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嬸

1

半年前，小莉肚子里的孩子是那些人捧在手心的寶貝，而現(xiàn)在，這個孩子已經被所有人拋棄。

即將臨盆，每走一步都艱難的小莉，身無分文，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在那個出租屋里關了七個月，進去的時候還是盛夏，出來時已是深冬，一陣冷風吹過，從頭到腳都透心涼。

一只溫暖的大手從右側抓起了小莉冰冷的小手，熟悉又思念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穿這么少，別凍壞了?！?/p>

真的是季楠。幾個月不見，他白凈了很多，個也長高了，整個人都散發(fā)著男人的味道。

小莉打量了一下季楠，又看了看自己再也藏不住的肚子，說話都沒有之前那么有底氣：“你不是去北京上學了嗎？”

“傻丫頭，還有半個月就過年了，學校都放寒假了?！背鲎甙肽?，歸來還是那個讓人心安的少年，眼眸一如既往的清澈而溫暖。

季楠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幫小莉穿上，在整理衣領時，手指順著往下摸了摸她那凸起的肚子，語氣中帶著疼惜和愛戀：“小家伙，一定要乖一點，不要為難媽媽哦！”

陽光正好打在季楠帥氣的臉上，含著深冬的涼意，也含著讓人心安的溫暖味道。

坐上中巴車后，季楠告訴小莉，估計是孫浩外公那邊的人也怕再出事情，今天一早就打電話通知了沈玉珍，讓他們來接小莉回家。放下電話后，玉珍就讓季楠來縣城接小莉，她去找殺豬匠殺豬，至于小莉肚子里的孩子，既然那是命運帶來的，那就直面迎接，沒什么大不了的。

小莉和季楠剛從中巴車上下來，悅悅就捧著圍巾走了過來，笑中含淚：“小莉姐，你總算回家了，我都想死你啦！這是我織的，很暖和，也和柔軟，你試試?！?/p>

“我的悅悅，都長成美麗的大姑娘了?！?/p>

“必須滴，我都要升級當小姨了?！睈倫偵焓忠裁嗣±虻亩亲樱浅g迎這個家庭小成員。

人在院門外，就聞到了土豬肉的香味，那是年的味道，也是一家人團圓的溫暖時光。

沈玉珍仔細地看了看這個出走了七個月的大閨女，樣子沒有怎么變，只是那雙眼睛沒有之前的靈氣，再看看她凸起的孕肚，沈玉珍仿佛看到了一條最艱險的路，忍不住別過臉用圍裙擦了擦眼淚。

沈玉珍的操心和擔憂，季桂花是深有體會的，她笑著安慰：“那么難的歲月都挺過來了，還有什么趟不過的呢？有錢就給孩子喝奶粉，沒錢就喂米湯，一樣可以養(yǎng)得白白胖胖?！?/p>

“對，對，你說得對，天不會塌下來，日子總會往前過的，而且還會越來越好?！?/p>

王小莉忐忑不安的心被家人給溫暖得踏實，雖然她還是無法去愛肚子里這個小生命，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被命運推著往前走。

“小莉是為了季楠生下這個孩子的，那這個孩子就是季楠的，是我的孫子，等季楠到了能領證的年紀，扯證和給孩子上戶口，就一起搞定?！?/p>

季桂花是個樸實而善良的人，也懂感恩，在她最艱難的時候，是沈玉珍拉了她一把，還有小莉之所以愿意用孩子做交易，也是為了讓季楠能順利去上大學。

青春期的愛情是單純的，美好的，也是最真誠的，季楠沒有忘記那句“小莉是我媳婦”，也從未嫌棄小莉懷了別人的孩子，只會更心疼她遭遇的一切，恨不得幫她分擔所有的苦難和折磨。

人要懂得感恩，內心才能踏實安全。懂這個道理，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可生活卻很復雜，永遠善待自己和不虧欠他人，是一件特別不容易的事情。

王小莉雖遭遇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經歷和折磨，可她也不過20歲，最遠的路程就是去縣城，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根本沒有去想過，她和季楠的人生軌跡，早就背道而馳了。

2

身懷六甲的小莉不可能再和歡歡悅悅擠在一張一米五的床上，季楠把他的床讓出來給了小莉，他自己則在客廳用凳子搭建一張臨時床。

季楠把暖水壺和杯子放在小莉床前，又坐在床邊，伸手去替她蓋了蓋被子，突然，小莉抓著他的手放到被窩里，嚇得他不知所措。

從未戀愛過就被逼當了媽媽，并且根本沒法說服自己去愛孩子，這是小莉心里最無法言說的苦楚。更別說季楠，他的愛情還沒有萌芽，就要扛起幫別人養(yǎng)孩子的責任。

20歲的少年，很單純，無論什么困難也阻擋不了兩顆相愛的心。

這是小莉能想到彌補對季楠虧欠的唯一辦法，要知道女人一旦當媽，身體就會發(fā)生太多變化。

空氣沉默了五秒，季楠的手指撫摸在小莉肚皮上，憨憨地笑了：“孩子在動。”

看著季楠真誠的笑，小莉覺得這一年的擔憂都被幸福填滿。

多年以后，當季楠在整理自己的離婚案件時，驀然回首，還是不知道啥時候弄丟了那個天真的少年。

幸福也就維持了短暫的一夜，小莉是在一陣歡笑聲中醒來的。

院子里，一個長發(fā)披肩，穿著紅色羽絨服的姑娘是馬珊珊，她把手里的東西遞給季楠。

“謝謝你衣服，要不然我肯定得感冒，我已經拿去干洗店洗好了，還給你?！?/p>

季楠從女孩手里接過衣服，笑著回應：“車上很冷，記得多穿一點?！?/p>

馬珊珊是季楠和小莉高中的同學，成績很好，也一直很喜歡季楠。

季楠沒有跟馬珊珊說小莉在家的事情，兩人站在那兒說了一些發(fā)生在北京的校園趣事，笑聲順著窗戶溜進小莉的耳朵。

直到馬珊珊出去，小莉都沒有勇氣走出房門，她就站在窗戶邊，清晨的冷風吹來，身體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昨夜的幸福仿如隔世，心情變得五味雜陳。

3

除夕前夜，快十點鐘的時候。歡歡的手機響了，有人找小莉。

“今天同學聚會，季楠喝多了，他今天就不回家，明天一早我開車送他回去。”是馬珊珊，囂張的語氣像是在宣戰(zhàn)。

小莉從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該來的總是要面對：“你究竟什么意思？”

“王小莉，你可以把自己困在幻想的可笑世界里，生下強奸犯的孩子也是你的自由，但你不該把季楠也圈在你狹隘的世界里，對他不公平?！?/p>

這女的有備而來啊！小莉顯然沒有應對的臺詞，聲音明顯底氣不足：“你什么意思，究竟想說什么？”

“王小莉，你是一個聰明的女孩，離開季楠吧，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要不然學校知道他要當?shù)?，還要幫別人養(yǎng)孩子，你讓他怎么在學校呆下去？”

這個馬珊珊就是拍孫浩墜樓那則視頻的人，那天她是一路追著季楠到樓頂?shù)模虼诉€歪打正著成了證明季楠不是殺人兇手的唯一證人，還留下了視頻證據(jù)。

用視頻逼著王小莉生下強奸犯孩子的主意，也是馬珊珊一手策劃的，她太清楚如果小莉打掉孩子，那她就是純粹的受害者，季楠不僅不會遠離她，還會更心疼她。只有小莉生下那個孽債孩子，一條鮮活的生命將是小莉和季楠都跨越不了的鴻溝。

沒想到，天意弄人，孫浩的外公倒下了，身懷六甲的小莉被放出來，家人還是一如既往包容她，更心疼她。

馬珊珊不想毀了季楠，但她容不下小莉，從高一開始，她就把小莉當成了愛情路上的絆腳石。

馬珊珊不會輕易服輸?shù)?，至少絕不讓哪兒都不如自己的王小莉贏。

小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都無法入睡，開始思考一個問題，大學生談戀愛是再正常不過的，但是大二就當?shù)?，還被綠了，這將是校園最嚼舌根的八卦。

季楠并沒有喝醉，而是故意裝瘋賣傻逃避被灌酒，此時正坐在方文軒摩托車的后面，整個人都心煩意亂，因為，馬珊珊給小莉的通話，他一字不落地偷聽到了。

他沒有嫌棄過小莉被糟蹋了，對于那個孩子，他也可以接受，畢竟小莉是孩子的媽媽，再說孩子也是無辜的。

季楠的計劃是等孩子生下來后，讓小莉繼續(xù)上學，復讀或者參加成人高考都可以，以她功底考上大學肯定沒問題。

所有的計劃里，沒有想過這件事——萬一傳遍大學會怎樣？

從小，季楠特別能吃苦，走出大山是他人生目標，從無改變。

季楠躡手躡腳地走進院子，季桂花還在等他，季楠開口的第一句是：“媽，懷孕八個月還能打胎嗎？”

“你什么意思？”

“我想等大學畢業(yè)后再當?shù)?，要不然同學會笑話我?！?/p>

（未完待續(xù)……下集見海外版2021年4月上半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