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瑩春 張 濤

重復經(jīng)顱磁刺激對認知功能的作用及其分子機理的研究進展

尚瑩春 張 濤

（南開大學生命科學學院 生物活性材料教育部重點實驗室 天津 300071）

重復經(jīng)顱磁刺激（rTMS）作為一種非侵入性的物理干預手段，其原理是利用交變磁場在一個局部腦區(qū)產(chǎn)生感應電流。目前rTMS已經(jīng)成為一種選擇性改變神經(jīng)元電活動的方法，并廣泛應用于精神類和神經(jīng)類疾病的臨床輔助治療。認知功能障礙是許多大腦疾病的核心癥狀，是影響患者生存質量的主要因素。rTMS能夠顯著改善患者大腦的神經(jīng)功能網(wǎng)絡，有望成為一種改善認知功能障礙的治療方法。該文主要針對rTMS對正常生理狀態(tài)以及在精神類疾病、神經(jīng)類疾病和其他疾病導致的認知功能障礙中作用及其潛在分子機理進行綜述。

重復經(jīng)顱磁刺激 認知功能 突觸可塑性 腦源性神經(jīng)營養(yǎng)因子

0 引言

經(jīng)顱磁刺激（Transcranial Magnetic Stimulation, TMS）是由Barker等創(chuàng)立的一種用于調節(jié)和干預大腦功能的物理方法，其主要作用原理為利用脈沖磁場作用于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改變皮質神經(jīng)細胞的膜電位，使之產(chǎn)生感應電流，影響腦內代謝和神經(jīng)電活動，從而引起一系列相應的生理生化反應。重復經(jīng)顱磁刺激（repetitive Transcranial Magnetic Stimulation,rTMS）是指刺激重復輸出的TMS。目前，隨著工程技術的進步，rTMS技術在臨床治療抑郁癥（depression）、精神分裂癥（schizophrenia）、血管性癡呆（Vascular Dementia, VD）、阿爾茲海默?。ˋlzheimer Disease, AD）等精神與神經(jīng)系統(tǒng)疾病中得到了廣泛的應用。認知功能障礙是精神及神經(jīng)病類疾病的主要臨床癥狀。有研究表明，rTMS能夠顯著恢復患者或實驗動物的認知功能障礙。本文將圍繞rTMS對認知功能的作用及其潛在的分子機理對近年來本實驗室和其他課題組部分研究工作進行綜述。

1 rTMS對正常生理狀態(tài)認知功能的作用

rTMS廣泛應用于神經(jīng)科學領域中。人們逐漸發(fā)現(xiàn)，rTMS應用于健康人能夠產(chǎn)生神經(jīng)元易化以及認知功能強化的現(xiàn)象。W. Klimesch等[1]對健康青年進行5Hz的rTMS后，立即讓其完成延遲匹配樣本工作記憶任務。結果顯示，與對照組相比，給予rTMS后能夠顯著降低反應時間。2014年，J. X. Wang等[2]發(fā)現(xiàn)rTMS可以增加海馬與前額葉皮層等腦區(qū)之間的聯(lián)系，提高健康成年人的聯(lián)想學習記憶，但是其具體作用機制并不清楚。rTMS對大腦有長時間的持續(xù)作用，于是有人認為rTMS產(chǎn)生的效果與長時程增強（Long-Term Potentiation, LTP）和長時程抑制（Long-Term Depression, LTD）類似，從而提示可能與突觸可塑性相關[3-4]。LTP和LTD被認為是學習記憶細胞學基礎，2016年，本課題組在動物實驗中進行了驗證，結果指出，5Hz的rTMS可以提高正常大鼠的空間認知能力，在體電生理實驗證明rTMS的有益作用與海馬CA3-CA1腦區(qū)的LTP和去增益（Depotentiation, DEP）的增強有關[5]。rTMS促進海馬Schaffer側枝-CA1突觸可塑性的作用如圖1[3]所示。圖1中，rTMS-WBT（rTMS without behavioral tasks）組，*＜0.05，**＜0.01，***＜0.01表示與sham組相比；=6。圖1a是波形示意圖，前20min為基礎興奮性突觸后電位（field Excitatory Postsynaptic Potentials, fEPSP），給予爆發(fā)式刺激（Theta Burst Stimulation, TBS）后統(tǒng)計前10min為短時程增強（Short-Time Potentiatio, STP），最后10min為LTP，然后給予15min的LFS，記錄60min的DEP，DEP統(tǒng)計最后10min。

圖1 rTMS促進海馬Schaffer側枝-CA1突觸可塑性的作用

2 rTMS對精神類疾病導致的認知功能障礙的作用

rTMS對精神類疾病認知功能影響的研究多集中在抑郁癥和自閉癥中。應用rTMS治療單向抑郁癥已通過了美國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 FDA）許可，國內外學者將rTMS應用于治療抑郁癥也取得了較為明顯的效果。M. OConnor等[6]對重度抑郁癥患者的左側前額葉背外側皮質進行高頻刺激，結果顯示，rTMS對抑郁癥具有治療作用，綜合分析發(fā)現(xiàn)，其不僅能夠改善患者的情感障礙，且可以改善患者的認知功能障礙。低頻刺激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改善抑郁癥的認知功能障礙，包括執(zhí)行功能和記憶，但是治療抑郁癥認知功能障礙的確切機制尚不完全清楚。抑郁癥模型中組織細胞免疫激活，小膠質細胞等免疫因子增加。而rTMS能通過抑制小膠質細胞等免疫因子的激活進而緩解抑郁癥的癥狀[7]，同時，也有研究發(fā)現(xiàn)，rTMS干預能夠改善抑郁癥模型大鼠的學習記憶與突觸前相關蛋白SYP（synaptophysin）有關[8]。

2019年，本課題組的研究結果顯示，給予大鼠5Hz的rTMS能夠明顯改善產(chǎn)前束縛應激造成的子代大鼠的學習記憶能力和海馬突觸可塑性的損傷[9]。各組大鼠海馬腦區(qū)腦源性神經(jīng)營養(yǎng)因子（Brain-Derived Neurotrophic Factor, BDNF）、TrKB（tropomyosin receptor kinase B）、P-CREB/CREB（cAMP response element binding protein）蛋白的表達量如圖2[5]所示。圖2中，*＜0.05，***＜0.01表示PNS組與CON組比較；#＜0.05，##＜0.01，###＜0.001表示PNS+ rTMS組與PNS組比較；&&＜0.01，&&＜0.001表示PNS+rTMS+K252a組與PNS+rTMS+DMSO組比較。BDNF對神經(jīng)元的生長、發(fā)育、分化、損傷細胞的修復以及突觸傳遞和可塑性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BDNF-TrKB通路對突觸傳遞的調節(jié)至關重要，與大腦學習記憶功能密切相關。在以上的實驗中注射了BDNF-TrKB通路的抑制劑K252a，結果表明，rTMS的作用顯著減弱。rTMS改善抑郁癥與BDNF的分泌和傳遞有關。rTMS可以增加BDNF表達量的機制與即刻早期基因有關，即刻早期基因與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學習記憶過程密切相關，即刻早期基因c-fos可以被高頻的rTMS誘導并快速表達，c-fos作為第三信使可以調節(jié)BDNF基因的表達，進而發(fā)揮相關的功能。

圖2 各組大鼠海馬腦區(qū)BDNF、TrKB、P-CREB/CREB蛋白的表達量

在臨床研究中，焦慮情緒是自閉癥的常見癥狀，而青春期的自閉癥患者表現(xiàn)出更嚴重的焦慮情緒。除自閉癥的核心癥狀外，約70%的自閉癥患者存在一定程度的認知損傷。在自閉癥干預治療中，高頻rTMS易引起癲癇，因此低頻rTMS是更合適、更安全的選擇。rTMS治療精神分裂癥在臨床上研究較多，效果較為明顯，且具有良好的重復性，已有的報道缺乏在動物實驗機制上的進一步探討[10-11]。本課題組研究結果顯示，1Hz的rTMS能有效地改善自閉癥模型大鼠的認知功能損傷和突觸修剪的異常。自閉癥患者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炎癥水平顯著升高，主要體現(xiàn)在小膠質細胞過度激活以及存在大量的炎癥標志物。神經(jīng)炎癥的發(fā)生會引起突觸損傷，影響突觸可塑性。小膠質細胞是神經(jīng)炎癥的主要參與者，過度活化的小膠質細胞會分泌大量促炎因子，造成或促進神經(jīng)炎癥。自閉癥模型鼠海馬腦區(qū)小膠質細胞和炎癥因子IL-1b、TNF-a及IL-6明顯激活，低頻rTMS能有效抑制自閉癥大鼠中小膠質細胞的激活，而激活的小膠質細胞有時也會反過來造成細胞和分子層面的變化，同時伴隨著神經(jīng)元活動模式的改變。

3 rTMS對神經(jīng)系統(tǒng)疾病導致的認知功能障礙的作用

阿爾茲海默病是常見的癡呆癥之一，隨著病變范圍的擴展，認知功能損害將不可逆地逐漸加深。迄今為止，沒有有效的治療AD的方法和手段。Wang Furong等[12]發(fā)現(xiàn)，10Hz和15Hz的rTMS能夠活化大電導率鈣激活鉀通道（Large Conductance Calcium- Activated Potassium, BK），有效改善AD模型小鼠的空間學習和記憶。認知功能的損傷往往伴隨著神經(jīng)元活動模式的改變，而神經(jīng)元活動的異常有時也會反過來造成細胞和分子層面的變化[13]。AD等認知功能相關的疾病都存在著類似的神經(jīng)網(wǎng)絡活動的改變，而這些改變往往出現(xiàn)在疾病早期，甚至會早于認知功能的異常。近年來，越來越多的文章報道了AD早期存在的神經(jīng)網(wǎng)絡振蕩活動異常。

T. D. Cummins等[14]研究發(fā)現(xiàn)，患有輕度癡呆的病人在進行文字識別任務時，多個腦電圖（Electro- encephalogram, EEG）位點的theta節(jié)律的能量都要明顯低于對照組。在動物模型中，Romain等[15]發(fā)現(xiàn)TgCRND8小鼠在1個月時就出現(xiàn)了海馬theta-gamma相位-幅值耦合（Phase-Amplitude Coupling, PAC）的顯著性變化，而TgCRND8小鼠直到4個月時才會出現(xiàn)Ab的大量沉積。這些研究表明，以theta和gamma節(jié)律為代表海馬區(qū)神經(jīng)振蕩可能與AD早期的發(fā)病機制相關，并具有其他病理學特征不具備的“預警”功能。因此，隨著EEG等無創(chuàng)的電生理技術的發(fā)展，越來越多的科學家提出基于神經(jīng)網(wǎng)絡活動的振蕩分析指標可以被用于預報阿爾茲海默癥的發(fā)生。本課題組近期的研究發(fā)現(xiàn)，連續(xù)14天的rTMS治療對5×FAD小鼠的早期神經(jīng)振蕩異常有緩解作用，rTMS的改善作用可能是通過調節(jié)GABAergic中間神經(jīng)元活動進而激活gamma節(jié)律來完成的[16]，海馬穿質通路（Perforant Path, PP）和齒狀回（Dentate Gyrus, DG）腦區(qū)間神經(jīng)振蕩的同步如圖3[9]所示，圖中，*＜0.05表示與野生型（Wild-Type, WT）組相比，##＜0.01表示與5×FAD組相比，相鎖值（Phase Locking Value, PLV）為PLV。

rTMS對血管性癡呆的認知功能損害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記憶力及執(zhí)行力上。I. Rektorova等[17]對有認知功能障礙的腦血管疾病患者進行了隨機對照研究，結果發(fā)現(xiàn)，高頻rTMS刺激左前額葉外側皮質能夠改善患者的執(zhí)行和認知功能。另外，研究人員試圖通過動物實驗對可能機制進行探討，結果發(fā)現(xiàn)，低頻和高頻的rTMS均能夠改善VD模型大鼠的空間學習記憶能力[17]。進一步的研究指出，rTMS能夠促進血管內皮生長因子（Vascular Endothelial Growth Factor, VEGF）和BDNF的分泌，同時提高了NR1、NR2B的表達水平，這些蛋白參與了神經(jīng)保護、突觸傳遞等功能，進而增強了海馬腦區(qū)的突觸可塑性功能。

圖3 海馬PP和DG腦區(qū)間神經(jīng)振蕩的同步

4 rTMS對其他原因導致的認知功能障礙的作用

rTMS除了能夠改善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疾病導致的認知功能障礙外，對其他形式的損傷所導致的認知功能障礙也有顯著作用。在太空環(huán)境下，宇航員的學習認知能力會受到影響。由于受到空間、經(jīng)費、環(huán)境等的限制，對處于真實太空環(huán)境中的人或動物進行相關機制的研究是十分困難的。因此，嚙齒動物尾吊模型（rodent Hindlimb Unloading model, HU），如今被廣泛應用于模擬微重力的研究。本課題組的研究指出，HU損傷了小鼠的認知功能，而給予小鼠15Hz的rTMS能夠有效改善HU造成的小鼠新異物體識別記憶能力的損傷[18-19]，兩周HU聯(lián)合rTMS對小鼠學習記憶的影響如圖4所示[12]。圖中，*＜0.05表示與Sham組比較，#＜0.05表示與HU組比較；=8。同時還發(fā)現(xiàn)，rTMS能夠有效預防HU造成的小鼠認知功能的損傷，同時發(fā)現(xiàn)，其機制與突觸可塑性及其NR2B/CAMKⅡ/CREB通路的激活有關[20]，蛋白水平的表達如圖5所示[13]。圖中，*＜0.05，**＜ 0.01，***＜0.001表示與Sham組相比。#＜0.05，##＜0.01，###＜0.001表示與HU組相比；=3。

圖4 兩周HU聯(lián)合rTMS對小鼠學習記憶的影響

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PTSD）指人在遭遇車禍、離婚和地震等重大壓力后，其心理狀態(tài)產(chǎn)生失調之后的遺癥，有調查顯示，在一個國家樣本中PTSD的終生患病率為7.8%。經(jīng)過藥物治療，雖然PTSD的大部分癥狀均能得到緩解，但負性的認知卻常常給患者的學習與生活帶來持久且惡劣的影響。近期，Li Yang等[21]發(fā)現(xiàn)高頻（10Hz）和低頻（0.5Hz）的rTMS能夠明顯改善PTSD的核心癥狀，同時患者的認知功能得到了極大改善，高頻rTMS和低頻rTMS治療PTSD的療效差別不大，其機制與rTMS能夠抑制血清促炎因子（IL-2、IL-6和TNF-a）的分泌有關。重復經(jīng)顱磁刺激提高認知能力的可能機制如圖6所示。

5 結論

綜上所述，rTMS不僅能夠提高正常生理狀態(tài)的認知功能，還能夠減緩各種神經(jīng)系統(tǒng)疾病導致的認知功能障礙。雖然現(xiàn)階段無法找到直接證據(jù)來證明rTMS對大腦作用的內在機制，但發(fā)現(xiàn)了rTMS能夠介導BDNF、NMDAR、CAMKⅡ等蛋白的分泌和表達，進而調控突觸可塑性。同時，rTMS抑制了膠質細胞炎性介質的釋放，進而起到神經(jīng)保護作用。然而，未來的創(chuàng)新研究需要以更直接的方式來研究rTMS是否真的對突觸產(chǎn)生影響。如果rTMS線圈能在技術上得到改進[22-24]，使局部刺激（例如對小型嚙齒動物）成為可能，那將成為對機制研究的一個巨大的進步，這對于提高rTMS在神經(jīng)和精神疾病治療中的應用具有重要意義。

圖6 重復經(jīng)顱磁刺激提高認知能力的可能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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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ole of Repetitive Transcranial Magnetic Stimulation on Cognitive Function and Its Underlying Molecular Mechanism

（College of Life Sciences and Key Laboratory of Bioactive Materials Ministry of Education Nankai University Tianjin 300071 China）

Repetitive transcranial magnetic stimulation (rTMS), a noninvasive physical therapy that applies an alternating magnetic field to induce electrical currents in a local brain region, has been proposed as an approach for selectively altering neural activity, and is widely used in the clinical treatment of psychiatry and neurology. Cognitive dysfunction is the core symptom of many brain diseases and the major factor affecting patients’ quality of life. rTMS can significantly improve patients’ neural networks and is expected to be a treatment method for improving cognitive dysfunction. This paper mainly reviews the role of rTMS in normal physiological states and cognitive dysfunction caused by psychiatry, neurology and other diseases, as well as its underlying molecular mechanism.

Repetitive transcranial magnetic stimulation, cognitive function, synaptic plasticity, brain-derived neurotrophic factor

Q64

10.19595/j.cnki.1000-6753.tces.201296

國家自然科學基金（32070988, 31771148）和天津市自然科學基金（18JCYBJC27400）資助項目。

2020-09-27

2020-10-20

尚瑩春 女，1992年生，博士，研究方向為神經(jīng)生物學。E-mail: shangyingchun@mail.nankai.edu.cn

張 濤 男，1957年生，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神經(jīng)生物學。E-mail: zhangtao@nankai.edu.cn（通信作者）

（編輯 崔文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