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本名和云菲。1987年11月生,云南大理人。現(xiàn)居上海。
瓦 片
千年已過,山已老,水也老了。
窯子里燒瓦片的火也停止了顫抖,你匍匐著姿勢,昂首屹立在墻頂、屋頂,是潛藏在江南最美的顏色。雪山的白、浪花的白、蓮花的白,配上你的顏色,比墨淡些,比灰濃點,扛過了煙雨江南里最濕的天。
有雨時,淋浴。
淅淅瀝瀝,嵌入骨髓里的冷。
無雨出太陽時,炙烤。吱吱嘎嘎,拷問靈魂的燙。
風雨千年,房檐上的木頭,骨骼松弛。
你也慢慢容顏漸老,昨夜,屋頂上的瓦片子缺了一小塊。風,漏了進來。
瓦片似乎偷聽到了啃食木頭的蟲子的低語。
瓦片,回想了一生。
碎 布
采桑、養(yǎng)蠶、吐絲,而后交織在一起。
它開始了漫長的一生。
唧唧復唧唧地重復鳴叫。它從一個生命的結(jié)束到另一個鮮艷的開始。
千年已過,詩人已老,美人留在了光陰里。
長長的一生,碎布塊的光陰里是有光的。
碎布塊的模樣里,有著黃道婆的染色容光。
碎布,有著很多的樣子。
旗袍的姿色,妖媚高雅。
漢服衣袂飄飄,透著嫻淑仙氣。
繡針一開,萬物真靈流淌在碎布的紋理中,有光,有格調(diào),這是它一生的輝煌。
青衫司馬江州河畔,一曲流離。著衫,低徊著別人的低徊,溫暖著別人的溫暖。
緊貼搏動靈魂的最近處,詩人冷了,它溫暖著。
愁到無人處,它溫暖著。
土陶罐子
它的左邊掉了一個角,露出土的質(zhì)地。
很多年了,院子里的那棵槐樹,枝干爬過了墻,伸張開來。下了一陣雨,掉了一只角的土陶罐子,積滿半罐子的水。
水是冷的。
土陶罐子滲出一點水。
時光飛逝,不復當年的堅韌。
在燒陶師的閃亮眼光中,它,開始一生。
沒有驚天動地,也不會有太多人關(guān)注,甚至渺小得微不足道。于它,卻是全部。一生的全部。
一生中最輝煌的,要數(shù)那盛滿瓊漿玉液的日子。
它聞過每一滴酒的味道,滾燙的血脈似跳動的七弦琴。少女的衣袖,輕輕拂過,它比太白揮筆還神氣。
小槐樹長成了大槐樹,它的色澤漸漸淡了。
女主人把它擺在靠窗戶的位置,里面放了一束花。
在夕陽下,閃著淡淡的光。
瓷 片
瓷片,有一點古意。
死掉的時光,葬身在瓷片上,有著落魄的暖意。
將傾瀉而下的一粒粒陽光,裝扮得有板有眼,燒刻著的花,古青銅般幽暗。
老瓷,因為染上了時間的印,分外地艷。
舊了的光陰,打馬從瓷片上走過,暗黃得有些荒意。
那個荒呀,將一個個故事深埋在光陰里,靜靜地荒著,默默地荒著。
可是,風知道,天青色的煙雨也知道。
端著老瓷的手,摩挲著。
潛藏在靈魂深處的聲音,微暗、持久。
吻著焰火的熾烈,掏出青花的絕艷。
山一程,水一程,詩人已老,瓷色舊去。
老瓷片,戴在時光之頸上。
光陰,將它馱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