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雪波 王松松
【摘要】中國新聞傳播是中國近代以來民族覺醒和民族解放的一部分,而駐外記者又是新聞傳播事業(yè)的重要組成部分。駐外記者歷史構成一種獨特的政治敘事,從這種敘事角度既可以了解中國新聞傳播事業(yè)的一隅,也可以窺探近代以來中國走向世界的過程,還可以場景式地回顧中華民族覺醒和解放的歷史。
【關鍵詞】中國駐外記者;百年歷程;政治敘事
“所有的國際傳播都帶有政治色彩。傳播可以公開帶有政治性質,也可以隱含有政治色彩,或者只是受到國家政治經濟政策的影響……國際傳播的政治因素是其本質固有的……因為政治因素跨越了國家和民族的界線?!瘪v外記者是由某個媒體長期或短期派駐國外進行新聞采訪報道的記者,是國際傳播領域中傳播主體的重要構成部分。作為國際傳播的一環(huán),駐外記者總是被動或者主動地參與到他們所報道的政治事件中去,成為各種國際事件的見證者和參與者,甚至成為國際交往、國際斗爭等國際政治活動的角色之一。他們所報道的對象、內容、價值取向,他們所肩負的政治責任和他們所發(fā)揮出來的政治作用,都構成了他們所處時代的獨特的政治敘事——特別是國際性政治敘事的一部分。需要特別強調的是本文所借用的“敘事”一詞不是它本身的含義:對于一個時間序列中的真實或虛構的事件與狀態(tài)的講述。而是有著延展性的意義,是說既然敘事是關涉時間序列的,那么一切歷史都有其不同的敘事結構、敘事內容和敘事意義,其中結構、內容是歷史自身所固有的,而意義則是寫作者和讀者共同賦予的。也就是說,我們作為歷史的旁觀者可以從歷史深處挖掘出屬于自己意義的成分。這即是本文標題中“敘事”一詞的內涵。
近代中國最早的駐外記者是隨著近代中國的報刊、新聞的誕生而誕生。彼時國門被帝國主義列強用堅船利炮一次次地打開,中國被迫開始融入資本主義主導的國際體系,報刊這種媒體作為帝國主義入侵中國的精神武器也在這前后時期隨之進入中國。中國近代最早的報刊被稱作“外報”,意即由外國人創(chuàng)辦,這成為他們傳播西方文化、思想的工具,但是這些“外報”以及它們的駐外記者同時也成為國人“開眼看世界”的窗口,之后國人興起辦報潮以后,報紙雜志又成為“新聞救國”的武器。在這期間,駐外記者扮演了獨特的角色,承擔了獨特的責任。隨著時代的變遷、國際環(huán)境的變化、新聞媒體職責的變化,駐外記者的政治敘事不斷地進行調適和轉變,跨越到“國家敘事”“國際敘事”等不同的時代模式。
無論是客觀報道,還是主觀評論;無論是針砭時弊,還是“莫談國事”;無論是救國救民,還是放眼世界;無論是新聞媒體機構,還是駐外記者個人,都代表了一種特殊的政治敘事——即事件、文本背后的政治屬性,或者直接成為政治敘事的元素。
一、世界觀敘事:“開眼看世界”與早期報紙和駐外記者
近代中國開始了“開眼看世界”的進程,而中國最早的報紙也發(fā)端于這個時期,這種歷史的進程和報紙的發(fā)端出現(xiàn)于同一時期絕非巧合,而是真正的歷史邏輯。
鴉片戰(zhàn)爭失敗后,清朝一些官員們意識到了“開眼看世界”的重要性。以林則徐、魏源等人為主的改革派們積極向國內引薦國外的著述,也搜集匯總外國的各類信息。林則徐意識到報章上信息的即時性、重要性之后,召集翻譯人員從英國商人主辦的《廣州周報》上翻譯《澳門新聞紙》的相關內容,按類別編輯成《澳門月報》,供他本人參閱。林則徐因此被稱為“開眼看世界的第一人”,這也決定了此后半個多世紀一大批中國的仁人志士看重報刊、以報刊為工具開展救亡圖存的事業(yè),決定了報刊與中國近代史的特殊關系。魏源根據林則徐的思想和實踐提出了“師夷長技以制夷”的口號,在新聞傳播領域,它的意義就在于用西方人發(fā)明的近代報刊去“看世界”,然后改變世界,同時拯救自己。
其實,早期的由外國人在中國創(chuàng)辦的“外報”已經在“開眼看世界”了。那個時候并沒有職業(yè)的駐外記者,報紙或者臨時派出人員采訪緊急事件,或者在國外延聘訪員。有人把這個時期的“駐外記者”稱為“舊式駐外記者”,以區(qū)別于后來真正的駐外記者。在幾乎所有外國信息皆來自于轉譯外國報紙內容的當下,即使是聘請外國訪員,也是一種了不起的“看世界”方式。
現(xiàn)有資料顯示,最早的“舊式駐外記者”是1854年廣東人羅森。他以美國艦隊翻譯的身份前往日本,就自己的見聞寫成《日本日記》并刊發(fā)于香港教會學校英華書院主辦的《遐邇貫珍》上。此后不久,1876年6月,《申報》約請上海海關職員李圭在赴美國參加美國建國100周年之際舉辦世界博覽會的時候進行有關采寫報道,李圭遂以“環(huán)游地球客”的筆名為《申報》撰寫了長篇旅行通訊《東行日記》。這被認為是中國報紙上最早的旅行通訊。1882年7月朝鮮發(fā)生“壬午兵變”,中日兩國在朝鮮發(fā)生正面軍事沖突。《申報》得到消息后迅速派其駐日本橫濱的一名記者和駐山東煙臺的一名記者前往朝鮮進行了采訪報道,報道在《申報》上連續(xù)刊載。1884年3月中法戰(zhàn)爭進入緊張階段后,《申報》再次向發(fā)生戰(zhàn)事的各地派出記者,除香港、廣州、淡水之外,特別向當時的藩屬國越南派出了記者。只不過被派出的記者在越南海防住了3天后被法軍驅離,只是返回報館后,根據記憶撰寫了軍事通訊報道,發(fā)表在《申報》上。這位記者因此被稱為中國近代史上第一位隨軍記者。此時,中國國內的報刊已經有了向國外派出記者的意識了,而且已經開始實踐。這可以看作是職業(yè)駐外記者即將出現(xiàn)的演練。
當國人自己辦報成為可能的時候,報刊“開眼看世界”的訴求更加強烈了。1918年11月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戰(zhàn)勝國決定于次年1月在法國巴黎凡爾賽宮舉行戰(zhàn)后重建國際秩序的會議。得到消息后,《大公報》決定派自己的記者胡政之專程前往法國對“和平會議”進行采訪報道。胡政之、梁啟超、張君勱、周太玄和蔣百里等人對巴黎和會的采訪報道,極大地開闊了國人的視野,這是中國報人們的“世界觀”的一次徹底扭轉?!斑@一次采訪活動的意義在于使國內的媒體,在有關國家命運的重大國際會議的報道上,有了中國人自己的視野和自己的聲音?!薄洞蠊珗蟆吩谂扇瞬稍L過巴黎和會之后,又相繼派人采訪報道了國際聯(lián)盟和華盛頓會議。正如戈公振所言:“自山東問題起,始喚起中國報界對外之輿論;而駐外特派員,乃漸萌芽?!?/p>
二、民族解放敘事:駐外記者是“新聞救國”的主力
國人辦報的第一刻起就有著清晰的政治意圖。首先是“去塞求通”“開眼看世界”,其次是“明定國是”“救亡圖存”。王韜、康有為、梁啟超、孫中山……縱跨半個世紀,中國社會匯聚起一種強大的“新聞救國”的政治抱負。駐外記者作為報紙的延伸,自然也會肩負起“新聞救國”的責任。最有代表性的事件就發(fā)生在1919年。
客觀地講,巴黎和會期間由陸徵祥、顧維鈞等人組成的中國外交代表團在維護國家權益方面做出了一定的努力。但在最后關頭,美、英、法、意、日五大國卻為了各自的利益,相互勾結、妥協(xié)、交易,最終無視中國主權,強行通過支持日本繼承德國在中國權益的和約,并要求中國代表簽字認可。在這攸關國家核心利益的緊要關頭,正在歐洲訪游的梁啟超一直在密切關注著巴黎和會的進展。當他得知幾個戰(zhàn)勝國準備犧牲中國利益的消息后,第一時間致電國內,提醒北洋政府不能承認日本繼承德國在華權益。梁啟超來電旋即被《申報》轉載,引起全國民情的沸騰。在梁啟超的督促下,張謇、林長民等人在國內自發(fā)成立“國民外交協(xié)會”,聲援在巴黎的中國外交團。幾天后,梁啟超再給剛成立的“國民外交協(xié)會”發(fā)電,督請他們要警告政府和國民在此事上不能屈服。林長民接電后立即在5月2日的《晨報》上發(fā)布消息,大聲疾呼“膠州亡矣,山東亡矣,國不國矣”,號召“國亡無日,愿合四萬萬民眾誓死圖之”。漸聞傳播后迅速激起了國內愛國學生的愛國熱情,兩天后轟轟烈烈的五四運動爆發(fā)。很顯然,梁啟超作為“舊式駐外記者”發(fā)揮了很大的作用。正如有著述所言,“梁啟超及時發(fā)回國內有關和會進展,主張拒簽并發(fā)起運動的電報,是點燃五四運動的直接導火索”。梁啟超“歐游”的目的本來是“開眼看世界”,不承想變成了“新聞救中國”。
這期間作為職業(yè)駐外記者的胡政之同樣也在“新聞救國”。他積極給國內報送有關和會的消息,前后給《大公報》發(fā)回十多篇“巴黎專電”和“巴黎特約通訊”等新聞稿件。他也力主拒絕在損害國家利益的和約上簽字。他和法語搭檔主動把中國政府拒絕簽署和約的“宣言書”壓縮翻譯成法文,送達法國通訊社和報社公開發(fā)表,解釋中國不簽字的原因,取得法國報界的同情和支持,有力地策應了國內外的愛國力量。
報刊在巴黎和會期間的表現(xiàn)使國內的有識之士充分認識到了派出駐外記者的重要性。1920年秋天,在梁啟超的推動下,北京《晨報》聯(lián)合上海《時事新報》向美、英、法、德、俄5國派出7名特派員(即駐外記者,以區(qū)別于在留學生或當?shù)厝酥衅刚埖奶丶s通訊員)。但實際上,《晨報》并不僅僅向以上五國派出駐外記者,派出人員也不止7名。根據有關統(tǒng)計,“《共同啟示》(指《晨報》征集并派出駐外記者的告示)所刊登的特派員與特約通訊員,僅僅是當時‘已派定出發(fā)的記者,且不包含歐美以外地區(qū)的通訊員。在《共同啟示》前后發(fā)布的幾年問,陸續(xù)有更多的人尤其是赴國外留學的留學生兼職為兩報撰寫通訊……1920年至1928年間,曾為《晨報》提供過稿件,且有署名的人員至少有80人”。這些駐外記者發(fā)回國內的報道內容包含所在國的政治、社會、外交、文化、軍事等各個方面的事件、狀況。特別值得一提的是瞿秋白、俞頌華、李宗武3人被派駐俄國,填補了此前駐外記者無人派駐俄國的空白。他們向國內發(fā)回的關于俄國社會主義建設的報道令國內讀者耳目一新,讓國人第一次較直觀和深入地了解到蘇維埃俄國的真實情況。瞿秋白等人的報道不僅僅單純地介紹俄國新聞,也不僅僅介紹他們對俄國革命的認識,更重要的是他們?yōu)橥炀戎袊该髁艘粭l道路。
在后來的五卅運動、抗日戰(zhàn)爭時期,因為各方面的原因,駐外記者的規(guī)?;虼蠡蛐?,但都在國家救亡和民族解放過程中扮演了特殊的作用。正如有的人所言,報刊對民族主義相關議題的介紹與探討一定程度上引導了國人的態(tài)度,誘發(fā)了五卅反對帝國主義的思想,為反帝運動做好了民族情緒的準備,形成了中華民族的內部凝聚力。這即是“新聞救國”的表現(xiàn)。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后,國內一些報紙派自己的駐外記者前往歐洲戰(zhàn)場進行采訪報道,主要有《大公報》的肖乾、《中央日報》的毛樹清和樂恕人、《新民報》的丁垂遠、《中國之聲》亦稱中國廣播電臺的陸鏗以及中央通訊社的余捷元。這一行動從新聞視野中把中國的抗日救國行動與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結合成為一個整體。值得一提的是,雖然這一階段中國共產黨尚未取得執(zhí)政黨地位,但仍在駐外記者事業(yè)中注入了紅色基因。早在二戰(zhàn)期間,中國共產黨在巴黎創(chuàng)辦了《救國時報》,也派遣自己的記者參加了對歐洲戰(zhàn)場的報道。到了解放戰(zhàn)爭時期,周恩來對新華社在香港、倫敦、布拉格等地的工作提出指導意見。在他的安排下,新華社先后在這些地方建立了駐外機構并派遣駐外記者。1948年,新華社在布拉格建立了第一個國外分社,成為中國共產黨聯(lián)系國際社會、開展民族解放斗爭、最終取得革命勝利的有效輔助手段。
三、國家敘事:社會主義時期駐外記者的國家使命
近代中國最早的報刊是外國人在中國創(chuàng)辦的,被稱為“外報”,他們的屬性是教會的、殖民者的、外國資本家的,這些報刊肯定是為基督教、殖民主義和資本主義侵略、掠奪、統(tǒng)治中國服務的,這決定了“外報”的敘事是西方敘事、侵略者敘事、資本家敘事。國人自己開始辦報以后,報刊作為“開眼看世界”和“新聞救國”的工具,一般都分別從屬于不同的變革力量,如洋務派、維新派、革命派等。由于政治立場大相徑庭,它們所屬的報刊的政治訴求也不同,這在整體上形成一種分散敘事、黨派敘事,盡管我們在前文概括報刊整體上在一定時期內體現(xiàn)出一種特點,但僅是就主體而言。報刊不能形成一種合力,固然符合某些人所謂的言論自由的要求,但在國家四分五裂的時期,分散敘事和黨派敘事只能更進一步地加深國家力量的渙散,而無助于國家的統(tǒng)一和民族的解放。這從另一方面說明有些報人單純地寄希望于“新聞救國”的理想和抱負,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國只是一種空想。國民黨雖然結束了軍閥割據,其統(tǒng)治在抗戰(zhàn)勝利后一度獲得國內外的承認,但這一政府對內缺乏公正性并發(fā)動內戰(zhàn),權威很快被破壞:對外則因為缺乏獨立性,而始終得不到國際社會應有的尊重。國民黨政府自己的報刊、電臺的敘事也就成為無足輕重的一家之言。以上所述及駐外記者具有他們所屬媒體的屬性和敘事框架。
改變中國必須寄希望于一個既有抱負又能團結一切力量的政治主體,然后輔之以統(tǒng)一的政治訴求和政治敘事。駐外記者只有在這樣的敘事空間內才能發(fā)揮其應有的作用。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中國的新聞傳播事業(yè)發(fā)生了質的變化。新中國成立伊始,中共中央和中央人民政府迅速對全國新聞傳播事業(yè)進行調整、改造、充實,建立起一個涵蓋報紙、雜志、廣播、通訊社等媒體形式,自上而下分級設置管理機構,中央集中歸口管理的全國性新聞傳播系統(tǒng),媒體成為黨的喉舌、人民的陣地、國家的公器。駐外記者則成為黨和國家的新聞工作者,記者個人、媒體和國家的命運緊密結合在一起,形成一體化結構的一部分。新中國的駐外記者工作從個體走向集體,從零散走向集中,從業(yè)余走向專業(yè),從派系走向國家。駐外記者的身份、其筆下的新聞報道敘事主體和內容以及功能等,都從舊的媒體敘事、個體敘事、派系敘事徹底地轉變?yōu)閲覕⑹隆?/p>
新華社自1931年創(chuàng)立(其前身為“紅色中華通訊社”)以來,一直是中國紅色政權對外傳播的重要平臺。新中國成立不久,中共中央宣布新華社由中央宣傳機關轉變?yōu)閲彝ㄓ嵣?,這是一個重要的里程碑事件,它標志著中國主流媒體的政黨屬性和國家屬性的統(tǒng)一,也標志著以新華社為開端的新中國駐外記者的敘事主體、內容、功能全部轉變?yōu)閲覕⑹隆?954年日內瓦會議和1955年萬隆會議對于中國外交是里程碑式的事件,前者讓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因朝鮮戰(zhàn)場和越南戰(zhàn)場的失利而不得不承認新成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具有解決國際事務的能力,后者則讓第三世界國家意識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是能維護廣大亞非拉國家權益的國際政治力量。新中國因這兩次會議也對自己參與國際事務的信心和決心大大增強,并認為應從外交、新聞報道兩方面同時發(fā)力。1955年10月,毛澤東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指出新華社派駐國外的記者太少,要盡快向世界各國派出自己的記者,進而豪邁地指示新華社應該“把地球管起來”。新華社由此開始制定建設世界性通訊社的規(guī)劃,經過10年的努力,1965年,新華社國外分社達50多個,每天向全球100多個國家發(fā)行新聞稿總量達8000多份。
新中國的駐外記者不僅僅是一名報道國際新聞的記者,同時也是肩負國家重要使命的使者。著名的駐外記者王殊即是這方面的典范。他在結束抗美援朝前線的戰(zhàn)地記者生涯回國不久,就被派駐國外,從此開始了駐外記者生涯。他先后在亞、非、拉、歐四大洲做常駐記者,在波譎云詭的外交戰(zhàn)場上為祖國“沖鋒陷陣”,完成了從駐外記者到高級外交官的華麗轉身,書寫了駐外記者歷史上最驚艷的一章。
當然,在新華社駐外記者史上,許許多多的駐外記者都為新中國的外交、國際傳播做出了重大貢獻。例如駐開羅分社的楊翊作為第一個進入索馬里的中國記者,積極促成了中國與索馬里的建交:駐利馬分社記者沈家松主動進入厄瓜多爾采訪政要,穿針引線幫助中厄兩國建立外交關系:駐雅加達分社記者沈定一在印尼國內掀起反華排華浪潮的時候,沉著應對,及時溝通,緩解了蘇加諾政權的反華傾向。這樣的事例不勝枚舉。新中國的駐外記者在新的國家體制之下,發(fā)揮了遠超一名駐外記者所能發(fā)揮的作用。這一點恐怕他們的前人——那些“舊式駐外記者”們想都不敢想。
其實,像新華社一樣,《人民日報》、中國廣播電視總臺(前身為中國中央電視臺、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中國國際廣播電臺)等國家級媒體都在國外有駐外記者站?!度嗣袢請蟆吩?0世紀50年代也已經向國外派出了駐外記者。改革開放后,中國國際環(huán)境迅速好轉,加強中外交流,促進國內外相互了解,為改革開放創(chuàng)造良好國際環(huán)境成為這一時期新聞事業(yè)的重要任務。在此歷史背景下,擴大駐外記者規(guī)模成為必然的選擇。1980年,中共中央宣傳部批準了中央廣播事業(yè)局《關于向外國派常駐記者的請示》,開啟了我國駐外記者工作的新局面。同年12月,中國國際廣播電臺在日本東京設立了第一個駐外國記者站。1984年中央電視臺也在香港設立了第一個駐外記者站。后來還有其他央媒紛紛派出自己的駐外記者隊伍。如今這些央媒駐國外的記者站數(shù)量和人員規(guī)模等都跨越式地獲得增長,構成中國駐外記者的第一梯隊。
除了中央媒體外,一批地方媒體也紛紛開始走出國門。1996年上?!缎旅裢韴蟆废蛎绹沙隽笋v外記者。2009年云南廣播電視臺在泰國首都曼谷設立首個駐外記者站,此后于2015年又在緬甸仰光開設駐外記者站。它們和中央媒體一起,共同組成了中國駐外記者隊伍。駐外記者是國家新聞傳播事業(yè)重要的組成部分,如此之多的駐外記者以及他們的影響力必然自動地成為國家新聞傳播實力的一部分。
現(xiàn)代中國駐外記者有著強烈的國家使命感和榮譽感,這是他們能夠取得成功的根本精神支柱。他們的成敗得失和國家榮辱與共,他們的命運也會牽動整個國家的神經。當?shù)貢r間1999年5月7日,以美國為首的北約軍隊悍然轟炸中國駐南聯(lián)盟大使館,致使新華社記者邵云環(huán)、《光明日報》記者許杏虎和朱穎當場犧牲。事件發(fā)生后,中國政府向美國政府提出強烈抗議,譴責北約暴行,各地民眾上街游行示威,全國隆重紀念三位犧牲的駐外記者。中國駐南聯(lián)盟大使館被炸和三位駐外記者犧牲一起永遠地成為中國的國家記憶。這是一個悲劇式的國家敘事,它將永遠地警醒著我們。
四、國際敘事:在復雜環(huán)境中擴大駐外記者的職責
駐外記者筆下、鏡頭下的內容是關于外部世界的,它打破了國家的界限,讓每一個受眾都感覺到自己就是國際社會的一員。但前提是駐外記者首先確立了國際意識,把中國的事看作國際的事,把國際的事看作中國的事,把中國新聞傳播的“國家敘事”提升到“國際敘事”的高度,以適應不斷加強的全球化進程,并不斷地體現(xiàn)中國作為一個世界大國的責任和能力。毛澤東一句“新華社要把地球管起來”豪氣沖天,但是它更多地體現(xiàn)的是新中國的國際視野和責任。這個要求不僅僅是讓世界上多一些中國的聲音,更是要讓世界知道中國的存在,要讓中國全面地參與全球治理。此后的幾十年內世人見證了中國與世界的握手、對亞非拉國家民族獨立的支持、恢復聯(lián)合國常任理事國席位、中美建交等,一系列的重大歷史事件和進程表明中國是一個負責任的大國,也能夠成為一個承擔得起歷史重任的強國。在這個過程中,正如前文所列舉的事實,中國的新聞媒體以及駐外記者們在背后默默地做出了重要貢獻,扮演了看似普通但實則十分重要的角色。
從駐外記者角度去推動國際交往,是一種以小博大、四兩撥千斤的策略,往往能事半功倍,收到通過正常外交途徑所收不到的效果,但風險也很大,因為他們可能會面臨各種意想不到的、艱難的甚至是關乎生命安全的復雜局面。1959年4月古巴革命勝利后3個月,新華社迅速在哈瓦那設立分社。但是這一行動招致了敵對勢力的仇視。分社有一天突然遭到炸彈襲擊,幸好無人員傷亡。古巴公安部門為記者安全考慮,給分社配備了武器做防衛(wèi)用,這在駐外記者史上也很罕見。
為打開南美洲局面,繼古巴之后,新華社抽調駐越南記者王唯真進入巴西建立新的基地,為中巴建交做前期準備工作。本來在一個沒有邦交關系的國家建立媒體的常駐機構難度就非常大,但最糟糕的事情是1964年3月31日,在美國CIA一手策劃下巴西發(fā)生了軍事政變,親美反共的軍人推翻左翼力量后上臺。王唯真等9名中國記者隨即被政變軍人逮捕并遭到嚴刑拷打和死亡威脅。巴西政變當局還和臺灣當局網羅罪名,試圖將他們押往臺灣。由于王唯真等人的堅決斗爭,經中國政府多方努力,在國際社會的斡旋下,9名中國記者在被監(jiān)禁1年后最終獲救,平安返回中國。他們的歷險過程堪比一部驚險刺激的電影,而這樣的故事在那個年代的駐外記者記憶中比比皆是。
中國重新崛起成為世界大國,經歷了無數(shù)的磨難,駐外記者是這一段歷史的見證者。在新中國尚處弱小時期,駐外記者要經歷各種各樣的磨難;在中國已然成為世界強國的今天,中國的駐外記者們可能還會遭遇各種打壓、迫害的考驗。近幾年美英等國奉行霸權主義,歇斯底里地圍堵打壓中國,中國駐外記者的工作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政治干擾。2018年12月,美方要求部分中國媒體駐美機構注冊為“外國代理人”。2020年2月,美方將新華社、《中國日報》等5家中國媒體駐美機構列為“外國使團”,并對這5家媒體駐美機構采取人數(shù)限制措施,變相“驅逐”60名中方媒體記者。6月,美方再次宣布將中國中央電視臺、《人民日報》《環(huán)球時報》和中國新聞社4家中國媒體增加列管為“外國使團”,要求這些中國媒體向美國國務院提供在美員工的名單及他們在美租賃或持有的房地產清單。在美國政府的粗暴干擾下,中國駐美媒體和記者的新聞報道工作受到了嚴重的影響。
中國的駐外記者經歷過各種艱難困苦,見證過各種風霜雨雪,這一次是新一輪的考驗。它將伴隨著中國國際地位的提升、國際話語權的增強、國際影響力的擴大,一路披荊斬棘。
派駐外國戰(zhàn)場的戰(zhàn)地記者是一種特殊的駐外記者。這意味著駐外記者有時要面臨生命安全受到威脅的境況。前文所述在北約轟炸下犧牲的三位駐外記者即屬于此種情況。與他們三位相比,其他的戰(zhàn)地記者是幸運的,但是所謂幸運是最后的總結,當他們身處戰(zhàn)火紛飛的戰(zhàn)場的時候,死亡的陰影其實一直陪伴在他們左右,這需要一種剛強的意志才能走過槍林彈雨的洗禮。新中國先后經歷了抗美援朝、抗美援越等在境外開展的戰(zhàn)爭,用軍事手段回擊了國際上的敵對力量,樹立了中國的軍事強國形象,這同樣是一種國際敘事。作為特殊的駐外記者,戰(zhàn)地記者參與見證了那幾場戰(zhàn)爭,也是那一段歷史的書寫者。
冷戰(zhàn)結束以來,國際力量失衡,美國攜其軍事盟友在中東、西亞和東歐等地多次發(fā)動對其他弱小國家的軍事攻擊,先后挑起和發(fā)動了海灣戰(zhàn)爭、巴爾干戰(zhàn)爭、阿富汗戰(zhàn)爭、伊拉克戰(zhàn)爭、利比亞戰(zhàn)爭和敘利亞戰(zhàn)爭,制造了巨大的國際社會動蕩和人道主義危機。隨著中國戰(zhàn)地記者專業(yè)化素質的提高,也出于“把地球管起來”的介入意識,中國的各大媒體都先后向以上戰(zhàn)場派出了戰(zhàn)地記者。這些派出去的戰(zhàn)地記者都出色地完成了任務,他們不僅向國內和國際發(fā)出了戰(zhàn)場上中國自己的聲音,更展現(xiàn)了中國及其新聞媒體積極參與國際事務的態(tài)度,表達了中國的國際敘事邏輯和理念。
中國當代駐外記者在國外所面臨的環(huán)境和情況的復雜性不僅表現(xiàn)在所在國政策或政局的變化、極端環(huán)境對生命安全構成的威脅等物理因素,而且更多地表現(xiàn)在日常采訪報道中的意識沖突。從新聞報道職責本身看,今天的中國媒體駐外機構和駐外記者的使命不再只是幫助國人“開眼看世界”的單向傳播,他們其實同時還肩負著如何在國外“講好中國故事”的職責。表面看起來駐外記者采訪報道新聞是從外向內傳播的過程,但是如何采訪本來就是一種技術,具有高超技術的采訪會在采訪報道的過程中把采訪者所要表達的思想乘機傳播出去,這是一種衍生的對外傳播力量,不可浪費。鑒于國際社會特別是西方社會對中國政治制度的歪曲、敵視的嚴重性,駐外記者每一次的采訪報道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考慮到既要對內傳播又要對外傳播的雙重責任,他們所面臨的和要處置的情況的復雜程度就更加不言而喻。
其實,“在場”就是一種態(tài)度和敘事,在中國國際威望越來越提高的今天和明天,中國的駐外記者更應該加強全面參與和介入的意識,積極地進入各種國際場景,發(fā)出中國的聲音,表明中國的態(tài)度。為了適應國際國內傳媒業(yè)出現(xiàn)的新變化,新華社2008年提出國際傳播發(fā)展的新戰(zhàn)略,規(guī)劃形成以駐外總分社為中心、以大分社為骨干、以次區(qū)域重點分社為依托、以其他各分社為前沿的海外陣地總體布局。為此,新華社除了向國外派出綜合素質好的自有駐外記者外,還大力推進海外雇員本土化建設。經過此番布局,到2010年底,新華社已經在海外設立的總分社、分社達到了140多個,新聞信息機構用戶達22000多家,基本上實現(xiàn)了全球覆蓋。中國國家通訊社的這種戰(zhàn)略選擇再一次表明中國的國際意識和世界眼光。正所謂中國不能遠離世界,世界不能沒有中國。
如果把1920年《晨報》派出駐外記者看作中國駐外記者元年,或者把1919年胡政之采訪報道巴黎和會作為中國駐外記者的開端,中國駐外記者的歷史可以說是已經走過了100年。這個時間段與中國共產黨的建黨和領導全國人民救亡圖存的歷史是高度吻合的,這種吻合不是巧合,是歷史的必然,是所有立志于救國救民、實現(xiàn)中華民族復興的仁人志士共同選擇的表現(xiàn)?;仡櫚儆嗄陙淼陌l(fā)展歷程,中國駐外記者經過了從業(yè)余到職業(yè)、從單打獨斗到集體行動,從媒體行為到國家行為,從在個別國家派駐記者到駐外記者遍天下,中國的駐外記者隊伍日益壯大,采訪報道能力不斷加強,采訪報道活動在國際上的影響日益擴大。他們的職業(yè)活動不僅是我國新聞事業(yè)發(fā)展壯大的見證,也是中國近現(xiàn)代史政治敘事的一部分。這一切使我們深信,在中國秉持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一步步走近國際舞臺中央,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時刻,中國駐外記者能夠發(fā)揮更加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