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仙源
西漢揚雄一語破的:“故言,心聲也;書,心畫也;聲畫形,而君子小人見矣?!逼湟饩褪牵喝苏f的話是心靈的聲音,寫的文章是心靈的圖畫,根據(jù)這“聲”這“畫”,就可以辨別出一個人究竟是君子還是小人。故白居易結(jié)論:“讀君詩,亦知君為人?!彼?,早有如許定論:文如其人,人如其文,見文如見人。作者每推出一文,就等于公開亮出一張名片,展示的就是自己的面子、才德、人格、精髓,舉足輕重,故為文首先務(wù)須對自己極端負責(zé),來一番“咬文嚼字”。一個對自己都不負責(zé)的人,談甚對黨和人民負責(zé)!故此,切忌信筆由之,草草涂鴉,匆匆出手。清代詩人、散文家袁牧,乃“乾隆三大家”之一,要資格有資格,要水平有水平,要成果有成果,但他為文總是慎之又慎,從不輕易拿出手。其《遣興》詩句可資作證:“愛好由來下筆難,一詩千改始心安。阿婆還似初笄女,頭未梳成不許看?!彼麨槲淖髟姳卮уN百煉,去瑕留璧,自己感到滿意后才肯拿出手。19世紀,法國年輕的莫泊桑帶著一篇文章去拜訪名家福樓拜,一眼瞅見其辦公桌上放著一摞厚厚的文稿,每頁10行,但每頁紙上只有1行字,其余9行都是空白。這不是太浪費了嗎?一見莫泊桑詫異疑惑不解,福樓拜連忙解釋:“親愛的,我一直都是這樣的。其余9行就是留著修改用的,絕對不會浪費?!泵啃薷囊淮?,就是對自己的創(chuàng)作進行一次認真審計。難怪我國詩圣杜甫,早就如此自律:“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
“學(xué)者就是人類的教師”(德國·費希特語),撰文當“為時而著”“為事而作”,以利顯當代,功垂千秋,故而要對社會極端負責(zé),絕非“閑來無一事,略寫打油詩”。首屆茅盾文學(xué)獎獲得者莫應(yīng)豐,平生所思考的一個重要問題就是:“作家的職責(zé)到底是什么?”他旗幟鮮明地回答:“作家對于時代,應(yīng)該是一面鏡子;作家對于讀者,應(yīng)該是一個良友;作家對于妖孽,應(yīng)該是一把尖刀;作家對于明天,應(yīng)該是一只公雞。”
所以,舉筆務(wù)求正視現(xiàn)實,直擊時弊,以于“時”于“事”有所裨益,矢心不二?;蚩隙ㄕ嫔泼?,以好人好事為導(dǎo)向,一花引來萬花開,換得萬紫千紅春滿園;或否決假丑惡,以壞人壞事為靶子,剖析緣由,研究對策,未雨綢繆,防患未然,從而抓早抓小,抓快抓好。由是做到:一支鐵筆,鑄就千百輝煌人生;兩袖清風(fēng),掃得一方朗朗乾坤。當知“避禍不如省非”,不容在原則面前犯“盲”、在正義面前犯“傻”、在是非面前犯“啞”、在忠言面前犯“聾”,一半臉兒醉一半臉兒醒,似醉似醒樂逍遙。
文章是一種“無用之用,方為大用”的軟實力,它能觸及人們靈魂深處,且不會稍縱即逝。其影響廣博、深遠,故筆下一橫一點一豎一鉤、一字一詞一句一段均須對子孫后代極端負責(zé)。據(jù)明代何良俊所撰《四友齋叢說》記載:歐陽修晚年竄定平生所有文章時,逐字逐句地改,且一改再改,改了又改。其間,往往擱一擱,等一等,讓時間過濾一陣,檢驗一段,然后又拿來重改,不厭其煩。其夫人止之曰:“何自苦如此,尚畏先生嗔耶?”答曰:“不畏先生嗔,卻怕后生笑。”畏懼先生嗔怒,顧及的只是一時的面子;生怕后人貶笑,卻是擔(dān)心誤人子弟,則是一種高度責(zé)任感。有“世界百科全書之父”之譽的法國語法學(xué)家皮埃爾·拉魯斯,其名著《小拉魯斯詞典》,共收集條目近10萬個,于1905年在法國出版后,一舉發(fā)行18萬余冊,酬報不菲。就在此熱銷的節(jié)點上,他突然發(fā)現(xiàn)詞典的一處注釋中誤將“劇毒蘑菇”中的“劇”字弄成了“無”字!一字之差,人命關(guān)天。時間就是生命,“秒”不容緩。為了對千秋萬代后人負責(zé),他心急火燎地聯(lián)系上發(fā)行出版商,不惜巨額賠償,斷然將18萬余冊詞典全部收回,時人稱之“一字救萬命”!
近日,國務(wù)院辦公廳印發(fā)了《關(guān)于建立政務(wù)服務(wù)“好差評”制度 提高政務(wù)服務(wù)水平的意見》。有鑒于此,我認為文學(xué)創(chuàng)作也需建立“好差評”管理體系,給“筆桿子”們戴上“金箍”,以鞭策眾多作者以實力說話,憑效果論英雄。
不過話說回來,今眼目下,自己竟要跟自己過意不去者,人道只有傻子、笨漢才會干這種自虐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