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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躍微型小說三題

2021-04-20 12:03中躍
金山 2021年4期
關(guān)鍵詞:柳笛吳清源鴕鳥

編者按:

中躍嘗試在微型小說中,追求一個中篇小說的內(nèi)涵,《每一個浪人都可能是曾經(jīng)的鴕鳥》便是由他的中篇小說《藍月亮》改寫而成。“浪子”與“鴕鳥”之間幾十年的“恩怨情仇”“斗法交鋒”,都可以留給聰明的讀者去發(fā)揮想象。

中躍,本名張躍年,江蘇鎮(zhèn)江人?!坝螒蛭膶W”理念發(fā)起人和倡導者。中國作協(xié)會員。已在《人民文學》《收獲》《上海文學》《鐘山》《十月》等海內(nèi)外名刊發(fā)表小說逾300萬字。出版長篇小說、人物評傳8部,《中躍文集》2卷。部分作品被譯介到海外。多次在《十月》等刊推出“中躍小說小輯”。作品多次被《詩選刊》《小說選刊》《小說月報》《作品與爭鳴》《作家文摘》等轉(zhuǎn)載?!抖返刂鳌贰秳游锏膽n傷》《緊握你的手》《中國式碰撞》等十余篇分獲中國作家協(xié)會評選的“中國最佳短篇小說”,并收入結(jié)集出版的年度《中國最佳短篇小說精選》。

七年之約

武宮從高速公路服務(wù)區(qū)的洗手間出來,走向停出租車的地方。他看見車旁站著一位身材姣好的美女,剎那間他呆住了:柳笛?這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戀人柳笛嗎?……

美女從手機上抬起頭,笑吟吟道:“對不起,您是去機場嗎?搭個順風車行嗎?”

除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對方,他沒有其他反應(yīng),美女笑了:“怎么?如果您不愿意的話,我可以找其他的……”

“不不不,我愿意,愿意的?!蔽鋵m像是夢中驚醒,屁顛顛地跑過去幫她打開車門,“請,美女請?!?/p>

……

兩人坐在后座,武宮不時地盯著她看,側(cè)面也像??!還有她剛才說話的神情、語調(diào),簡直是百分百吻合——沒錯,她就是柳笛,雖然七年沒見了,但我不會認錯的!他想。

不過,如果真是柳笛的話,她今年應(yīng)該34歲了,而眼前這位美女,僅有20多歲而已?;蛟S,她是柳笛的妹妹,或親戚?

旁邊的美女說話了:“請問,有什么不對嗎?”

沒有,武宮連忙移開目光:“不好意思,我有點失態(tài),因為你太像一個我認識的人?!?/p>

“哦?她叫什么?”

“她叫……”武宮靈機一動改口問道,“請教美女芳名?”

“這不重要,”美女微笑說,“我倒是很想聽聽,那個太像我的人,是怎么回事?”

武宮沉默了一下,說道:“七年了,說來話長……我現(xiàn)在到機場,飛往哥本哈根,就是為了去見她……”

“哦?”

“很高興認識你,我叫武宮?!?/p>

“武宮?是后來改的名字吧?”

他又驚訝了:“你怎么知道?”

“猜唄?!泵琅ζ饋?,“你和武宮正樹是什么關(guān)系?”

“你也喜歡圍棋?”他更驚訝了,“你喜歡哪個棋手?”

“我呀,喜歡吳清源?!?/p>

他越發(fā)驚訝了:“巧了,柳笛也喜歡吳清源!”

“柳笛?”美女狡黠一笑,“哦,我知道了,我知道柳笛是誰了?!?/p>

“請問美女芳名?”武宮不甘心,又問了一遍。

美女調(diào)皮一笑:“你就叫我吳清源好了。”

“這不公平。”他不甘心地說。

“很公平啊。”美女笑道,“我們同路,我也是晚上7點的航班,去哥本哈根?!?/p>

“啊,這么巧!你不會騙我吧?”武宮情不自禁地提高了聲音。

前面的出租車司機咳嗽了一聲,隨即調(diào)大了車載音樂的音量。

“我為什么要騙你?!泵琅f罷,又低頭看起了手機。

武宮忙道歉說:“對不起,是這樣的,七年前,柳笛與我有個約定,2017年7月7日,晚上7點的航班,她在哥本哈根機場接我。這期間,互不聯(lián)系……”

這次輪到美女驚訝了:“什么?七年期間,你們從沒聯(lián)系過?你就這樣冒冒失失地飛過去?”

“我們……”武宮吞吞吐吐地說,“七年前,她沒有留給我聯(lián)系方式?!?/p>

“???”美女放下手機,將身體轉(zhuǎn)了過來,一臉的不解,“你們,你們不是戀人嗎?”

“戀人,也談不上,”武宮猶豫不決地回憶說,“當時我才20歲,上大學,柳笛27歲,是我們的班主任,我們就是喜歡在一起下圍棋……”

“說重點說重點,”美女調(diào)皮地笑道,“你們到底有沒有談戀愛?有沒有拉過手擁抱過接過吻什么的?”

武宮的臉紅了:“沒……沒有,都沒有?!?/p>

“那……我就不懂了,”美女疑惑地問,“你們之間的七年之約又是怎么回事?”

“柳笛當時在讀博士,接著讀博士后,要去哥本哈根做課題?!蔽鋵m解釋道,“聽到這個消息,我立刻就崩潰了……后來我終于鼓起勇氣發(fā)短信向她表白……”

“她呢?柳笛是什么態(tài)度?她可是大你7歲呢?!?/p>

“是,”武宮喃喃地說,“正是因為這個,我才沒有勇氣當面向她表白?!?/p>

“后來呢?”

“后來,她回了我短信,就是那個七年之約?!蔽鋵m一字一頓的,似乎用盡了最后的力氣。

“簡直是一個丹麥童話。”美女感嘆說,“她會不會在耍你?”

武宮愣了愣,正想說什么,前面的司機按響了喇叭,說:“機場到了?!?/p>

他們同時進了候機大廳。武宮看著行李,美女去換登機牌。他們坐下來休息,相互交換了名片。武宮看見她名片上的名字:吳清源。

“你真的叫吳清源啊?”他驚異不已。

“是后來改的?!彼Φ?。

登機的廣播響了。他們站起身,一起向登機廳走去。

美女走在前面,很快過了安檢,進了登機廳。武宮檢票時卻卡住了。他焦急地尋找吳清源,只見她已隨著登機的人流接近了登機廳的出口。他喊了她幾聲。她似乎沒聽見。不過,在出門之前,她回過頭來,微笑著揮了揮手,隨后就消失不見了。

武宮低頭檢查手上的登機牌,發(fā)現(xiàn)確實弄錯了,它明明是那張吳清源的名片。不過,他找遍了身上和行李箱包,也沒有找到。怪了,登機牌剛才明明抓在手里的。他掏出手機,按名片上的號碼給吳清源打電話,聽到的回音卻是:對不起,您撥打的手機不在服務(wù)區(qū)。

不過,手機響起了微信的提示音。武宮趕緊打開來看——卻是吳清源轉(zhuǎn)的一條新聞:七年前的今天,飛往哥本哈根的×××××航班在飛行途中失聯(lián)……

什么意思?她想暗示什么?難道柳笛正好在那架飛機上?武宮六神無主,在原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漸漸覺得吳清源的身份有些可疑:她怎么會在服務(wù)區(qū)搭順風車?怎么知道武宮的名字是后來改的?她自稱叫吳清源,那她原來的名字到底是什么?為什么一直不肯告訴自己?……

武宮低下頭,反復(fù)查看手里的那張吳清源的名片,發(fā)現(xiàn)它的反面還寫著一行字:

忘了柳笛吧。如果忘不掉,七年后你仍然單身,我們后會有期。

每一個浪人都可能是曾經(jīng)的鴕鳥

中秋節(jié)這天下午,仇躍進沒想到會接到生米的電話。在朋友圈里,生米又名活寶,自稱“黃段子老司機”“冷面笑將”,是個讓人恨又恨不起來的角色。生米在電話里說,他乘坐的動車即將抵達京口,“停留一小時”。

有朋自遠方來,雖然有些突兀,但老仇還是爽快地答應(yīng)生米,準時來火車站“迎接”他。

生米,聽這名字,多半與“三年自然災(zāi)害”脫不開干系吧。那年頭,什么都要“生”、都要“省”,何況是米。至于仇躍進的名字,也同樣藏不住年齡。

生米去北京“發(fā)展”之前,他和仇躍進之間稱兄道弟、來往頻繁。他們的職業(yè)、愛好也驚人相似,比如都是大專學校的教師,都教中文寫作,擅長繪畫,愛好圍棋,等等。生米慷慨地封仇躍進為“江南第一才子”,并自封“江北第一才子”。這就有了點“既生瑜何生亮”的意思。

站在出站口,我很容易就發(fā)現(xiàn)了“生總”。首先是他的一顆白頭出賣了他。其次是他矮胖的身段。大半年不見,他的頭發(fā)更白、身段更粗了。這家伙從來不染發(fā),反而以白發(fā)為榮,自稱是什么“白發(fā)狂夫”。

見面時,我們按老習慣伸手擊掌,互稱對方“活寶”“鴕鳥”。

“你還是沒有微信?天哪,這年頭沒有微信怎么活,簡直無法想象,你真要當鴕鳥???”在出租車上,生米用手機指著我,“老仇啊,你和昔日的老陶有什么區(qū)別!”

“好吧我承認,我是小氣鬼、自私鬼,一心只想節(jié)省自己的時間。你想啊,我都60周歲了,都已經(jīng)退休了,屬于我的時間真的是不多了?!?/p>

生米卻不以為然:“時間不多更應(yīng)該放開來玩啊,世界很大更應(yīng)該出去看看啊。你一不抽二不喝三不嫖四不賭,就算你活到一百歲,又有什么意思?”

“這倒也是?!蔽抑缓谜J慫。

我把生米帶到西津渡老街的一家茶館。這里預(yù)先訂了一個小包間,古色古香,帶落地窗及觀景陽臺,我告訴他,這里是中秋賞月的好地方。

金山翠芽像一顆顆碧綠的秧苗豎立在透明的水晶茶杯里。我另買了一斤綠茶和一盒月餅送給他。我跟他說,好了,我現(xiàn)在退休了,沒事了,可以跟他去北京一起干了。他眼睛盯在手機上,似乎沒有聽見我說的話。我只好又重復(fù)說了一遍。

他終于從手機上抬起眼來:“怎么?想通了?”

“想通了?!蔽覝蕚浜昧苏J慫。

“當初叫你出來干,你不肯就算了,還勸我別干,不要出賣靈魂。怎么,現(xiàn)在,你也準備出賣靈魂了?”

“隨你怎么說吧?!?我準備認慫到底。

“老仇,你說實話,這么多年來,你打心眼里一直瞧不起我是不是?”他并不打算放過我。

“這倒不是?!?/p>

“那你就是跟錢有仇?”

“那倒沒有?!?/p>

“這么多年來,我一直等著你,一直在召喚你?!彼鋈幌駛€怨婦似的訴起苦來,“每次回老家,我都約你見面,苦口婆心地勸你出山——何況,我像個工兵,在前方為你鋪好路、搭好橋,你的架子怎么就這么大呢?你的靈魂怎么就這么高貴呢?靈魂就不需要滋養(yǎng)嗎?”

“需要,需要。”

“你以為不需要我、不需要像我這樣干也能成功、也能登頂,對不對?”看來他是收不住了,“你以為像只鴕鳥似的,將頭埋在泥土里,只管自己寫詩、畫畫,就能出名、發(fā)財?就能到達遠方?”

“當時,我是怕……”

“怕什么?寫廣告、畫廣告就是浪費才華?賣畫、賣作品就是出賣靈魂?”

“當時,我不是年輕嘛……”

“現(xiàn)在倒是不年輕了,退休了,哦,想通了?你真的想通了,鴕鳥?”他像個法官似的敲敲桌子,“別吞吞吐吐的,給句痛快話!”

“我真的想通了,”我鼓起勇氣表決心般地說,“從現(xiàn)在起,我跟著你干,唯生總的馬首是瞻!”

生總卻嘆了口氣,從椅子上站起來,來回踱了幾步,背對著我說:“可惜,太遲了,鴕鳥。一切都已經(jīng)太遲了,我?guī)筒涣四愕拿α?。你就是想賣,也賣不出去了。”

“為什么?”我問,“因為我太老了,干不動了?”

“不,是太遲了?!彼D(zhuǎn)過身來,誠懇地說,“你躲在這個小城,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變成了什么樣子?,F(xiàn)在的人工智能無所不能,寫廣告、畫廣告,它比你快比你好,一分鐘能出幾千張;它能模仿你的風格畫畫、寫書、作曲,逼真得連作者本人都分辨不了。下棋就更不用說了,連狂傲的柯潔都感嘆它是上帝!”

“你的意思是,我們都沒用了?”我疑惑地問。

“不是我們,是我!”生米咕咚喝了一大口茶,“我承認,這幾年我走得太快了,把靈魂走丟了。這次回來,我暫時不去北京了,想歇一歇,等一等?!?/p>

“等什么?等一等靈魂?”

“對不起,時間到了,我要去停車場搭順風車了?!鄙卓嫫鸢闷鹗謾C,“停車場在哪里?你領(lǐng)我去。不,你先陪我上個廁所。”

生米從來不喜歡說“洗手間”,而是貨真價實的兩個字:“廁所”。

真是來也沖沖(匆匆)、去也沖沖。

在走向停車場的路上,天色已然昏暗,不時有路燈亮起。生米坐上順風車的瞬間,仇躍進忽然想起了什么:“茶葉,我送你的茶葉呢?……忘在茶樓了?你等下,我去拿!……”

生米從車里探出一顆白頭來:“算了,天快黑了,我要趕回家去,再說人家順風車也不好等的。茶葉就算我送給你的行不行?老仇啊,這種小事糊涂些不要緊,我跟你說的大事你可要清楚哦!繼續(xù)保持你有趣的靈魂吧,別弄丟了?!闭f罷縮回他的白頭,砰一聲關(guān)上了車門。

你把我的鑰匙放哪兒了?

安吉娜和奶奶關(guān)在小房間里練習彈鋼琴,里面不時傳出叮叮咚咚的聲音。

爺爺在小房間的門外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不時停下來,耳貼門上,聽聽里面的動靜,似乎擔心里面隨時會冒出硝煙。

終于,他拿起一個橘紅的小茶杯,往里面注入半杯熱水,打開小房間的門,輕輕走進去,說:“安吉娜,喝點水吧,你已經(jīng)快一個小時沒喝水了?!?/p>

鋼琴邊的安吉娜轉(zhuǎn)過臉來:“謝謝爺爺?!?/p>

旁邊的奶奶卻一臉不耐煩:“你不是剛送過水果嗎,怎么又進來了!”

“喝口水,加點油?!睜敔斂粗⒆诱f,“小孩子的注意力只能維持半小時?!?/p>

奶奶正色道:“她總是彈錯。她彈對的時間加起來還不到半小時呢!”

安吉娜可憐巴巴地望著爺爺說:“我不累。我在彈新曲呢。爺爺你聽我彈一遍,看好不好聽?!?/p>

安吉娜將橘紅色的小茶杯遞給爺爺,專心彈起琴來??伤繌椛蠋着?,就會被旁邊的奶奶用手打斷,不是嫌快了,就是嫌慢了,不是嫌音不準,就是嫌手形不對,使她無法彈出一段完整的樂曲。安吉娜著急地啊了一聲。

爺爺說:“你先讓她彈下去,多彈幾次就對了?!?/p>

“你懂個屁!”奶奶呵斥說,“彈錯了不及時糾正,以后再糾正就難了?!?/p>

“可你總要讓她彈啊,”爺爺說,“就像學開車,我一啟動你就剎車,我怎么可能學會呢?”

奶奶怒了:“她彈錯了我不糾正,明天到老師那里還要糾正,一堂課250元錢不是白交了?”

安吉娜轉(zhuǎn)過身用小手捂住奶奶的嘴:“奶奶別說了,爺爺別說了,我好好彈琴,為奶奶省錢。爺爺你先出去吧,等我練好了,再請你進來聽。”

……

于是爺爺又恢復(fù)了原來的狀態(tài)——在小房間的門外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不時停下來,耳貼門上,聽聽里面的動靜。他想對老伴說,不能讓孩子學彈琴卻恨死了鋼琴,學會一門手藝卻厭惡一門藝術(shù)……這些話他說過無數(shù)次了,可每次都會引發(fā)爭吵。

忽然,小房間里傳來異樣的聲音,爺爺趕緊將耳朵貼緊房門:是的,老伴在里面大喊大叫……他趕緊推開房門,眼前的一幕讓他驚呆了:老伴滿臉通紅、面目猙獰,居高臨下,一手揪著孩子的衣領(lǐng)推搡著,一手舉著鎮(zhèn)尺作勢要打她,安吉娜嚇得哇哇大哭,雙手抱著奶奶的雙腿,埋頭不敢看她……

爺爺趕緊跑過去,蹲下身抱著孩子:“別怕別怕,奶奶是嚇你的,奶奶不會打你的,奶奶是愛你的……”

他知道,老伴的更年期狂躁癥已有十幾年了,不能受刺激,發(fā)作起來是很可怕的。

半推半就地,他將老伴扶出房門,安慰她說:“你的愿望是好的,我們都希望孩子成才,你付出的最多,最辛苦,要是再注意一些方法就更好了……”

事后想來,可能是他最后一句話說錯了,至少是說早了。當時老伴心里正憋得難受,渾身像一只快要脹裂的氣球,一根小小的針刺便會引發(fā)它炸裂——

“每次我教育小孩,你們都不支持我,都跟我作對……”老伴邊哭邊嚷,“你們就是看我不順眼,我做什么都不對,我死了你們就稱心了!我走,我現(xiàn)在就走,我跳到江里淹死算了……”

安吉娜從房間里跑出來,死死抱住奶奶的腿,大哭道:“奶奶你別走,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走。爺爺你別說奶奶了,都是我的錯……”

爺爺趕緊蹲下身抱著孩子:“別怕別怕,奶奶是嚇你的,奶奶不會走的,奶奶是愛你的……”

爺爺將孩子抱進小房間,給她擦眼淚。安吉娜爬到琴凳上,努力睜開淚水模糊的眼睛,看著琴譜,彈著鋼琴……

爺爺站在一邊,手足無措地看著她,視線越來越模糊……

忽然,安吉娜停住手,抬起淚眼問了一句:“爺爺,奶奶呢?奶奶走了嗎?我要找奶奶……”說罷跳下琴凳,拉開房門,沖了出去……

正如她預(yù)料的一樣:找遍各個角落,也不見奶奶的身影。安吉娜瞬間就崩潰了,抱著爺爺?shù)耐却罂奁饋恚骸盃敔敚覀兂鋈フ夷棠贪?,走,走,我們出去找奶奶吧!邊說邊往門口拽爺爺?!?/p>

爺爺跪下來抱著她:“好的好的,爺爺和你一起去找奶奶。安吉娜,這樣,我們先給奶奶打個電話好不好?”

電話通了,卻沒有人接聽。

安吉娜又說:“給我爸爸打電話,他有汽車,開得快,肯定能找到奶奶?!?/p>

“好的,爺爺來打?!?/p>

……

折騰了大約半個小時,還是沒有奶奶的回音。安吉娜忽然說:“奶奶不接電話,但我們可以給她的微信留言啊?!?/p>

爺爺愣了愣,不知該怎么應(yīng)答。

“爺爺你快打開奶奶的微信,我來給她留言?!睜敔斨缓谜辙k了?!澳棠蹋沂前布?,你快回來,你把我的鑰匙放哪兒了?我找不到了,我在小房間里出不來了。奶奶你快回來吧!……”

這一招果然有效,大約半分鐘后,奶奶回了語音:“知道了?!?/p>

……

又過了大約半小時,他們聽到砰砰砰砸門的聲音,安吉娜連忙沖過去開門,一把抱住門口奶奶的腿,不肯放松。奶奶身上的雪花簌簌往下掉。

奶奶目視爺爺怒道:“門敲死了都不開,把我手機都敲壞了!”

安吉娜抬起頭說:“對不起奶奶,我在房間里彈琴,沒聽見,對不起……”

奶奶這才推著孩子進了屋:“好啊,你騙我,誰教你的?”

安吉娜從衣兜里掏出鑰匙舉起來,開心地笑道:“我的鑰匙藏得可好了?!?/p>

奶奶心不在焉,拿眼睛四處亂看,手在挎包里亂翻:“剛才我出門帶鑰匙沒有?我的鑰匙真的不見了……”

“別擔心奶奶,”安吉娜自告奮勇找來一只小手電,“我來幫你找,奶奶你不是說過,我的眼睛最亮,找東西最靈嗎?”

“我的安吉娜……”奶奶蹲下身子,一把摟住孩子,哽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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