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邵莎莎
氣候變化訴訟于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在美國產生,經過30年的發(fā)展,氣候變化訴訟在全球范圍內得到廣泛關注,成為推動全球氣候變化進程的重大議題。作為氣候變化的重要治理手段,氣候變化訴訟影響著政策制定以及企業(yè)行為,對加強氣候行動具有推動作用。
2015年《巴黎協(xié)定》簽署之后,全球氣候變化訴訟數量增勢明顯。據美國薩賓中心氣候變化訴訟數據庫統(tǒng)計,截至2020年12月31日,全球共有2021起氣候變化訴訟案件,其中美國占七成以上,共1579起,其他國家和地區(qū)共計442起,其中澳大利亞115起,英國63起,加拿大25起,西班牙14起,新西蘭、阿根廷、墨西哥、荷蘭、韓國、日本等國至少有1起氣候變化訴訟。從原被告情況來看,80%的氣候變化訴訟由社會組織或個人向政府提出,近年來,針對高碳排放企業(yè)(Carbon Majors)的訴訟也逐漸增多。
關于氣候變化訴訟的定義,澳大利亞學者Osofsky和Peel認為,氣候變化訴訟不僅包括以氣候變化為核心焦點的案件,還包括明確提出氣候變化問題、將氣候變化作為動因以及對減緩和應對氣候變化有明顯作用的訴訟。
氣候變化司法存在多方面的障礙。一方面由于氣候變化訴訟涉及法律、科學以及政治三個領域,外部因素導致的科學不確定性和法院對政治問題的保守態(tài)度,影響著訴訟的裁判結果。另一方面氣候變化訴訟內部也存在實體以及程序性障礙,實體性障礙主要是由于立法中缺乏實體權利規(guī)定,阻斷了訴訟救濟的途徑;程序性障礙例如訴訟資格問題,原告需要證明損害與氣候變化具有關聯(lián)性,而科學的不確定性與人類認知的局限性常常導致證明不能。
人權主張在對政府和企業(yè)的案件中均有體現(xiàn)。為了保障人權,政府有義務采取積極的減緩和適應行動以應對氣候變化,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案件當屬Urgenda Foundation訴荷蘭案。海牙上訴法院依據《歐洲人權公約》第2條和第8條,判定荷蘭政府有義務采取積極的措施避免氣候威脅對荷蘭公民的損害;同時,部分對企業(yè)控訴的案件也引入了人權主張。針對高碳排放企業(yè),東南亞綠色和平組織向菲律賓人權委員會提起的請愿書中,提出了高碳排放導致氣候變化加劇,排放企業(yè)需要承擔侵犯人權的責任。
時至今日,各國都參與到了氣候行動之中。部分國家制定了專門的氣候變化立法,主要包括《日本地球溫暖化對策推進法》《新西蘭應對氣候變化法》《菲律賓氣候變化法》《韓國氣候變化對策基本法》《韓國低碳綠色增長基本法》《墨西哥氣候變化基本法》《芬蘭氣候變化法》《德國聯(lián)邦氣候保護法》《丹麥氣候法案》 等。
將前述的氣候變化訴訟案件情況與氣候立法對應來看,氣候變化立法與訴訟之間并不存在直接關聯(lián),有立法的國家并不一定有較多的訴訟案件。以此視角觀察中國的氣候立法與氣候訴訟,專門立法的缺位并不必然導致氣候變化訴訟案件的缺失。未來可能出臺的氣候立法能否為氣候變化訴訟提供條件,以及立法能多大程度促進應對氣候變化等問題還有待進一步研究。
氣候變化具有全球性,發(fā)展中國家氣候訴訟實踐進展不容忽視。從案件數量來看,發(fā)達國家總體是遠超發(fā)展中國家的。發(fā)達國家的訴訟策略也更為豐富,在訴求中同時要求制定專門立法、要求政府采取積極行動、要求保障基本人權等,而發(fā)展中國家更多是基于憲法中的基本權利提起訴訟。
氣候變化訴訟在國家間呈現(xiàn)的不同特點與結果,不僅與各國的法律體系與司法制度緊密相關,還受到經濟、文化、地理等多方面影響。地處沿海低地的荷蘭,面對氣候變化帶來的海平面上升危機,政府與公民更有可能采取積極的應對氣候變化措施。
氣候變化訴訟作為治理工具的作用發(fā)揮主要依靠裁判結果的實施,法院通過案件參與到國家的氣候治理行動之中。根據格蘭瑟姆氣候變化與環(huán)境研究所發(fā)布的《2020年氣候變化訴訟全球趨勢報告》顯示,美國之外的其他國家的案件中,有58%的案例結果有利于氣候變化行動,而33%的結果并不理想,還有9%的案例對氣候政策沒有明顯的影響。同時,裁判結果與訴訟當事人的訴訟主張密切相關,氣候變化案件的訴求主要包括:要求政府采取積極行動減少溫室氣體排放來應對氣候變化、要求頒布氣候變化立法、要求對高排放項目的許可考慮氣候變化影響等。
法院的裁決對政府及企業(yè)的行為有著直接影響。例如在Urgenda案中,政府按照最后的裁決結果做出減排承諾:將燃煤發(fā)電站容量減少75%,在2020年之前減少荷蘭的排放量。對資源開發(fā)、高碳排放項目的許可審查對企業(yè)也產生了直接影響。在Grez 等訴智利環(huán)境評估局案中,原告對政府提起訴訟的理由是政府對于煤炭項目的環(huán)境影響評價未考慮氣候影響因素。這類案件在南非、印度尼西亞、巴基斯坦等國都有出現(xiàn)。
不論訴訟結果為何,氣候變化訴訟本身產生的社會影響不可忽視。不僅可以引起立法機構和公眾對氣候變化的重視,還能提高政府或者排放企業(yè)對訴訟風險的認識,一定程度上倒逼其采取更為積極的應對措施。
新冠肺炎疫情影響了全球氣候變化訴訟的整體進程,2020年的案件數量增長明顯放緩,不僅新增訴訟減少,進行中的訴訟也因為疫情遭遇現(xiàn)實阻礙。后疫情時代對經濟恢復的強烈需求可能會影響部分國家的減排行動,氣候變化訴訟提醒著氣候變化這類更深層次的危機,對實現(xiàn)更高質量的復蘇具有重要作用。
從全球來看,少數成功案例是推動氣候行動的重要力量。在各國內部的氣候行動中,氣候變化訴訟作用的發(fā)揮各有差異。域外氣候實踐可以為中國氣候司法的發(fā)展提供一定程度的借鑒?;谥袊厥獾姆膳c政治制度背景,氣候問題的法律應對不僅需要完善氣候立法,還需要將其恰當地融入司法體系之中。未來中國氣候司法中如何設計具體發(fā)展模式、如何進一步破除司法障礙、如何實現(xiàn)氣候立法與氣候訴訟關聯(lián)互動等問題仍然需要進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