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智鋒(湖南省博物館)
陳宜(南京六合區(qū)博物館)
民國時期,國民黨內(nèi)有吳稚暉、譚延闿、于右任、胡漢民等四位擅書的元老高官,分別擅長篆、楷、草、隸,其中譚延闿就擅寫楷書,尤以顏字譽滿天下,最為世人所知的就是中山陵前碑亭上“中國國民黨葬總理孫先生于此,中華民國十八年六月一日”24個遒勁渾厚的顏體大字。正因譚氏楷書顏字盛名遠(yuǎn)播,以致大家每論譚氏書法只言楷書,殊不知其書法行、草皆精。
譚延闿(1880-1930),字祖安,號無畏,湖南茶陵人,為清末重臣譚鐘麟的庶出三子。1904年參加清代最后一次科舉考試,中會元,殿試登科,賜進士出身,授翰林編修。1906年任長沙中路學(xué)堂監(jiān)督,1909年任湖南諮議局議長, 1911-1920年間三次督湘,后又追隨孫中山先生北伐,先后擔(dān)任南京國民政府主席、行政院院長等職,有《組庵詩集》《慈衛(wèi)室詩草》等著述行世①。
關(guān)于譚延闿書法淵源,有人以為譚延闿書法“幾經(jīng)變化,年幼時學(xué)趙松雪、劉石庵,之后師法魯公行楷尺牘,兼學(xué)東武(楊肇)、松禪(翁同龢),30歲專習(xí)顏書,參以錢南園筆法,以《麻姑仙壇記》為日課”②,已得顏書精華。1934年,黎叔平(名澤清)在整理交付出版的譚延闿臨顏真卿《麻姑仙壇記》第125通后曾說:“譚祖安丈一生致力顏書,尤喜臨麻姑壇記,峻拔溫潤,深得顏書神髓”③。而馬宗霍《書林藻鑒》“譚延闿”條有:“《霎岳樓筆談》祖安早歲仿劉石庵,中年專意錢南園、翁松禪兩家,晚參米南宮(米芾),骨力雄厚,可謂健筆”之論④,更加完整地介紹了譚延闿書法藝術(shù)的發(fā)展歷程。諸人皆以為譚延闿書法藝術(shù)師法顏真卿,但看法又稍異,具體如何?尚須從譚延闿的生活經(jīng)歷、藝術(shù)作品和鑒藏論辯中尋找答案,才能找到其書法藝術(shù)的發(fā)展軌跡。
譚延闿出身于清代官僚世家,其父譚鐘麟歷任陜西、浙江巡撫和閩浙、陜甘、兩廣、直隸總督,是滿清王朝的重臣,因此,譚延闿自幼就接受傳統(tǒng)教育,走上了科舉功名之路。清代科舉尤重士子的書法,作為考取功名的敲門磚和見面禮,書法是當(dāng)時每個應(yīng)考舉子的必修課,因而館閣體書法當(dāng)然是譚延闿學(xué)習(xí)的第一課。譚延闿入塾后,其父規(guī)定他三天要寫一篇文章,五天要寫一首詩,還要練寫幾頁大、小楷毛筆字。
同時,譚鐘麟與同光帝師、書法大家翁同龢交誼甚篤,二人常有書信饋贈往來,且譚鐘麟對翁同龢的書法十分推崇:“本朝諸名家,直突平原(顏真卿)之上,與宋四家馳騁者,南園(錢灃)、道州(何紹基)、常熟(翁同龢)而已”⑤,因此譚延闿青年時期的書法功課中有不少對翁書的臨摹學(xué)習(xí)。1909年譚延闿、譚澤闿兄弟將翁氏致其父的信札編成《春及草廬藏翁帖墨跡》公開問世,譚、翁的往來信函正好印證了此事。當(dāng)時,譚鐘麟借與翁同龢交往的機會,將翁同龢的信箋匯集整理,并在眉頭頁末進行評點, 交給兒子臨摹學(xué)習(xí),天長日久,譚延闿的書藝大有精進,深得翁字真髓,并得到了翁同龢的高度評價。1892年11月2日,翁同龢在給譚鐘麟的信中說:“三令郎偉器也。其筆力殆將扛鼎。入泮可喜,行即騰驤”⑥,并在1897年的日記中仍提到譚延闿的才學(xué):“尹佩之[芝]編修來(銘綬),以復(fù)文卿函并李東陽字卷交寄。尹乃文卿孫婿也。此人有才氣(言文卿第三子,年十九,才學(xué)并好,其次孫得拔貢矣)”⑦??梢姡T延闿自幼即從翁書中窺得書道門徑。
實際上,譚延闿平生用力最勤的還是臨顏真卿《麻姑仙壇記》。其中1921年12月14日在上海閑居時臨完贈予其姻親黎叔平夫婦的第125通⑧,因為由商務(wù)印書館影印出版最為知名,惜原本已毀。1932年,在黎叔平整理的這個譚延闿《麻姑仙壇記》125通臨本題跋中,譚澤闿詳細(xì)介紹了其兄譚延闿臨習(xí)顏書《麻姑仙壇記》的完整經(jīng)歷:“先三兄專臨麻姑壇記,蓋始于甲寅余兄弟奉母居青島時。其后乙卯在滬,戊午在郴,書課尤勤最。至辛酉買宅塘山,頗有賓從文宴之樂,偶朝起臨寫數(shù)紙,亦盡數(shù)十通。此則臨成以貽叔平夫婦者,筆意充悅,蓋其合作也。自壬戌于役海南,還都白下,政事日繁,遂無復(fù)日課。惟最后為過翁書屏八幅第二百廿通,生平臨此碑殆止于是矣。叔平既精裝成冊,出以見示,并屬題后,敬記如此。壬申小滿后,澤闿”⑨。從該題跋中可知,譚延闿專習(xí)顏書《麻姑仙壇記》始于1914年,乃是其第一次督湘、政治失意閑居青島之時。其后1915年在上海、1918年在郴州期間以臨習(xí)顏書《麻姑仙壇記》為日課,到1921年第三次督湘受挫、寓居上海塘山路時也較頻繁,而在1922年追隨孫中山后則因事務(wù)繁多而逐漸疏怠,最后一次臨習(xí)則是替過翁所寫《麻姑仙壇記》八條屏。此“過翁”就是湖南省博物館館藏諸多信札中不斷被提及的“過菴[安]先生”——呂苾籌⑩??梢?,譚延闿書法專師顏魯公楷書的經(jīng)歷是十分清晰的。傳世譚延闿楷書中堂庾信《枯樹賦》(壬戌,1922年),全然是顏魯公《麻姑仙壇記》法度謹(jǐn)嚴(yán)的風(fēng)味,正是譚延闿長時間臨習(xí)顏體楷書的結(jié)果。1926年,譚延闿寓居廣州時,也曾以行楷背臨黃庭堅、蘇軾、米芾、趙孟頫、文征明、祝允明、董其昌等諸家古帖,可見他學(xué)書之涉獵寬博,不只是從顏體中汲取營養(yǎng)。
譚延闿書法特色是極為鮮明的。他的楷書結(jié)體寬博,線條飽滿,大氣磅礴,顧盼自雄,有一種大權(quán)在握的氣象,正如翁同龢?biāo)f力能“扛鼎”,而其行書則醇厚深沉,風(fēng)神秀朗,神韻生動,頗具米芾、趙孟頫書法的靈動,同時還受到何紹基的影響。在前面已經(jīng)提到,譚延闿書法藝術(shù)的學(xué)習(xí)對象有楊肇、米芾、趙孟頫、顏真卿、劉墉、錢灃、翁同龢等人。其中,譚延闿楷書專師唐代顏真卿已有詳細(xì)介紹,且傳世譚書橫額、牌匾及對聯(lián)、中堂等書法作品,屬于此類風(fēng)格的極多,皆因顏體外拓沉如磐石,作小字過于擠迫,但大字雄強磅礴。下面,僅就譚延闿書法學(xué)楊肇、米芾、趙孟頫、劉墉、錢灃、何紹基、翁同龢等人之處作簡單梳理。
楊肇(?-275),字秀初,滎陽人。官至?xí)x荊州刺史,乃西晉文學(xué)家潘岳(即潘安)的岳父。善草隸。潘岳《楊荊州誄(并序)》云:“(楊肇)草隸兼善,尺牘必珍,足無輟行,手不釋文,翰動若飛,紙落如云”111。雖然史稱楊肇擅寫草隸,然并未見傳世墨跡,認(rèn)為譚延闿書法兼學(xué)楊肇,乃言其書法作品摻入了草隸之意,有晉唐之風(fēng),并不能在其書法實踐中得到實證。
米芾(1051-1107),字元章,祖籍太原,遷居襄陽,后定居潤州。北宋書畫家、書畫理論家,能詩文,擅書畫,精鑒別,創(chuàng)立了“米點山水”,擅各體書,書體瀟散奔放,又嚴(yán)于法度,長于臨摹古人書法,可以亂真,與蔡襄、蘇軾、黃庭堅合稱“宋四家”。宋徽宗詔為書畫學(xué)博士,又稱“米襄陽”“米南宮”。馬宗霍以為譚書“晚參米南宮”,恰有譚延闿秘書朱玖瑩先生所藏譚書米芾《蒸徒帖》可資旁證。該帖書于1924到1926年間,乃是譚氏背臨古帖之作,當(dāng)時譚延闿正追隨孫中山先生在廣州,住廣州高第街譚宅。該四屏字味厚神藏、遒勁有力,雖為四紙,氣勢一以貫之,可謂酣暢淋漓。譚書原文為:
“芾啟:蒸徒如禁旅/嚴(yán)肅,過州郡,兩人行,寂無聲,/功皆三日先就。張?zhí)醿L、呂大/曹,皆以為諸邑功第一。得/此十二萬夫自將,可勒賀/蘭。不妄!芾 頓首再拜/提舉使君閣下/俊骙先生正之 延闿”12。
而米芾《烝徒帖》原文是:
“芾烝徒如禁旅嚴(yán)肅,過/州郡,兩人并行。寂無聲,/功皆省三日先了。蒙/張都大、鮑提倉、呂提舉、/壕寨左藏,皆以為諸邑第/一功夫。想聞/左右,若得此十二萬夫自將,可/勒賀蘭。不妄、不妄。芾皇恐?!?/p>
譚書《烝徒帖》文字內(nèi)容與米書原文頗有差異,且書法風(fēng)格與通常所見有所區(qū)別,其筆墨根基仍在顏書,然通篇已別有一種瀟灑的神韻貫穿其中,這正是譚延闿學(xué)習(xí)和吸收米芾書法的創(chuàng)作。朱玖瑩先生在最后一屏的題跋中說:“(譚延闿)下筆極不經(jīng)意,擱筆頗有自得之色”,正是對譚延闿背臨米書并較為愜意狀態(tài)的忠實記錄13。此行書四屏乃是送給“俊骙先生”的,此“俊骙”為民國官員錢雋逵14,雅好書、畫。
趙孟頫(1254-1322),字子昂,號松雪道人,浙江吳興人。宋末元初著名書畫家,能詩善文,工書法,精繪藝,善各體書,尤以楷、行書著稱于世。趙書秉承傳統(tǒng),卻不為陳法所囿,其書風(fēng)遒媚、秀逸,結(jié)體嚴(yán)整、筆法圓熟。湖北省檔案館藏有一副譚延闿行書四條屏。內(nèi)容為:
“永嘉老子貌溫如,破帽蒙/頭禮數(shù)疏。彈指十方歸/硯穎,駢頭千衲護鐘魚。雪/飄飣坐蘆花絮,云疊層/巒貝葉書。古澗長松傳美/(美)蔭,肯令藤蔓滿階除。/袁清容詩有淡永之致/□卿仁兄雅正 祖安譚延闿”15。
此四屏一氣呵成,通篇結(jié)體嚴(yán)整、神韻生動,用筆勁挺凝練,用墨豐腴飽滿,是譚延闿行書的精品。從風(fēng)格來看,該四屏確有趙書秀逸之態(tài),且所寫內(nèi)容為元代著名文學(xué)家、書法家袁桷傳世作品《一庵首座詩帖》卷的最后一節(jié)16。論者以為袁桷此帖立意高古,極具法度,結(jié)字有晉宋間人風(fēng)致,瀟灑中更具不俗之態(tài)。譚延闿寫此四屏之書法、文字,足見其自宋元人書法出發(fā),進窺晉唐古意的書法特點。
袁桷(1266-1327),字伯長,浙江鄞縣人。官至侍講學(xué)士,自號“清容居士”。元代文學(xué)家、書法家,文章博碩,詩亦俊逸。工書法,存世書跡有《一庵首座詩帖》《雅潭帖》等,書法深受趙孟頫學(xué)古法思想的影響,從晉、唐中來,尤得力于柳公權(quán)、米芾,遒媚勁健、頓挫分明。
譚延闿于庚午年(1930)的白露節(jié)用行書寫了一幅謝莊《月賦》及李白、杜甫詩卷送人,并說:“書謝賦不能盡紙,更以李杜詩足之,此不先其計之過也”。史樹青先生認(rèn)為該卷“筆精墨妙,一氣貫通”。從字體和章法看,此作不僅有顏書的遒勁有力、揮灑流美,還更多地透露出顏書之外的靈動飄逸,已不再囿于顏書的法度,這說明譚延闿在不斷追求其書法藝術(shù)的新突破17。
無論譚延闿書法是學(xué)劉石庵、錢南園、何子貞亦或者翁松禪,其重點都是在反復(fù)提示,譚延闿書法藝術(shù)的最大特色乃是師法顏真卿。從其所學(xué)的四人書法風(fēng)格和特色來看,其共同的特色就是學(xué)唐人書,或者更確切的說是學(xué)顏書。正如沙孟海先生在《近三百年的書學(xué)》中所說:“寫顏字的人,向來不曾絕跡的。宋元之世,無所謂碑學(xué)。要寫大字,非用顏法不可,那時書家,沒一個不從顏字轉(zhuǎn)出來的。蘇軾、黃庭堅,各得一體,皆是名家(黃的用筆,純是顏法,蘇是得力于《東方畫贊》的),況其下焉者乎”18。2014年,美術(shù)史家傅申在一次名為“書法的地區(qū)風(fēng)格及書風(fēng)的傳遞 以湖南近代顏體為例”的專題講座中曾說過:“湖南人學(xué)顏書是有深厚淵源的?!笨涤袨樵凇稄V藝舟雙楫》中也曾說:“國朝書法凡有四變:康、雍之世,專仿香光;乾隆之代,競講子昂;率更貴盛于嘉、道之間;北碑萌芽于咸、同之際。至于今日,碑學(xué)益盛,多出入于北碑、率更間,而吳興亦蹀躞伴食焉”19。可見,譚延闿學(xué)習(xí)書法的時候,正是碑學(xué)勃興之時,其書法當(dāng)然直接受到北碑和唐人的影響。
劉墉書法是譚延闿書法道路上的重要起點,這與劉墉書法的特點是分不開的。劉墉素有“濃墨宰相”之稱,與同時期的“淡墨探花”王文治20為當(dāng)時書壇代表人物。梁紹壬《兩般秋雨庵隨筆》就說:“國朝書家劉石庵相國專講魄力,王夢樓太守全取風(fēng)神,時有‘濃墨宰相,淡墨探花’之目”21,此說正透露出劉墉書法“專講魄力”的特色,恰與譚延闿專攻顏書及后世論譚書有“大權(quán)在握、顧盼自雄”的特點相符。
劉墉(1719-1805),字崇如,號石菴,山東諸城人。乾隆十六年(1751)進士,累官至體仁閣大學(xué)士。擅書法,尤精行書、小楷22,其書法圓轉(zhuǎn)遒麗、濃厚敦實,師古而不泥古。徐珂在《清稗類鈔》中說:“文清書法,論者譬之以黃鐘大呂之音,清廟明堂之器,推為一代書家之冠。蓋以其融會歷代諸大家書法而自成一家”。劉墉書法,康有為認(rèn)為是“集帖學(xué)之成”23,人稱其小楷學(xué)董其昌,不僅有顏真卿和蘇軾的法度24,還深得魏晉風(fēng)致。正因劉墉書法能集古大成,并受到時人的追捧,所以譚延闿學(xué)書從他的書法中汲取營養(yǎng),進而上溯古人也是必然的。1927年,譚延闿在《劉諸城家書真跡》25跋文中對劉墉寫給其五哥的三封家信評論道:“石庵先生書,以七十后為極詣,包慎翁所謂冥悟筆法、探源北碑時也。七十歲前,蓋猶往來于趙、董兩家門墻,未能變化,然導(dǎo)河不至碣石,不知來源之高,觀治玉不觀太璞,不知良工之苦,名家真積力久之功,非遍觀安能盡識乎?此冊為先生家書中有楚省以南語,蓋先生官湖南巡撫時筆。行篋無書可考,要是五十以后書,精湛圓美中有極樸茂處,甚耐玩索。同時諸名人書非不工,然一覽無余,故雖年增而書不進,知此事自關(guān)天授矣。數(shù)書非一時作而筆致相近,斷為前后數(shù)年間書,往見書坊傳印先生家書數(shù)十通,有可與此互證者。海秋先生能一檢校之,亦一樂也。延闿記”26。在跋文中,譚延闿不僅對劉墉書法淵源、特點進行了品評,且認(rèn)為劉墉的家書中有“楚省以南語”故應(yīng)為劉墉1780至1781年任湖南巡撫時所寫。從譚延闿沿襲包世臣在《藝舟雙楫》中對劉墉書法風(fēng)格的論斷及“名家真積力久之功,非遍觀安能盡識乎”的斷語可以知道,他對劉墉書法是有深入了解并極為尊崇仰慕的。從譚延闿題首款署“丁卯(1927)六月”和跋文作于“行篋無書可考”的旅途,知軸中“海秋先生”為曾任國民政府外交部秘書的趙太侔27,此冊《劉諸城家書真跡》曾經(jīng)趙太侔之手。
譚延闿書法學(xué)錢灃,更為明確地指出了其對顏書的追崇。錢灃(1740-1795),字東注,號南園,云南昆明人。乾隆三十六年(1771)進士,官至協(xié)辦大學(xué)士。乾隆四十八年至五十四年間(1783-1789)任湖南學(xué)政。工書、擅畫,楷書學(xué)顏真卿,又參以歐陽詢、褚遂良,筆力雄強,氣格宏大,行書參米南宮筆意,峻拔多恣。尤擅畫馬。清末學(xué)顏書者,往往以錢南園為宗。清代包世臣在《藝舟雙楫》中將“錢灃行書”定位為“佳品上”28,馬宗霍《霎岳樓筆談》說:“南園學(xué)顏得其骨,學(xué)歐得其勢,學(xué)褚得其姿,故其臨寫雖各肖本體,而自運者遂融為一家,行書猶雄渾不可及。或謂學(xué)米者誤也,米蓋亦從褚來”29,后之論書、學(xué)書者均以為其乃專學(xué)顏書而自成一家。楊守敬《學(xué)書邇言》就說:“自來學(xué)前賢者,未有不變其貌而能成家,惟錢南園(灃)學(xué)顏書如重規(guī)迭矩”30。同時,從譚延闿、譚澤闿兄弟連續(xù)對錢灃行書《蕪城賦》進行題跋可知,譚氏兄弟不僅藏有《樂毅論》《枯樹賦》等多種錢灃的書法手跡,且對錢灃的書學(xué)是有極其深入的了解和反復(fù)研習(xí)的,更是認(rèn)定錢灃學(xué)顏而出于顏,若天假其年則可“下視宋元而躋晉唐”31。湖南省博物館館藏信札中有一封譚延闿給徐崇立的信,就說:“字小不能學(xué)南園,遂學(xué)黃自元32矣,刻成不知作何丑狀,亦不欲更視之……承示手抄杜律,精美絕倫,妄跋于后,不能工楷,亦見真龍而怖走之類也”(圖1、2、3),可見其學(xué)寫楷書大字從錢南園入手的經(jīng)歷。
圖1、2、3:譚延闿致徐崇立手札1-1、1-2、1-3,湖南省博物館館藏,下同
在民國十九年二版的《南園書蕪城賦》中可以看到,1923年譚延闿題跋說:“筆如屈鐵,勢若崩云,南園晚年神境也!素菴33先生藏錢書多,此必甲觀矣!民國十二年十二月一日,譚延闿獲觀因題”。1925年譚延闿又為該冊作長跋:“南園書筆力橫絕,蓋少時已然……自來學(xué)顏書者,臃腫鈍拙,毫不得其使轉(zhuǎn)之法,蓋由碑經(jīng)剜洗,后生不復(fù)窺用筆之妙……此吾論書微旨也,不自知其妄,輒題于此,幸問漚先生是正之,乙丑三月廿三日。延闿”。跋文中,譚延闿歷陳錢灃書學(xué)與翁同龢、劉墉、梁同書、翁方綱、王文治、何紹基之間的差異及淵源承遞關(guān)系。書尾又題:“此書藏李素菴所,李名文漢,字星槎,滇將中賢者,自云得此荒攤,值十余元,或疑其偽……無悶先生34裝池成冊,以便覽觀,因為記此。乙丑三月二十二日病起書,延闿訒父?!弊T澤闿在其兄之后于“乙丑八月四日”亦作題跋。從譚延闿數(shù)題錢南園行書《蕪城賦》,可以詳知他從錢灃書法中上溯顏真卿的學(xué)顏書歷程。而從此跋文中“翁常熟之書,蓋得筆于南園。人謂其滿壁皆懸錢書,雖不盡然,而所書枯樹賦,實臨南園非中令也”之?dāng)嗾Z,更可知譚延闿從翁同龢書法中汲取營養(yǎng)的歷史過程。
翁同龢(1830-1904),字叔平,號松禪,江蘇常熟人。關(guān)于翁同龢的書法藝術(shù),《清史稿·翁同龢傳》贊其書法:“自成一家,尤為世所宗”;楊守敬《學(xué)書邇言》稱許道:“松禪學(xué)顏平原(顏真卿),老蒼之至,無一雅筆。同治、光緒間推為第一,洵不誣也”。沙孟?!督倌甑臅鴮W(xué)》中也指出:“(翁同龢)出世最晚,所以能夠兼收眾長,把顏字和北碑打通了。這是翁同龢的特色?!边@正好點明了譚延闿學(xué)書從翁同龢出發(fā)的關(guān)鍵與要害。
《譚祖安先生年譜》中說,譚延闿出生在浙江巡撫官邸,出生時“文勤公(譚鐘麟)方寢,夢何文安公凌漢衣冠來拜,遽驚寤,公適生,因命字曰祖安”35。從譚延闿名字來由可知,同為湖南籍官員,譚鐘麟對政治、書法藝術(shù)上聲譽極隆的前輩何凌漢、何紹基父子是極為重視的。何紹基書法從顏魯公入手,出入于晉唐之間,更是享譽神州。道光十九年(1839),何凌漢任順天府鄉(xiāng)試副主考官,其長子何紹基任福建省鄉(xiāng)試副主考官,父子同科掌持文柄,時人以此為榮,傳為美談。這當(dāng)然也是譚鐘麟所向往的。因此,在對譚延闿的教育上,他當(dāng)然期望兒子能從何氏父子的書法藝術(shù)中得到啟示。湖南省博物館藏有一封譚延闿致呂滿的信,說:“何道州諸稿大武已留,請與論價錢,幅乃□本,可不收也。呂滿先生,弟闿?!保▓D4)另外,湖南省博物館所藏何紹基書畫,譚澤闿等人印鑒也頻頻出現(xiàn)??梢?,譚延闿、譚澤闿兄弟都在有意無意地收羅何紹基的筆墨遺存。此札中“呂滿”亦是前面提到的呂苾籌。
圖4:譚延闿致呂滿的信
譚延闿作為清末會元、世家子弟,可以說是湖湘名流,且其家族與湖南黎、呂、龍姓諸大家族多為世代姻親,因此他在湖南多與湖湘望族交游,其中湖南省博物館館藏譚延闿信札所見頗多。通過了解譚延闿與諸人的信函往來,不僅可知其交游狀況,亦可推知譚氏藝術(shù)發(fā)展的過程。
譚延闿給龍祓瑞的信,說:“示悉?!堵楣脡洝贩钌希苤畯]山游程在手簿中,抄畢見還為望。希靜先生,弟闿啟?!保▓D5)此中“希靜”即龍祓瑞,其父為清末內(nèi)閣學(xué)士龍湛霖。因為龍湛霖的姊妹嫁與譚鐘麟的兄弟,所以譚延闿、龍祓瑞為親戚關(guān)系。龍祓瑞(1874-1952),字萸溪,晚號希靜,湖南攸縣人,湖南圖書館主要創(chuàng)設(shè)人之一。光緒二十九年(1903)時,曾助胡元倓36創(chuàng)辦明德中學(xué),清末曾任四川洋務(wù)總辦。此札為譚延闿清末時所作,可見譚氏青年時臨唐碑已有所得并頗自得,故奉一臨本與龍祓瑞。
圖5:譚延闿給龍祓瑞的信
另有譚延闿致徐崇立的手札:“葉志得樣筆,自無可議,惟恐拙書不稱,且不知字大小如何,其實作碑版書,公即可兼,何必下征始為貴耶,然不敢不寫矣”(圖6、7)。 “近日在松筠盦,知公居甚近。內(nèi)閣改后,中書缺皆不補,此吏部人之言也。大武信并《曹全碑》乞公考之,乾字本今不可多得,恐翻板”(圖8)?!肮诵袩o他進益,而書殆益工,有舂容之風(fēng),無窘束之態(tài),非如前之屏幅字也”(圖9)。 “頃歸,散性得《孟孝琚碑》及又一種,不知所從來。公盍考之,即以貽也”37(圖10)?!白郎茹懸褧?,自謂學(xué)謝晉亭,固不計人之許裁否也。書家乃無紙為巧飾乎”(圖11)?!白郎茹懏?dāng)楷書之云”。
圖6、7:譚延闿致徐崇立手札2-1、2-2
圖8:譚延闿致徐崇立手札3
圖9:譚延闿致徐崇立手札4
從以上節(jié)選的手札內(nèi)容可知,譚延闿與徐崇立38之間有很密切的詩書往來,且譚屢屢對徐氏的碑版書、楷書表示推崇,還委托其考證《曹全碑》(乾字未損本)和《孟孝琚碑》。從書法特色出發(fā)并考諸歷史資料可知,以上手札書信均為譚延闿早期作品。徐崇立與譚延闿不僅私下是好友,且工作上徐氏還得到譚延闿的提攜,二人均善書法,且都專意在楷書上用心,因此經(jīng)常相互學(xué)習(xí)切磋。在碑學(xué)勃興、考據(jù)橫行之際,他們都意欲從碑版中尋找書學(xué)正途。
圖10:譚延闿致徐崇立手札5
圖11:譚延闿致徐崇立手札6
圖13:譚延闿致徐崇立手札8
圖14:譚延闿致徐崇立手札9
除了上面提到的漢碑《曹全碑》《孟孝琚碑》外,譚延闿還深入研究了魏碑《黑女志》和唐歐陽詢的《虞恭公碑》等碑版。如:“《虞恭公碑》另有完全本,今奉上,然亦不能無闕”(圖13)。“條幅兩塊奉繳長翁。合裱《黑女志》許假觀,望踐約,并請致意長翁。日臨《黑女志》,何不以一通署款見畀”(圖14)。尤其是“壽丞作湘潭中學(xué)監(jiān)督,開學(xué)未幾,亦尚有時譽?!驈凝彽疚烫幰姽贪?,知近時益事筆硯,惟獨學(xué)無友,不能發(fā)喜信,心想朋交必多豪俊,亦有可相聞?wù)叻瘛币缓▓D15、16),更透露出譚延闿和徐崇立之間的密切往來。此信中的“壽丞”乃黎承福39,即譚延闿信札中經(jīng)常提到的“黎九”。在給徐崇立的信里,我們可以看到30歲前譚延闿與徐崇立的深厚私交和筆墨切磋往來。
圖15、16:譚延闿致徐崇立手札10-1、10-2
在譚延闿給徐崇立的信中有:“無日不約黎六先生出游,而六先生情思睡昏昏,每每爽約,此不奉書之故。像片殊不佳,六先生有門政氣,林次煌有市井氣,兄有淫邪氣,黎九及舍弟有怪氣,季岳有遇赦不赦之囚犯氣,某有土氣,鏡內(nèi)又有首級一枚?!保▓D17)此“黎六”“六先生”乃是黎承禮40。前面提到譚延闿臨顏書《麻姑仙壇記》第125通所贈與的“萊歡”黎叔平,就是黎承禮之子。其中“黎九”則是黎承禮之弟黎承福,曾任湘潭中學(xué)堂(原湘潭一中)監(jiān)督。而“林次煌”則是林世燾41(圖18)。此信不僅透露出譚延闿與湖湘望族交往的信息,而且表明與其交往者多為工于書法的前清翰林或湘中名士。
圖17:譚延闿致徐崇立手札11
圖18:譚延闿手令
圖19:譚延闿致徐崇立手札12
同時,給徐崇立信中提及“相片聯(lián)扇附上,先公象梅庵尚未題來”(圖19),“如以為可,即請許、王諸君分寫,能得李梅庵書一頁更好也。此詢鰈公以為然,蓋刻玩意書不妨如此云,望示為幸。石璩聞未歸,確否”(圖20、21)。此中“梅庵”則是李瑞清42。從信函可推知,譚延闿與李瑞清之間也有著很好的私人交往。李瑞清在民國初年是蜚聲遐邇的書法大家,他的書法上追秦漢,博宗六朝,銳意北碑,可謂兼收并蓄,與曾熙有“北李南曾”之稱。
事實上,譚延闿不僅與李瑞清交好,更與曾熙是多年的好友。宣統(tǒng)元年(1909)譚延闿為湖南咨議局議長時,曾熙就是湖南咨議局副議長43。曾熙工書畫,是海派書畫的領(lǐng)軍人物,書法造詣極深,以漢隸圓筆為本,融合方圓,下窮魏晉,晚年兼學(xué)繪畫。曾有專家詳細(xì)梳理了曾熙與譚延闿兄弟的往來情況,不僅用史實說明了曾熙與譚延闿的密切往來,更旁證了譚延闿書法的碑學(xué)取向44。湖南省博物館館藏譚延闿信函手札實物頗豐,但尚待更進一步的整理與研究,這里選取的幾件尚不能盡窺見其藝術(shù)交往的全貌。
圖20、21:譚延闿致徐崇立手札13-1、13-2
注釋
①陳玉堂編著,《中國近現(xiàn)代人物名號大辭典(全編增訂本)》,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1299-1300頁。
②凌霄,《國民黨內(nèi)的四大書法家》,《黨史文苑》2009年第1期。
③譚延闿,《譚延闿臨大字麻姑仙壇記》,上海書店1992年。黎叔平(澤清)乃是呂苾籌的女婿,曾任宋子文秘書。
④馬宗霍,《書林藻鑒》卷12“譚延闿”條,文物出版社1984年,第247頁。
⑤譚鐘麟,《春及草廬藏翁帖墨跡·序》,收入譚鐘麟輯編,《春及草廬藏翁帖墨跡》(石印本),商務(wù)印書館1909年。
⑥謝俊美整理、編纂,《翁同龢集》上,中華書局2005年,第440-441頁。
⑦陳義杰整理,《翁同龢日記》第6冊“光緒二十三年丁酉(1897)二月初六日(3月8日)”條,中華書局1998年,第2980頁。尹銘綬,字佩芝,湖南茶陵人,譚鐘麟孫女婿。清光緒二十年(1894)殿試榜眼,授翰林編修,官至內(nèi)閣大學(xué)士。工行、楷。另:日記中的“年十九”,也可旁證譚延闿的生年為1880年或1879年,而不可能是1876年。
⑧臨本末尾有:“辛酉十一月既望,臨一百廿五通畢,時寓上海塘山路東頭,小雨乍晴,曉寒猶重”,見于譚延闿,《譚延闿臨大字麻姑仙壇記》,上海書店1992年。
⑨黎澤濟,《譚延闿臨<麻姑仙壇記>九次重版》,《世紀(jì)》2005年第6期。
⑩呂苾籌(?-1939),字蘧蓀,湖南益陽人。與譚延闿為世交,隨譚共事20年。曾任湖南督軍公署秘書長,南京國民政府秘書長,行政院秘書長。
11[梁]蕭統(tǒng)編、[唐]李善注,《文選》卷56《誄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2441頁。
12譚延闿,《譚延闿手書米芾<蒸徒帖>》,《書屋》2010年第5期。
13朱尚同、劉鴻業(yè),《格融清品一脈文心——朱玖瑩先生和他的幾件書畫藏品》,《書屋》2010年第5期。
14錢雋逵(1886-?),又名錢方軾,字俊葵,江蘇武進(今常州)人。美國哈佛大學(xué)碩士,1912年回國。曾任漢口中國銀行分行主任,曾在北京政府任職,后在國民政府財政部、內(nèi)政部任職。
15劉劍、呂焰華,《譚延闿行書四條屏》,《湖北檔案》2002年第8期。
16[元]袁桷,《一庵首座詩帖卷》,紙本,行書,縱31.5cm,橫89.7cm,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17史樹青,《綿億書<雪賦>、譚延闿書<月賦>二跋》,《收藏家》1999年第3期。
18沙孟海,《近三百年的書學(xué)》,原載《東方雜志》1930 年第廿七卷第二號,第1-17頁,收入《沙孟海論書叢稿》,上海書畫出版社1987年,第24-55頁。
19崔爾平,《廣藝舟雙楫注》注7“石菴”條,上海書畫出版社1981年,第73頁。
20王文治(1730-1802),字禹卿,號夢樓,江蘇丹徒人。乾隆二十五年(1760)庚辰科探花。工書法,以風(fēng)韻勝,能得董其昌神髓,與梁同書齊名。著有《夢樓詩集》、《快雨堂題跋》。
21[清]梁紹壬,《兩般秋雨庵隨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39頁。
22[清]包世臣,《藝舟雙楫二·論書一》,“妙品下:劉墉小真書”;“能品上:劉墉榜書”;“能品下:劉墉行書”,商務(wù)印書館1929年,第37-38頁。
23崔爾平,《廣藝舟雙楫注》,上海書畫出版社1981年,第186頁。
24崔爾平,《廣藝舟雙楫注》注7“石菴”條,上海書畫出版社1981年,第35頁。
25[清]劉墉,《劉諸城家書真跡》,紙本,行書,縱2 2 c m,橫12cm,諸城市博物館藏。
26張耀明,《譚延闿跋劉墉家書》,《收藏家》2010年第4期。
27趙太侔(1889-1968),山東益都人,原名趙海秋,戲劇家、現(xiàn)代教育學(xué)家,在民國和新中國先后兩任山東大學(xué)校長。
28[清]包世臣,《藝舟雙楫二·論書一》,商務(wù)印書館1929年,第40頁。
29馬宗霍,《書林藻鑒》卷十二“錢灃”條,文物出版社1984年,第220-221頁。
30楊守敬著、陳上岷校注,《學(xué)書邇言》,收入謝承仁主編,《楊守敬集》第8冊,湖北人民出版社、湖北教育出版社1988年,第509頁。
31朱挹芬,《南園書蕪城賦》,上海震亞書局1930年。
32黃自元(1837-1918),字敬輿,號澹叟,湖南安化人。清同治七年(1868)殿試榜眼,官至知府。書學(xué)顏、柳,各體兼擅,尤工行、楷書,有《間架結(jié)構(gòu)九十二法》傳世。
33此“素菴”乃滇軍將領(lǐng)、建國后任云南文史館副館長的李文漢。李文漢(1890-1973),字星槎,號素庵。平生酷愛書畫、碑刻。
34此“無悶”即革命志士、同盟會會員、陳其美表叔楊譜笙。楊譜笙(1879-1949),名兆釜,字無悶,號溪香,浙江湖州人。曾任國民政府監(jiān)察院秘書長。
35譚伯羽,《譚祖安先生年譜》,第6頁,收入沈云龍主編,《近代中國史料叢刊》第1編第68輯,臺灣文海出版社1971年。
36胡元倓(1872-1940),字子靖,號耐庵,湖南湘潭人。光緒丁酉科(1897)拔貢,曾任湖南大學(xué)校長。與龍祓瑞乃表兄弟關(guān)系。
37《孟孝琚碑》,清光緒二十七年(1901)出土于云南昭通。此碑方筆隸書,文辭典雅,書法蒼勁,渾樸古茂,可以探索“漢隸與今隸遞嬗痕跡”。
38徐崇立(1872-1951),字健石,一字劍石,號兼民,一號瓻園,長沙人。光緒二十九年(1903)舉人,次年考取內(nèi)閣中書。為譚延闿幕僚,先后就職于湖南督軍府、中央行政院。工詩文,善書法,專習(xí)魏碑,能以碑法作小楷,楷書蒼勁渾厚,名于一時。又善篆刻,精研金石文字,對碑版考證題跋甚為精賅。
39黎承福,字壽丞,字鐵庵、鰈庵,湖南湘潭人。黎承禮之弟,1903至1907年間任湘潭中學(xué)堂(原湘潭一中)監(jiān)督。
40黎承禮(1868-1929),字薇蓀,號鯨庵,湖南湘潭人。黎培敬之子,黎澤泰之父。清光緒甲午(1894)翰林,散館授四川唐昌知縣。庚子(1900)辭官歸里,宣統(tǒng)庚戌(1910)任湖南高等學(xué)堂監(jiān)督。工詩文,善書,精于篆刻。書宗米芾,并擅草隸。齊白石初學(xué)篆刻得其指授。其兄桂塢、弟鐵庵、子澤泰,俱以洽印名于時。
41林世燾(1865-1942),字昭彥,號次煌,廣西賀縣人,移居湖南。清光緒二十年(1894)甲午恩科進士。張之洞侄女婿。其父林肇元曾任貴州巡撫。工書法。譚延闿手令:“聘林世燾為本院顧問,委姜濟寰為本院參議(均支夫馬月二百元)。譚延闿”。
42李瑞清(1867-1920),字仲麟,號梅庵,晚號清道人,江西撫州人。清光緒二十一年(1895)進士。曾任兩江優(yōu)級師范學(xué)堂監(jiān)督。其父李必昌在湘為官30年。擅書法,尤工篆隸。
43曾熙(1861-1930),字季子,號俟園,晚年自號農(nóng)髯,湖南衡陽人。清光緒二十九年(1903)進士。1915年離開湖南政壇后,受李瑞清之邀,寓居上海,鬻書自給。工詩文,擅書畫。
44張衛(wèi)武,《曾熙與譚延闿兄弟交游考——曾熙事跡考析之三》,《榮寶齋》2016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