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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文學“歷史化”瑣談

2021-04-15 03:33:50程光煒
浙江社會科學 2021年5期
關(guān)鍵詞:當代文學路遙文學史

□ 程光煒

內(nèi)容提要 經(jīng)過最近一二十年的探索性討論,當代文學的“歷史化”的概念逐漸被學界接受。然而,在它行進的過程中,人們的看法并不相同,有時候還會引起某些不必要的誤解和質(zhì)疑。這種情況,恰恰說明當代文學學科的自律和穩(wěn)定,確實需要提升到一個更具理性和學理性的層面了。本文簡單回顧了這一歷程,提出歷史化問題除仍可在一些細節(jié)上完善加固外,更繁重的工作,是搶救當代文學史料,做實做深當代文學史料建設(shè)的工作。

關(guān)于當代文學“歷史化”的討論,迄已蔚為壯觀,成為中國當代文學學科形成自律的一個重要知識概念。而在這方面,吳秀明教授貢獻的意見良多,討論尤為深入。例如他指出:“歷史化所做的就是‘歷史穩(wěn)定’的工作,至少帶有‘歷史穩(wěn)定’的功能作用;而‘歷史穩(wěn)定’,對于一個學科來說是蠻重要的,它是學科建設(shè)的重要前提和基礎(chǔ)。愈是成熟的學科,其‘歷史穩(wěn)定’性往往就愈高,形成的共識性的東西也愈多?!庇终f:“歷史化所作的考察,它大體屬于‘外部研究’。須知,‘文學歷史化’雖不同于‘史學歷史化’,有自己的屬性與特點,但它畢竟不是一個封閉自足的系統(tǒng),也不是一個純粹的文學現(xiàn)象,而是與中國當代社會歷史具有密切的關(guān)系”。①我對他的分析深以為然。

前者說的是如何在學科自律基礎(chǔ)上,形成對文學思潮、現(xiàn)象、流派和作家作品相對穩(wěn)定的共識。具體地說,就是給當代文學進行一定的分期,在分期的視野中談問題,以此開展具體研究。當代文學的“十七年文學研究”,基本已穩(wěn)定下來?!鞍耸甏膶W研究”,目前也無大的問題。麻煩在于,是否還可以1993年,或者再做一點延伸,以新世紀的某一年頭為界,另做一個切分,劃出“九十年代文學研究”的范疇? 后者是說,當代文學不僅要從事“審美批評”,也可以把它開放給“文化研究”,把當代文學不僅看做是文學內(nèi)部研究,還應該是它與中國當代史發(fā)生密切關(guān)聯(lián)的“社會史研究”,或我剛才說的“文化研究”。按我的理解,這個“社會史研究”,應該包含作家年譜、家世、文學地理學、文人交游等等內(nèi)容。而我知道,目前當代文學界,不少人還執(zhí)著于“審美批評”,卻把其它努力看做是“非文學”的研究。在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的某次年會上,一位賈平凹研究專家提到,應開展賈平凹人生和創(chuàng)作足跡的“文學地理學”研究,他剛說出這一觀點,立即就被主持這場小組會的另外兩位專家打斷。對此,不少與會者感到莫名其妙。由此可見,在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這種全國性的學術(shù)會議上,吳秀明教授所說的當代文學的“外部研究”,還是一個禁忌。

而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界,這種研究卻比比皆是,比如魯迅與“浙東文化”、沈從文的“湘西世界”、老舍作品的“京味”溯源,這些成果,在八十年代就已出現(xiàn),獲得本學科學者的公認。最近李怡教授在做李劫人與成都的關(guān)系史研究,題目雖小,但有價值,可以把一個作家怎么走上文學創(chuàng)作道路的問題弄清楚。②“文學地理學”,在中國古代文學、古代文獻研究領(lǐng)域,有不少人做過研究,比如中國社科院文學所劉躍進研究員就曾寫過《秦漢文學地理及文人流布》的專書。而它的源頭,則是傳統(tǒng)的“歷史地理學”,例如中國各大學的歷史系,都有“歷史地理學”這個教研室。復旦大學歷史系的葛劍雄教授和其先師譚其驤教授,都曾長期耕耘于此,成就斐然。

在一次研討會,一位做得還不錯的當代文學中青年學者聲言:當代文學是一個“不同的”學科,意思是它不同于現(xiàn)代文學、古代文學等等。我當時大感奇怪。不知道為什么非要把當代文學單挑出來,強調(diào)它的獨異性,這究竟是什么意思。僅從上面列舉的兩個例子看,就可知道強調(diào)當代文學的“歷史穩(wěn)定”性,對具有學術(shù)研究意識的人來說不是什么問題,而對于尚不具有學術(shù)研究意識的人來說,還存在很大的“不穩(wěn)定性”。既然中國當代文學史,與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中國古代文學史乃至中國古代史,是同源同宗的,那么上述奇怪觀點,是怎么產(chǎn)生的呢?

2007年,我在北師大一次講座上,就當代文學“歷史化”問題談了一些看法。當時講的時候,拿的只是一個提綱。后來,我把講座內(nèi)容整理成一篇文章,發(fā)表在2008年第4 期的《文藝研究》上,題目則改成《當代文學學科的“歷史化”》。這篇文章,起初沒有引起什么反應。

自2000年起,我從現(xiàn)代文學研究領(lǐng)域轉(zhuǎn)向當代文學研究,主要從事當代文學史研究和文學批評。由于當代文學學科長期以來沒有下限,缺少學科約束,所以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一方面做文學史研究,一方面又從事文學批評,是一種無法避免的現(xiàn)象。雖然我以當代文學史研究為主,不反對適當做一點文學批評,但確信文學史研究,就是一種研究性的“文學批評”,它是一種更具理性的“史家的批評”。所以,當時我寫這篇文章,并不是對文學批評不滿,而是對當代文學研究界以“文學批評”的意識,代替乃至同化“文學史研究”的現(xiàn)象不滿。尤其是翻開專門刊發(fā)當代文學研究的雜志時,大量文學批評充斥以至代替文學史研究的現(xiàn)象,確實令人憂心忡忡。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和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會,都是1979年成立的,相比較于現(xiàn)代文學,當代文學還是這個老樣子,對所有熱愛這個專業(yè)的人來講,這些在理智和感情上都難以接受。

因此,這篇《當代文學學科的“歷史化”》,對此現(xiàn)象有過比較尖銳的批評。例如:“當代文學學科給人的主要印象是,它是當前文學思潮、作品和現(xiàn)象最‘理想’的‘批評者’。顯然應該認為,文學批評對當代作家和作品所進行的‘經(jīng)典化’工作是十分重要的。沒有批評家對作品出色的認定和甄別,我們都無法知道哪些是‘重要作家’、‘重要作品’,文學史的課堂,就沒有了最起碼的依據(jù)。但問題是,當代文學已有近‘六十年’的歷史,已經(jīng)是現(xiàn)代文學存在時間的兩倍。它是否要‘永遠’停留在‘批評’狀態(tài),而沒有自己的‘歷史化’的任務? ”又例如,“當代文學學科的“歷史化”,首先是如何區(qū)分文學批評與文學史研究的不同作用和某些細微差別?!边€有,“一大批文學批評家,成為了事實上的文學史家,他們的觀點、主張、設(shè)想和結(jié)論,理所當然地成為了當代文學史研究成果和結(jié)論。”而這些結(jié)論,沒有經(jīng)過歷史的檢驗,卻在當代文學研究界一直流行不衰。③

其實在早一年,我還寫過另一篇更加尖銳的批評文章,只是一般人都不太注意罷了。題目叫《當代文學學科認同和分歧反思》,載《文藝研究》2007年第5 期。我對“文學批評”嚴重“侵蝕”當代文學學科的現(xiàn)象,大感不滿,例如說,“對文本不尊重,沒有標尺的贊揚,或者那種既缺乏起碼根據(jù),也根本不與批評對象進行對話,而是自說自話的否定”的現(xiàn)象,在當代文學批評文章里相當普遍。又批評說,“在當代文學批評之外,宏觀論述是另一種非常普遍的當代文學研究的書寫形態(tài)”,我們之所以對宏觀論述持保留態(tài)度,“一是因為它過于自信而忽視了研究對象的復雜性?!薄昂暧^論述的另一個表現(xiàn),是從我開始?!边@些話,確實說得有點過頭,令人有打擊一大片的嫌疑,這很容易“得罪人”。④

今天看來,這兩篇文章確實不是很冷靜,比較憤激和情緒化,還缺少對當代文學學科問題的理性和學理的分析,是典型的批評文章,而非思辨成熟和探討深入的學術(shù)研究文章。

雖然它是對強調(diào)當代文學是一種“不同的”學科觀點的情緒化的“撥亂反正”文章,但在今天看來,它們依然有一點意義,意義就是通過振聾發(fā)聵的方式,給自我陶醉的當代文學學科下一劑猛藥。至于結(jié)果怎樣,那只有歷史來檢驗了。

既然對當代文學學科的狀況已有反思,也提出了“歷史穩(wěn)定”的主張,下一步工作應如何展開、深入,就是當代文學“歷史化”的應有之義了。

從宏觀方面講,首先應該進行當代文學史“下限”的討論。去年10月,一家雜志曾召開過一個小型研討會,產(chǎn)生了不少積極意見。后來,他們問我,這個陸續(xù)推出研討文章的欄目舉辦幾期為好,我主張辦一年,借以形成聲勢和共識,但能否兌現(xiàn)還不好說。那么,為什么這么重視“下限”的討論呢?吳俊教授有一個沒有“下限”,就不可能有當代文學史學科的觀點,我很贊同。去年在成都會議上,我首先提出“下限”問題,他接著貢獻了這個很好的觀點。討論之初,可能爭論、分歧會很大,也會有人認為沒有必要,這都沒關(guān)系,這件事終究要搞,已到刻不容緩的節(jié)點上。

宏觀方面還有分期問題?,F(xiàn)在有“十七年文學研究”“八十年代文學研究”的說法,說明分期意識已經(jīng)凸顯。如果盡早把“九十年代文學研究”的分期概念確定下來,當代文學史研究的輪廓就穩(wěn)定下來了。下一步需要進行具體、細致的研究,用大量成果把這些分期概念支撐起來,逐漸成為學界共識。目前來看,“十七年文學研究” 做得比較充分,“八十年代文學研究”已有起色,但規(guī)模程度還不夠。宏觀方面的另一個分期,是就單個作家而言,比如可以在一些創(chuàng)作史比較長,“作家形象”已大致穩(wěn)定下來的作家中先試行,比如賈平凹、王安憶、莫言、張承志、北島、舒婷、路遙、史鐵生、韓少功等,王蒙、張賢亮這一代作家,亦在此范圍。舉例來說,1993年肯定是賈平凹“前后期”的一個分界點,王安憶的分界點應該是《長恨歌》,張承志的分界點是《心靈史》。

宏觀方面的另一個維度是“搶救當代文學史料”。為此我撰寫過《搶救當代文學史料》一文予以討論。⑤基本觀點是,當代文學七十年,已有五代作家,比如趙樹理、孫犁、柳青等帶有跨現(xiàn)當代文學特點的第一代作家,王蒙等第二代作家,賈平凹、莫言、王安憶、張承志、路遙等第三代作家,“60后”等第四代作家,“70 和80 后”等第五代作家。從史料搶救和整理的角度看,前兩代作家的條件相對成熟,第三代作家可以適當開展一些工作。后面兩代暫且擱置。這種搶救性整理,包括撰寫作家傳記、年譜、家世、交游,以及對“軼事”“軼文”的調(diào)查、發(fā)掘、考訂等諸多方面。九十年代初,在張愛玲還在世的情況下,陳子善教授就已經(jīng)展開了對她作品版本、軼事、軼文的追蹤、查尋和考證工作,當時有港臺學者認為陳只是在捧她,工作價值不高。今天看來,子善教授做了一件眼光深遠的史料整理工作,他也因此成為大家公認的“張愛玲研究專家”。而對于前兩代作家來說,大多已故世;第三代作家平均年齡也是60 多歲,跟張愛玲當時在世時差距不大,似乎亦有必要了。至于怎么做,古代文學、文獻學和現(xiàn)代文學有很多經(jīng)驗,我們其實不妨在當代文學研究雜志上開辟專門欄目,試試再說?!吨袊F(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七十年代末創(chuàng)刊,八十年代初就開辟這種欄目了,這個經(jīng)驗值得學習。

再從微觀的方面講。單個雜志、單個現(xiàn)象和單個作家的研究,就屬于這一范圍。我本人計劃最近幾年寫幾本小書,暫時定名是《干?!贰恫尻牎泛汀斗党恰?,想把1969年到1979年這十年跟當代文學史有關(guān)系的幾個點,做一點梳理和研究。其實這幾年,在年輕學者這里,比如黃平的“新時期文學起源”研究,李建立的《今天》雜志研究,袁洪權(quán)、王秀濤等人的研究,已開始向這個方面回攏。遺憾在于,目前參與人數(shù)還比較少,成果較為單薄,不足以與當代文學研究雜志上大量“宏觀研究”的文章相抗衡。但這個研究意識,這個很好的起步,已很不簡單。這項工作需要長時期地、蹲點地、孤獨和耐心地進行,相信不遠的將來,這種“示范”作用,會對當代文學學科產(chǎn)生一定的影響。

八九十年代,山西一些學者做的單個作家研究,比如趙樹理研究,成績應該不錯。有人認為它是現(xiàn)代文學研究,但按照趙樹理在當代文學的活動軌跡,說它同時是當代文學單個作家研究的先行試驗地,也不為錯。最近幾年,陜西省對柳青、路遙的文學史研究紅紅火火,陸續(xù)出版了《柳青傳》《柳青年譜》《路遙傳》《路遙年譜》《平凡世界里的路遙》《路遙的時間》等傳書,還有一本《陳忠實年譜》。另有30 多本關(guān)于路遙的回憶性資料問世。至少,在第三代作家里面,路遙的文學史研究已經(jīng)走在前面了。由于閱讀了路遙這方面大部分的材料,我也乘興寫了《一份沉埋的孤證與文學史結(jié)論》《路遙和林虹關(guān)系的一則新材料》和《路遙兄弟失和原因初探》等幾篇小文章,可見如果一個作家的史料整理到一定規(guī)模之后,一定會有人技癢,跑出來寫文章。在陜西當代三大作家中,賈平凹屬于“作品熱”而“研究冷”(我指的是文學史研究,而非文學批評)的作家。前年我應邀去他老家的商洛學院中文系講學時,乘車走的是從西安至商洛的高速公路。因之前讀過他一些材料,就問隨行的陜西朋友,賈平凹在1983年的“商州一區(qū)六縣”文學地理考察,是否也是這條路? 回答說,原來的公路都在這些山區(qū)中彎來繞去,今天的高速公路則是取直建設(shè)的,因此,那條“商州路”已不存在。當時覺得很可惜,因為再按他原來的路線做一番考察,已無法實現(xiàn)。歷史就在這里消失。到商洛學院與中文、歷史二系老師交流時,我談到可以對賈平凹早期作品,例如《商州初錄》《商州又錄》里的一些短小作品,逐一做創(chuàng)作和修改地點的查勘、考證,因為那些作品,都是他在“重走商州”的幾個月里,沿途陸續(xù)寫下來的。他可能想模仿沈從文,在重回故鄉(xiāng)時,一路上留下作品,回來后再一一發(fā)表。在我看來,這些作品考證的意義在于,通過實證性研究,體驗和分析他當時創(chuàng)作作品時的處境和心情。在我看來,一部作品完成于哪個地方,是有講究的;作品一旦脫離具體的創(chuàng)作地點,情形可能會不同。這種現(xiàn)象非常值得研究。比如,《廢都》創(chuàng)作于西安郊縣一座水庫旁邊的房子里,當時賈平凹父死、離異,狀如落魄在北京西山的曹雪芹。這部作品為什么寫得如此肆無忌憚,達到自由放任的地步呢?我認為與作家當時的處境心境,與那個隔離于世界之外的水庫有一定的關(guān)系。這個例子,我已在幾處文章里提到,不再贅述。

在我看來,宏觀的文章相對好寫,微觀文章比較難寫。因為事先要看材料,要對遺漏的材料進行搜集查詢,有時候為了找其中一個比較關(guān)鍵的材料,還需要花費不少時間精力,所以到完成的時候,差不多要花費兩三個月時間。宏觀文章有思路、有理論就行了。所以一般來說,具體微觀的文章往往能站得住,經(jīng)得起歷史考驗,比較耐讀,也有留下來的價值。這種依靠材料來做研究的微觀文章,比較有學術(shù)的生命力。這種文章,說起來容易,寫起來則難,這也是微觀方面的研究雖值得提倡,要真正實行卻不容易的原因。從另一個方面看,寫微觀文章需要史料漫長的積累過程,就是我們所說的“史料建設(shè)”。現(xiàn)代文學史研究,就是在一邊利用現(xiàn)有史料,一邊又在查找其他史料的基礎(chǔ)上進行的,能找到新的史料,文章就會有新意,能夠?qū)唧w題目的研究產(chǎn)生一定的推進作用。而在當代文學史研究領(lǐng)域,“史料建設(shè)” 還處于空白或較稀薄的狀態(tài),因此想寫一篇稍微好看的微觀文章,可以說真是難上加難。

這就是我強調(diào)要進行當代文學史料的“搶救”性整理,強調(diào)要做微觀、具體的研究,培養(yǎng)良好的研究風氣的一個理由。我的意思是,你要研究一個現(xiàn)象,研究一個作家,首先要弄清楚這個現(xiàn)象、這個作家的來龍去脈,不要人云亦云。而避免人云亦云的一個關(guān)鍵,就是下功夫搜集和分析史料,開展基礎(chǔ)性的工作。

吳秀明教授亦對學術(shù)問題的微觀研究表示了認同,他說:“我對目前學界存在的只關(guān)注‘1960年的《創(chuàng)業(yè)史》’、不關(guān)注‘1960年以后的柳青’的研究狀況抱有想法,而對邢小利等提出的‘不能只在已完成的《創(chuàng)業(yè)史》的小說文本上做文章,還應該結(jié)合作者的后期思想來分析他’ 的主張表示認同?!雹捱@表明,不是我一個人這樣想問題,而是不少研究者已注意到微觀研究,已是當代文學“歷史化”下一步的緊要工作和應有之義。

但在我看來,當代文學學科要實現(xiàn) “歷史穩(wěn)定”的目標,恐怕要經(jīng)歷一個較長時期的“不穩(wěn)定”的過程。這就是文學史研究的不斷質(zhì)疑他人又不斷被人質(zhì)疑的必要的階段。相對于“歷史穩(wěn)定”,“不穩(wěn)定”的顛簸和起伏會經(jīng)常地存在。斯蒂文·托托西說:“實際上經(jīng)典產(chǎn)生在一個累積形成的模式里,包括了文本、它的閱讀、讀者、文學史、批評、出版手段(例如,書籍銷量,圖書館使用等等)、政治等?!雹咛諙|風也說:“人在現(xiàn)實的活動中產(chǎn)生的需要、目的,促使他去研究人類的過去,并希望從中發(fā)現(xiàn)和解決自己在當今所遭遇的問題。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說,歷史研究所回答的與其說是過去的問題,不如說是當今的問題。每個時代的人都有自己的需要,自己的迷惘和困惑,研究歷史從根本上說就是為了解決這迷惘和困惑”。⑧

托托西是從文學經(jīng)典顛簸性形成過程的角度,來看文學史認知上的歷史穩(wěn)定性的。在他看來,文學史的基本任務就是評價文學作品,沒有相對穩(wěn)定的文學作品評價,文學史的穩(wěn)定則無前提可言。而陶東風是從文學史的“當代性”,來談論文學史的穩(wěn)定性的。他的意思是,人們之所以撰寫文學史,是出于研究人類的過去的目的,是為了解決“自己在當今所遭遇的問題”。所以,歷史研究與其回答的是過去的問題,不如說是當今的問題。而“當今”,或者說是“當代性”,也會因某種語境而變化,例如,我們今天認識的“十七年文學”,就與當時人們所認識的“十七年文學”,發(fā)生了很大幅度的歷史位移。今天人們研究“八十年代文學重評”,也與錢理群、黃子平和陳平原在“二十世紀中國文學”中所利用的八十年代文學資源,亦有很大的不同。

如果說這種情況,是因為我們距離所研究的對象,在時間距離上太短的原因造成的,那么魯迅去世五十多年后,也就是八十年代,關(guān)于他全集中“四條漢子”這條注釋,不也被改來改去嗎?這中間的“距離”應該不算短了,已有半個多世紀的視野。相同的例子,也發(fā)生在古代文學研究中,例如,在曹雪芹的《紅樓夢》誕生一兩百年后,即上世紀五十年代,俞平伯不還在對它的諸多版本說長道短?在西方文學史中,這樣的例子也不鮮見,比如韋勒克、沃倫的《文學理論》,還討論到莎士比亞戲劇版本的問題。這些,都會局部影響到文學史的歷史穩(wěn)定問題。

不過,我仍然認可吳秀明教授關(guān)于 “歷史穩(wěn)定”的看法,他說:“從一定意義上,歷史化所做的就是‘歷史穩(wěn)定’的工作,至少帶有‘歷史穩(wěn)定’的功能作用;而‘歷史穩(wěn)定’,對于一個學科來說是蠻重要的,它是學科建設(shè)的重要前提和基礎(chǔ)。愈是成熟的學科,其‘歷史穩(wěn)定’性往往就愈高,形成的共識性的東西也愈多。”⑨他是勸人們稍安勿躁,不要急于求成,需要一步一步地往下走。首先進行史料積累,其次展開討論,再次是研究具體的問題。

如果再對當代文學“歷史化”做一點反思,當代文學學科的起步,也許是從一開始就存在一些問題的。首先,歷史賦予了它承擔著七八十年代思想界“撥亂反正”的任務,因為要撥亂反正,就需要打破禁區(qū),不斷對一些新人新作表達支持,由此形成慣性,這樣反把自身建設(shè)給耽誤了。這種寫作習慣,后來形成固化思維,一直影響到現(xiàn)在;其次,當時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的主導者,如馮牧、朱寨等先生,都有很高威望,也都有文學評論任務在身。從他們的革命經(jīng)歷看,觀念意識中不太有什么“文學史意識”“文學史研究習慣”。而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會成立之初,研究會就牢牢掌握在一批學問家手里,如王瑤、李何林和唐弢,李、唐在歷史上雖是批評家和作家,但后來轉(zhuǎn)向?qū)W問領(lǐng)域,且都有學術(shù)研究成果,還通過八十年代以后的研究生培養(yǎng)機制,帶出了一大批繼承他們學術(shù)事業(yè)的中青年骨干。這些人,后來都成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研究的中堅力量。

當代文學學科的學科建設(shè),起步稍晚,起點卻高。比如洪子誠的當代文學史研究,吳秀明、王堯、吳俊、黃發(fā)有和張均等人在史料開發(fā)和利用上的工作,已形成牢固的研究基礎(chǔ)。當代文學的研究生培養(yǎng),固然稍晚一步,但如果加緊努力,不出數(shù)年,也會培育出一批當代文學史研究的生力軍,令這一學科的局面大為改觀。

因此,無論從文學史發(fā)展規(guī)律來討論歷史穩(wěn)定問題,還是在反思本學科建設(shè)狀況的基礎(chǔ)上認識它,或者進一步說,從我們這些年所做的努力來看,當代文學學科的“歷史問題”的前景,是可以期待,也是有理由相信最終能實現(xiàn)這一目標的。這一期待,是基于它相信通過“幾代人”的努力,通過添磚加瓦的一步步堅韌不拔的努力,尤其是在史料建設(shè)上長期耐心的努力,所能開展的工作。

注釋:

①⑥⑨吳秀明:《當代文學“歷史化”的學科意義及其與外部社會的結(jié)構(gòu)關(guān)系》,《山西師范大學學報》2021年第1 期。

②李怡已在《文學評論》等處刊文研究這一現(xiàn)象。另外還在《當代文壇》主持“地方路徑與文學中國”的欄目,也是這種努力的一個部分。

③程光煒:《當代文學學科的 “歷史化”》,《文藝研究》2008年第4 期。

④程光煒:《當代文學學科的認同與分歧反思》,《文藝研究》2007年第5 期。

⑤程光煒:《搶救當代文學史料》,即將刊于 《文藝爭鳴》雜志增刊《中國當代文學史料》創(chuàng)刊號。

⑦斯蒂文·托托西:《文學研究的合法化》,馬瑞琦譯,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44 頁。

⑧陶東風:《文學史哲學》,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40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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