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汀·弗里曼 伍思揚 孫躍英 譯
一
在以前的年代里,一過午夜,即便在倫敦最繁華的街道上,也會是一片靜寂了。我這里要說的,并非意指它像墳?zāi)挂粯铀罋獬脸痢_@個比喻未免太過晦氣了,而且,墳?zāi)估锏恼鎸嵡樾?,又有幾人能知?/p>
雖然如此,那時的倫敦,主要街道都像現(xiàn)在的鄉(xiāng)村小徑一樣安寧。那時的夜晚,行人可以盡情享受這份靜謐。就算有去往市場的鄉(xiāng)村貨車從身邊駛過,或是載著晚歸客人的小馬車在馬頸上響起的叮當(dāng)聲,人們怡然自得的好心情都難得輕易被破壞。
現(xiàn)如今,街頭的情形已然大相徑庭了。有軌電車和公交汽車雖然早已下班了,來自不同地方的車輛仍在擁擠和奔突中,嘈雜之聲不絕于耳。只聽得汽車?yán)却似鸨朔?,摩托車從身旁呼嘯而過,那一陣陣的轟鳴聲和震顫感,猶如永遠(yuǎn)打不完的槍彈。
“咱們還是走小路吧!”桑代克先生說。
就在他提議前,一輛汽車從我們身旁呼嘯而過,就像消化不良的恐龍。
“我可不想在汽車的喧鬧聲中扯著嗓子交談。在僻靜的小巷里,人們至少還可以聽到自己的聲音,暫時忘記世間的煩亂?!?/p>
仰仗地地道道的倫敦佬絕不可能迷路的自信,我們拐到一條小路上,開始在河濱迷宮般的巷子里穿行。
“不可思議的是,”桑代克先生接續(xù)了剛才的話題,“每一項新的科學(xué)發(fā)明,似乎都在讓現(xiàn)代人的生活環(huán)境變得更糟糕了。如此發(fā)展下去,毫無疑問,我們很快就會滿懷留戀地去回顧石器時代給予人們的舒適和安寧了?!?/p>
就在這時,一聲劇烈的爆炸打斷了他的感慨。停下腳步,我們從正在經(jīng)過的一座小橋的護欄,向四周觀望。
“這情況簡直就像那會兒,”桑代克先生說,“1915年德國人經(jīng)常光顧。哦,我看到了!河對岸那棟高樓的頂層,出事了!”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著一座廠房一樣的建筑物。只見高樓頂層的窗戶里火苗閃爍,大有蔓延之勢。
“那兒應(yīng)該是下一個路口的拐彎處?!蔽艺f著,腳下也快了起來。
他一把將我拉?。骸安灰?!聽起來像是大當(dāng)量的爆炸物。從火苗來看,像是復(fù)合硝化火藥被引爆了?;蛟S要不了多久,會有更多的炸藥爆炸呢!”
他的話音未落,一大團耀眼的藍色火苗就從起火的樓房里噴了出來,幾扇窗戶飛了出去,樓頂有好幾處也被掀開了。幾乎就在這一刻,一聲巨響把我們腳下的地面都震顫了,一股強勁的熱風(fēng)吹亂了我們的頭發(fā)。緊接著,就是一陣陣嘩啦啦的轟響,玻璃和樓板爆裂了。
沿著被熊熊燃燒的火光照亮了的街道,我們收斂著腳步,嘗試著朝出事地點走去。其時,并非所有人都像我們這樣的謹(jǐn)慎。短短幾分鐘之內(nèi),街頭就擠滿了出來看熱鬧的人群。在倫敦,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這樣的景觀:剛剛還是空無一人的街道,瞬息之間就會神奇般地變得水泄不通。去到那幢燃燒的樓房前,一輛消防車從我們身旁呼嘯而過,幾個警察像是從天而降,趕到了出事地點。
爆炸來勢兇猛,火情卻似乎并未構(gòu)成太大威脅。我們到達現(xiàn)場時,消防水龍頭還沒完全架好,大火就被控制了。顯然,樓里自備的滅火器發(fā)生作用了。這時的救火車,就成了火場多余的擺設(shè)了。轟轟烈烈開啟的序幕,就這樣平淡無奇地落下了。
二
我和桑代克先生正欲轉(zhuǎn)身回家,突然看到了一個熟識的警察。幾乎就在同時,他也看到了我倆。穿過人群,他朝我們走了過來。
“先生!”跟我們打過招呼后,他說,“看到你們,我就想到這么一幕:沙漠里一有駱駝死去,馬上就會有從天而降的禿鷲。不過,我這話并無任何不敬之意。”隨即補充道,“我只是覺得,事故一起,你們就出現(xiàn)在了現(xiàn)場,這直覺也是神了!就像是隔著大老遠(yuǎn)的,你們就能聞到案子的氣味?!?/p>
“這次,你可就猜錯了?!鄙4讼壬f,“我來這里,并非像你說的,因為聞到了案子的氣味。事實上,直到現(xiàn)在,我都‘聞所未聞?;馂?zāi)調(diào)查,可不是我的本行。”
“的確如此?!本煜壬f,“不過,命案調(diào)查是你的本行吧!消防隊告訴我說,上面有具尸體,至少是有一具尸體的殘骸。我正要上去看看,你們有興趣一起嗎?”
桑代克先生聽了,想了想。對他接下來的決定,我自信能否猜個八九不離十。果不其然,再次應(yīng)驗了。
“出于職業(yè)興趣,我會想去看看的?!鄙4嘶貞?yīng)道,“但是,我不想因此成為被傳喚的證人。”
“當(dāng)然不會,先生。”警察先生說,“我保證不把你當(dāng)成傳喚證人,除非需要專家意見。你在現(xiàn)場的信息,我用不著公之于眾。要是你能對本案調(diào)查給些指導(dǎo),我將感激不盡?!?/p>
隨后,他領(lǐng)著我們穿過人群,去到樓門口。那兒站著一名消防員,我有些羨慕他戴的消防帽。他引我們從樓梯上去。半途,我們遇到一個正在值夜班的男人,懷抱著一個滅火器和一盞提燈。
他加入了我們的行列,邊走邊介紹情況。“上面沒有什么危險了,”他說,“只是樓頂有些損壞。不過,好像也不算太嚴(yán)重。多虧了那些大窗戶!它們被震裂后,把大樓里的爆炸力排放了。地面完好無損,都是鋼筋水泥砌成的。但在爆炸發(fā)生時,可憐的曼弗爾德先生剛好就在那里,被炸得支離破碎了。”
“你知道爆炸是怎么發(fā)生的嗎?”警察問道。
“不知道?!币拱嗄腥嘶卮鸬?,“我接班時,發(fā)現(xiàn)曼弗爾德先生正在樓上,在他的私人實驗室里。一會兒后,來了一個朋友找他。那是個外國人,名叫比爾斯基。當(dāng)時,是我?guī)先サ?。曼弗爾德先生跟我說,他要跟比爾斯基先生談點兒事,還有很多試驗要做,恐怕會要工作到很晚,讓我先去休息,事情結(jié)束了會叫醒我。結(jié)果,這個可憐的家伙真要把我嚇?biāo)懒?。我和衣躺在床上,才睡了兩個鐘頭,就被一個聲音驚醒了;緊接著,就是‘砰的一聲巨響。我抱了個滅火器,就往樓上跑去。一到樓上,我就發(fā)現(xiàn),整個實驗室被火光吞噬了,窗戶被震飛了,天花板也塌了下來。但是,后來發(fā)現(xiàn)實際情形卻并非乍看上去那么糟糕。實驗室里沒什么東西,只有些試驗用的器材。幾乎都被燒光了,剩下的火苗很快就被我用滅火器撲滅了?!?/p>
“我猜,主要都是賽璐璐之類的?!敝蛋鄦T說,“那是做電影膠片和類似東西的原料。通常,曼弗爾德都會待在實驗室做試驗的。這一次,他研究一種合金,要把它們放在瓦斯?fàn)t上燒化了。因為周圍都是易燃品,這個試驗做起來就太危險了。他要研究的具體是什么,我就不太清楚了。我看到,有些材料是賽璐璐,但究竟是什么引發(fā)了爆炸,我就不知道了?;蛟S是某種原材料吧?!?/p>
這時,我們已來到頂層。這里原本有一扇門的,被整個炸開了。樓道的地面上,滿是燒焦了的碎木頭塊。從敞開在那里的門洞,我們進到實驗室。眼前狼藉一片,慘不忍睹:窗戶的位置變成了幾個大洞,坍陷的天花板垂落著焦黑的破木條。透過天花板,在值班員強光燈的照射下,可以看到損壞了的屋頂。實驗室地面上堆滿了掉落下來的灰泥塊和焦黑的碎木條,地板本身只有幾處燒焦的痕跡。顯然,不過因為它是水泥地板而已。
“你剛才說,這里有一些尸體碎片的?”警察先生問。
“是啊?!敝蛋鄦T說,“‘碎片這個詞,你算是說對了。請跟我來!”說著,他引領(lǐng)我們?nèi)サ綄嶒炇乙唤堑囊欢牙埃锰釤粽罩粓F棕黑色的東西,看上去顯得臟兮兮的?!斑@就是可憐的曼弗爾德先生了。別處還有幾個小碎片。我剛剛看到,那邊還有一只手。”
桑代克先生將尸體的頭提起來,放在一個被燒焦了的破凳上。在值班員的提燈和我從小箱子里找出來的照明燈發(fā)出的燈光下,他開始了仔細(xì)地觀察。整個頭部被嚴(yán)重?zé)龤Я耍潭炔⒉痪鶆?。一只耳朵燒沒了,另一只卻差不多完好無損??烧麖埬槄s完全燒焦了,只剩下骨頭了。大部分頭發(fā)都燒光了,留在那只耳朵上的一小撮卻只是略微燒到了,可以由此看到死者黑發(fā)中夾雜著零星白發(fā)。
桑代克先生一直沉默不語。我看到,對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現(xiàn)場證據(jù),他的查看來得非常仔細(xì),不肯放過任何細(xì)節(jié)。
警察先生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當(dāng)檢查結(jié)束后,他用探詢的眼光盯著桑代克先生。“有什么特別的嗎,先生?”警察先生問。
“沒有?!鄙4讼壬卮鸬溃俺嘶馃捅?,我找不到其他解釋。沒看見死者的牙齒,我想,他是戴的假牙。如果假牙沒有被徹底毀掉,應(yīng)該可以用來確認(rèn)死者身份?!?/p>
“無須確認(rèn)了?!敝蛋鄦T說,“當(dāng)時,整幢樓里就我們兩人。他那位來訪的朋友是十二點半離開的,我能聽到,是曼弗爾德先生親自把他送走的?!?/p>
“桑代克先生說的是,法庭調(diào)查時,”警察先生解釋道,“只要有可能,尸體是需要得到確認(rèn)的?!闭f完,他從值班員手里接過提燈,在垃圾堆里搜尋起來。
一會兒后,他從一堆燒毀了的廢墻板里翻出來一截?zé)o頭尸體:兩條腿還在,右膝以下都燒焦了,右腳和一條胳膊被炸飛了,右胳膊肘部以上是完好的。無頭尸體各個部位的受損程度也是完全不同的,有的部位的衣服被燒得全無蹤跡了,有的部位的衣服卻得以留存。值班員毫不猶豫地確認(rèn)說:“那就是曼弗爾德先生的衣服?!蔽覀兛吹剑粭l腿被嚴(yán)重?zé)沽?,另一條腿卻并不嚴(yán)重;保留下來的胳膊只是有些灼燒的痕跡,而炸飛的那只胳膊完全燒焦了。警察先生把這截尸體放到凳子上,與頭顱拼接在一起。然后,他把燈調(diào)得更亮了,好讓桑代克先生再仔細(xì)查看。
“這樣看上去,”當(dāng)桑代克先生查看死者的手時,警察先生說道,“爆炸發(fā)生時,他應(yīng)該是站立在那里的。他的手背上有兩個臟兮兮的手印,我想,他應(yīng)該是背著手,兩手交握著,正在仔細(xì)觀察正在進行的試驗?!闭f完,他瞥了桑代克先生一眼,似乎想求得他的認(rèn)可。
桑代克先生點了點頭?!笆前。彼f,“我想,你的判斷沒錯。雖然這些痕跡不是很清晰,但還是看得出來,它們是按手指順序排列的——貼近手腕的這個印跡,像是小指的;指關(guān)節(jié)旁邊這個單獨的印跡,像是食指的;另外兩個印跡,緊緊連在一起?!闭f著,他把那只手翻過來,“這里,在掌心,食指和無名指之間,有一個像是大拇指的印跡。不過,它們都很模糊。警察先生,你的眼力不錯?。 ?/p>
得到了桑代克先生的夸獎,心滿意足的警察先生和值班員一道,又去廢物堆跟前繼續(xù)搜尋起來。
消防員在房間里巡視一番后,已離開現(xiàn)場?,F(xiàn)在,只有桑代克先生還在獨自查看那些尸體碎片。
這時,我有些不耐煩了。忙了一整天,我已疲倦不堪了,只想早點回家。最后,我忍不住掏出懷表,打了個哈欠,開始抱怨起來?!岸伎靸牲c了?!蔽艺f,“你不覺得我們該回去了嗎?其實,這事跟我們無關(guān)。還有,據(jù)我看,這也沒什么好調(diào)查的?!?/p>
“事情沒有調(diào)查清楚前,”桑代克先生微笑道,“就說這種話,恐怕為時過早。不過,時候的確不早了。咱們到此為止吧!”
就在這時,斷臂又被警察先生找到了。它被完全燒焦了,五個手指都不見了,只剩下了手掌。接下來,值班員找到一個金屬的假牙套,看上去像是完好無損。桑代克先生和我都看了看這兩件證物,并無多少可疑之處。于是,我們轉(zhuǎn)身離開了。下樓時,我們還不得不設(shè)法躲開那些興致勃勃地想要撈到第一手新聞的記者的糾纏。
三
幾天之后,一位事先約定好的赫爾德曼先生前來拜訪。作為律師,他并非我們熟悉的朋友。隨他前來的,還有爆炸中喪生的曼弗爾德先生的遺孀。在此之前,法庭已開始了對此案的調(diào)查審理,卻因現(xiàn)場調(diào)查與尸檢結(jié)果的等候而休庭了。我們作為現(xiàn)場見證者的身份未被公開。同時,據(jù)我所知,這一案件的具體進展也一直處于保密狀態(tài)。
赫爾德曼先生開門見山,直奔主題?!拔覀兇朔瑏碓L,”他說,“目的就在于,如有可能,想要請你出來幫個忙。至于事情,我已在信中說明。從報紙上,你們大概也看到有關(guān)事故的報道了?!?/p>
“是的,”桑代克先生說,“我看過法庭的調(diào)查報告了?!?/p>
“這么說來,大致情況你都了解了。正如你知道的,庭審?fù)七t三周了。再開庭時,我想請你擔(dān)任曼弗爾德太太的代理人?!?/p>
“替她打官司?”桑代克先生問。
“并非完全如此?!焙諣柕侣壬f,“我想請你對事故現(xiàn)場和曼弗爾德先生的遺體開啟調(diào)查,以便在法庭作證并確認(rèn),爆炸和曼弗爾德先生的死亡都是意外事故?!?/p>
“有人認(rèn)為這不是意外事故了嗎?”
“當(dāng)然沒有。”赫爾德曼先生連忙說,“沒人這么說。不過,因為其他事,我剛好遇見了那家保險公司的經(jīng)理,就把曼弗爾德先生的事故跟他提了一下。他當(dāng)時的態(tài)度,讓我有些不安。他說,保險對死亡有專門規(guī)定,還說理賠前必須排除自殺的可能。這聽起來讓人覺得,保險公司有可能拒絕理賠?!?/p>
“不過,”桑代克先生說,“不用我說,你也明白的,保險公司提出自殺的說法,就該由他來證實的。他的這一提議,有什么依據(jù)嗎?”
“沒有?!焙諣柕侣壬f,“不過,你要是能拿出意外死亡的證據(jù),我們就會更放心些?!?/p>
“這個嘛,”桑代克先生說,“恐怕不太可能。不過,我覺得你們大可不必?fù)?dān)心對方會以自殺為借口來拒絕理賠。據(jù)我所知,并無任何自殺跡象。你們說呢?”
赫爾德曼先生先是看了一眼委托人,接下來的口氣就有些吞吞吐吐了。“我們很想在理賠一事上做到萬無一失。除非曼弗爾德先生還有我們所不掌握的財產(chǎn),否則,曼弗爾德太太的經(jīng)濟狀況就是很糟糕的了。保險公司要是拒絕理賠,她就會資不抵債,很快陷入徹底破產(chǎn)的境地。依我看,保險公司很有可能在這幾個方面提出自殺嫌疑,而且,他們的提法極有可能被認(rèn)可。那就是,曼弗爾德最近一段時期表現(xiàn)有些異常,顯得很緊張,有些憂心忡忡的。此外,他收到了所供職公司終止合同的通知。他的經(jīng)濟狀況也是一塌糊涂。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他的薪水還是很高的。同時,他們夫妻之間還有些麻煩,曼弗爾德太太為此找過我。要知道,他在外面還有其他女人?!?/p>
“這事我們可以忽略掉?!甭柕绿f,“況且,讓他心煩的并非此事。剛好相反的是,自從交往了這個女人,他的心情倒是變好,對外表和穿著打扮也變得非常在意了,還開始染起頭發(fā)來了。我記得,就在出事那天早上,他還打開了一瓶染發(fā)劑,費了好大的勁兒把頭發(fā)染好了。讓他憂心忡忡的并非與女人有關(guān)的麻煩,而是他的財務(wù)狀況。要知道,他在這方面的投資根本沒有分寸?!?/p>
對于這個看似無關(guān)緊要的細(xì)節(jié),桑代克先生卻聽得分外用心?!霸趺磦€沒有分寸法?”他問道。
“我來說吧?!焙諣柕侣壬f,“差不多三個月前,他急需三千英鎊現(xiàn)金。我也不太清楚他要干什么,但據(jù)曼弗爾德太太猜測,他可能是要投資在珠寶首飾上。有時,他會從一個叫比爾斯基的俄國人手里購買珠寶。后來,他從一個叫克萊尼斯先生的手里借到了需要的款項。那是一筆短期貸款。同時,他還同一個叫艾略特的先生簽訂了一份長期貸款合同,并答應(yīng)以自己的人壽保險作為抵押。保險的受益人正是艾略特先生。
“如此一來,保險公司順利賠付的話,這筆貸款就算了結(jié)了。否則,全部欠款就要由曼弗爾德太太來償還了。那無疑就是一場災(zāi)難。更加糟糕的是,曼弗爾德先生死前一天,剛從銀行開具了一張五百英鎊的支票。而這幾乎是他賬戶上的全部余額了。這筆錢,他是為比爾斯基準(zhǔn)備的。交易時,比爾斯基愿意接受銀行支票。然后,他的確在實驗室接待了比爾斯基??伤麄冎g并無交易達成,因為現(xiàn)場根本沒有找到珠寶?!?/p>
“銀行支票呢?”
“恐怕跟尸體一起,都被焚毀了。當(dāng)時,他一定是帶在身上了的?!?/p>
“你剛才說到,”桑代克先生說,“他有時從俄國人手里購買珠寶,那些珠寶現(xiàn)在都在哪里呢?”
“對了,這可能就是我們的救命稻草了?!焙諣柕侣壬f,“它們一定藏在某個地方的保險柜里。具體地方,我們并不知道,但我們會找到的。也許,那里還藏著價值不菲的珠寶呢。不過,眼下我們還欠著艾略特的貸款要還。就在一兩天前,艾略特還給曼弗爾德太太寫了一封信。”他對曼弗爾德太太說,“信你帶了嗎?”
曼弗爾德太太沒有說話,只是從手提包里取出兩個信封來,放在桌上?!斑@是艾略特先生的來信。”她說,“信里只是很客氣地告知說,他馬上要出國去了。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將由他的太太代為處理一切事宜?!?/p>
桑代克先生將信瀏覽了一遍,還用筆記錄了一些情況。然后,他不解地看著另一個信封。
“這里面,”曼弗爾德太太解釋道,“是我丈夫的一張照片。我想,你查驗尸體的時候,或許能用得上。”
桑代克先生取出照片來,細(xì)細(xì)端詳起來。坐在一旁的我,想起了照片上的男子那支離破碎的焦黑尸體。一會兒后,他把照片遞給我。我略帶好奇地看著照片上的這個人,心里免不了把他同那些碎尸塊聯(lián)系起來。一張很普通的臉,左右并不對稱——鼻子朝左歪斜,左眼明顯斜視;禿頂,兩側(cè)卻有不少黑發(fā);前額右側(cè)有一道參差不齊的疤痕。他還留著濃密的胡須,黑黑的,大概是想補償禿頂?shù)牟蛔???傊?,這張臉并不討人喜歡。而那只形狀怪異的耳朵,看了更讓人覺得難受——耳朵長長的,卻沒有耳垂,耳輪頂端像怪獸一樣,尖尖的。(未完待續(xù))
(責(zé)任編輯:古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