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 陽 寧波大學(xué)青藤學(xué)院703班
在這個世界的某個不起眼的角落里,有我的家鄉(xiāng)——一座頂小的城,名叫慈城。
慈城分新、舊兩個城區(qū),新開發(fā)的城區(qū)當(dāng)?shù)厝硕冀小靶鲁悄沁叀?。而我真正熟悉的是老慈城,或者說是老慈城的一條街幾條巷罷了。
歷史總是很神奇,二千五百年前,春秋時期,越王勾踐在寧紹平原的一個拐彎處,筑了這座城。于是,有了現(xiàn)在一大串的人、一大串的房子和一溜兒一溜兒的田地。而恰好,我的祖輩在這里早早安了家,于是,那些人,他們成了我的親人、我的鄰居、我的伙伴。
從那好幾間連通在一塊兒的一排老房子出來,繞過前面一家的二層樓,過了路,一大一小的兩個水池緊緊挨著一條很擠人的田埂出現(xiàn)在你的眼前。
小水池里熱鬧點時有兩只雜色的鴨子在池中亂叫,像兩個婦人在聊天,東扯點,西扯點。大水池其實也不過百十平方米左右,是用來給大家洗東西用的。
小時候,我是奶奶的“小尾巴”,整日黏著她??茨棠滔匆路?,一整塊的肥皂使勁來回蹭著衣服,在頂亮的太陽下,那衣服光澤順滑,很是好看??磪捑肓?,便獨個兒在水池邊,在隱藏于水面下的石板上跳來跳去。累了,坐在高一級的石階上,似懂非懂地聽著奶奶和另外幾位差不多也叫阿爺阿娘的老人,操著滿口的寧波老話,唱歌般地聊著家常。偶爾也有幾個中年婦女進進出出,上上下下,過來池邊洗小菜,洗家里的盆啊,簍啊,蒸籠啊。這家說她剛做完一大鍋的堿水粽,那家說住寧波的女兒一家要回來啦。她們大聲地聊著天,好不熱鬧。
水池最北邊處,水面上一直一直疊漂著一些竹竿,橫七豎八的。好像是廢的,又好像是故意浸泡在水池里防止其干裂的。我曾想問個究竟,但總是插不進話去問奶奶,她們聊得實在太起勁,我把話壓扁了,也插不進去。
若不去看奶奶洗衣,我就在那老房子里,或者在門前的小路上轉(zhuǎn)悠,我也擅長自娛自樂。老房子旁還有幾間小小的屋子,是我家的祖屋,只是沒有和老房子串在一塊兒。原先,阿太住在那兒,后來卻慢慢地成了柴房一類的屋子了。那時我還很小,只是隱約記得,阿太的爐灶好像積了灰,不是很干凈,但是,似乎終年都是熱熱的。爐灶里,阿太常給我煨胖乎乎的慈城年糕和香噴噴的紅薯。后來,再也沒有一個老往我手里塞一堆不管我喜歡不喜歡的零食,或是一袋祭灶果的老人;現(xiàn)在,不遠處的后山前,一座墓,端端正正地坐落著。
至于街,有一條殘破的,兩側(cè)站滿了店,像砌磚一般。記憶深刻的,卻只有兩家,一家是雜貨店,擠在老街的一個角落里,很可憐的樣子。店里有各種奇怪的玩意兒,我喜歡到里面淘各種小玩具??上?,后來搬走了。另一家店是供人解口舌之欲的——慈城面館。炒面油亮亮的,一盤子的熱氣直直地撲向食客,大冬天的,吸上一口就能暖了整個身子。那慈城面,比一般面略寬略粗,焦黃色的,端上來時,上面趴著一些細長的肉絲,再頂著一小撮綠蔥。這面的味道極好,這家店來往的人都是老熟人,大家邊吃面,邊聊著天,老板也是慈城人,臉上一直掛著親人般的笑?!袄习?,生意這么好呢?!薄巴酆猛酆?”我坐在竹子做的椅子上,椅子咯吱咯吱響,有在奶奶家的感覺……
后來,我不常來慈城走動了,有一次來,發(fā)現(xiàn)這家店竟換作一家賣酒的。我盯著店里的大酒壇,失神了好久。
后來也在新城那邊嘗到過慈城的網(wǎng)紅面,但味道卻是不能跟記憶中的那碗面相比的。
往街的深處走,只有一條大馬路。兩側(cè)的樹壯壯地挺著,護著道路兩旁像孩子般熱熱鬧鬧擠擠攘攘的田地。幾頭水牛在田里來回晃悠。
我的爺爺也種地,他種的青菜、白菜、蠶豆、豌豆我都吃過。聽父親說,爺爺是慈城遠近聞名的篾匠,只是后來去了部隊。對于“篾匠”這個詞,我是陌生的。父親解釋說,篾匠會用竹子編制各類生活用品,比如篾席、篾籃、篾筐,還有篾篩子。小時候,我和姐姐經(jīng)常在一地的竹屑里跳來跳去,玩乏了,便求爺爺用鋸子割兩個竹筒玩兒,我們滾著小竹筒,模仿著爺爺那把老鋸子的拉扯聲,也是頂有趣的。
如今,慈城改造了,老城煥然一新,到處都是高樓座座、道路條條,可我到哪里再去尋我童年的記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