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正裕

毛相林

毛支書莫不是瘋了

“毛支書莫不是瘋了？祖祖輩輩只敢想的事，他居然敢做？”23 年前的一天，重慶市巫山縣下莊村里炸開了鍋。村民們口中的“毛支書”名叫毛相林。38 歲那年，剛當上村支書的毛相林提出要修路，被村民們看作“癡人說夢”。下莊村被四面千米絕壁合圍，堪稱“天坑村”，四面絕壁，寸草不生，從坑沿到坑底垂直高度1100多米，修路難如登天。當時唯一的出村路是一條“108道拐”的古道，去縣城一來一回至少四天。住在“井底”的近400名村民，近一半人一輩子沒走出過大山。幾百年來，貧窮閉塞成為下莊村難以擺脫的宿命。

1997 年6 月，毛相林從縣委舉辦的村干部培訓班學習歸來，坐在海拔1400米的山崖上，望著天坑中的下莊，心里五味雜陳，“周邊村都在發(fā)生變化，下莊再這樣下去，我這個村支書的臉往哪擱呀！”修公路的念頭在毛相林心里越來越強烈。

然而，第一個反對修路的是老支書，他笑道：“你這是在吹牛吧？”其實，老支書也曾帶著村民幾度扛起鋤頭修路，但每次修不了幾尺遠，要么物資不夠，要么人心不齊，均以失敗告終。毛相林不信邪，“我們不能等，不能要，修路是我們自己的大事！就算螞蟻啃骨頭，也要在懸崖上‘啃’出一條路！修一尺算一尺，修一丈算一丈，今年修不完明年修，這一代人修不完下一代人修，總有修通的時候！”毛相林修路的決心堅如磐石。他偷偷挪用了母親700多元的養(yǎng)老錢，又以個人名義在信用社貸款1萬元，作為第一筆修路資金。

最終，對路的渴望壓倒了一切，連91歲的老沈爺也給修路投了贊同票。短短五天，村民們連夜翻山賣臘肉、賣雞蛋，湊了3960 元。恰在此時，縣農(nóng)業(yè)局局長來下莊檢查工作，被下莊人的決心感動，主動承諾支持村里修路的“三材”（炸藥、雷管、導火線）物資。毛相林感激不已。

鑿出一條“天路”

1997 年冬天，白雪皚皚，寒風呼嘯，這條改變下莊人命運的路開工了。全村青壯年男人帶著工具、被褥和干糧上山，吃住在山洞；女人負責做飯、運送物資、在家耕種土地。路修到哪里，大家就在附近找個巖縫搭個窩棚，睡覺時在腰間拴根繩子，另一頭系在老樹樁上，以防夜里翻身掉下懸崖。修路第一年，毛相林在山上住了三個月。

可修路遠比想象的要難。巖壁陡峭，無法落腳，需要膽子大的人腰系長繩站在懸空的籮筐里，先在巖壁上炸出一小塊立足之地，再用鋤頭、鋼釬和大錘把石頭鑿下來，危險系數(shù)很高。毛相林自告奮勇：“我個子小，身體輕，讓我來。”隨著他一聲令下，天坑之巔的第一眼開山炮炸響了。工地上，每遇到危險情況，毛相林總是第一個上，最重的活他總是帶頭干，瘦小的身軀里似乎蘊藏著無窮的能量。

開鑿“天路”的第三年，不到兩個月時間，接連有兩名修路的村民意外遇難。毛相林的決心再堅定，也不由得動搖了。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和自責的他嘶啞著嗓子聲音顫抖地問大家：“路再修下去，可能還要付出更多代價……今天大家表個態(tài)，這路到底修還是不修？”

“修！”有人大聲吼道。回應的人正是遇難者黃會元的父親黃益坤：“路必須修下去，人不能白白犧牲?！痹趫鏊腥伺e起了手?！靶?！”一聲聲呼吼，在山谷間回蕩。毛相林被震撼了，他當場立下誓言：“就算我們這代人窮十年、苦十年，也要把路修下去，讓下一代人過上好日子！”

2004 年，下莊村人以愚公移山的精神，歷時整整七年，終于在絕壁上鑿出了一條8公里長、2米寬的機耕道路。在沖天的鞭炮聲中，毛相林熱淚橫流，村民們也都哭了。

2015 年，毛相林帶領村民用半年時間將機耕道升級成了3.5米寬的沙石路，車子能進村了。2017年，在當?shù)卣С窒?，道路完成了硬化加固，并加裝了護欄。下莊人祖祖輩輩的夢想終于變成了現(xiàn)實！通車那天，全村沸騰，男女老少歡欣鼓舞。如今，下莊去巫山縣城只要一個半小時。修路之后，下莊村有56 人外出上小學、132 人外出上中學、29 人考上了大學。

讓鄉(xiāng)親的腰包“鼓”起來

出山公路通了，但大多數(shù)下莊村村民還生活在貧困線以下，毛相林決定“趁熱打鐵”，盡快摘掉貧困的帽子。路修通之后，農(nóng)產(chǎn)品好賣了，產(chǎn)業(yè)卻跟不上，毛相林又發(fā)起了愁。下莊的苞谷、紅薯、洋芋賣不出好價錢，毛相林就帶著兒子在自家地里折騰。下莊的第一塊西瓜地是毛相林種出來的，西瓜又甜又大，當年就賣了上千元。其他村民也跟著種，很快，下莊的西瓜有了名氣。西瓜只有一季，不能作為主產(chǎn)業(yè)，毛相林又陸續(xù)種過漆樹，養(yǎng)過山羊，還搞過蠶桑，都沒成功。2013 年，毛相林請來省里的專家，通過研究海拔、氣候和土質(zhì)，專家發(fā)現(xiàn)下莊屬于中低海拔地區(qū)，適合種紐荷爾柑橘。

“我自家先種10畝紐荷爾柑橘，讓兒子到奉節(jié)自費學技術，無償為大家提供技術支持！”為打消大家的顧慮，毛相林在群眾會上鄭重承諾。隨后他牽頭成立水果種植專業(yè)合作社，挨家挨戶說服群眾加入，手把手地教村民打窩種樹。最終，全村一共種下650畝紐荷爾柑橘、300畝西瓜、500余畝南瓜，后來又新開了150畝桃園，村民們的熱情高漲了起來。

村民在修路

62 歲的劉恒堂原本只種了230 棵柑橘樹，產(chǎn)品的銷路讓他很是擔憂。誰曾想，道路硬化后，來下莊游玩的人越來越多，柑橘還在樹上就賣光了，100棵樹賺了六七千元錢，樂得他合不攏嘴?！拔野岩郧傲袒牡牡亻_出來，又種了400棵柑橘樹。兩個兒子也回來幫我種樹，2019 年賺了6 萬多元?！眲⒑闾门d奮地說。

在毛相林帶動下，鄉(xiāng)親們種起了柑橘、臍橙等水果，養(yǎng)起“三黃雞”，發(fā)展生態(tài)旅游，腰包越來越鼓，一棟棟新樓拔地而起。2015年，曾經(jīng)全縣最落后的下莊村率先實現(xiàn)整村脫貧。2018 年，村民人均收入達13670 元，是修路前的40 倍。返鄉(xiāng)村民越來越多，200 余名外出打工的村民，已有100 余人選擇回家。

隨著旅游業(yè)的興起，2018 年，毛相林與鄉(xiāng)政府溝通后，在下莊打造了一個生態(tài)鄉(xiāng)村旅游點，讓頭腦活絡的村民率先開辦了10家“農(nóng)家樂”；緊接著，他向巫山縣文化旅游委爭取了200萬元資金，對19棟34戶人家的危舊土坯房進行統(tǒng)一風貌改造，打造村里的旅游接待和觀光點。2020 年“十一”黃金周，每天有六七十輛車進村?！跋虑f古道”“桃花源”等景點已初具雛形。

2020 年11 月，毛相林被中宣部授予“時代楷模”稱號后不久，于2021年2月25日被中共中央、國務院授予“全國脫貧攻堅楷?！睒s譽稱號。他說：“我要帶領年輕一代下莊人，繼續(xù)奮斗在鄉(xiāng)村振興的道路上，為下莊闖出一條幸福的小康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