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金輝
記憶中,我的童年里透著一股澀澀的清涼味道,那是外婆的拿手菜——蜂蜜苦瓜。
苦瓜洗凈切成薄片,蘸上一層蜂蜜,然后裝盤塞進冰箱。等我放學回家,這道冰冰涼涼、甜甜苦苦的蜂蜜苦瓜就可以上桌了。
在那張浸透了溫潤厚重的煙火味道的紅木方桌上,我和外婆的話題總是天馬行空。日后看過《霍亂時期的愛情》,年邁的費爾明娜無奈而有些哀傷地呢喃道:“我現(xiàn)在盡是老外婆的味道?!痹倩叵氘敃r,蜂蜜和苦瓜交織出的清甜與苦澀里夾雜的一縷沉郁的溫馨,是外婆的味道嗎?
我看過外婆年輕時候的日記,泛黃的筆記本上,字里行間有著少女鮮活的苦惱。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來,苦難才是外婆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生活的底色,只是外婆善于在苦哈哈的日子里找到值得讓她欣喜的甜蜜,就像她從不教我回避痛苦,而是舀來一勺厚厚的蜂蜜給我,教我與生活和解。
外婆是不愛笑的,但情緒總是鮮艷明朗的,像極了蜂蜜苦瓜。只是后來,這些鮮活卻讓人欣喜的情緒越來越少地出現(xiàn)在那布滿皺紋的臉上了。外婆老了,炒菜時常常放很多鹽,好好的青菜咸得讓人吃不下去。
蜂蜜苦瓜,是外婆為數(shù)不多的拿得出手的菜之一。外婆無論多老,都記得它的做法,也許蜂蜜苦瓜值得外婆去回憶她的往事。那道菜我也嘗試做過,可從未烹調(diào)出外婆的那種味道。我想,七十余年的人生值得外婆記住苦瓜切的長度如何,厚度如何,裹上多少蜂蜜最為適宜。
后來,在凌亂的書間抬眼望窗外的午夜,在寒風中背著書包騎行的凌晨,在精疲力竭地重復枯燥練習的午后,不知為何,我總是想起外婆,想起紅木方桌的溫厚味道,想起蜂蜜苦瓜,那值得記住的苦澀。
每每看到苦瓜,我總想起外婆。我想:或許,那就是生活了,蜂蜜苦瓜,有甜有澀。它的本味即是如此,所以我們總需要把苦澀模糊下去,把單調(diào)得苦不堪言的味道模糊下去。而那值得回憶的愛與思念,舌尖記得,唇齒記得,心也記得。
(指導老師:朱? 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