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李子祚
(貴州師范大學 歷史與政治學院,貴陽 550000)
傅斯年是中國近代學術發(fā)展歷程中頗具影響力的人物,其涉獵的領域頗廣,有文學、心理學、語言學和史學,其中在史學研究中,“史學便是史料學”的觀點受人關注,并引發(fā)學術界的爭議。眾多來自大陸和臺灣的學者,如張廣智、桑兵、羅志田等都提出了各自的見解[1-3]。江心力、周朝民等人以歷史唯物主義的眼光對傅斯年在史料上的觀點進行了辯證的解讀[4,5]。相關論著使得這一問題應無剩義,今所略述者,無非是繼前輩之杰出工作而試作愚見。
“史學是史料學”一語出自傅斯年在1928年發(fā)表的《歷史語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一文中。其全文如下:“歷史學和語言學在歐洲都是很近才發(fā)達的。歷史學不是著史:著史每多多少少帶點古世中世的意味,且每取倫理學家的手段,作文章家的本事。近代的歷史學只是史料學,利用自然科學供給我們的一切工具,整理一切可逢著的史料,所以近代史學所達到的范域,自地質(zhì)學以至目下新聞紙,而史學外的達爾文論正是歷史方法之大成?!盵6]3多數(shù)學者認同傅氏此語是受到西方科學思想的影響。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以“科學”為主要特征的西方思想理論與方法傳入中國,實驗主義、蘭克學派等新史學理論先后呈現(xiàn),使我國史學研究出現(xiàn)新動態(tài)。傅斯年在北大求學時就已經(jīng)廣泛涉獵哲學、 心理學等現(xiàn)代西方科學知識,并且指出“今日修明中國學術之急務,非收容西洋思想界之精神乎?中國與西人交通以來,中西學術,固交戰(zhàn)矣;戰(zhàn)爭結果,西土學術勝而中國敗矣?!逼涓丛谟谌狈εc舊式治學路徑相區(qū)別的新的科學方法,“操中國思想界之基本誤謬,以研西土近世之科學、哲學、文學”“是其所思所言,與其所以騰諸簡墨者,猶是貼括之遺腔,策論之思想,質(zhì)而言之,猶是籠統(tǒng)之舊腦筋也?!盵7]故傅氏主張采用西方科學態(tài)度和方法來研究中國之學術。傅斯年在留學期間,對心理學有所探究,在德國時,則受到馬赫、皮爾斯等實證主義學者們的影響。其中在史學層面影響傅斯年較深者,屬蘭克學派的理論。
蘭克是19世紀德國最負盛名的歷史學家,其主要提倡對史料,特別是原始檔案文獻的仔細考訂,撰寫原則上的如實直書、客觀,通過史書的如實記載使歷史學同其他自然科學那樣成為一門科學[8]。但是根據(jù)王汎森先生的整理發(fā)現(xiàn),傅斯年的藏書中沒有一本有關蘭克的著作。唯獨傅氏喜讀之書為班漢姆(即伯倫漢)所撰寫的“混合了實證主義和蘭克學派的要旨”的《史學方法論》,即傅斯年是間接地受到蘭克史學的影響,他的史學思想來源是多元的。也有學者指出,奠定傅斯年學術基礎中還有中國傳統(tǒng)的學術,特別是“近代史料學”中所蘊含的金石學和經(jīng)學因素[9]。
傅斯年眼中所謂的“近代的歷史學”,在《中西史學觀點之變遷》關于歐洲史學發(fā)展的概括中有所提示,他認為“歐洲中世紀以來,教會所保存之史料不少,而各地亦有各地之記載……近代歷史學之編輯,則根據(jù)此等史料,從此等史料之搜集與整理中發(fā)現(xiàn)近代史學之方法——排比、比較、考訂、編纂史料之方法——所以近代史學亦可說是史料編纂之學。”這樣的近代史學,“實超希臘羅馬以上”,不僅對相關史事進行記述,更重要的在于“鑒訂之工夫”。過去的史學,與其說是史學,更像是文學一類,“偏于技術多,偏于事實少;非事實的記載,而為見解的為何”,由此形成的“一重文學,一重編輯史料”兩種風氣,產(chǎn)生了“文史學”和“近代化的新史學”,前者以特賴奇克的《法國革命史》為代表,“不在史料本身之講求,而惟文學、主觀見解之是務”,后者則以蒙森《羅馬史》為其代表[10]155。即近代的史學注重對史料的考證,而沒有太多個人的見解,反而更趨近事實。傅氏則認為宋代的史學表現(xiàn)出了上述所言的重視史料考訂之特征?!爱敃r(宋代)史學最發(fā)達,《五代史》《新唐書》《資治通鑒》即成于是時,最有貢獻而趨向于新史學方面進展者,《通鑒考異》《集古錄拔尾》二書足以代表,前者所引之書,多至數(shù)百余種,折衷于兩種不同材料而權衡之,后者可以代表利用新發(fā)現(xiàn)之材料考訂古事,自此始脫去八代以來專究史法文學之窠臼而轉(zhuǎn)注于史料之搜集、類比、剪裁,皆今日新史學之所有事也。”[10]152而在1928年《旨趣》一文中,傅斯年就十分稱贊宋代的史學,“北宋的歐陽修一面修《五代史》,純粹不是客觀的史學,一面卻作《集古錄》,下手研究直接材料”可謂是近代史學的真功夫,“他(司馬光)和劉攽、劉恕、范祖禹諸人都能利用無限的史料,考定舊記,凡《通鑒》和所謂正史不同的地方每多是詳細考定的結果”。按照傅斯年的解釋,“宋代晚年一切史料的利用,及考定辨疑的精審,有些很使人更驚異的,照這樣進化到明朝,應可以有當代歐洲的局面”[6]4。這種對史料的整理工作卻在元明時期退步。直到清代,以顧炎武、閻若璩等為代表的學者在治學上“搜求直接的史料訂史文”“以實在地理訂古記載,以一切比核辨證偽孔,不注經(jīng)而提出經(jīng)的題目,并解決了他,不著史而成就了可以永遠為法式的辨史料法”,認為他們的治學方法是“最近代的”,因這一對史料的原則,并在他們之后的一百多年里產(chǎn)生了許多優(yōu)秀的成果。但是在傅斯年生活的時代,多數(shù)人卻遺忘了自宋代至清代對史料的整理、辨識工作,反倒要通過與西方的接軌才能重拾這樣針對史料自身,而不另作他解的傳統(tǒng)治學門路。
其實早在1919年,傅氏在總結“清代學問”的特征時,就將其看作是“客觀”“歸納”“實證”“經(jīng)驗”和“懷疑”的,頗有現(xiàn)代“科學”的意味,只是因研究對象的不同而產(chǎn)生了相異的研究成果。他將清代的學術活動看作是中世紀西方的文藝復興運動,二者在治學的方法取向上都是以實證為主,但是西方文藝復興的學者整理史料的目的在于求真理,而清代學者卻誤將“孔二先生、孟老爹當作真理了”[11]228-229。他詳細闡釋了“清代學問”精神的積極一面在于“本著親歷實驗的態(tài)度,用著歸納的方法,取得無數(shù)的材料,翻來覆去,仔細考索,求同存異”。這顯然是傅斯年從舊的治學傳統(tǒng)中看到了與西方科學研究方法中某些相契合之處,產(chǎn)生了心理上的共鳴,于清人對史料的態(tài)度和治學方法上存在“同情”。但是傅氏也僅僅提到傳統(tǒng)治學路徑與西方科學之間的相似性,并沒有完全承認二者的對等地位,“我希望有人在清代的樸學上用功夫,并不是懷著什么國粹主義,也不是誤認樸學可和科學并等”,如果不能涉及西方的研究方法,“仍然是一無是處,仍不能得到結果”[11]233??梢哉f,傅斯年是從西方史學發(fā)展軌跡的角度來追溯中國的史學發(fā)展,在某種程度上尋得了中西之間的互通之處,即“近代的歷史學”就是對史料的整理,通過對史料的整理以接近真正的歷史。
有學者指出,以巴克爾、泰恩和蘭普勒希特等為代表的實證主義史學家們,除了表現(xiàn)出對史料和史實的重視外,還試圖用自然科學的方法探索出人類歷史發(fā)展的某些法則或者規(guī)律,而傅斯年卻將解釋、規(guī)律性的闡述排除在史學研究之外[12]。從《旨趣》中看,傅斯年是反對“疏通”的,即史學家個體的主觀闡釋。因為在事實之間,尚有未能解決的問題,學者們在有限的范圍內(nèi),可以對事實之間的關系作出合理的猜測,“但推論是危險的事,以假設可能為當然是不誠信的事”。任何一種缺少史料作基礎的主觀結論,都會影響到人們對史實的判斷,從而遠離真相。在《史學方法導論》中,傅氏進一步論述道:“史的觀念之進步,在于由主觀的哲學及倫理價值論變做客觀的史料學?!盵13]308傅氏認為,史學和哲學終究是不同的學科,后者主要依賴于主體的認知水平,具體而言,史學的研究對象“是史料,不是文詞,不是倫理,不是神學,并且不是社會學。史學的工作是整理史料,不是作藝術上的建設,不是做疏通的事業(yè),不是去扶持或推倒這個運動,或那個主義”。無論是研究基礎,還是方法取向,史學都是不同于哲學和文學的學科屬性。1930年,傅斯年在《考古學的新方法》中談到:“歷史這個東西,不是抽象,不是空談。古來思想家無一定的目的,任憑他的理想成為一種思想的歷史——歷史哲學?!备凳显诖吮憩F(xiàn)出對“歷史哲學”概念的輕視,“因為沒有事實做根據(jù),所以和史學是不同的。歷史的對象是史料,離開史料,也許成為很好的哲學和文學,究其實與歷史無關”[14]。從歷史哲學中產(chǎn)生的抽象認識因脫離了材料事實而變得不可靠。正是任何主觀的見解以及形而上的理論都有可能與對真實歷史的認識失之交臂。1935年,在《閑談歷史教科書》中,傅氏就堅決反對用抽象的理論概念去機械地研究歷史,他認為歷史教科書的編纂理念與物理學、算學等自然科學不同之處在于,“算學與物理學是可以拿大原則概括無限的引申事實的”[15]52。此處的“大原則”類似于今人所談論的“規(guī)律”“世界法則”?!拔镔|(zhì)科學只和百來種元素辦交涉,社會科學乃須和無限數(shù)的元素辦交涉,算學家解決不了三體問題,難道治史者能解決三十體?”如果史家們簡單地用所謂“公式”和“理論”去說明中國的歷史,也只是“史論而不是史學,是一家言而不是客觀知識了”,這樣生搬硬套地研究歷史容易犯下“以‘我’代替史實”的錯誤[15]53。所以1943年,傅斯年在《史料與史學》的發(fā)刊詞上再次闡明史語所在史學研究上的主旨:“本所同人之治史學,不以空論為學問,亦不以‘史觀’為急圖,乃純就史料以探史實也?!盵16]335
傅斯年致力于將歷史學打造成能夠與地質(zhì)學、生物學相提并論的科學。他指出物理、化學等自然科學研究中的對象是重復的,因此可以試驗。地質(zhì)學、生物學之間關系也較為緊密,故可以從中總結出一個結論。但是在傅斯年看來,史學研究中的一件件史實是獨立存在的,不可能通過實驗手段進行再現(xiàn),因此無法用自然科學中的“大原則”去陳述、解釋歷史。史學要成為一種科學,剩下的路徑就是要從史料中接近歷史的真相。因此他認為,“歷史的事件雖然一件事只有一次,但一個事件既不盡止有一個記載,所以這個事件在或種情形下,可以比較而得近其真,好幾件的事情又每每有相關聯(lián)的地方,更可以比較而得其頭緒”[13]308。史學研究就是要用史料說話,“我們只是要把材料整理好,則事實自然顯明了”“一分材料出一分貨,十分材料出十分貨,沒有材料便不出貨”,最終在處理史料的態(tài)度上落實到“證而不疏”“材料之內(nèi)使他發(fā)見無遺,材料之外我們一點也不越過去說”[6]9-10。傅氏也將這一態(tài)度貫徹到史語所的工作中,反對形而上的歷史哲學等的研究取向,“果然我們同人中也有些在別處發(fā)揮歷史哲學或語言泛想,這些都僅可以當作私人的事,不是研究所的工作?!?/p>
在史料的應用方面,首要的方法在于比較不同的史料。傅氏強調(diào)“要問某種史料給我們多少知識,這知識有多可信,一件史料的價值便以這一層為斷,此外斷斷不可把我們的主觀價值論放進去”[17]42。傅斯年尤其重視原始材料的應用。他將材料分為“未經(jīng)中間人手修改或省略或轉(zhuǎn)寫的”直接史料和“已經(jīng)修改、省略和轉(zhuǎn)寫”的間接史料兩類,比如出土于地下或者存放于廟宇的文獻、實物,并分別以《周書》《世本》《明史》以及毛公鼎、卜辭、明檔案等為間接、直接史料的代表。當然他也承認,對史料的劃分必須“隨時隨地分別地看”,不能一概而論,因為“某一種直接的材料也許是孤立的,是例外的,而有時間接的材料反是前人精密歸納直接材料而得的”[17]43,所以判斷一位歷史學家“本領之高低”,全在于對史料的處理是否得當。據(jù)此,他提出后來的史家應當盡量搜求以往人們在研究中沒有見過或者沒有用到的史料,提高對史料的分辨能力。但是,史家在研究中不能有失偏頗,“直接材料每每殘缺,每每偏于小事,不靠較為普通、略具系統(tǒng)的間接材料先作說明”[13]310,若不能通過間接材料獲取關于直接材料的大背景,則無法完全了解直接材料的意義,就像是不懂得經(jīng)傳的人,手里有金文材料,也只得空做“刻圖章的匠人”。史家應該先以傳世的間接材料,作為研究的先導,再以后來出土的直接材料去改正、補充在千百年間輾轉(zhuǎn)各處、添加進不同時代人們的觀點的間接材料的錯誤和不足。為此,傅斯年稱引王國維、陳寅恪諸人對直接、間接材料的相互勘補的工作成果,并進一步延伸出對新舊史料的看法。傅斯年指出史學事業(yè)的進步,主要依賴“新史料之發(fā)見與應用”,從他對明清檔案的整理,殷墟考古等事業(yè)的高度重視可知其精神,因為新的原始材料比二手的敘述少輾轉(zhuǎn),相對而言更能反映歷史的真實性。在對待新舊史料的問題上,傅氏指出學者“必于舊史料有工夫,然后可以運用新史料;必于新史料能了解,然后可以糾正舊史料”。他批評只知道固守舊有史料而不知變通,盲目拒絕新出材料,以及一味發(fā)掘新材料而忽視積累舊材料的人,“抱殘守缺、深固閉拒,不知擴充史料者,固是不可救藥之妄人;而一味平地造起,不知積薪之勢,相因然后可以居上者,亦難免于狂狷者之徒勞也”[13]335。
探究一個人的思想,是相當復雜的事情,以語言為媒介而傳遞出來的思想很可能因為時代的變遷,后人對其解讀不一,使得語言原本具有的內(nèi)涵發(fā)生了變化,以至于后人研究時會心生疑惑。此外時人在不同時期所闡述的言論是否與其初衷一致,其所做的工作是否與其言論相符,都是思想史研究應當關注的問題。前文所談傅斯年之史料學思想,筆者也僅就其論而略談一二。其實傅斯年重視史料的客觀性,并不表示其完全排斥史家在史學研究中的主觀敘述和認識。根據(jù)羅志田研究,傅斯年的史學思想一直存在著“證與疏”的兩個面相,既要追求史學的客觀性,又應當在較強的自我約束下,“自知分際”地做出自己的推論,實際上仍是給史家發(fā)揮主觀能動性提供了余地。在傅氏自己的作品中,也時常存在著他自己反對的“推論”[3]。傅氏在《史料與史學》的發(fā)刊詞上,不僅一再闡明自己對“史料”在史學研究中的態(tài)度,“史料有之,則可因鉤稽有此知識,史料所無,則不敢臆測,亦不敢比附成式。”并對中西方之間的研究方法進行比較,“此在中國,固為司馬光以致錢大昕之治史方法,在西洋,亦為軟克、莫姆森之著史立點”[16]335。 此外,“近代史學,亦有其缺點,討論史料則有余,編纂技術則不足”一語也提示出傅斯年不是一味反對疏通。只是由于傳統(tǒng)史書中,充斥關于教化的言說,以“春秋筆法”為特色的官修史著往往寓褒貶于文字,或是傳統(tǒng)經(jīng)學家為彰顯一家之言而增添文義,使得著作中所反映的客觀性大打折扣。另據(jù)王汎森先生指出,傅斯年在突出史料,尤其是原始材料的作用上,是為了吸引他人關注而采取的夸大主張的策略,以及使史語所同人進行團體工作而樹立的旗幟[18]85-92。
在史學研究的追求上,傅斯年想要利用地質(zhì)學、物理學、生物學、天文學等自然科學為研究的工具,實際上是以專業(yè)化的手段與中國傳統(tǒng)的史學研究模式與編纂手法劃清界限并求真。但是通過對史料的科學化整理,是否能夠“求真”,恐怕還是相當復雜的問題。傅氏并未承認史學就是絕對客觀的,而是認為作為知識載體的“歷史”是客觀存在的[3]335。筆者觀察到,今人所談論的“歷史”大體可被表述為“客觀存在的歷史”,即已經(jīng)真實發(fā)生過的,不因為人的意志或者其他因素而改變;還有一種則是存在于文本或其他實物當中的“歷史”,包括當時或后人對某一史實的記述以及相關遺存。前者由于其不可再現(xiàn)的特征,后人無法知曉其原貌,而后者則是可以直觀體驗到的,尤其是人們編纂的文本,更是常見且流傳久遠的對歷史事件的“見證”。我們對“歷史”的認識來自于后者,特別以文本為主,因此后者的真實性決定了我們對歷史的認識是否科學、正確??墒?,由于文本撰寫者的立場有所不同,記憶有所偏差,對事件的理解程度不一,即便是身處當時歷史漩渦的見證者們對同一事件的記載也并不一致,更何況后人編纂并流傳至今的文本,還會因各種狀況出現(xiàn)竄改、遺失、缺載的現(xiàn)象。例如在傅氏眼中,漢代所見先秦傳世文獻不全是出自后人的有意偽造,而是漢代的人將本就久遠的某些事物繼承下來并加入其所處時代的觀念,所以不一定絕對客觀[18]129-137。因此才需要比較不同的史料,即使關于同一事件的各個記載相異,通過科學地比較史料,以多元化的角度看待史事,不僅逐漸向史實靠近,甚至還能對相關撰述者的記錄及其心路歷程進行探究[2]。
傅斯年的史料學思想,今人已經(jīng)對其做了獨特的見解,其中唯一不變的,是它對史料的重視。它提示我們積極地搜求新材料,尤其是以未經(jīng)篡改的一手材料為主。一些課題在學界中可能已無剩義,從學術發(fā)展的角度上說,需要新的材料對舊的觀點進行補充或者修正,而前所未見之新材料的使用更可能為相關問題的研究開辟出一條新的路徑。當然,應該注意地下出土的文本材料,也是由人撰寫的,其與真實的歷史是否相合暫且不表,但是可以通過與傳世的文本相比較,可知該文本在流傳中的境況與原初的情形,考察歷史文本的生成過程則是史學研究的另一個取向。傅斯年重視新史料的發(fā)現(xiàn)和運用,這在史語所的年度工作報告中以及他的其余著作中都能查知,但是今人不能陷入刻意逐新的狂熱中。傅氏強調(diào)運用新史料的意義,也是建立在對舊文本舊材料的充分掌握的基礎上,我們不能以功利性的態(tài)度對待史學研究,只顧找尋新材料,而忽視對舊材料的掌握。前文所引傅斯年之語已起到足夠的警示作用。治史者要盡可能地掌握史料,以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秉持刻苦的精神進行研究,才能在有力的證據(jù)面前做到論從史出?!笆穼W便是史料學”一語,從作者原本的話語體系中,仍能感受到對今天的我們所具有的啟發(fā)性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