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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車修理工

2021-03-29 00:54[美]布魯斯·斯特林王悅霓
科幻世界·譯文版 2021年1期
關鍵詞:萊爾埃迪

[美]布魯斯·斯特林 王悅霓

編者按:

這段時間,賽博朋克成了網(wǎng)絡流行語。美國科幻作家、理論家布魯斯·斯特林,就是賽博朋克小說最早的創(chuàng)作者、宣傳者之一,被視為這個運動的領袖。圈內朋友們戲稱為賽博朋克的“布魯斯主席”。

《自行車修理工》描寫的是最典型的賽博朋克場景:高科技背景下,破破爛爛的街頭生活。它也是這個文類的代表作品,獲得了1997年雨果最佳中篇獎。

很久以前,本篇已經引入國內。但經典值得重溫。另外,這是個更好的譯本。

不斷的敲擊聲驚醒了躺在吊床上的萊爾。萊爾呻吟一聲,坐了起來,轉身向自行車店里放滿工具的過道走去。

萊爾拉起緊身短褲的黑色松緊帶,從工作臺上扯下昨天那件油漬斑斑的無袖上衣。他一邊向門口走去,一邊迷迷糊糊地瞥了一眼他的精密計時表,時間是2037年6月27日上午10:04.38。

萊爾跳過一堆亂七八糟的漆罐,踩得地板咚咚作響。由于工作太忙,他沒有好好打掃一下店鋪就睡著了。彩漆涂繪的活兒收入還行,就是太耗時間。獨自工作和生活都快把他拖垮了。

萊爾打開店門,外面就是高空,遠遠的下方是布滿灰塵的建筑物頂。在店鋪下方,鴿子像箭一樣向下飛去,從中庭破碎玻璃上的一個布滿煙灰的窟窿穿過,轉一個彎,飛向建筑上方陰暗處的鳥巢。

敲擊聲更急促了。遠遠的下面,一個穿制服的送貨小孩站在貨運三輪車旁,有節(jié)奏地猛拉連著萊爾點焊門環(huán)的那根長長的繩子。

萊爾伸懶腰,打哈欠,站在洞穴似的中庭邊上,靠著巨大的鋼梁。他這個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查塔努加①綜合樓群被燒毀的那三層,一眼看到它們的內部。曾經優(yōu)雅的扶手和老舊的觀景臺正對著空曠的中庭。扶手后面是整整三層樓的亂七八糟:燈、雞舍、水箱和棚戶區(qū)居民的破爛隨處可見。被大火燒毀的地板、墻壁和天花板上布滿了手工制作的滑梯、長長的螺旋樓梯和搖搖晃晃的梯子。

萊爾看見了一群身穿黃色防護服的人,這是查塔努加市政拆遷隊。這些維修工正在三十四樓西面防爆電梯上安裝真空洗滌器和高壓軟管。每周有兩到三天,市政府的工人會進入遭了火災的樓層,假裝工作:架上隔離樁,拉起隔離膠帶,裝模作樣地表演一番。那些偷懶的王八蛋全都手腳不干凈。

萊爾扳開飛輪旁邊大金屬箱里的剎車開關。電纜夾鉗嘶嘶作響,萊爾的自行車店開始緩緩向下滑動,下滑了三層,吱吱嘎嘎地落在四個填滿混凝土的金屬桶上。

店門口那個快遞小孩看起來很眼熟。他經常出入這個片區(qū)。萊爾想起他給這個男孩的貨運三輪車做過改裝,避震器、傳動齒輪裝置之類。但他忘記男孩叫什么了,萊爾老是記不住人名。“什么事,伙計?”

“前一晚累得要命,萊爾?”

“算不上,就是忙唄?!?/p>

孩子聞到商店的氣味,皺起了鼻子,瞥了一眼平板電腦說道:“好大的味道。刷漆的活兒不少?還有,你是不是還在代愛德華·德圖薩收件?”

萊爾擦了擦胡子拉碴的臉上的齒輪文身?!笆站褪瞻伞!?/p>

孩子遞過來一支筆。“有包裹到了,在單子上簽他的名字?!?/p>

萊爾把兩條光膀子抱在胸前?!安?,伙計,我不能代替老炮兒埃迪簽名。他在歐洲的什么地方,幾個月前就去了那兒,已經不在這里了。我很久都沒見過他了?!?/p>

快遞小孩摘下他那頂長帽檐布帽子,抓了抓滿頭大汗的腦袋。他轉過身去,四下張望,免得被棚戶區(qū)那些小偷小摸行家們得了手。政府的郵遞服務不去第三十二、三十三和三十四樓,不去就是不去。你在這個片區(qū)也不可能看見警察。在這里,跟政府沾邊的只有市政拆遷隊。除此之外,大概還有幾個神經有問題的社工,屬于北美自由貿易協(xié)定組織。

“你簽了這玩意,我就能拿到一筆獎金?!焙⒆友鲋X袋,瞇縫著眼睛懇求道,“萊爾,這東西的貨運路徑很怪??隙ê苤靛X。像那么繞路,得花一大筆錢呢?!?/p>

萊爾在敞開的門口蹲下:“行,那我看看吧?!?/p>

貨物沉甸甸的,包裝是矩形防震熱縮塑料封裝,上面貼了很多歐洲國家的郵票。從重重疊疊的郵票來看,包裹在送達客戶之前,在各個郵政系統(tǒng)之間至少轉寄了八次。上面的回信地址完全看不清了,大概是法國的某個地方?;蛟S根本就沒有。

萊爾雙手把盒子舉到耳邊,搖晃著,仔細聽里面發(fā)出的聲響。

“你會簽的,對吧?”

“好吧?!比R爾在小小的簽名板上潦草地畫了幾下,收下了包裹,然后看著那輛運貨三輪車說:“前輪該修了?!?/p>

孩子聳聳肩:“你今天有什么要寄出的嗎?”

“沒?!比R爾回答道,“我再也不做接單修理再寄件的事了。太麻煩,還經常上當?!?/p>

“行?!闭f完,孩子跨上三輪車座,在中庭廣場被曬裂的瓷磚上蹬車離開了。

萊爾轉過身,把手寫的“開門營業(yè)”招牌掛到門外。他走到左邊,在一個大垃圾桶的踏板上一踩,打開桶蓋。桶里全是德圖薩的東西,他把包裹扔了進去。

蓋子蓋不上了。老炮兒埃迪收到的包裹太多,終于達到了垃圾桶的容量極限。從來沒人寄東西給埃迪,所有包裹都是他自己寄給自己。埃迪在圖盧茲、馬賽、瓦倫西亞和尼斯旅行時總是給自己郵寄大包的加密磁盤。尤其是在巴塞羅那。埃迪從巴塞羅那郵寄了大量的千兆字節(jié)盜版數(shù)據(jù)磁盤,足夠打造一個盜版數(shù)據(jù)庫。

萊爾不介意埃迪把自行車店當作他的保險箱兼儲藏室,因為他欠埃迪很多。店里的電話和網(wǎng)絡虛擬VR都是埃迪替他裝的。自行車店上方,一根粗大的電纜從三十五樓的狹小通道蜿蜒至三十四層的天花板,又向下穿過萊爾自行車店鋁制屋頂上一個參差不齊的孔。電費的實際支付由埃迪的某個秘密聯(lián)系人負責,費用由萊爾這邊提供,他只管把現(xiàn)金寄給一個匿名的郵局信箱就行。在這個一切都被當局控制的社會,這種安排十分少見,非常寶貴。

埃迪待在店里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沉浸在VR虛擬世界里,從頭到腳披掛著笨重的游戲裝備,無休無止地跟人遠程交流。那時候的埃迪正和身在德國的一個歲數(shù)比較大的女人談戀愛——一場虛擬的羅曼史,情節(jié)跌宕起伏得讓旁觀者有些尷尬。所以埃迪才會搬離父母的公寓,來到棚戶區(qū)。萊爾對此毫不驚訝。

埃迪在自行車店斷斷續(xù)續(xù)住了將近一年時間。對萊爾來說,這是件好事,因為老炮兒埃迪在棚戶區(qū)居民中很有名氣,是個人物。埃迪是著名的“查塔努加狂歡”的主要組織者,那次巨型街頭派對的高潮是壯觀的搶劫、縱火——綜合樓群的那三層就是這么燒掉的。

萊爾和埃迪是同學,一塊兒在這座綜合樓群長大。歲數(shù)不大的時候,埃迪就已經是個老炮兒了。在政界有關系,在網(wǎng)上還有各種人脈。這個自行車店對他們倆來說都是個不錯的買賣,直到那一天,埃迪哄著那個德國女人跟他“奔現(xiàn)”。緊跟著,埃迪就登上了飛往歐洲的飛機……

既然分別時還是朋友,埃迪于是肆無忌憚地把他在歐洲搜集的數(shù)據(jù)寄到自行車店。磁盤是高度加密的,政府的人讀不了。與埃迪復雜的、由機器輔助的愛情生活相比,存儲幾千張磁盤的數(shù)據(jù)算不上什么挑戰(zhàn)。

埃迪離開后,萊爾賣掉了他的東西,把錢電匯給遠在西班牙的埃迪。但他留下了電視屏、埃迪的調制解調器,還有那個廉價的VR虛擬頭盔。萊爾是這么看的——他記得兩人是這么說好的——埃迪扔在店里的所有硬件都歸自己所有,想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事到如今已經很清楚了:老炮兒埃迪再也不會回到田納西,而萊爾手頭還有一些債務需要償還。

萊爾從工具車上拿起一把刀,打開埃迪的包裹,里面是一個有線電視機頂盒——古董級別的信息設備。在北美自由貿易協(xié)定所覆蓋的地區(qū),你絕對見不到這樣的機頂盒。它們早就被淘汰了,只可能出現(xiàn)在某個半文盲巴斯克老太太的家里,或是阿爾巴尼亞某個偏僻地方的戰(zhàn)壕里。

萊爾把這個古老的機頂盒扔進掛在墻上的布袋?,F(xiàn)在沒時間玩這些突然冒出來的媒體玩具,他得繼續(xù)過現(xiàn)實生活。萊爾走進用簾子隔出的小廁所,對著一個陶瓷罐撒尿。隨后,他一邊用牙線刮著牙齒,一邊胡亂朝往臉上和手上灑了點水,用毛巾擦擦。最后他在腋窩、襠部、腳上抹上體香劑。

很多年前和媽媽住在四十一層時,萊爾用的是老式的抗菌體香劑。逃離媽媽的公寓以后,萊爾經歷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如今,萊爾用的是含有親膚性益生菌的凝膠體香劑,這種益生菌能有效地吞噬人體汗液,促進皮膚新陳代謝,還散發(fā)出一種令人愉快的、無害的氣味,類似成熟的香蕉味。你和你身體里的微生物群達成一致時,你的生活會變得輕松一些。

回到工作臺上,萊爾把輕便電爐插上電,煮了泰式面條配沙丁魚當早餐,拌著400毫升布瑞賽爾博士牌生物活性腸泥,一股腦全部吃掉。然后他走到工作臺邊,檢查用夾具固定在上面的車子大梁。昨晚給它上的漆,結果看起來不錯。到明天凌晨三點,萊爾就能繼續(xù)下一步工作,處理細節(jié)部分了。那時的頭腦正好處于一種既清晰又似真似幻的狀態(tài),正適合這種工作。

漆繪的報酬不錯,而且萊爾急需這筆錢。但這個工作不是真正的自行車修理,沒那個味兒。漆繪只涉及所有者的自我形象。要說漆繪這事兒有什么地方臭烘烘的讓人厭惡,這方面就是。有些住頂層公寓的富家子弟非常喜歡這種“街頭審美”,愿意花大價錢請行家裝飾他們的機器。但炫人眼目的涂畫跟自行車毫不沾邊,能提升自行車性能的是把車子大梁校準,鋼絲弄牢靠,讓變速器保持合適的張力。

萊爾把自己的固定式自行車的鏈條連到店里的飛輪上,然后跨上車座,戴上手套和VR虛擬頭盔,騎了半個小時的2033年環(huán)法自行車賽。這是一段山路比賽,他排在隊伍的后面上山,接下來的整整三分鐘時間,他從車群中脫穎而出,與冠軍奧爾多·西波利尼并駕齊驅。真是美妙的三分鐘啊。那位冠軍是個怪物,后人類物種,小腿肌肉大得像一塊塊煤渣磚。即使是在這么一個沒有體感效應的廉價模擬游戲里,萊爾也知道最好別挑戰(zhàn)那個怪物。

萊爾脫離了虛擬環(huán)境,看著計時器檢查心率。他下了固定自行車,一口氣喝光一個半升裝軟瓶的抗氧化碳水化合物補充劑。從前有個搭檔的時候,日子容易得多。這些天來,自行車店飛輪里的慣性儲能漸漸耗光了,因為只剩下一個家伙給它充能了。

萊爾的第二個室友簡直是災難性的。她是個玩自行車的,賽車手,來自肯塔基州,名叫布里吉特·羅漢農。萊爾自己一度也想成為一名標準賽車手,但后來因為服用類固醇導致腎臟衰竭。事先真沒想到布里吉特會給他帶來麻煩,因為布里吉特懂車,又需要萊爾為她的賽車提供技術幫助,而且愿意蹬飛輪充能,還是個女同性戀。在健身房里,賽車場上,布里吉特給人的印象都是既安靜又嚴謹,小個子車手,喜歡討論政治問題。

可是,住進這個片區(qū)以后,布里吉特的怪癖如魚得水,一發(fā)不可收拾。一開始是訓練時斷時續(xù),接下來不再堅持健康飲食。沒過多久,店里就熱火朝天地播起了深夜女同節(jié)目,后來又墮落成了呼朋喚友,跟片區(qū)那些渾身刺青、用最大音量播放非洲邦戈鼓樂的妞兒吸毒狂歡。還偷萊爾的工具。最后,布里吉特離開自行車店,搬上三十七樓,跟某個有錢的愛慕者同居去了。萊爾終于松了一口氣。那場災難讓萊爾本來就脆弱的財政徹底崩潰了。

萊爾在自行車后輪叉桿、座桿和車干上面用猩紅色釉漆噴上新的花紋。等漆風干期間,他離開工作臺,拿起埃迪的機頂盒,用六角扳手撬開外殼。萊爾不是搞電子的,但機頂盒內部看上去沒什么問題:許多處理比特的元器件、阿爾及利亞產的廉價處理器。

他啪的一聲打開埃迪的聯(lián)絡器,啟動了壁屏。沒等他擺弄電纜接線,他母親的虛擬管家已經出現(xiàn)在埃迪巨大的墻壁屏幕上。虛擬管家的臉是電腦生成的,一張蠟像臉,像個肥大的緞子枕套。它的領結大得像只跑鞋。

“請不要掛機,等待卡納克儀器公司安德里亞·施韋克的視頻來電。”虛擬管家用甜得發(fā)膩的聲音說。

萊爾恨透了這種底層系統(tǒng),跟電話緊密結合的人工智能虛擬管家。十幾歲的時候,萊爾有段時間也用過一個虛擬管家,是個直接買來就用的成品共享軟件。他把它裝在公寓的電話上。和大多數(shù)虛擬管家一樣,萊爾的虛擬管家的主要職責是處理其他虛擬管家的來電。具體到那個時候的萊爾,給他來電的虛擬管家都是職業(yè)顧問、學校的心理醫(yī)生、專管逃課學生的警察,總之全是官方的討人嫌,讓人起雞皮疙瘩的東西。萊爾的虛擬管家啟動并運行時,它的網(wǎng)絡形象是一個長滿疣子、賤兮兮的侏儒,嘴里淌著綠色汁液,說起話來咕嚕咕嚕的。

萊爾沒有按照要求調試和維護那個脆弱的虛擬管家。那個廉價貨色最后崩潰了,成了個人工智能神經病。

逃離他媽媽的住處、來到自行車店以后,萊爾實施了一套低技術生存策略,大部分時間電話都沒插上插頭。但這并沒有真正解決問題,無法逃出母親的手掌。她的虛擬管家是公司版本,精明強干,又有充足的話費作為經濟后盾。它以機器特有的耐心,不眠不休地監(jiān)視著萊爾的號碼,不放過哪怕最微弱的一絲視頻撥號音。

萊爾嘆了口氣,擦掉埃迪聯(lián)絡器視頻頭上的灰塵。

“你媽媽馬上就上線。”虛擬管家告訴他。

“我知道?!比R爾喃喃地說,狠狠在頭上抹了幾下,讓頭發(fā)不至于亂得過分。

“她特別指示我,你一有動靜就遠程呼叫她,她接到呼叫后會立即回復。她真的很想和你聊天,萊爾?!?/p>

“太棒了?!比R爾說道,他不記得母親的虛擬管家叫什么了。比利先生?還是雷普利先生?或者別的什么愚蠢透頂?shù)姆Q呼。

“你知道馬克·森吉亞爾塔剛剛贏了列日夏季精英自行車大賽嗎?”

萊爾眨巴著眼睛,從豆袋沙發(fā)上坐直身體?!芭??”

“森吉亞爾塔先生用的是三輻條車輪,帶有內部液態(tài)重力平衡系統(tǒng),還有基于布基球原理的抗沖擊輪轂?!碧摂M管家禮貌地停頓了一下,等待對方可能的回答,“穿的是微鎖定防滑釘鞋,透氣凱夫拉材質的?!彼盅a充了一句。

虛擬管家會分門別類整理你的個人愛好,從中提取話題。萊爾討厭這個。這種機器制造的交流是徹頭徹尾的非人化,但變態(tài)的是,它有意思極了。就像那種光鮮亮麗的雜志,既抓人,又勾人。他媽媽的虛擬管家可以捕捉并下載所有能想到的列日夏季賽事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大概只需要三秒鐘。

萊爾的母親到了。逮住萊爾這會兒,她正在辦公室吃午餐。“萊爾?!?/p>

“嗨,媽媽?!比R爾鄭重提醒自己:這個世上能為他提供保釋的人,他能想到的只有眼前這一個。“找我有事?”

“哦,沒什么大事?!比R爾的母親把盛著小菜和羅非魚的盤子推到一邊,“閑得沒事,想知道你是不是還活著。”

“媽,在棚戶區(qū)免費霸居其實挺安全的,根本不像外面房東和警察說的那么夸張。我非常好。你自己可以看出來。”

他的母親拿起掛在項鏈上的一副智能秘書監(jiān)視鏡片,在電腦輔助下,打量了萊爾一番。

萊爾將聯(lián)絡器的鏡頭對準商店的鋁門?!翱匆娔沁吜藛幔瑡寢??我弄了根電擊棒。如果有誰找我麻煩,我就把那根棍子從門框上拽下來,給那家伙一萬五千伏特的電流嘗嘗!”

“這么做合法嗎,萊爾?”

“當然。電壓不會殺死人,只是讓人昏迷很長一段時間。我用一輛很棒的自行車換的那根電擊棒,它有很多有用的防御功能?!?/p>

“聽起來真可怕?!?/p>

“電擊棒才不算什么呢,媽媽。你該看看現(xiàn)在的警察都帶著什么裝備?!?/p>

“你還在打針嗎,萊爾?”

“打什么針?”

她皺起眉頭:“你知道打什么針?!?/p>

萊爾聳聳肩:“那種治療是絕對安全的,肯定比四處逛蕩、約會安全得多?!?/p>

“特別是跟棚戶區(qū)的女孩約會,你是這么想的嗎?”萊爾母親接著說,“那個漂亮的自行車女騎手搬進來住時,我本來挺期待的。是叫布里吉特吧?你跟她是怎么回事?”

萊爾搖了搖頭:“媽媽,以你的性別、背景,你應該明白這種治療有多重要。它能讓人獲得最根本的自由。反性欲藥物帶來的是真正的自由,它把人從原始的繁殖欲望中解放出來。我現(xiàn)在沒有性方面的亂七八糟的事,你應該高興才對?!?/p>

“沒有亂七八糟倒不是壞事,萊爾。但你可別說對那方面不感興趣了。那是撒謊,對嗎?”

“我對別人沒興趣,別人對我同樣沒興趣啊,媽媽。沒有哪個女人砸我的門,想跟一個瘋瘋癲癲脫離社會、自己開店的自行車修理工上床。如果哪天真的發(fā)生了這種事,你會第一個知道?!?/p>

萊爾笑嘻嘻地對著鏡頭說:“我賽車那會兒有過女朋友,經歷過這種事,媽媽。但我覺得除非你被荷爾蒙弄成了大傻瓜,否則性愛就是浪費時間浪費精力。對性的慎重——這是我們這個時代最重要的自由與民權運動?!?/p>

“這真的太古怪了,萊爾,這不自然?!?/p>

“媽媽,恕我直言,但你真的沒資格說什么自然不自然。你55歲生的我,用的是人工培育法。”萊爾聳聳肩,“再說我也太忙,沒時間羅曼蒂克。我想研究自行車?!?/p>

“你和我住在一起的時候,你從事的也是自行車工作。但那時候,你有一份正經工作,有個安全的、能正常洗澡的家?!?/p>

“對,那時候我是在從事自行車的工作,但我從沒說過我想要那份工作,媽媽。我剛才說的是我想研究自行車。這里頭的區(qū)別太大了。我不想當個拿薪水的勞工奴隸,給哪家混蛋自行車專營店打工?!?/p>

母親什么也沒說。

“媽媽,我沒求你幫忙。我不需要老板、老師、房東、警察。這里只有我和我的自行車。我知道當權的人受不了一個二十四歲的人過著獨立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我很低調很謹慎,所以不需要誰為我操心?!?/p>

母親嘆了口氣,認輸了。“你吃得好嗎,萊爾?你看起來氣色不太好?!?/p>

萊爾把他的小腿抬到鏡頭前。“看看這條腿,看看這腓腸肌。像是個體弱多病的樣子嗎?”

“你能來我的公寓,和我一起吃頓正正經經的飯嗎?”

萊爾眨巴著眼睛?!笆裁磿r候?”

“星期三可以嗎?我們吃豬排?!?/p>

“也許,媽媽。可以。我得查一下。我稍后打給你好嗎?再見。”萊爾掛斷了電話。

很難把聯(lián)絡器的電纜連到老舊機頂盒上,但萊爾不是那種容易被機械問題難倒的人。上漆還得再等會兒,于是他去拿了微型夾具和電纜切斷器。他經常擺弄制動纜線,順便就學會了如何切割拼接光纖。

從機頂盒正式上線到現(xiàn)在,它提供的系列服務就是個笑話?,F(xiàn)在的聯(lián)絡器可以在廣闊的信息空間中穿梭,而機頂盒只能提供政府贊助的媒體“頻道”,除此以外沒有任何其他功能。萊爾甚至已經忘了可以通過查塔努加市的城市光纖免費獲取這些“頻道”。政府在網(wǎng)絡發(fā)展方面一直落后于時代,由它贊助的這些媒體頻道同樣十分陳舊。查塔努加市巨大的光纖帶寬提供的仍然是老套的、政府授權的“公共接入頻道”,古老得跟化石一樣,無人問津,遠遠不如當下那些華麗麗的技術展示:虛擬交互、碎片式演示通訊面板、信息高速公路、大眾吐槽,等等。

這個小機頂盒只能訪問政治相關頻道,一共三個:立法、司法和行政??倲?shù)就這些,完了。一個機頂盒,卻只有北美自由貿易協(xié)定區(qū)的政治報道。立法頻道在就馬尼托巴省土地合理使用問題進行會議辯論。在司法頻道,一名律師正向法官大談特談空氣污染對股市的影響。在行政頻道,一群呆頭呆腦的家伙正無所事事地站在路易斯安那州某個刮大風的停機坪上,等待著什么事情發(fā)生。

這個盒子沒有提供任何關于歐洲、東半球或南半球的時事信息。沒有熱點,也沒有索引標記。你不能查閱或注釋任何東西,只能被動地任由頻道擺布,頻道的主人給你看什么你就得看什么,時間、內容都得別人說了算。這種媒體設置是如此的不合時宜、不近人情,甚至到了讓你覺得有趣的程度,有點從鑰匙孔里偷窺的感覺。

萊爾把盒子調到行政頻道,因為它看起來可能真的會發(fā)生什么事。他很快就明白了,其他兩個頻道單調的素材是絕對不可能讓人興奮的。萊爾回到工作臺前,繼續(xù)上漆的工作。

最后,北美自由貿易協(xié)定區(qū)的總統(tǒng)來了。直升機停在路易斯安那州的停機坪上,他從里面走出來。等候的人群中出現(xiàn)了一大群總統(tǒng)保鏢,看起來非常忙碌,同時卻又穩(wěn)如泰山。

突然,屏幕底部閃爍出一行文字。文字用的是老式的電腦字體,字母顏色是粉筆的白色,邊緣還帶有參差不齊的鋸齒。字幕在屏幕上滾動著:“看!他在找攝影鏡頭。事先怎么沒人給他做個情況匯報?他看起來像只迷了路的狗!”

總統(tǒng)帶著和藹可親的神情,漫步走過灑滿陽光的柏油停機坪,兩眼東張西望,然后短暫地停下來,和一個當?shù)卣蜔崆形帐?。“這下子肯定糟糕了,”屏幕底下的彈幕評論道,“民意調查顯示,那家伙是毒藥。”

總統(tǒng)跟這個當?shù)卣陀H切交談,還有一個穿著紫色裙裝的老婆子,看樣子是那人的老婆。“讓他離那些盧瑟遠點兒!”彈幕在咆哮,“看在老天分上,讓他上臺說去!辦公廳主任去哪兒了?像往常一樣,所謂的聰明藥吃嗨了?起來干活兒!”

總統(tǒng)看起來挺不錯。萊爾注意到,北美自由貿易協(xié)定區(qū)的總統(tǒng)看起來一直挺不錯的,這似乎是一項職業(yè)要求。歐洲的政界人物總是顯得憂郁而睿智,全球區(qū)的則謙恭而專注,南方的人憤怒而狂熱。北美自由貿易協(xié)定區(qū)總統(tǒng)總是看上去像剛在游泳池里游了幾圈,還按摩了一把。他那張又大又有光澤、紅潤開朗的臉上印滿精致的紋身:雙頰、雙眉上方額頭上是一串刺青,巖石般的下巴上有幾個logo??偨y(tǒng)的臉是主要支持者和利益集團的終極廣告牌。

“他認為我們整天閑著沒事干嗎?”彈幕逼問道,“這死氣沉沉的時段是怎么回事?現(xiàn)在就沒人能安排好一次媒體活動嗎?你管這叫公共訪問、向選民傳達信息?早知道信息高速公路是這個德性,我們決不會把這東西造出來!”

總統(tǒng)和藹可親地走上一個擺滿儀式用麥克風的講臺。萊爾注意到,政客總是喜歡用一大排又老式又笨重的麥克風,盡管現(xiàn)在有米粒大小的工作麥克風。

“嘿,你們好嗎?”總統(tǒng)笑容滿面。

人群齊聲回應,熱烈程度各不相同。

“讓這些好朋友再靠近一點?!笨偨y(tǒng)突然命令道,向他的一隊保鏢輕輕揮了揮手?!按蠹叶伎拷c,各位!就坐地上好了,咱們大家都一樣,沒什么地位不地位的?!笨偨y(tǒng)親切地微笑著。戴著草帽、汗流浹背的人群擁到他身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

“瑪麗埃塔和我剛在歐佩盧薩斯吃了一頓大餐?!笨偨y(tǒng)一邊說,一邊拍著他滿是肌肉的扁平腹部。他離開那個儀式性的講臺,精力充沛地和那些路易斯安那人握手,放開一只手,再抓住另一只。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都被一個看不見的話筒準確無誤地接收到,這個話筒可能植入在他的一顆臼齒里?!俺粤伺K米飯,還有紅豆——很燙!還有小龍蝦,大得可以跟緬因州龍蝦摔跤!”他笑著說,“瞧那些蝦的樣子,簡直讓人不敢相信!”

總統(tǒng)的保衛(wèi)人員正用便攜式探測器和精密的透視設備檢查人群,低調但有條不紊,看上去對總統(tǒng)改變正常工作模式并不是很擔心。

“又要來那套基因農業(yè)的胡說八道了?!睆椖淮虺鲈u論。

“你們全都絕對有權為這個州的農業(yè)感到驕傲,”總統(tǒng)宣告,“你們的農業(yè)科技是首屈一指的!當然,我知道在北方多雪帶上有一些反對自動化科技的人,他們聲稱更喜歡過去那種小龍蝦。”

所有人都笑了。

“伙計們,我無法反對這種態(tài)度。如果某人想用他辛苦掙來的錢去買那些小東西,給它們剝皮剝殼,我和瑪麗埃塔都沒有意見。對吧,親愛的?”

第一夫人微笑著,揮了揮一只戴著超能手套的手。

“但是各位,你們和我都知道,那些不斷抱怨的人,他們浪費我們的時間,口口聲聲說什么‘天然食品——那些人這輩子從來沒吃過一只小龍蝦,沒嘬過一個蝦腦袋!哼,好個‘天然!他們想騙誰?你們是農民,不代表你們不能編輯DNA!”

“他一直在努力學習這兒的地方口音。”彈幕說,“對一個來自明尼蘇達州的人來說還不錯。但是,瞧瞧那些吊兒郎當瞎湊合的攝像吧!沒人再在乎了嗎?到底還有沒有個及格線?”

到午飯的時候,萊爾完成了上漆工作的最后一層釉面。他吃了一碗黑小麥糊,嚼了一把富含礦物質的含碘海帶。然后,他在壁屏前坐下,研究慣性制動器。萊爾知道慣性制動器可能給某時某地的某人帶來巨大的財富。這裝置應該正是未來發(fā)展的趨勢。

萊爾把一個鑒定珠寶用的眼鏡戴在眼睛上,有條不紊地擺弄著制動器。壓電塑料夾和輪輞產生的制動能量會轉化為蓄電池的內儲能量,他喜歡這種轉化方式。到現(xiàn)在,終于出現(xiàn)了一種手段,可以捕獲制動時損失的能量,把它派上用場。整個過程像一種魔法①。

萊爾覺得,總有一天,這種捕捉能量繼而通過鏈式驅動把能量反饋回來的慣性制動會有很大的市場前景。制動器反饋的能量和用腳蹬車產生的能量一樣,是直接通過鏈條驅動產生的,不像用電瓶的助力車那樣笨重、嗡嗡作響。如果制動器運轉正常,它將向騎手提供一種完全自然、同時又有些微科技融入的感受。而且這個裝置很簡單,店員用手工工具就能修理。太復雜太花哨可不行,那樣感覺就不像真正的自行車了。

萊爾對怎么設計有很多想法。他相信自己能把這個問題解決掉,前提是沒被這個店里的工作累死。要是能籌集到足夠的資金就好了,那樣就能組裝出原型車,真正實地測試一把。

當然,它必須用芯片驅動,但同時也要符合騎行精神。現(xiàn)在很多自行車的減震、制動裝置或反應式輪轂中都有內置芯片,但它們和計算機不一樣。計算機里是個黑盒子,看不見什么大的工作部件。和對待計算機不同,人們對自行車這種設備有感情。對于自行車,大家有種奇怪的態(tài)度:傳統(tǒng)、守舊,不愿瞎折騰。這就是為什么斜躺式自行車從未真正占領過市場,即使斜躺式設計有很大的機械優(yōu)勢。大家不喜歡他們的自行車過于復雜。他們不愿意讓自行車像計算機那樣,總是哼哼唧唧地要求關注,無休無止地要求升級。自行車完全是一種私人化的東西。人們樂意看到自己的自行車經久耐用,慢慢磨損。

有人砰砰敲著店門。

萊爾打開門。下面是支撐店鋪的金屬桶,旁邊的地磚上站著一個高個子黑發(fā)女人。穿著彈力短褲,藍色短袖套頭衫,扎著馬尾辮,單手拎著一輛自行車,是臺灣制造的老式漆紙涂裝框架式?!笆菒鄣氯A·德圖薩嗎?”她問道,仰頭望著他。

“不是,”萊爾耐心地解釋,“埃迪在歐洲?!?/p>

她想了想。“我剛來這個區(qū),”她承認說,“你能幫我修修這輛自行車嗎?我剛買的二手車,我覺得需要修一修?!?/p>

“行,”萊爾說,“這個活兒你找對人了,女士,因為埃迪·德圖薩壓根兒不會修車。埃迪只是在這兒住過。我才是這家店的店主。車子遞上來吧?!?/p>

萊爾俯下身,抓住車把手,把自行車拽進店里。那女人很有禮貌地抬頭望著他?!澳憬惺裁疵郑俊?/p>

“萊爾·施韋克?!?/p>

“我是基蒂·卡薩迪?!彼q豫了一下,“我能上去瞧瞧嗎?”

萊爾伸手抓住她肌肉發(fā)達的手腕,把她拉進店里。她長得不怎么好看,但身材很好,像山地車騎手或鐵人三項運動員。她看上去大約三十五歲。但這個很難說。只要做了整容手術,用生物保養(yǎng)好好弄弄,年齡就很難判斷了——除非對他們的眼瞼、角質層和內膜等等來一番完善、仔細的醫(yī)學檢查。

她饒有興趣地環(huán)顧商店,棕色的馬尾晃動著。

“你是哪兒人?”萊爾問她。他已經忘了她的名字。

“嗯,我是阿拉斯加朱諾人?!?/p>

“加拿大人?很好,歡迎來到田納西。”

“實際上,阿拉斯加曾是美國的一部分?!?/p>

“你在開玩笑吧。”萊爾說,“喂,我不是歷史學家,但我以前在地圖上見過阿拉斯加?!?/p>

“你在這么一個老房子里建了整整一個工作室,什么都有!真是太厲害了,施韋克先生。那個簾子后面是什么?”

“空房間,”萊爾回答,“我室友以前住那兒?!?/p>

她抬頭瞥了一眼?!暗聢D薩?”

“對,是他?!?/p>

“現(xiàn)在誰住那兒?”

“沒有人,”萊爾難過地說,“塞了些東西,當個儲藏間?!?/p>

她慢慢地點了點頭,不停地環(huán)顧四周,顯然好奇到極點。“你在那塊屏幕上播放的是什么?”

“說不清。”萊爾說。他穿過房間,彎下腰,關掉機頂盒。“某種奇奇怪怪的垃圾政治節(jié)目?!?/p>

他開始檢查她的自行車。所有的序列號都磨掉了。典型的棚戶區(qū)自行車。

“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他說得很快,“就是讓它適合你:設置車座高度、踏板行程還有車把。然后我要調整張力,矯正車輪,檢查剎車片和懸掛閥,調試換擋,給傳動系統(tǒng)上點潤滑劑。常規(guī)調試吧。你需要一個更好的車座,現(xiàn)在這個車座對應的是男性骨盆?!彼ь^問道,“你有信用卡嗎?”

她點點頭,然后皺起眉頭?!暗捎妙~度不太多?!?/p>

“這沒問題?!彼_一本卷了邊的目錄,“你需要的是這個:一個還過得去的凝膠車座。挑一個你喜歡的,明天早上就能到貨。至于我的費用,”他又翻了幾頁,“從這里面挑一個買給我?!?/p>

她走近了些,審視著書頁?!啊疅o銷曲頸螺栓陶瓷扳手套裝,這個行嗎?”

“行。我修好你的自行車,你替我買這套工具,咱倆就清賬了?!?/p>

“好的,當然。真便宜!”她朝他笑笑,“我喜歡你做生意的方式,萊爾?!?/p>

“在這一區(qū)多待一陣子,你就會習慣以貨易貨了?!?/p>

“我以前沒住過棚戶區(qū)?!彼粲兴嫉卣f,“我喜歡這兒的態(tài)度,但大家說棚戶區(qū)很危險。”

“我不知道其他城市的棚戶區(qū),但查塔努加這兒不危險。除非你認為無政府主義者是危險的。其實無政府主義者一點也不危險,喝醉的時候除外。”萊爾聳了聳肩,“別人會偷你的東西,最壞也就是這個了。這附近有幾個糙漢子聲稱他們有手槍。我從沒見過有人真的用手槍。舊槍不難找,但現(xiàn)在要想制造出能用的彈藥,那得是真正的化學家才行?!彼麑λΦ?,“不管怎樣,在我看來你像是能照顧好自己的那類型?!?/p>

“我在上舞蹈課。”

萊爾點點頭。他打開一個抽屜,拿出一個卷尺。

“我看到你房子上面有那么多纜繩和滑輪組。你能把整個房子都拉離地面,對嗎?把它掛在上頭的天花板下面?!?/p>

“沒錯,免得別人砸門闖進來,給他們省點事?!比R爾瞥了一眼安裝在門框上的電擊棒。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那個武器,又轉回目光,欽佩地看著他。

萊爾測量了她的兩只手臂,軀干長度,然后跪下測量她從胯部到地面的高度。他做好記錄?!昂昧耍彼f,“明天下午過來。”

“萊爾?”

“怎么?”他站起來。

“你這地方出租嗎?住在這一區(qū),我非常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p>

“抱歉,”萊爾禮貌地說,“但我討厭房東,也永遠不會當房東。我要的是一個能真正支持我車店理念的室友。你知道,就是能夠改進我的設施設備,或者擺弄自行車的人。如果我拿了你的現(xiàn)金,或者收你租金,稅務局的人就會多一個借口來騷擾我了?!?/p>

“當然,好吧,但是……”她頓了一下,垂著眼皮,挑逗地斜睨著他,“我在這兒住的話,比讓它空著強得多?!?/p>

萊爾吃驚地盯著她。

“有我在這兒,好處多著呢。我是個很有用的女人,萊爾。從來沒有人抱怨過?!?/p>

“真的?”

“沒錯。”她大膽地盯著他。

“我會考慮你的提議。”萊爾說,“你說你叫什么名字來著?”

“我叫基蒂?;佟たㄋ_迪。”

“基蒂,我今天有許多工作要做,咱們明天見,好嗎?”

“好吧,萊爾?!彼α?,“你考慮考慮我?!?/p>

萊爾幫助她出了車店,看著她穿過中庭,大步離開,消失在一家叫“鐵撬”的棚戶咖啡館門口擁擠的人群中。然后他打電話給他媽媽。

“你是忘了什么事兒嗎?”他媽媽說,從她的工作屏幕上抬起頭來。

“媽媽,我知道這真的很難相信,但一個陌生女人剛敲了我的門,說可以和我上床。”

“你在開玩笑吧?”

“作為食宿的交換,我猜是。不管怎么說,我說過你會是第一個知道這事兒成不成的人?!?/p>

“萊爾——”他母親遲疑地說,“萊爾,我想你最好馬上回趟家。咱們把晚餐約定改到今晚,行嗎?我們可以討論一下這個情況?!?/p>

“行,好的。反正我有個上漆的工作,得去四十一層。”

“我對這件事的感覺不怎么正面,萊爾?!?/p>

“沒關系,媽媽。今晚見?!?/p>

萊爾重新組裝好新上了漆的自行車。他將滑輪設置為遠程控制,然后出了商店。他騎上自行車,在遙控器觸摸屏上輸入一串密碼。萊爾的自行車店聽話地升到一個夠不到的位置,掛在被煙火熏黑的天花板下,輕輕搖晃著。

萊爾蹬著車,回到電梯,回到他長大的地方。

他將自行車交還給那個委托他上漆的樂呵呵的年輕蠢蛋,把收的現(xiàn)金塞進鞋里,然后下到他母親那兒。他沖了個澡,刮了胡子,徹徹底底地洗了頭。他們一起吃了裹著粗燕麥粉炸的豬排,還喝醉了。他母親抱怨和第三任丈夫的分手,哭得很傷心,但她不像往常說起這類話題時那么痛苦。萊爾有種強烈的感覺:她正在徹底恢復中,并且很快就會把第四號丈夫釣到手。

午夜時分,萊爾拒絕了母親純粹儀式性質的饋贈——新衣服、剛剩下不久的飯菜——回到了棚戶區(qū)。母親的雪莉酒讓他還有些踉蹌。他站在破碎的中庭玻璃墻邊,一邊深呼吸,一邊望著被城市污染的夏夜星空。棚戶區(qū)的有些東西是他非常喜愛的,洞穴般黑暗的夜晚就是其中之一。綜合樓群其他區(qū)域都有讓人惡心的二十四小時安保燈光系統(tǒng),但這個區(qū)從來沒裝過這東西。

夜幕降臨,棚戶區(qū)變得更加生氣勃勃,所有正常人類都開始悄悄進入沒有牌照的夜間娛樂活動場所。這些活動都發(fā)生在小心關好的房門后面。紅色和藍色的化學發(fā)光花體招貼隨處可見,但它們并未照亮、反而強化了這里不同于其他各區(qū)的、天降福祐般的黑暗。

萊爾掏出遙控器,發(fā)出指令讓商店降下。

店門敞著,被撬開了。

最后那位來找萊爾修車的顧客毫無知覺、四仰八叉地倒在商店的地板上。她穿著軍隊的黑色戰(zhàn)斗服,戴著針織帽子,還有一套垂降裝置。

撬門的時候,她把萊爾的電擊棒從門框旁邊發(fā)光的安全插座里拔出來。設有觸發(fā)裝置的電擊棒立刻給了她一萬五千伏特,還噴了她一臉的混合染料強效失能劑——在這兒的街頭,后者被視為合法裝備。

萊爾用遙控器關閉了電擊棒,小心地把它放回插座。不速之客還有氣兒,但呼吸顯然很吃力。他嘗試用紙巾擦拭她的鼻子和嘴巴,但賣給他電擊棒的那些家伙說的“擦不掉”顯然所言非虛。她的臉和喉嚨都被綠色浸透了,胸口看上去像一幅用顏料潑濺法創(chuàng)作的圖畫。

一副制作精良的戰(zhàn)術眼鏡半遮住她的眼睛。取下以后,她看起來像一只翠綠色的浣熊。

萊爾試著用常規(guī)手段卸下她的垂降裝置,意識到行不通以后,他從店里拿出一副金屬剪切器。她的動力手套上有擰成古怪樣式的加強筋,響應式戰(zhàn)靴的鞋帶是凱夫拉材質,這些都得徹底剪開。黑色戰(zhàn)斗服是高領式的,表面很粗糙,前胸后背都有護甲,看樣子可以抵擋輕型武器的火力。

褲子有19個獨立口袋,里面裝著各種奇特的小物件:黑色亞光電擊武器、閃光膠囊、指紋粉、一把實用型袖珍折刀、藥物黏合劑、塑料手銬、一些零錢、珠串、一把梳子和一個化妝盒。

仔細檢查時,還發(fā)現(xiàn)她耳朵里插了一對微型麥克風擴音器。萊爾用尖嘴鉗取出這些小裝置。到這時候,他已經不敢掉以輕心了。他用自行車的安全繩綁住她的胳膊和腿,以防她蘇醒過來,干出什么超出正常人類能力范圍的好事。

凌晨四點左右,她咳嗽起來,開始劇烈顫抖。夏夜里的自行車店會變得很冷。萊爾想了想該怎么解決這個問題,然后從那個空房間里拿出一條很大的熱反射毯。他在毯子中間剪了一個整齊的洞,做成斗篷的樣子,把她的頭套進去。他解開捆綁她的自行車安全繩——這東西她說不定有本事掙脫——用車座縫線機上結實的單絲線把毯子的四個邊從外面縫上。他用一條結實的帶子把斗篷邊釘死,把這根帶子緊緊系在她的脖子上,然后用掛鎖鎖住。完成以后,她的整個身體都被一個舒適的口袋包裹起來,露在外面的只有腦袋,它已經開始流口水、打鼾了。

口袋底部有一塊厚厚的超強力粘膠,把她牢牢粘在自行車店的地板上。這條毯子很便宜,但卻非常結實。如果她竟然能單仗著兩手指甲就劃破毯子逃出來,有這樣的本事,他再怎么弄恐怕都免不了完蛋。

折騰到這時候,萊爾累了,腦子像有塊石頭一樣昏沉。他吞下一個擠壓瓶里的葡萄糖補液劑、三片阿司匹林和一罐巧克力布丁,然后爬上吊床,睡著了。

萊爾十點左右醒來。他的俘虜正從袋子中坐起來,綠色的臉冷漠無情,眼眶發(fā)紅,棕色頭發(fā)上的染料已經結塊。萊爾起床穿好衣服,吃了早飯,修好壞了的門鎖。他什么也沒問,部分原因是他覺得沉默會起到威懾作用,但主要是因為他記不起她的名字。這倒也沒什么,他幾乎肯定那不是她的真名。

他修好門后,把懸吊在車店下方、供客人敲門用的門環(huán)拉到夠不著的高處。這會兒,店里的兩個人都需要不受打擾的隱私空間。

然后萊爾故意啟動壁屏,打開機頂盒。那種很有特點的字幕一出現(xiàn),她就激動起來。

“你到底是誰?”她終于開口質問道。

“女士,我是個自行車修理工。”

她哼了一聲。

“我想我不需要知道你的名字,”他說,“但我需要知道你們的人是誰,他們?yōu)槭裁磁赡愕竭@里,我要做些什么來擺脫這種局面?!?/p>

“你這個開場白不怎么樣,先生。”

“是的,”他說,“恐怕不怎么樣,但搞砸了的人是你。我只是一個田納西州的二十四歲自行車修理工。但是你,你身上有那么多專業(yè)裝備,足夠買下我的房子,五次。”

他打開化妝盒里的小鏡子,讓她看自己的臉。在綠色襯托下,她的表情顯得更加陰沉。

“我要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彼f。

“免談?!?/p>

“如果你在等后援來救你,我想他們不會來了?!比R爾說,“我徹底搜查了你,把你身上每一個小玩意兒都打開,把電池都取出來了。我甚至不知道那些東西是什么,或者它們是如何工作的,但是,喂,我知道什么是電池。到現(xiàn)在已經好幾個小時了。所以我想你的后援連你在哪兒都不知道。”

她什么也沒說。

“瞧,”他說,“你真的把事情搞砸了。你被一個完全業(yè)余的人抓住了?,F(xiàn)在,你作為人質的狀況可能會無限期延長。我有足夠的水、面條和沙丁魚,可以在這里熬幾天。也許你可以通過你的大腿骨里植入的什么小玩意兒打個電話給上帝,我不知道,但在我看來,你的麻煩大了?!?/p>

她在袋子里有些坐立不安,看著別處。

“和那邊的機頂盒有關,對吧?“

她什么也沒說。

“可能說了也白說,但我還是得說:那個盒子跟我或者埃迪·德圖薩扯不上任何關系?!比R爾說,“我想可能有人打算把它給埃迪,但我想他沒有向任何人要過。有人只是想讓他擁有它,很可能是他在歐洲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熟人之一。埃迪以前參加了一個叫卡普克魯格的政治團體,聽說過他們嗎?”

很明顯她聽說過。

“我從來沒喜歡過他們?!比R爾告訴她,“一開始還有點吸引我,大談特談什么自由呀、國民解放呀。但后來,你得參加那些卡普克魯格聚會,地點都是頂層豪宅那個級別,人物嘛都是挺著大肚皮、戴著透視儀的家伙,只會嚷嚷‘必須服從技術進步的要求,否則就會被扔進歷史的刪除文件夾。一幫子吹牛皮的廢物,其實連自己系鞋帶都不會。”

“他們是危險的激進分子,想顛覆國家的統(tǒng)治權。”

萊爾小心地眨巴著眼睛?!邦嵏舱l的國家統(tǒng)治權?”

“你的,我的,施韋克先生。我屬于北美自由貿易協(xié)定區(qū),是聯(lián)邦探員。”

“你是聯(lián)邦探員?那你怎么闖入別人家?這不是違反第四修正案什么的嗎?”

“如果你指的是美國憲法第四修正案,那份文件幾年前就被取代了?!?/p>

“這樣啊……好吧,我想你是對的。”萊爾聳聳肩,“我缺了好多公民課,反正我背上也不會因此掉層皮。對不起,你說你叫什么名字?”

“我說我名字是基蒂·卡薩迪?!?/p>

“對?;?。好吧,基蒂,這里只有你和我,面對面,很明顯我們有共同的問題。咱們說點實際的。你認為在這種情況下,我該怎么辦?”

基蒂有點出乎意料的樣子,她想了想,道:“施韋克先生,你應該馬上放了我,把我的裝備還給我,把那個盒子和任何相關的數(shù)據(jù)、錄音或磁盤交給我。然后你應該以某種保密的方式護送我離開這個綜合樓群,這樣我就不會被警察攔住,也不會被詢問染色的問題。一套新衣服會很有用的?!?/p>

“就這些,嗯?”

“這是你最明智的做法?!彼{地瞇縫起眼睛,“我不能保證,但這可能會對你今后的發(fā)展非常有利?!?/p>

“你不打算告訴我你是誰,你來自哪里,誰派你來的,或者這是怎么回事?”

“是的,這絕不可能。我被禁止泄露這些。你不需要知道。你也不應該知道。再說,如果事實真的如你所說,你有什么好擔心的?”

“很多,我擔心的東西多著呢。我不能這輩子都提心吊膽,生怕你從哪個黑暗角落里跳出來抓我?!?/p>

“如果我想傷害你,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已經這么做了,施韋克先生。除了你和我,這里沒有其他人,我本可以輕易地讓你失能,拿走我想要的任何東西。把盒子和數(shù)據(jù)給我,別再盤問我了?!?/p>

“如果你發(fā)現(xiàn)我闖進你家,基蒂?你會怎么對我?”

她什么也沒說。

“不能照你說的辦。如果你不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萊爾沉重地說,“我就不得不來硬的了。”

她輕蔑地抿緊了嘴唇。

“好吧,這是你自找的。”萊爾打開通訊器,很快地撥了個純語音電話?!捌ぬ??”

“不,我是皮特的虛擬管家。”電話回答,“我能為你做點什么嗎?”

“告訴皮特,萊爾·施韋克有了大麻煩,讓他馬上到我的自行車店來。還有,讓他從蜘蛛那兒帶幾個打手過來?!?/p>

“什么大麻煩,萊爾?”

“政府的麻煩,很多。我不能再說了,這條線可能被竊聽?!?/p>

“好吧,我會告訴他。回見,伙計?!碧摂M管家掛斷了電話。

萊爾起身離開豆袋沙發(fā),回到工作臺。他把基蒂的廉價自行車從修理臺上拿出來,惱怒地扔到一邊?!澳阒雷钭屛疑鷼獾氖鞘裁磫幔俊彼K于說,“你甚至懶得裝模作樣當我的室友,然后偷走那該死的盒子。你沒有那么尊重我。見鬼,你甚至用不著偷,基蒂。你本可以微笑著禮貌地問我要,我會很樂意給你那個盒子去玩兒。我不看媒體,我討厭那些垃圾?!?/p>

“這是緊急情況。沒有時間進行更廣泛的調查或偵察。我認為你應該立刻打電話給你的黑幫朋友,告訴他們你犯了一個錯誤,讓他們不要來這里?!?/p>

“你準備好認真談談了嗎?”

“不,我不會說的?!?/p>

“好吧,我們走著瞧。”

二十分鐘后,萊爾的電話響了。他謹慎地接起來,關掉視頻。是城市蜘蛛的皮特?!盎镉嫞愕拈T環(huán)呢?”

“哦,抱歉,我把它拉上來了,不想被打擾。我馬上把商店放下來?!比R爾按了按制動開關。

萊爾打開門,皮特一個大跨步跳進車店。皮特是個大塊頭,骨架很大,但他瘦得像個登山運動員。光著深色的胳膊和小腿,穿著一雙大大的運動鞋,不系鞋帶、粘連式的那種。他身穿一件緊身無袖皮衣,上面滿是夾子和按扣,背著一個很大的針織掛肩包。左臉頰黑胡子下面的深色皮膚上有六個栩栩如生的紋身。

皮特看了看基蒂,用長滿老繭的手指抬起他的透視儀,再次用裸眼看了看她,然后重新戴好透視儀。“哇,萊爾?!?/p>

“沒錯?!?/p>

“從沒想到你玩得這么變態(tài)。”

“別開玩笑,這是件嚴肅的事情,皮特?!?/p>

皮特轉身去到門口,蹲下身子,把另一個人拽進車店。她穿著破舊的控溫夾克、長褲、拉鏈邊的靴子,戴著金屬框的透視儀,綠色破禮帽下是一頭蓬松的短發(fā)。“嗨,”她伸出一只手說,“我是梅貝爾。咱們以前沒見過?!?/p>

“我是萊爾?!比R爾比畫了一下,“袋子里面的是基蒂?!?/p>

皮特說:“你說你需要重量級人物,所以我把梅貝爾帶來了?!逼ぬ卣f,“梅貝爾是個社工?!?/p>

“看樣子你已經控制住了局面?!泵坟悹栞p快地說,撓著脖子,環(huán)顧四周?!霸趺?,她撬了你的店?”

“是的?!?/p>

“而且,”皮特說,“她第一步就是去抓電擊棒,然后挨了一頓狠的?”

“沒錯?!?/p>

“我告訴過你,小偷總是先處理武器,”皮特一邊笑一邊撓著胳肢窩。“不是我說的嗎?把武器放在顯眼的地方,伙計,小偷受不了這個誘惑,他們第一件要抓的就是它?!彼χf,“每次都管用?!?/p>

“皮特是城市蜘蛛的人,”萊爾告訴基蒂,“這家店就是他們的人給我造的。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晚上,他們趁著月黑風高,把一間移動房屋往上拉了三十四層,就在綜合樓群的這一側,誰都沒看見。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在大樓邊上挖了個大洞,把整個店從洞里拉進去。然后他們用爆炸螺栓釘在大梁上,把它掛在半空中。城市蜘蛛喜歡攀爬,就像我喜歡自行車一樣。不同的是,他們搞得厲害多了,而且人多。最早占據(jù)這一片、霸住下來的人里就有他們,從那以后一直住在這兒。對了,我跟他們算得上鐵哥們兒。”

皮特單膝跪地,看著基蒂的眼睛。“我喜歡闖空門,你也是嗎?迅速麻利、不出一絲差錯的闖空門——那叫刺激,沒什么比得上!”他隨意地把手伸進掛肩包里?!皢栴}是”——他掏出相機——“你什么都不能偷,這樣的闖空門才叫公平運動。你只需拍下表示獲勝的照片,證明你在那里,這樣就行了?!彼青赀青甑嘏牧藥讖埶恼掌儆行╅W躲,讓皮特笑開了花。

“女士,”他對她說,“只要你起了壞心眼,打起了壞主意,讓邪惡的貪婪和占有玷污了這項正直、美好的活動,你就是出賣我們的生活方式。你就墮落了,毀了我們的運動?!逼ぬ卣酒饋恚拔覀兂鞘兄┲氩幌矚g溜門撬鎖的小偷,尤其不喜歡小偷闖進我們客戶的家,比如萊爾這樣的。但我們最不喜歡的,還要數(shù)那些腦子像磚塊、在我們朋友家里被當場抓住的笨賊。”

皮特的濃眉皺成一團,說道:“我想這么干,萊爾老伙計。用電纜把你的小朋友從頭到腳纏得緊緊的,把她偷偷運到金門綜合樓群,你知道,挨著MLK和二十七號公路,很大的那個片區(qū)。把她大頭朝下,倒掛在樓群正中央的塔尖上?!?/p>

“那樣不太好?!泵坟悹栢嵵氐貙λf。

皮特一臉委屈?!拔矣植粫蛩嗍召M!想象一下,她掛在那兒,在那些吊燈和成百上千的鏡子中間轉呀轉的,多美。”

梅布爾跪下,看著基蒂的臉,問道:“她被打昏后喝過水嗎?”

“沒有?!?/p>

“好吧,看在上帝分上,給這個可憐女人一點喝的,萊爾?!?/p>

萊爾遞給梅貝爾一個自行車手騎行用的擠壓瓶,里面是電解質飲料。他說:“你們還不了解情況。瞧瞧這些,她身上帶的東西?!彼o他們看了透視鏡、靴子、電擊槍、手套、氮-碳攀爬撥片和繩降裝備。

“喔!”皮特最后說,調整著他自己的透視鏡,好看清細節(jié)?!斑@不是普通的小偷!準是哪家的街頭武士,紅木戰(zhàn)鳥或者別的幫派?!?/p>

“她說她是聯(lián)邦探員?!?/p>

梅布爾猛地站起來,憤怒地從基蒂的嘴上奪走擠壓瓶?!澳汩_玩笑吧?”

“你問她?!?/p>

“我是五級社會顧問,隸屬城市再發(fā)展協(xié)會。”梅布爾說。她向基蒂出示官方證明,“你是哪個部門的?”

“我現(xiàn)在不打算泄露這一信息。”

“我真不敢相信,”梅布爾把折了邊的全息身份證塞回口袋,驚嘆道,“你抓到了快速反應秘密機構里的人。剛剛發(fā)生的準是這么回事?!彼龘u搖頭,“你知道,在政府工作,你常常會聽說這些右翼準軍事組織,還有那些瘋子的恐怖故事。但我從來沒有真正見過一個?!?/p>

“外面的世界很危險,社會顧問小姐?!?/p>

“用得著你告訴我?!泵坟悹柌恍嫉卣f,“我在自殺熱線工作過!我是專業(yè)社工,親愛的,我目睹過的丑惡和苦難比你這輩子能看到的加起來都多。你舒舒服服地在健身房做俯臥撐時,我在殘酷的現(xiàn)實中摸爬滾打!”梅貝爾心不在焉地打開瓶蓋,喝了一大口?!熬烤故菫槭裁?,你居然想撬一家破破爛爛的自行車修理店?”

基蒂像石頭一樣沉默。

“和那個機頂盒有關系。”萊爾說,“昨天它剛寄到,幾個小時后她就來了。一開始還和我調情,說她想住在這里。不用說,我馬上就起疑心了。”

“這很正常。”皮特說,“基蒂,你這一招大錯特錯了。萊爾正在服用抗性欲藥物?!?/p>

基蒂恨恨地瞪著萊爾?!拔颐靼琢?,”最后她說,“清空性欲以后,結果就是這個……一個臭烘烘的怪人,整天扎在車庫里干活兒。”

梅貝爾氣得滿臉通紅?!澳銈兟牭剿f的嗎?”她狠狠地一拽裹住基蒂的斗篷,“你有什么權力質疑這個公民的性取向?尤其是你還企圖色誘他,來做你見不得人的勾當?你難道沒有羞恥心嗎?你……你應該被起訴?!?/p>

“請便?!被俟緡伒?。

“也許我會的,”梅貝爾恨恨地說,“陽光是最好的消毒劑。”

“沒錯,咱們把她弄到個陽光特別充足的地方,叫一群記者過來。”皮特說,“這種高級忍者裝備我太喜歡了!像這些遠程竊聽小耳朵、追蹤粉、樹脂按扣式竊聽器,還有按壓式攀爬爪,還有碳纖維繩,我們蜘蛛能派上大用場。每一樣裝備!除了她那雙大鞋子,軍隊里的,爛透了?!?/p>

“喂,那些都是我的?!比R爾鄭重其事地說,“我先看到的?!?/p>

“好吧,我想是的,但是……這樣吧萊爾,這些裝備給我們,弄這間車店時你欠我們的就一筆勾銷?!?/p>

“得了吧,光這副戰(zhàn)術透視鏡就比這個地方值錢多了?!?/p>

“我對那個機頂盒很感興趣,”梅貝爾惡聲惡氣地說,“看起來不怎么高級,也不太復雜。咱們把它交給擺弄暗路子電路板的那批伙計,他們一般都在藍鸚鵡那一片逛蕩,看看他們能不能逆向開發(fā)。再把所有的電路圖發(fā)到二三十個活躍分子網(wǎng)站上,看網(wǎng)上能發(fā)現(xiàn)些什么?!?/p>

基蒂怒視著她?!斑@種愚蠢而不負責任的行為會造成可怕的后果,完全由你承擔?!?/p>

“我就冒這個險好了,”梅貝爾輕快地說,一面拍拍她的破帽子。“我這顆自由派的小腦袋可能會磕幾個包。但我敢肯定,你這顆討厭的法西斯小腦袋準會砸開花,跟砸椰子一樣?!?/p>

基蒂猛地掙扎起來,在斗篷袋子瘋狂踢打。他們饒有興趣地看著她扯啊撕啊,加上兇猛的側踹、前蹬。沒出什么事。

“好吧,”她終于氣喘吁吁、精疲力竭地說,“我來自參議員克里頓的辦公室?!?/p>

“誰?”萊爾說。

“克里頓!參議員詹姆斯·P.克里頓,田納西州的,當了你們三十年參議員的人!”

“哦,”萊爾說,“我沒注意到?!?/p>

“我們是無政府主義者?!逼ぬ馗嬖V她。

“我聽說過那個討厭的老家伙,”梅貝爾說,“但我是英屬哥倫比亞人,我們那兒換參議員就像換襪子一樣。我是說,如果你有過換襪子的經驗的話。他怎么了?”

“呃,克里頓參議員有很深的資歷,很大的影響力!他在北美自由貿易協(xié)定區(qū)第一屆參議院召開之前就已經是州參議員了!他有一支非常龐大、非常強大、經驗豐富的員工隊伍,由兩萬勤勞的人組成。他還在農業(yè)、銀行和電信這幾個委員會中有很大的影響力?!?/p>

“是嗎?那又如何?”

“又如何?”基蒂痛苦地說,“我們有兩萬人是他的手下,安插在各個地方已經幾十年了。結果就是,我們積攢了很多力量,是很重要的勢力。北美自由貿易協(xié)定政府的有些相當大的部門基本上控制在克里頓參議員的幕僚手里。如果參議員倒臺,就會出現(xiàn)很多……不必要的政治動蕩?!彼痤^來,“你們可能覺得參議員的一個手下在政治上不是那么重要。但是,你們這種人只要花點心思去了解政府的實際運作,你們就會知道,參議院的手下是非常關鍵的?!?/p>

梅貝爾撓了撓頭?!澳闶钦f,哪怕一個糟糕的參議員,也有他自己私人的秘密行動小組?”

基蒂看起來像受到了侮辱?!八莻€優(yōu)秀的參議員!沒有嚴格的安全措施,你不可能有一個由兩萬名員工組成的工作組織!再說,行政部門多年來一直有他們的秘密行動隊伍,參議員當然也應該有,這樣才能達成權力的平衡。”

“喔?!泵坟悹栒f,“那個老家伙大概一百一十二歲左右,對嗎?”

“一百一十七。”

“即使有政府的醫(yī)療保障,他的原生身體也不可能剩下很多了。”

“早就沒了。”基蒂咕噥道,“額葉燒壞了……他還可以坐起來。用上興奮劑的話,他能把別人對他說的話再說一遍。所以他有兩個永久性植入的助聽器,基本上……嗯……他處于被遙控的狀態(tài),被他的虛擬管家遙控著?!?/p>

“他的虛擬管家,嗯?”皮特若有所思地重復著。

“那是個非常好的虛擬管家。”基蒂說,“編碼很舊,但保養(yǎng)得挺好。它有堅定的道德價值觀和優(yōu)良的政治理念,跟從前的參議員十分相似。只是,好吧,它太老了。它喜歡老式的媒體環(huán)境,幾乎所有時間都花在觀看老式的公共政治報道上。最近它變得很古怪,開始向外界廣播它自己的看法?!?/p>

“唉,永遠別信任虛擬管家。”萊爾說,“我討厭那些東西?!?/p>

“我也是,”皮特說,“但跟政客比,哪怕虛擬管家也強得多?!?/p>

“我真的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泵坟悹柌唤獾卣f,“亞利桑那州的希施海默參議員多年來與他的虛擬管家神經直聯(lián),他的投票記錄一直非常出色。塔毛利帕斯的馬瑪萊喬參議員也是這樣。她有點恍惚,大家都知道她靠生命維持系統(tǒng)撐著,但她在婦女問題上是個真正的斗士?!?/p>

基蒂抬起頭來。“你不覺得這種事很可怕嗎?”

梅布爾搖搖頭?!拔覍σ粋€人與他自己的數(shù)字自我之間的密切關系不抱偏見。在我看來,這是最基本的隱私問題?!?/p>

“交代任務的時候,他們告訴我,這種情形可怕極了。如果大家知道某個政府高官其實是一個不再受控的人工智能的幌子,他們一定會恐慌的?!?/p>

梅貝爾、皮特和萊爾對視了一下?!爸肋@種事以后,你們恐慌嗎?”梅貝爾問道。

“才不呢?!逼ぬ卣f。

“有什么大不了的?!比R爾補充道。

基蒂的表情就好像她體內有什么東西斷裂了一樣,變得垂頭喪氣?!皻W洲有一些心懷不滿的移民,他們一直在分發(fā)能破解參議員講話的機頂盒。我是說,參議員虛擬管家的講話。虛擬管家說起話來跟參議員一模一樣,或者說跟從前的參議員一樣,那種非公開的、私下的談話,他記錄在日記里的話。就我們所知,虛擬管家原本就是他的日記……很久以前,它是他的筆記本電腦。他不斷朝那部電腦里輸入文件,升級軟件,教它新的技巧,比如語音識別、撰寫演講稿,還給了它代理自己的權限,等等……然后,突然有一天,虛擬管家來了個飛躍。我們分析,現(xiàn)在那個虛擬管家真心認為自己就是參議員本人。”

“那就讓那個蠢貨閉嘴一陣子,不就行了?!?/p>

“我們不能這么做。我們甚至都不確定這虛擬管家的硬件在哪里,或者它是如何將那些尖銳的言論編輯到視頻中的。參議員過去在電信業(yè)有很多朋友,有很多方法和地方可以隱藏一個軟件?!?/p>

“就這?”萊爾說,“這就是你的大秘密?你為什么不直接來找我要那個盒子?你不必全副武裝找上門來。我可能干脆把它給你就完事了?!?/p>

“我做不到,施韋克先生?!?/p>

“為什么?”

“因為,”皮特說,“她這種人是政府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你只是個住在貧民窟、埋頭搞技術的怪人、盧瑟?!?/p>

“有人告訴我這個區(qū)域很危險?!被俟緡伒馈?/p>

“不危險,”梅貝爾告訴她。

“不危險?”

“不危險。窮成這樣,他們還能有什么危險?這里只是個能讓人放松一點、喘口氣的地方而已。在查塔努加這兒,整個城市基礎設施都被過度規(guī)劃了。錢太多,自由發(fā)展的空間太少。城市的生機都被扼殺了。正是因為這個,騷亂者燒了三層樓的時候,每個人都暗地里高興壞了?!?/p>

梅布爾聳聳肩?!胺课輷p失有保險公司負責賠償。第一批來的是搶東西發(fā)橫財?shù)?。接著是些年輕人、壞蛋和非法移民,他們把這里當成藏身處。然后是永久性的霸住。那以后,藝術家工作室、涉黑法律工作室、紅燈區(qū),還有各種詭異風格的小咖啡館,接著連面包店都有了。用不了多久專業(yè)人員就會進來,恢復水電。只要到了這個階段,房地產價格就會大幅上漲,整個區(qū)域重新轉變?yōu)楦呒壸≌瑓^(qū)。這種事一直都有,向來如此?!?/p>

梅貝爾在門口揮著胳膊,說:“只要你懂哪怕一點點現(xiàn)代城市地理學,你就會隨時隨地看到這種、呃、自發(fā)的城市改造。只要能讓一批精力充沛的老實孩子上當受騙,讓他們情愿生活在腐爛、危險的垃圾堆里,以為在這里就能不受監(jiān)管,那么從長遠來看,一切都會朝好的方向發(fā)展。”

“哦?!?/p>

“沒錯,這樣的地方對所有人來說都非常方便。在不長的一段時間里,有些人會想出些稍稍不同尋常的主意,做出稍稍不同尋常的行為。會冒出一大批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小壞蛋,如果賺了錢,他們會走上合法的路子。賺不著錢,他們會悄悄死在哪個旮旯里,不會影響任何人——說到底,這全是他們自己的錯呀。這樣的人哪里談得上什么危險呢。”梅貝爾笑著說,然后嚴肅起來。“萊爾,把這個可憐的撬門傻子從口袋里放出來吧。”

“她在里面光著呢?!?/p>

“好吧,”她不耐煩地說,“扔幾件衣服進去??禳c,萊爾。”

萊爾把幾條自行車運動褲和一件運動衫塞進口袋。

“我的裝備呢?”基蒂問道,扭動著身子鉆進衣服。

“我說咱們這么辦,”梅貝爾邊想邊說,“這位皮特把你的裝備拿去讓他的朋友拍照,所有電路圖都拍下來,大概一周以后再還給你。我們不會一轉身就告訴所有人你是誰、你在這兒做什么。而你呢,你得讓他把這些小玩意兒留在手里這么一陣子,這叫回報?!?/p>

“好主意,”皮特說,“超實用的解決方案!”他興奮地抓起那些小玩意兒,把它們塞進他的掛肩包?!翱吹搅藛幔R爾,打個電話給好蜘蛛皮特,伙計,你的麻煩就成歷史了!我和這位政府工作人員梅貝爾,我們的危機處理技巧誰都比不了!又一場可能致命的對峙得以解決,沒有出現(xiàn)流血或死亡?!逼ぬ芈槔乩美?,“那就這樣,對吧各位?問題解決!研究這些小玩意兒去嘍。這期間不接電話,有事找我你得寫信,萊爾老兄,哈哈,別指望我馬上回復?!北说靡槐奶鲩T去,踩著那雙彈性鞋底的反應式靴子,以最快的速度跑沒影兒了。

基蒂說:“把我的裝備交到反社會型罪犯手中,我可多謝你了。”她從口袋的縫隙里伸出一只手,從工作臺邊抓了一把多用途工具,開始飛快地劃開口袋。

“能讓懶散、腐敗、低報酬的查塔努加警察打起精神來。”梅貝爾淺色的眸子閃閃發(fā)光,“此外,把專門的技術知識控制在軍事化秘密組織手中,用于壓迫人民,這是極端不民主的。”

基蒂若有所思地用拇指撥弄著那把多用途工具的陶瓷刀片的邊緣。她站起身來,瞇縫著眼睛?!拔揖尤缓湍阈Яτ谕粋€政府,對此,我覺得非常羞愧?!?/p>

梅貝爾從容笑道:“親愛的,你這個行當起源于政府那種深深的、黑暗的妄想癥,這種傳統(tǒng)早就落伍了!現(xiàn)在是后現(xiàn)代時代!現(xiàn)在控制我們的政府得的不是妄想癥,而是嚴重的精神分裂癥,多重人格障礙?!?/p>

“你是真正的邪惡。我對你的藐視已經無法用語言表達了。”基蒂拇指一點萊爾,“比起你來,連這個瘋瘋癲癲的無政府主義小太監(jiān)都挺不錯的。至少人家自己開業(yè),滿足市場需求?!?/p>

“我也覺得他挺不錯的,頭一次見面就覺得不錯?!泵坟悹柛吒吲d興地回答,“長得帥,有肌肉。太監(jiān)怎么了,不會對人動手動腳。再說他還會修理小東小西,還有個空房間。我覺得你該搬進來和他同居,親愛的?!?/p>

“這話是什么意思?你覺得我要是跟你一樣住進這一區(qū),就會過不下去?你是不是覺得你有什么權力,可以不受法律管轄?”

“不,我只是說,你最好和你這位男朋友待在室內,哪兒都別去,直到你臉上的油漆脫落。你這會兒看起來像只中毒的浣熊?!泵坟悹栆晦D身,“像個正經人一樣過日子吧。還有,別惹我?!彼龅晖?,打開自行車鎖,一下一下蹬遠了。

基蒂擦了擦嘴唇,朝門外啐了一口。“老天,那根電擊棒的勁頭兒可真夠大的?!彼吡艘宦?,“小伙子,你不給這地方通通風嗎?那些顏料噴霧的毒性會讓你活不過三十歲?!?/p>

“我沒有時間清理或者通風。我忙著呢。”

“好吧,那我來打掃。我來給它通風。我得在這里待一陣子,明白嗎?也許是很長一陣子?!?/p>

萊爾眨巴著眼睛。“到底多長?”

基蒂瞪著他?!澳銢]把我當回事?我不喜歡別人不把我當回事?!?/p>

“不,不,”萊爾急忙向她保證,“我沒有不把你當回事。”

“聽說過小企業(yè)補助金嗎,年輕人?風險投資聽說過嗎?施韋克先生,聽說過聯(lián)邦研發(fā)補助嗎?”基蒂惡狠狠地盯著他,掂量著她的話。“嗯,最后那一項你可能聽說過,技術怪人先生。但聯(lián)邦研發(fā)補助這種好事只可能發(fā)生在別人身上,對嗎?但是萊爾,當你和參議員成了好朋友以后,你自己就成了‘別人。懂我意思嗎,朋友?”

“我想是的?!比R爾慢慢地說。

“我們會好好談談這個問題的,萊爾。你不會介意吧?”

“你這么說的話,我當然不介意?!?/p>

“這一區(qū)弄出了些新花樣,我一開始沒明白過來,但它很重要?!被兕D了一下,把頭發(fā)上的干染料揉成綠色的頭皮屑?!澳慊硕嗌馘X讓那些蜘蛛幫你弄這個地方?”

“我們算是以物易物,等價交換?!比R爾告訴她。

“如果我付給他們真正的錢,你覺得他們會給我弄這么一間嗎?唔,我想也是?!彼粲兴嫉攸c頭,“那些人看樣子有搞頭,我是說城市蜘蛛。我得從那個左派分子惡婆娘手里把他們撬過來,免得她給他們灌輸一腦子的社會主義革命教條?!被儆眯渥硬敛磷?,“這是參議員自己的選區(qū)!我們犯了個愚蠢的錯誤,回避意識形態(tài)斗爭,因為這個區(qū)域毫無價值,住在這兒都是瘋瘋癲癲的反社會分子,從來不投票。見鬼,正是因為這個,它才那么重要。這可能是文化戰(zhàn)爭中至關重要的一塊。我馬上給辦公室打電話,著手安排。我們絕不能把這個地方交給那些自稱掌握著和平與正義的家伙?!?/p>

她哼了一聲,舒展背脊?!爸灰o他們一點點自制力和紀律,我就能拯救那些蜘蛛人,把他們變成法律和秩序的維護者!我會讓他們在這個區(qū)里吊起幾節(jié)拖車屋。我們可以開辦一家柔道館?!?/p>

兩周以后,埃迪打來電話。他在加泰羅尼亞某個海濱小屋里,穿著一件絲綢印花襯衫,戴著一副嶄新的、看起來非常昂貴的透視儀?!斑^得怎么樣,萊爾?”

“還行,埃迪?!?/p>

“一切都好?”埃迪的顴骨上有兩個新紋身。

“是的。我有了一個新室友。她交房租,是個武術家?!?/p>

“這次的女室友跟你還合得來?”

“對,她蹬飛輪充能,做得很好,不打擾我的自行車工作。最近自行車生意越來越紅火。看樣子,我可能要搞個合法的供電渠道,鋪面也要擴大,說不定還要弄個真正的郵件寄送地址。我的新室友有很多有用的關系?!?/p>

“哎呀呀,你可真有女人緣,萊爾!用棍子打都打不跑?這真是個好消息?!?/p>

埃迪向前探了探身,推開一個裝滿枯死的金邊紫羅蘭的銀盤子?!澳阋恢痹谑瘴业陌??”

“是的。一直在收?!?/p>

“不錯,”他輕快地說,“但你現(xiàn)在可以把它們都抹掉了。我不再需要那些備份了。擦掉數(shù)據(jù),把磁盤扔掉,或者賣掉。我手頭現(xiàn)在大把好機會,不需要那些舊貨了。再說那都是小孩子的把戲?!?/p>

“好吧,伙計,如果你想這樣的話?!?/p>

埃迪向前傾了傾身?!澳阕罱袥]有收到一個包裹?一些硬件?有點像機頂盒?”

“是的,我收到一個。”

“太好了,萊爾。我要你把盒子打開,用鉗子把所有的芯片都弄碎?!?/p>

“然后呢?”

“然后把所有的碎片都分頭扔掉。那盒子是個麻煩,萊爾。行嗎?我現(xiàn)在不需要這樣的麻煩?!?/p>

“放心好了,伙計?!?/p>

“總而言之,深表感謝。從現(xiàn)在起,你不會被郵件打擾了?!彼nD了一下,“不是說我對你之前的付出沒有謝意之類的。”

萊爾眨眨眼睛?!鞍5?,你的愛情生活怎么樣?”

埃迪嘆了口氣?!奥闊┩噶?!我不知道,萊爾,一段時間還好,但終歸過不到一塊兒去。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私人警察很性感,準是徹底昏了頭了……簡單說吧,我現(xiàn)在有了一個新女朋友?!?/p>

“是嗎?”

“她是搞政治的,萊爾,西班牙議會的激進分子。你能相信嗎?我竟然和一個歐洲地方政府的民選官員上床了?!彼χf,“搞政治的很性感,萊爾,很火辣,有魅力。她們是迷人的,她們是強大的,她們真的能辦成事!搞政治的見多識廣,知道內幕消息。我和奧萊塔在一起得到的樂趣比我想象的還多?!?/p>

“真為你高興,伙計?!?/p>

“比你想象的更讓人高興,我的朋友。”

“沒問題,”萊爾寬容地說,“我們都得過日子嘛,埃迪?!?/p>

“這是事實,是事實啊。”

萊爾點點頭?!拔椰F(xiàn)在開始做生意了,伙計?!?/p>

“你要完善你那制動什么的?”埃迪問道。

“也許吧,可能會做成的?,F(xiàn)在我能多花時間研究這個了,離成功越來越近,感覺馬上就要抓住那個概念了。感覺真的很好。這才是做點什么東西,伙計。有了這個,別的什么都值了。真的。”

埃迪抿了一口雞尾酒,道:“萊爾?!?/p>

“什么?”

“你沒有把那臺機頂盒插上插頭、打開看看?沒有嗎?”

“你了解我,埃迪,”萊爾說,“我就是個喜歡擺弄扳手的小孩,對別的東西不感興趣。”

【責任編輯:李克勤】

①美國城市,在田納西州。

①現(xiàn)在的電動汽車廣泛采取了這種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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