān)??墒牵瑢Ψ娇偸钦季€。一連六個都是如此。

我又抽了一支煙,以前我從不抽煙。我癱倒在沙發(fā)上,煙霧彌漫整個客廳。我走進小保姆的臥室。這是她來的時候,我妻子吩咐要給她設(shè)置一個房間的。當(dāng)時,她高興得不得了,如果沒有我在場她肯定要跳起來。她說從小到大都沒有屬于她一個人的房間,她倒想當(dāng)我們的兒女了。我當(dāng)時笑著說那可不行,我們才剛五十露頭?,F(xiàn)在,我的臉龐泛起紅來,我感覺那種紅在蔓延。我想尋到她有沒有遺留的東西,我很失望。

有人敲門,我頓時歡喜起來,她一定反悔了,或者回來討要薪水。不是,是一個年輕大學(xué)生,他說出了自己的身份。這不容懷疑,戴著金絲白邊眼鏡,說話也很文雅,像我的那些學(xué)生。見到他們,我心里總是舒坦,無數(shù)個細胞在跳動。他們也很尊敬我。

他喚我老師,我點點頭。他說是農(nóng)村來的,上大學(xué),在假期里給公司做推銷員。隨后,他拿出公司的產(chǎn)品,介紹了該沐浴露原材料、功能與特效等。我沒有猶豫從兜里掏出一張鈔票,他說謝謝,給了我兩盒。實際上,他完全不必要說那么多,因為就憑他的身份我是要購買的。我回到沙發(fā)上,下意識地將沐浴露盒子打開,猛然覺得不對,將眼鏡戴上了。我有些花眼。盒子放在眼前,“沐浴”二字竟然都成了“兩點水”。我搖搖頭,這產(chǎn)品自然不能用。我將他們?nèi)拥嚼?。這不是他的錯,我認為是公司的問題。我又抽了一支煙。我不常抽煙,上半年參加一個喜宴,朋友說什么也要讓我將這盒煙帶走,無奈,我將其放在抽屜里,今天算派上用場了,一用便是三支。

小保姆的手機平躺在茶幾上,這款手機是珊給她買的,小保姆很喜歡。這是剛才我去她的臥室發(fā)現(xiàn)的。它工工整整待在床頭柜上,現(xiàn)在它望著我。我給妻子珊打去了電話,我說小保姆走了。妻子問怎么了。我說我發(fā)現(xiàn)了她私下里翻動櫥柜拿走了幾百元,我說得理直氣壯,自己都有點兒害怕。妻子珊說她不相信,她不是那樣的女孩。我說不,是個女人,小女人而已。珊還強調(diào)是女孩。她說她一直把她當(dāng)作女兒看待。我的頭有點發(fā)蒙。珊說要給她打電話。我迅速地將小保姆的手機設(shè)置為關(guān)機模式。很快,珊打來電話說她的手機關(guān)機了。我說她走得理直氣壯,一定心虛,將房門震得整座樓在搖晃。珊還是不相信,我說不礙事的,公司那里晚上便派來一位保姆。珊哀嘆一聲,說也只好這樣了。珊又說到晚上的時候?qū)⑴畠含u接回來,我答應(yīng)一聲。

接下來的時間,我的心情好得多了,便到了書房,我閱讀了《孟子》與《論語》。時針又轉(zhuǎn)過一大格,我覺得應(yīng)該吃點兒什么,同時,我還想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我關(guān)上房門,我想起來小保姆沒有鑰匙,當(dāng)初珊打算給她一把鑰匙,我沒有贊成,看樣子我是正確的。我暗自慶幸,出了電梯,我走到了垃圾箱,將小保姆的手機扔在一個明眼處,它很快就會屬于別人。我快步離開這里,開車走了。

2

我給老王打去了電話,我是開著車打的。汽車有些偏離行道,好在我能及時規(guī)整。老王說老李是罪魁禍?zhǔn)?。我說,老李?不可能吧!他說這是真的。我問是什么罪名?老王說還能是什么罪名。我們不言而喻。老王是我們大學(xué)校長。身高五尺,矮墩墩的,腿肚子周長足有五十厘米,頸骨多節(jié)突出,寬肩膀,棕色的圓臉上有麻疹留下的瘢痕,下巴方方的,嘴唇?jīng)]有任何曲線,牙齒很白,眼睛表情冷峻,似乎擇人而噬,俗稱蛇眼,額頭滿是橫紋,但其間還有些顯著的凹凸,頭發(fā)黑中帶灰,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背后開玩笑說那是狼毫,他鼻尖肥大,上面長著個青筋盤繞的肉瘤,一般人不無理由地說那里面裝滿了鬼點子。臉上的青筋綻出足以顯示他的蠻橫、狡猾而又荒淫無度。他整日盤算著,他兼有老虎和巨蟒的本領(lǐng),他會蹲在那里,長時間窺伺著獵物,然后撲上去,張開嗜血的大口,然后安安靜靜地躺下,冷酷而不動于色,徐徐消化掉口里的東西。然后,閉上眸子,思維在飛揚,也似乎在琢磨下一輪的獵物。

“活該你當(dāng)初不聽我的勸告,造成這樣的局面,如何收場……”我從學(xué)校的基礎(chǔ)建設(shè),說到后勤保障,從我們分配到這所大學(xué)的清苦與快樂,再到這三十多年人情世故的變遷。我一直在埋怨。他也一直在說抱歉的話。他突然說老李何必要跟一個將死之人計較呢。我暗笑他迂,即便判刑也不至于受極刑。我說些寬慰他的話。哪知他說他現(xiàn)在在醫(yī)院,已經(jīng)癌變。我說不許他開玩笑。他總是開玩笑。他說不是開玩笑,膽管癌,癌細胞已經(jīng)擴散。他再次強調(diào)他是偷聽了大夫與女兒的談話。我驚呆了,頭腦一片空白。以至于,我的車載著我不知道拐到什么地方了。我好不容易將汽車停泊在一片廣闊的林蔭道,便踱到附近一個小廣場了。

日頭很好,四周一片光潔。孩子們在廣場上放風(fēng)箏,身后是服務(wù)的爸爸與媽媽。這周遭的環(huán)境怎么也不能與癌癥聯(lián)系起來。

唯獨思想———他就沒有一個好思想。

“將博知樓前的景觀樹挪到兼愛樓,虧得你能想出來,這樣就可以理所當(dāng)然到我這里報賬。挖空心思,千方百計,無所不用其極?!蔽仪宄赜浀靡驗閷W(xué)校的植被綠化而引起的一系列不悅的事情。為此,我特意警告了他:“我任后勤校長絕對不允許你胡作非為!”

當(dāng)然,很快,我被罷免了后勤校長一職。我去質(zhì)問他為何!我做錯了什么!他卻說這是辦公會議的決定。我去找老李,他與老張分管教育。他拍拍我的肩膀說,這樣也好。他的金絲白邊眼鏡永遠冷冰冰的。再去問老張,老張總是笑呵呵的,他希望我改變。我蹙著眉頭道,我是為他好,防微杜漸。

我再抽支煙。原來,在郁悶的時候抽支煙對回憶往事、思索當(dāng)下、展望未來有諸多功效。我給老張打去了電話。他們都知道老王被舉報的事情。我說我借調(diào)到市教科所三年就出了這么大的事?他說是的,有你在,老王不敢猖狂,或者說他不會墮落到這種程度。我說老王怎會病入膏肓?老張聞聽,顯得很吃驚,吃驚中似乎帶著某種欣喜,甚至激動。他一直追問,真的嗎?得的什么???惡有惡報了吧,眾人的詛咒應(yīng)驗了!我心頭一陣陣發(fā)緊。我們——老王、老李、老張還有我,一并分配到這所大學(xué)。老王善于協(xié)調(diào)人際關(guān)系。短短三年,就在這所大學(xué)嶄露頭角。先是做了系主任,不可否認,他的工作能力超強,年年被評為先進工作者,不到三十五歲便被評為中青年專家了。到四十歲時候,他被任命為校長,這一點不奇怪。當(dāng)然也與我們的眾星捧月有關(guān)。那時候,我們像親兄弟一樣。工作上,我們互相扶持;生活上,我們互相照應(yīng);愛情上,我們胡吹海嗙。

“癌癥!”

“我說怎樣,他活該如此,他早就將我們兄弟情義拋之腦后了,人家把他形容為老虎、蟒蛇,一點兒不為過……”隨后老張一句句一段段一張張字里行間無不是對于老王的討伐與宣判。我感覺眼前有些發(fā)黑,終于嚷了一句:“你們?yōu)楹尾蛔柚顾 蔽野央娫拻炝?,日頭上了兩竿,我才意識到在廣場待了近一個小時。我都做了什么,抽煙,看孩子們放風(fēng)箏,還能有什么,哦,有的,就是遙望渺遠的一片天空。

我找到了汽車。雨刮器下斜壓著一張黃色的違章罰款單。我緊蹙了一下眉頭,上了汽車。我有些餓了,從早晨到現(xiàn)在,丁點食物未進。我一向很有規(guī)律,這種不正常很少見。汽車行駛在大街上,我圍著幾條街區(qū)竟然沒有找到一個吃飯的地方。我想到了老王的來電,“虎落平陽”的哀怨與無奈。癌變,真的可怕嗎?我還想到小保姆的微笑與憎恨。她現(xiàn)在在哪里?又大約一個鐘頭,我才在一家醫(yī)院對過停下來。我看到兩個年輕人因為車位在爭吵,又看到一個女子在扇一個男人的耳光,嘴里還喋喋不休。但是,不管怎么樣,總有觀眾,或在遠處,或在近處,說笑聲不斷。我沒有看熱鬧的習(xí)慣,我鄙夷這種行為。

進了小飯店,我坐到靠近窗戶的一張小桌旁。這里敞亮,能看到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們。不遠處有幾個壯漢在喝酒,碩大的身軀與臉盤被酒精熏得紅紅的,酒氣都沖到這里來了。我后悔來到這個地方,真想走,可在這個擁擠的大城市想找一個停車位也是相當(dāng)困難。當(dāng)然,剛才我找到了一個。起初,我正惆悵,將車停在路邊,我知道交警很快就會來的。說也巧,走來一個穿著時尚的中年人,他也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悄悄走到我身邊,低聲說,我將車開走,你立刻插過來,速度要快。我與他眼神示意。果然,我們兩輛車同時發(fā)動,這就相當(dāng)于,他還沒有離開座位,我的雙手就奔過來了,這座位自然是我的了。當(dāng)然,這還需要駕駛技巧。我是沒有問題的。前后左右,工工整整。這駕駛技巧真的歸功于駕校師傅,學(xué)車的時候,他專門找了一輛車給我訓(xùn)練,遠處的那些旁觀者恨得直跺腳,干瞪眼。

我點了一份素菜、一碗湯、一塊餅。很快上來了,我看到素菜清新,湯也是該黃的黃,該綠的綠,有股馨香傳到肚腹了。我用湯勺先喝了一口湯,果然不錯。剛才的煩惱算是過去了。要說巧,這巧得有些過分。我一抬頭,竟然看到了小保姆,我是從窗戶看到她的,她正從公交車上下來,手中多了一個包裹,她是要去醫(yī)院。我想起來了,我的一位教授朋友在這所醫(yī)院,他是一位胸腔科的主治醫(yī)師。最要命的是,我竟然想玩“跟蹤”。桌上的飯菜還沒有吃凈,我站起來,從兜里掏出一張鈔票給服務(wù)員,并且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不要找零了。我快步走了出去,我沒有必要開車的,十多步,已經(jīng)到了對面。

小保姆走得很快,人很多,用“摩肩接踵”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電梯上的人們像被搬運的貨物到了一個個樓層。在這人群里,小保姆顯得很嬌小。我真是一個間諜了。在跟蹤的時候,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甚至身影、側(cè)面表情。她側(cè)面流露出某種憂傷,似乎時不時還擦拭了一下眼角。她的長發(fā)有些飄逸,很漂亮,這真要命。她下了電梯,七轉(zhuǎn)八拐到了一側(cè)樓梯。這里我很熟悉,因為朋友的緣故。我也很快轉(zhuǎn)到樓梯了,我聽到很好聽的“嘚嘚”聲,像一匹小母馬敲擊地板。

3

我上了樓梯,她沒有回頭。我知道如果她回頭,肯定會發(fā)現(xiàn)我。她的專注一直在前面。應(yīng)該是四樓,我一怔,因為我的朋友——那位主治醫(yī)生也在四樓。她的親人,還是朋友?我是能打聽出來的。關(guān)于她的這些我是有獵奇心理的,我不否認。我先在樓梯口的拐角處站定,有人來,我怕是她,裝模作樣拂了一下自己的頭發(fā)。見不是,我便走向病房的過道了。干脆,我挺直腰板走一遭,即便被她發(fā)現(xiàn),她會問我什么,會不會說上一句話都是問題。過道內(nèi)有不少人在走動,我認為沒有事情誰也不愿意來到這里。在這里待的時間長了,這里的所有氣味便浸染在血液與骨髓里了吧。我曾經(jīng)問過我的朋友,他只是對此一笑。

我還真發(fā)現(xiàn)了小保姆去的病房,我站在門外,正巧門閃出一條縫來。我發(fā)現(xiàn)小保姆端著一個飯盒正與一個病人聊天。有人在后面拍拍我的肩膀,我回頭,站在我身后的竟然是我的朋友。我們倆都笑了。他要說話,我立刻將食指放在嘴邊,示意他不要出聲。他覺得有些奇怪,并非奇妙。我們來到他的辦公室,他將門關(guān)上了,并且在里面鎖上了。我問他為何,他說省得有人來打擾。我點頭。他說我肯定不是來看他的。我沒有撒謊,這點他是知道的。我說我有一個親戚在這里住院。他問叫什么名字,我竟然說不出來了。我趕忙說女方是我的親戚,剛才,我確實看到病人是個男人,是小保姆的父親,還是什么人就不得而知了。

我說就在他辦公室對過并且靠近窗戶的病床。我朋友笑著說原來是他啊。我問有什么問題。我朋友反問我怎能有這樣的親戚?我問他,我應(yīng)該有怎樣的親戚?我朋友只是笑,他的笑與小保姆的笑不同,有些詭異,我曾在大街、小區(qū)、單位、火車,甚至許多地方見過。有人敲門,朋友向我擺手示意我不要開門,隨后他轉(zhuǎn)向一旁的檔案櫥,里面秩序井然地擺放著一摞摞白色的塑料袋,我猜想里面應(yīng)該都是診斷報告的。他在尋找編號,顯然找到了,他取下來,沒有診斷報告,從里面掏出幾張黑白影像圖。我問怎么沒有診斷報告,我朋友說他就是診斷報告。我想也是。他指給我看,黑乎乎的一片,除了能清晰地看到一排排骨頭的黑影之外,其他東西我是一概不知了。他說這是心臟,這是肝臟,這是肺部,這是胃部等。我沒有去看,轉(zhuǎn)向?qū)γ媪?。我看到對面是一座居民樓,一個傻子在陽臺上望著天空傻笑,嘴里還吱吱哇哇地嚷著。旁邊是一個男孩,他手里拿著一個玩具,傻子在要。他在與傻子嬉笑。

我朋友說癌變,一切都是癌變。這一點我不感到奇怪,盡管他還很年輕?!鞍边@妖魔并不因為你英俊、美麗,富有、貧窮,身份、地位,高、矮,胖、瘦等有選擇地理睬或者拒絕。我朋友說關(guān)鍵是……他這里停頓了,正因為這停頓,我的心思也被他的說法撩撥起來了。他說關(guān)鍵是他得了好幾種癌癥,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的,我想做一番調(diào)查,自從我工作以來或者說恐怕這個醫(yī)院建立以來從未出現(xiàn)這樣的患者,同時,你說他是你的親戚,我真想從你的身體里也尋找一下這方面基因或者叫原因了。我聞聽趕忙討?zhàn)堈f,他哪里是我的親戚,是我家小保姆的愛人。我笑了,顯得很詭秘。他說想必也不應(yīng)該有這樣的親戚。我說是的。

我給我的朋友做了一番解釋,也就是小保姆拿走了我妻子的手機與一些財物,我并不愿詳細說明。她這點兒真讓我瞧不起,我朋友說,他們就是這種人。我感覺我的臉龐有些紅腫,我再次望見對面的傻子,他在哭,那個男孩一定沒有將玩具給他。我說那些都無所謂,我朋友說怎能無所謂。與此同時,他問起我來的原因了,我說聽說他愛人得了病,我想來看看。我朋友略微一遲疑,這短暫的瞬間,我立刻明白了。我說剛才在對面預(yù)定了水果,老板一會兒差人送來。我朋友說不是這個意思,他問我為何不進去探望,說句話。我說先打探一些病情。我朋友說果然是教授,素質(zhì)就是要高出他們幾截。我聽著感覺有些刺耳。我又專注于他手中的黑白圖片了,他指給我看,我微蹙眉頭,仔細聆聽與思索。

我朋友說這多種癌癥并存不要說在國內(nèi),在國外也極為罕見。他說他正聯(lián)系北京與上海的一些同仁,他們正往這里趕。我說眾多專家坐診,治這病就沒有問題了吧。我朋友搖搖頭,他說,我們的目的并非為了治愈他的癌癥,他已經(jīng)這樣了,我們是要探討這些病癥產(chǎn)生的根源以及這些病變產(chǎn)生的諸多癥狀,臨床治療使用某種藥物后是對眼耳口鼻、內(nèi)臟器官以及神經(jīng)系統(tǒng)會造成何種損傷,等等。我說現(xiàn)在他就是一個試驗品了?我朋友沒有避諱地說可以這樣理解。我再問,一點兒希望都沒有嗎?他說得很干脆,一點兒希望沒有了。

我看到對面陽臺,那個小男孩在打傻子,我說了一句,傻子。我朋友說是的,都是傻子,再花些高額的費用算是一種浪費了。我感覺我朋友的辦公室有些悶熱,我想到外面透透氣。我轉(zhuǎn)過身,跟他說了。我朋友說一定不能走,晚上小聚一下,多年不見了,敘敘舊。我說那當(dāng)然。正好,過道內(nèi)一個人都沒有。我快步出了門,向樓道深處走去。我發(fā)現(xiàn)一個孩子,我想起我的謊言,這是要圓過去的,于是,我蹲下身來,喚了一聲小朋友。說也巧,他母親過來了,望了我一眼,那眼神與小保姆的眼神很相似。我感覺心里有些郁悶,我想到了小保姆愛人的癌癥:肺、肝臟、胃部、等等。真夠他受的。那女人回頭又上下打量我,還是那種眼神。

我出了樓道,下了樓梯。我的內(nèi)心好受了些。我是要到對面買些水果的、我轉(zhuǎn)過頭,望見出出進進的人很多。聽朋友說這座樓都是癌癥患者,我有些毛骨悚然了。這一個個進進出出的人都與癌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包括我。我快走幾步,想擺脫它,不覺額頭冒出汗來。

4

出了醫(yī)院,我才想起老王來。望著日頭,已過午時。對于老王這樣的人來說,迷信比生命都重要;對于我來說,看見小保姆,讓我忘記了一切。正巧右側(cè)有一家大型水果店,差人送兩個果籃吧——一個給老王,一個給他。老板說上面有卡片,寫明地址、姓名,也寫上送禮人的姓名與電話。我答應(yīng)了一聲,付了賬,又從老板手中接過筆,寫了詳細的地址,我清楚地記著小保姆愛人的樓層、房間與床位,盡管不知道他的姓名。可是我不知道老王所住的樓層、房間與床號。如何辦才好?將果籃退了,老板正忙著生意,干脆都給他吧。我署上了姓名,將筆歸還給老板。我將卡片放進果籃里。老板說放在店外的貨架上,一會兒讓伙計送去。我說行。我就往外走。走出十多步,感覺不好,我立刻小跑兩步,回到水果店內(nèi),趁著老板沒有注意的時候,又將卡片抽了回來放在兜里了。在幾百米處的拐角水龍頭旁,我停下來,將這張卡片撕為碎片,望著水流將它們沖到無底的洞穴與無止的深淵去了。

我接到電話了,是老李打來的。他是一個沉默寡言之人。我們四人,最像學(xué)者的就是他,戴著金絲眼鏡。他時常說他用一雙冷眼看世界。如果是別人,肯定要笑了,哪怕是冷笑。但是老李一如既往地冷漠,這份冷漠讓人看不透他的內(nèi)心。他平日喜歡看書,也許他的眼睛里、心里滿是真誠與知識。他被任命為教學(xué)校長,我是不會反對的。老王一出事,他很快被任命為校長了。

我說:“他已經(jīng)這樣了,你難道還要揪住不放?”

他說:“學(xué)校的賬目總得搞清楚吧?!?/p>

我哀嘆一聲,身體側(cè)轉(zhuǎn),望見后面的醫(yī)院大樓。這座白色的建筑在這片區(qū)域最為明顯,人群紛攘進進出出,表情凝重,沒有見到幾張笑臉。從一側(cè)地下道駛出幾輛殯儀館的汽車,兩輛汽車司機彼此照面的時候,互相開著玩笑。

我猛然想起什么,質(zhì)問老李:“當(dāng)初召開辦公會議為什么都贊成免了我后勤校長一職?”

實際上,這件事根本就不該提起,因為毫無意義。我甚至后悔這話收不回去。哪知對面的話卻令我震驚。他說:“你是犧牲品,如果你不犧牲,怎能導(dǎo)致他的滅亡!”

我咳嗽了幾聲。

我有些難過道:“為什么不阻止他!”

老李道:“阻止他,難道為了情誼?像他這種人,情誼只能成為他高升與攫取利益的墊腳石。所以,只有縱容他,讓他為所欲為,所有的癌細胞才能不斷擴散,滅亡得才會快些?!?/p>

我哆嗦了幾下。電話那頭還在說著什么,我一句話都聽不下去了。我剛才靠在一棵梧桐樹的軀體猛地挺直了一下,我的腦袋有些昏沉。我圓睜著雙眼,用手緊揉了幾下太陽穴,身體做了幾個轉(zhuǎn)體動作,很快,身體沉穩(wěn)多了。我看見梧桐樹軀體上的瘤形傷疤,碩大的。工人師傅在砍伐枝杈時,也許根本沒有顧及它很快要流出的大量液體。內(nèi)在聚集的痛苦大量瀉出。我又抽了一支煙。這一天我似乎抽了一輩子的煙。煙霧繚繞在我的眼前,不遠的車輛、高樓,近處的梧桐樹以及搶奪車位的兩位司機都模糊了。逐漸清晰的是一雙雙眼睛,從天空垂下的,樓層鏤空處的,樹上遺留的,地面呈現(xiàn)的,都在望著我。我感覺我的身體被看透了,血液中的某種東西在不斷擴散,蔓延,隨后又迅速聚集,直到凝成一個個碩大的聚集區(qū)。

我上了車,發(fā)動起來,有個冒失鬼撞了我的汽車,我想發(fā)作,可是我感覺心、肺、肝臟與胃部有些不適,我踩了油門,汽車像離弦之箭呼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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