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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營救瀾滄江畔

2021-04-12 18:07林平
時代報告 2021年1期
關(guān)鍵詞:江村瀾滄江羅布

林平

三年前,我從中原遠赴西藏,去藏中電力聯(lián)網(wǎng)工程施工現(xiàn)場采訪,耳聞目睹了很多感人的故事。本文記錄的,是眾多故事中的一個。

那年,立秋剛過,西藏瀾滄江流域雨水不斷,云遮霧繞,冷風(fēng)瑟瑟。我打著雨傘,佇立新建的318國道如美瀾滄江大橋上,聽水觀山。

腳下,瀾滄江水嘩嘩流淌,裹挾著大量的泥沙,從更遠處的山谷間迢迢而來,日夜沖刷著橫斷山脈深處的這道山壑,愈切愈深,愈深愈險,直至險成眼前洶涌的模樣,望一眼都讓人頭暈。機器的轟鳴聲從瀾滄江兩岸傳來,甚為惹耳。我知道,那是柴油發(fā)電機的響聲,幾乎每家每戶都在發(fā)電,他們盼電已經(jīng)盼了半個多世紀,今天才隱隱看到了希望。

仰望南岸,濕漉漉的云彩籠罩著座座山頭,更有一些云彩垂至山腰,若再往下,仿佛就要漫至我的腳下直至江面了。即便是陰雨天氣,那云彩也是棉絮般的白,一朵一朵,或絲絲縷縷,縈繞山間,久久不肯散去。山坡上,銀亮的鐵塔的身影不時在云彩中隱現(xiàn),一基,兩基,三基……隨山勢而定,從這個山頭跳到那個山頭,從這個山坡跳到那個山坡,綿延不絕,直至看不見的遠方。還有兩基鐵塔只長出了半個身子,在云雨中默默地站立著,靜待一雙雙粗糙的手前去組立。

倘若細看,可見兩基鐵塔在瀾滄江南北兩岸遙遙相望。要不了多久,就會有粗壯的銀線把它們緊緊地連接在一起,把山坡或山頭上那些跳躍的獨立的鐵塔連接在一起,從瀾滄江畔向東西兩邊延伸,東至昌都,西達林芝,待那時,在這瀾滄江畔的如美小鎮(zhèn),以至318國道沿線,進而擴大到整個雪域高原,便再也聽不到柴油發(fā)電機的轟鳴聲了。此刻,在目之所及的更高的山頂上,仍有幾基鐵塔在澆筑基礎(chǔ),對于那些已經(jīng)長成的鐵塔來說,它們只是剛剛種下的種子,生根發(fā)芽、茁壯成長還需時日。從整條五百千伏藏中聯(lián)網(wǎng)線路工程來看,它們是一個小小的缺口,缺口里面或許盛裝了太多的故事,那些故事也許足以把這個小小的缺口填滿。

為何缺口?又盛裝了哪些故事呢?我這樣想著,便說了出來。

負責這段線路施工的江西送變電公司的施工項目部經(jīng)理周震指指身邊的助手熊軍說:“你問問他吧,他去年初來時是施工四隊隊長,現(xiàn)在是藏中聯(lián)網(wǎng)工程線路四標段施工項目部的常務(wù)副經(jīng)理,他最清楚。”

“有一個耐張段改線了,延誤了部分工期。”熊軍平靜地說。

我心中一動,隱隱捕捉到了一個信息,便脫口問道:“為何改線?”

熊軍語焉不詳,周震也只是輕輕地笑了笑。我猜測,這笑容里大概就有足以填滿那個缺口的故事吧?我的猜測得到了藏族青年江村羅布的印證。那個下午,趁著細雨停歇的間隙,在熊軍的引導(dǎo)下,我趕到位于瀾滄江畔的芒康縣如美鎮(zhèn)派出所,見到了所長江村羅布。28歲的江村羅布告訴我:“那是一個特別驚險的生死營救的故事,我以前從沒遇到過?!?/p>

“生死營救?”我驚詫道,“出事故了?”

江村羅布點點頭,說:“塌方了,埋了三個人?!?/p>

我的腦海里迅疾出現(xiàn)了山崩地裂的驚險畫面。顯然,江村羅布說的埋了三個人的塌方,應(yīng)該比山崩地裂小得多,否則,怕是眼前的瀾滄江已經(jīng)斷流而成為橫斷山脈深處的一個堰塞湖了。

“人救出來了嗎?”我的心懸了起來,嘴唇蠕動了一下,卻是沒敢說出來。我擔心聽到的是相反的答案。

江村羅布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疑問,點了點頭,繼而絮絮地講述起那個生死營救的故事。我暗暗地松了一口氣,細心地聽著那個扣人心弦的故事。隨著江村羅布的講述,十個月前發(fā)生的故事的經(jīng)過猶如電影膠片逐漸連綴在了一起一樣,在我腦海里徐徐展開——

2016年10月9日的天氣跟今天特別像,有些陰冷。江村羅布正在派出所里值班。下午四點多鐘,他突然接到縣里的電話,說是正在施工的藏中聯(lián)網(wǎng)工程線路48號塔基施工現(xiàn)場發(fā)生了塌方事故,要他立即前去現(xiàn)場組織營救。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作為在如美鎮(zhèn)工作了幾年的派出所所長,他熟悉如美鎮(zhèn)的山山水水,也深知48號塔位的地質(zhì)情況。

如美鎮(zhèn)位于瀾滄江畔一塊狹窄的山谷間,兩邊是高山,山上植被稀疏,草木難生,僅有少量的高原低矮植物星星般散布山上。48號塔位處于瀾滄江南側(cè)一座大山的半山腰,那里海拔三千多米,地質(zhì)狀況極不穩(wěn)定,碎石裸露,晴朗的天氣下都時有山石沙土滾落下來,遇到陰雨天,滾石滑坡更是屢見不鮮。讓江村羅布著急的是,三個鮮活的生命被埋在山石沙土下面,隨時都有死亡的危險,必須盡快組織營救。他立即帶領(lǐng)兩名民警趕往出事地點——如美鎮(zhèn)對面一座高山的山坡上。

上山無路,山上碎石遍布,土質(zhì)疏松,用力一踩,就會有碎石疏土滑落,從山下上到半山腰的塔位,需手腳并用才行。江村羅布足足花了一個小時。等他氣喘吁吁地趕到塌方現(xiàn)場時,塔坑周圍已經(jīng)聚集了二十多人,有人在哭,有人在叫喊,有人愁眉不展,有人在緊急尋找鋼管和木頭,十萬火急的樣子。塔坑雖然被塌方的山石填埋了大半,探頭一望,仍可見坑井下的石塊距離坑口有六七米的樣子,一個小伙子在井下忙碌著,不時地說著話,像是在對被埋的人喊話。坑口邊的三個人手里共抓著一條繩子,繩子直通井下小伙子的腰間。

一群人見警察趕到,呼啦啦地圍攏過來,七嘴八舌地說著塌方的事情。

“具體什么情況?”江村羅布強作鎮(zhèn)定地問道。

時任施工管理的線路四包項目經(jīng)理徐旭說:“塌方了,埋了三個人。井下的是我們施工四隊隊長熊軍,在用氧氣瓶給被埋的人輸送氧氣。”

熊軍正是這個驚險的生死營救故事的主角,這位1985年出生的電網(wǎng)建設(shè)者,當時只有31歲,卻顯得異常沉穩(wěn),儼然久經(jīng)沙場的老兵。

很快,江村羅布便了解了塌方的更多的細節(jié)。48號塔位基坑為施工二隊開挖,設(shè)計基坑深度15米,已經(jīng)開挖了11米,基坑直徑2米6,看上去就是一口幽深的枯井。被埋的兩男一女正是在基坑里繼續(xù)開挖的民工。

江村羅布觀察現(xiàn)場?;觾?nèi)的砂石離坑口約7米,鋼筋混凝土護壁也出現(xiàn)了裂縫,裂縫似乎在一分一秒地持續(xù)擴大,隨時都可能垮塌下去?;由戏降纳绞惨阉蓜?,岌岌可危,二次坍塌的險情緊緊地攫著每個人的心。山下是奔騰不息的瀾滄江,此時看上去猶如一條小溪,小溪的兩側(cè)密布著火柴盒似的房屋。江村羅布從未遇到過塌方救援的事情,看到眼前的景象,他有些蒙。

這時,井下的人朝上喊話,坑口的人馬上拽緊繩子,齊心協(xié)力把井下的人拉了上來。是一個小伙子,頭戴紅色安全帽,身著深藍色工裝,臉上汗水裹著灰土,花貓臉一般,唯有他的一雙眼睛是明亮的。

江村羅布了解到,熊軍比他早到一個多小時。當天下午兩點半時,塔位上方的山體突然坍塌,石頭和沙土瞬間涌進基坑,埋住了三名正在作業(yè)的民工。他們頭頂上堆積的沙石厚度至少有兩米。施工二隊隊長付永安和工人們當時就傻眼了,好在沙石之間有大大小小的縫隙,能透進去空氣,否則,被埋人員很快就將因窒息而亡。付永安趕緊把攜帶的氧氣瓶通過管子插進石縫,給被埋人員供氧,又急急地給在十多公里外的項目部的熊軍打電話求援:“出事了!多帶幾個氧氣瓶趕到48號鐵塔基礎(chǔ)來!”熊軍來不及多問,拎上幾個氧氣瓶,又下意識地回頭又找了一臺切割機放在車上,沿瀾滄江畔蜿蜒前行了一個多小時,才趕到事發(fā)現(xiàn)場。

據(jù)熊軍后來講述,他趕到塌方塔位時,現(xiàn)場已經(jīng)聚集了十多人,正議論著怎么救人,由于害怕二次塌方,誰也不敢下到基坑去。熊軍主動說:“用繩子拉好我,我下去看看!”于是,他腰系安全繩,帶著氧氣瓶,緩緩地下到7米多深的基坑內(nèi),只見石塊、土塊、木料、模板交錯堆在一起,絲毫不見被埋民工的影子。

這一次獨自下坑井,拉開了熊軍七下坑井生死營救的序幕。

“在那種險情隨時都可能發(fā)生的情況下,你不是專業(yè)救援人員,也缺少專業(yè)救助工具,你為什么會一直堅持營救他們呢?”十個月過去了,如今面對熊軍,我疑惑地問。

熊軍不假思索地說:“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我第一次下去時,向石塊下面喊話,我聽到一個女人微弱的聲音,我能聽出她是在哀求,她渴望生還。她說:‘求求你救救我,我還有兩個孩子,我不能死……”熊軍在井下的喊話,讓三名被埋人員看到了生還的希望,他們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呼救聲從土石縫里鉆出來,即便十分微弱,也能聽出其中的恐懼,其中就有那個女人的求救聲。于是他接上輸氧管,擰開輸氧閥,捏住輸氧管的一端往石縫里插,這些生命之氣一絲一縷地鉆進了石縫,石塊下面的聲音漸漸平靜下來。

“第二個原因是,后來我問被埋人員的家屬,有女人的丈夫和弟弟,有男人的妻子等親人,但沒有一個人愿意跟我下井救援。我就想,我一定要把他們救上來,只是,這話我沒有說出來?!毙苘娬f。

話雖如此,可當時的情形讓在場的每一個人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里。那時,基坑上方的浮石已全部松動,坑井護壁也大面積開裂,有的混凝土塊在逐漸凸出,隨時可能塌下來。熊軍在坑井下發(fā)現(xiàn),整個塌方處呈斜角狀,基坑塌方位置距離坑口約7米,被埋人員困在坑井下面約11米的位置。

熊軍第一次下井后上來,便對付永安說:“井下情況復(fù)雜,單靠我們自己的力量很難把人救上來?!眱扇诉@才決定報警,請求當?shù)卣⑽渚?、公安、醫(yī)療等力量前來救援,并通知被埋人員家屬前來現(xiàn)場。

于是,江村羅布趕了過來。不大一會兒,十幾名消防官兵也趕到了現(xiàn)場,救護車也趕到了瀾滄江邊,被大家寄予厚望的消防官兵面對坑井竟然束手無策。江村羅布告訴我,他猜測,那些消防官兵似乎也從未遭遇過塌方營救的事情,面對坑井,一時摸不著頭腦。

無論如何,先要制定行之有效的營救方案才行,作為當?shù)嘏沙鏊L,江村羅布立即將大家召集在一起,研究營救方案。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熊軍的身上,盡管他們對熊軍的經(jīng)歷并無多少了解。在藏中聯(lián)網(wǎng)工程線路四標段施工項目部,我聽熊軍講過他的故事。熊軍是傘兵出身,2006年12月退伍之后,先到江西省電力技師學(xué)院深造了兩年,旋即進入江西送變電公司,成為一名電網(wǎng)建設(shè)者。2012年,他被提升為施工隊副隊長,一年之后被提為隊長,成為江西送變電公司第一個被破格提拔的隊長。在八年的電網(wǎng)工程建設(shè)過程中,他有著多次成功救助多名遇險人員和協(xié)助抓獲搶劫者的經(jīng)歷。

其一,2010年,熊軍在四川西昌一條正負八百千伏線路施工期間,開車去施工項目部開會,半路上遇到有人攔車,他擔心遇到碰瓷的,并未停車。但他的良心大為不安,待開過去了一百多米遠,又倒了回來,見那人渾身是血,經(jīng)詢問,得知那人是護林員,彝族人,所騎的摩托車摔到了懸崖下面,他便把那人扶到車上,開車四十多分鐘,將其送回了家,待他趕到項目部時,已經(jīng)遲到了,受到了嚴厲批評。

其二,2013年,在云南富寧縣糯扎渡送廣東正負八百千伏直流輸電線路工程立塔檢修期間,他忽然接到一個同事的呼救,說是在敲塔時驚動了群蜂,遭到群蜂圍攻,傷勢嚴重。他立即趕到現(xiàn)場,把兩個受傷的同事送到當?shù)蒯t(yī)院,醫(yī)院給兩人均下了病危通知書。他又連夜跟著救護車把兩位同事送到了廣西百色的醫(yī)院,檢查的結(jié)果是,其中一人血小板濃度只有正常人的三成,一人瞳孔放大,已無生命體征。他隨身沒有帶錢,醫(yī)院也不愿救治,他撲通一聲跪在醫(yī)生面前,哭泣道:“求您救救他們吧,他們是在電網(wǎng)施工中受傷的,我可以把車押在這兒……”七天之中,他連續(xù)簽了四份病危通知書,最終讓兩位受傷的同事起死回生。

其三,2014年秋的一天,熊軍抱著兒子陪妻子去醫(yī)院檢查身體,忽見一位老太太在追趕一個小伙子,老太太邊追便喊:“他搶了我的東西!”熊軍立馬把兒子放進妻子懷里,拔腿追了上去。歹徒見狀,轉(zhuǎn)身往另外一個方向逃去,不料與保安撞個正著,束手被擒……

熊軍的沉著冷靜與他的年齡極不相稱。如今,在這生死攸關(guān)的時刻,他依舊沉著冷靜,他提出的方案是先起吊基坑內(nèi)的大石塊,然后清理沙石,救出被埋人員。這個方案危險性較大,卻能最大限度地縮短營救時間。

經(jīng)過討論,江村羅布和消防官兵同意了熊軍的方案,被埋人員家屬無計可施,也同意了此方案。

熊軍立即組織營救人員把搜集來的木頭和鋼管作為支撐打進混凝土護壁,為營救爭取寶貴的時間。

天色逐漸暗淡下來,夜幕降臨,氣溫越來越低,瀾滄江的水氣升騰起來,很快彌漫到了山腰的基坑四周,每一位救援人員都感到陣陣寒意。照明燈亮了,坑口的提吊設(shè)備架設(shè)好了,一場生死營救的行動在寒冷的瀾滄江畔迅速展開。

熊軍把手機等物品掏出來,放在一邊,要再次下到井下。他請求一名消防戰(zhàn)士和他一起下去施救。

照明燈光把井下照得如同白晝,能看到井下橫七豎八的支撐和隨時都可能坍塌的混凝土護壁,十分兇險。熊軍剛下到井口,突然停了下來,說:“慢,請把我的手機拿來,我要發(fā)一條短信!”有人趕緊把他的手機遞給他,他快速地發(fā)了一條短信,便在安全繩的幫助下,踩著登井梯,和那名消防戰(zhàn)士一前一后下到了井底。

此時,面對劫后余生的熊軍,我問當時發(fā)的是什么短信,他笑了笑說:“基坑內(nèi)的情形太過危險,一切難料。我老婆當時已懷有八個月的身孕,我擔心一旦出不來了,提前安排一下后事。我的短信是發(fā)給住在同一個小區(qū)的一個同事的,寫的是:‘兄弟,萬一我有什么事,請幫忙照顧我家人!”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頓生一種說不出的悲愴。

當時的情形不容人們多想,唯有行動,立即行動,把生死置之度外。

提料桶從井口放了下來,熊軍和消防戰(zhàn)士把石塊搬進提料桶,江村羅布和守在坑口的人一起把提料桶提吊上去,倒掉石塊,再把提料桶放下來。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兩個人在井下忙碌了一個半小時,一塊塊石頭被運到了地面上。這時,熊軍欣喜地對消防戰(zhàn)士說:“快看,那兒!”

消防戰(zhàn)士順著熊軍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件衣服的后背。那是一名被埋人員的背影。

這個背影,讓熊軍精神倍增,他一邊搬運著石塊,一邊跟那個背影說話,鼓勵他挺住,很快就會獲救的。

然而,井坑內(nèi)的兩塊巨石壓得那個背影動彈不得。憑借熊軍和消防戰(zhàn)士兩個人的力量,無論如何搬不動巨石,唯一的辦法就是起吊。

就在這時,意外發(fā)生了??罩袨踉品瓭L,雨水說來就來,鋪天蓋地,一些雨水還下到了坑井里,落在熊軍的脖子上,熊軍感到了一種刺骨的涼??泳舷峦临|(zhì)疏松,含水性差,雨水一旦下得大了或者下得久了,更大的塌方或滑坡隨時都可能發(fā)生。江村羅布在坑口上喊道:“暫停作業(yè),你們趕緊上來!”

熊軍和消防戰(zhàn)士不得不中斷營救,上到地面。兩個人已然成了“灰人”。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耽擱一分鐘,被埋人員離死神就更近一步。眼看著已是晚上八點半鐘了,坑井下的三名民工已經(jīng)被埋了六個小時,大家心急如焚,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朝井下喊話,安慰他們堅持住,別泄氣。幸運的是,小雨這會兒停了下來,救援繼續(xù)進行。

熊軍剛要下井,就見黑黢黢的山坡上亮起了手電光,接著上來了一群人,其中有芒康縣的領(lǐng)導(dǎo),也有得到消息趕來的被埋民工家屬。

江村羅布告訴我,那個芒康縣的領(lǐng)導(dǎo)是個副縣長,跟他一樣是藏族人。副縣長很快了解了現(xiàn)場的情況,對救援方案又經(jīng)過了反復(fù)權(quán)衡,并征得家屬同意,決定仍使用熊軍提出的救援方案,即先直接起吊巨石、再清理碎石模板的營救方法。

下井前,熊軍望著一群嘰嘰喳喳的被埋人員的家屬問道:“你們誰愿意跟我一起下去救援?檢查一下保護措施,把支撐加固一下?”幾位家屬面面相覷,一時都靜了聲音,無人上前。

這時,一個名叫蔡成洪的合同工站了出來,語氣堅定地說:“熊隊,我跟你一起下去!”

熊軍拍拍蔡成洪的肩膀,兩人系好安全繩后,依次下到了井底,用圓木支撐住所有可能坍塌的井壁,把鋼絲繩套在兩塊巨石上,才從井坑內(nèi)爬了上來,等待起吊巨石。

此刻已是午夜一點鐘。十月的橫斷山脈已是深秋,午夜時分是一天中最冷的時段,氣溫降至零度以下,寒風(fēng)透過他們單薄的衣衫直刺骨髓,耳邊依稀可聞山下奔涌的江水聲。困意襲來,有的人和衣躺了下去,有的人仍守在坑口參與救援行動。副縣長眼見一切安排停當,便悄然離開了現(xiàn)場。

起吊井坑內(nèi)的巨石開始了,地面上一片寂靜,唯有耳邊吹過的風(fēng)聲、山下瀾滄江的水聲和起吊裝置吱吱扭扭的聲音。熊軍不敢站在基坑口目睹這一過程,他擔心巨石在起吊過程中脫落,也擔心混凝土護壁再次塌方,一切都充滿了懸念,每個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幸運的是,井坑內(nèi)很快恢復(fù)了平靜,滑石停止了墜落,之前的保護措施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兩塊石頭都被成功地吊了上來,被埋人員沒有受到二次傷害。但仍有中型石塊需要起吊上來。

熊軍和蔡成洪再次下到井坑內(nèi)。井坑內(nèi)空間狹小,兩人只能采用倒掛身體的姿勢進入救援作業(yè)面。 熊軍在下方,抱起井坑內(nèi)的石頭,艱難地遞給蔡成洪,兩人輪番作業(yè),把石頭提吊上去。

“千萬不要松手,我來接!”熊軍伸出雙手來抱石頭,還沒有完全抱住,蔡成洪因體力透支,突然松了手,石頭猛然掉了下去。為避免井坑內(nèi)的被埋人員受到重擊,情急之下,熊軍本能地伸出左腿去擋,石頭重重壓在了他的左腿上,直至左腿麻木了,失去了知覺,石頭被成功搬開。

一切都在按照預(yù)定方案進行。勝利在望。

然而,就在搬動最后一塊大石頭時,塌方發(fā)生了。一陣石頭雨從坑口處急速落下,砸向井底,咚咚咚地響,井下傳來了微弱的哭聲??涌谏纤械娜硕紘诉^來,探頭下看,為被埋人員捏了一把汗。

熊軍和蔡成洪一邊安慰著哭泣的被埋人員,一邊再次抱起石頭,井下井上齊心協(xié)力,終于將那塊石頭吊了上去。三位被埋人員的身體完全露了出來,他們即將獲得新生。

這時,熊軍才發(fā)現(xiàn),起吊石頭易,起吊人難。井內(nèi)鋼??v橫,沒有太大的空間足夠讓被埋人員僵硬的身體通過,他們被鋼模死死地卡在了井底,營救行動被迫中止。

此刻已是凌晨四點,熊軍和蔡成洪經(jīng)歷生死考驗,體力已嚴重透支,不得不再次升井上到地面。他們躺在爛石堆上睡著了。目睹了剛才的大面積塌方,也無人再主動提出下井營救了。

時間在難捱的靜默中悄然流逝。

六點半鐘,天色蒙蒙亮,熊軍醒了。他再次來到坑口,探頭下望,發(fā)現(xiàn)基坑下有一個人的身影。他突然想到了昨天帶來的切割機,馬上叫人拿過來,他決定再次下井,用切割機切割阻礙救援的鋼模。

刺耳的聲音夾雜著飛濺的火花,從井下傳到了坑口。切割行動持續(xù)了近兩個小時,井下的鋼模被一塊一塊地切割開來。熊軍立即沖坑口喊道:“下繩!”

于是,三根安全繩從坑口拋了下來。熊軍和那個民工把三根安全繩依次系在三位被埋人員身上,再讓他們坐進提料桶里,由坑口的人依次把他們拉上去。第一個升井的是位男民工,第二個升井的,就是哀求熊軍救助的那個育有兩個孩子的女人。隨后,熊軍和最后一位民工也先后上到了地面。

終于勝利了!塌方現(xiàn)場一片歡呼,掌聲雷動。熊軍還沒來不及解下安全繩,就被蔡成洪緊緊地抱住了,兩個男人相互捶打?qū)Ψ降暮蠹?,足足哭了有一分鐘。熊軍突然感到一陣惡心,扭頭吐出了一攤黃水。那是一攤黃膽汁,因在井下安全繩勒得太久所致。待他擦去眼淚、擦干嘴角,才發(fā)現(xiàn)三個民工都已被人抬著往山下去了。

此時是上午11點半,距離三個民工被塌方掩埋過去了整整21個小時。在這一過程中,江村羅布一直守護在坑口,指揮著這場漫長的生死營救。熊軍七下井坑營救被埋民工的故事,也遠播到他的家鄉(xiāng)江西省南昌市和他的工作單位江西送變電公司。

聽完江村羅布講述的生死營救的故事,我異常感慨,脫口問道:“那三個被救的民工現(xiàn)在在哪兒?能見見他們嗎?”

不待江村羅布回答,靜坐一旁的熊軍便說:“他們都回了四川涼山的老家,聽分包商說,他們是彝族人。他們都受了點輕傷,我曾去醫(yī)院看望過他們?!?/p>

彝族?這是我在熊軍的故事中第二次聽到彝族。這一次,漢藏同胞一起歷經(jīng)了21個小時的生死,營救出了三個彝族同胞,實乃幸事。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藏中聯(lián)網(wǎng)工程將會凝聚著漢族、藏族、彝族等多個民族同胞的心血和汗水,是多民族通力協(xié)作的結(jié)晶。

“還能找到他們嗎?”我又問。

熊軍緩緩地搖了搖頭,說:“很難能聯(lián)系上他們了。他們在回老家之前說,藏中聯(lián)網(wǎng)工程太艱難了,他們以后再也不干電網(wǎng)工程了?!?/p>

我心中一震,頓時涌起一種難以名狀的酸澀,久久說不出話來,為那三個死里逃生的彝族同胞,也為至今仍奮戰(zhàn)在艱險的橫斷山區(qū)電網(wǎng)建設(shè)一線的建設(shè)者。

當我再次佇立在318國道如美瀾滄江大橋上,仰望云霧中的高山,面對沉寂的那個缺口,周震悄然走到我身邊,他似乎猜到了我心中的疑問,說道:“去年10月底,由五個地質(zhì)專家組成的調(diào)查組來到了瀾滄江畔,調(diào)查48號塔位坑口塌方事故的原因,定性為地質(zhì)原因。”很快,周震便接到了設(shè)計變更通知,這個耐張段的線路改線了。周震說,他們會采用交叉作業(yè)的方法,把由此耽誤的工期搶回來,保質(zhì)保量按時完成施工任務(wù)。說這話時,雨還在下,塌方的山坡上云霧繚繞,靜寂無聲,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唯有云霧中不時顯現(xiàn)出的銀色的鐵塔,佇立在高遠的荒山上,默默地訴說著曾經(jīng)發(fā)生的故事。

(責任編輯:董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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