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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明家

2021-02-25 09:54夏立楠
黃河 2021年1期

夏立楠

A

發(fā)明家斜靠在窗臺邊,背對著我,點燃一支煙,一副深有所思的樣子。我說,你從迪拜回來后,消沉了許多。發(fā)明家不說話,繼續(xù)抽煙。我說,你得面對現實,否則你會更難過。說到這,我以為他會沖我發(fā)火,可我錯了,他異常冷靜。良久,他吸完最后一口煙,摁熄煙蒂,問我冰箱里有沒有冷???我想了想,自從發(fā)明家去迪拜后,我已經很久沒有喝酒了。我說,不知道還有沒有,你自己看看。發(fā)明家徑自去了廚房,他打開冰箱,里面僅剩兩棵沒吃完的白菜。發(fā)明家說,許在瑩不在,你的日子就靠泡面打發(fā)。我說,沒辦法,最近腦袋都快氣炸了,哪還有心思做飯。發(fā)明家似乎對我的吐槽不感興趣,他走出廚房,打開房屋的大門,砰的一聲,把門關上出了屋子。

同發(fā)明家相識,得追溯到2012 年,那時候我在南方某大學讀金融專業(yè),滿腦子都想著如何成為牛逼的股票操盤手。圖書館是我常去的地方,每次去都會借一大摞炒股方面的書,當然,我去圖書館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能看到許在瑩。

許在瑩長得漂亮,屬于秀外慧中那類,我觀察了許久。夏天里,她喜歡穿幾條不同花色的碎花裙子,每天放學后,準時到食堂打飯,有時她一個人,有時和幾個女同學。我躍躍欲試,想找機會認識她,又害怕失敗?;蛟S是我的一舉一動引起了發(fā)明家的注意,那天在圖書館,坐我對面的發(fā)明家詭秘地說,想追就追吧,我們班的,沒男朋友。

發(fā)明家的話像潮水一樣涌進我的耳朵里,沒想到我掩飾得那么差,竟然被他看得一清二楚。我的臉瞬間紅了。為了保持冷靜,我佯裝走到書架前取書,回到座位,我瞅了瞅眼前的這個家伙,胡子拉碴,瘦削的臉上掛著一副黑框眼鏡,很不協調。我說,兄弟可否借一步說話?他說,行。

我和發(fā)明家走出圖書館,他說這邊涼快,我們來到一棵大香樟樹下。我說,你抽煙嗎?他說,不抽。我說,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她?他說,但凡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你覬覦人家很久了。我說,兄弟,你是理科生吧?他說,嗯。我說,這個詞用得不妥當,不是覬覦,是愛慕,愛慕懂嗎?對了,她叫什么名字?他說,你喜歡人家那么久,連名字都不知道。我倒吸一口涼氣,感覺自己挺失敗。他說,她叫許在瑩。我說,好,那你呢?他說,我叫瘦猴,不過我有個特長,搞發(fā)明,別人也叫我發(fā)明家。我說,那行,以后我就叫你發(fā)明家吧。他說,你呢?我說,我啊,他們叫我楠哥,不介意的話,你也這么叫吧。他說,行,看你也比我老相。我表示無語。我說,你能幫我找到那妹子的聯系方式不?你要啥好處,我能辦的一定盡力辦。他倒耿直,說聯系方式有,就是追的人多,你不一定能追成。條件嘛,最近學校要搞個模擬炒股比賽,我不會那玩意,見你挺有研究,我想注冊個賬號,你幫我殺進前三如何?我思量片刻,問他多少人報名?他說,還不知道。我說,行吧,我盡力。

我潛入模擬炒股大賽的QQ 群了解情況,根據校方統(tǒng)計的數據,參賽者多達480余人。模擬炒股大賽是校團委組織開展的,獎勵是:一等獎能得一臺筆記本電腦外加到某證券公司上班的機會,名額1 個; 二等獎是MP4一臺,名額2個;三等獎是MP3一臺,名額3個。

那段時間,發(fā)明家放了學,總會約我去校門口的小餐館吃飯,有時候是魚香肉絲,有時候是香辣排骨,還有時候是一只小火鍋,加幾瓶冰啤,幾串小烤肉。發(fā)明家酒量比我差,一瓶啤酒下肚,整張臉紅得像猴屁股。我說,老實說,你一個搞發(fā)明的理科生,干嘛要我冒充你參加炒股比賽?發(fā)明家一邊撕扯著烤肉,一邊說,我喜歡上一個姑娘,金融專業(yè)的,追了幾個月都沒成,見甩不開我,就定下賭約,要是我能得第一,別說做我女朋友,連初夜都給我。我差點把含在嘴里的啤酒噴出來。我說,不是說好的幫你進前三嗎?發(fā)明家說,那不是考慮到怕你當時膽怯不敢答應我嘛,其實是第一名,主要我氣不過,還把初夜搬出來,這不明擺著小瞧我嘛?我說,你這么做不厚道,我完全可以毀約。發(fā)明家說,你不敢的,要知道,我和許在瑩很近,能隨時給你提供信息,哈哈。我想了想,確實也有點道理。我說,行,算我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B

門開了,是發(fā)明家。他有我家鑰匙,這不足為奇。我正斜靠在窗戶邊吸煙。我說,你怎么又回來了?他說,忘了問你一件事。我說,什么事?他說,我和那保安到底誰帥?我對問出這種低級問題的發(fā)明家表示蔑視。她把你迷傻了?我說。我認真問你的,我和保安誰帥?我說,這個問題我不想回答。他說,媽的,我就是想不通,我掏心掏肺對她,她怎么做出這種事?我說,你信命嗎?他說,不信。我說,既然不信,你現在就應該轉身,要么回迪拜,要么把你的東西奪回來。他說,我不想回去,我現在不想進那套房子。我說,我沒有讓你回那地方……

他在我面前喋喋不休,念叨著一些我不想聽的話,像個悲夫,我感到惱火。

我說,好了,別打擾我。你現在長翅膀了,敢吼我,你們一個個都牛逼起來了。發(fā)明家的話有損我的尊嚴,不過我不得不承認,要是沒他,我早就餓死街頭了。我冷靜下來,遞給他一支煙。我們剛才聊到哪了?我說。他說,你最后一次見她是在哪里?我說,飛機場。那天我剛好去接許在瑩,她在飛機場的德克士吃東西。你還記得她和誰嗎?我想不起來了,是真的想不起來了,我說,那天下著雨,機場里人來人往,我哪還注意到這些?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她桌上亂糟糟一堆,不像是一個人,或許是同別人一起的吧,只是我瞧見的只有她。我繼續(xù)說,別去想這些了,沒用的。發(fā)明家有些惱火,說怎么沒用?我說,沒意義,隨你怎么認為吧,反正我覺得沒意義。好了,我要寫稿子了。

我進了臥室,打開臺式電腦。發(fā)明家跟了進來。我說,我真的需要工作了,欠別人一篇稿子,我得趕緊寫完。發(fā)明家說,你還真把自己當作家了?我回視了一下他,他的面部比以前瘦削,國外研究室的伙食似乎沒把他養(yǎng)胖,多年來掛在他臉上的那副黑框眼鏡依舊看起來很別扭。你可以閉嘴了,不管我是不是作家,我現在靠它吃飯。

自從搬離梵凈山腳下的那個寨子,我就回了省城,由于身體原因,我不敢去各公司應聘,別人聽了我的經歷,也沒留我的想法。思來想去,這些年,我讀了不少書,寫了不少日記,字沒變好看,文章卻越寫越溜。住在每個月幾百塊的民房里,靠給雜志或者報刊寫網評、娛評為生,有時候還兼職撰寫軟文,又或者在微信平臺寫雞湯稿子。我承認,我的東西只滿足于大眾消遣,無思想無水準,更別談什么嚴肅,但至少所賺的每筆稿費都是勞動所得,不偷不搶,心里踏實。

或許是見我臉色不太好,發(fā)明家終于閉了嘴。他說,好吧,我不打擾你,我在外面坐會兒,等你寫完,我們出去吃飯。

我沒有理他。吃飯不吃飯不重要,不過算下來,我們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聚了,加上今早上許在瑩又跟我吵架,我心里難受。吃飯的意思,就是能喝酒,邊喝邊聊。吐槽完,整個腦袋空了,也暈了,身上的煩惱能暫時消除。

電腦打開后,我在桌面新建了個文檔,該怎么寫呢?這是一家娛樂雜志,稿費千字300,文章控制在2000字左右,關于新電視劇《破冰行動》的劇評。

我在鍵盤上敲著:2019 年,掃黑除惡進入“治本”階段,主要任務是攻案件,提高群眾滿意度。近期,掃黑除惡電視劇《破冰行動》在各大電視臺和網站熱播,深受好評。該劇以李飛和其父親兩代緝毒警察為主要人物,講述了他們不畏犧牲,冒著生命危險與毒販及保護傘斗智斗勇的故事,劇情跌宕起伏,懸念重重……

A

下午最后兩節(jié)課是商務英語,老太太脾氣特別好,上課侃天說地,從不點名。我伺機溜進網吧看盤。模擬炒股的資金分配是每人20萬,我先拿10 萬買3 支股,分別是洲際油氣、春興精工、君禾股份,另外10 萬見機行事,有利就不補倉,無利就換股。

折騰半天,我的心情隨著K 線圖起起落落,收盤時算了一下,頭天3 支股共收益600多元。群里吵得熱鬧,誰誰曬出成績單,收益超1000 塊,買的都是漲停板,也不知道從哪找來的假圖,又或者是背后有推手幫忙。我靜觀其變,不說一句話。

發(fā)明家給我打電話,說放學了去宿舍樓頂。我說,瘋了,上那干啥?他說,你來,我給你看樣東西。這家伙自從和我認識后,三天兩頭聯系我,深怕我不能貼心貼意幫他辦事。

從網吧出來,天已經黑了。我隨便叫了個炒飯,打了幾盤英雄聯盟。發(fā)明家電話催個不停,我說,行了,馬上來。

上了宿舍樓頂,那廝叼著一支煙,坐在宿舍樓邊緣。我說,你他媽瘋了,想死吧?他笑了笑,我才沒那么傻。我說,這他媽多危險。他說,不會,老子不恐高,給你看樣東西。我說,啥玩意?他領我到墻角,那是臺我完全叫不出名字的破機器。機器銹跡斑斑,像是什么廢棄的鐵盒子,頂上還有幾根天線,這讓我想起上世紀九十年代我爸自制的電視機天線,就差幾個易拉罐沒扣上去了。

我說,這啥東西?他蹲下身,在鐵盒子上摁了個開關,然后,他手里的那只老牌諾基亞智能機屏幕上竟然奇跡般地顯示出某女生宿舍。我說,靠,你是怎么做到的?他說,這玩意的原理給你解釋也解釋不清楚。我說,關鍵是你這也太缺德了,攝像頭怎么裝進女生宿舍的?他說,請人悄悄放進去的。透過屏幕,我看到幾個女生正在吃西瓜,宿舍同我的一樣雜亂。我說,這誰的宿舍?他說,我喜歡的那個姑娘的。我說,這不行,你太猥瑣了,晚上人家換內衣你也能看到。發(fā)明家說,看個毛線啊,你沒瞅見我這攝像頭是布置在陽臺上的,再說了,她們有蚊帳,都在帳子里換呢。

不行,我得去給你銷毀。說著,我就沖那破機器一大腳。別說,還真硬,差點把我腳給傷著。發(fā)明家連忙拉我,別啊,我這不是把你當哥們嘛,才告訴你的,你要是想看許在瑩的宿舍也行啊。

許在瑩,多么亮眼的名字,一下子在我腦海里閃閃發(fā)光,可我沒有發(fā)明家那么猥瑣。我鎮(zhèn)定下來,說,你搞這玩意,到底圖啥?好奇,發(fā)明家說。我說,好奇?zhèn)€鳥啊。發(fā)明家說,好奇女生的世界,這不是為了更好觀察喜歡的姑娘嘛,在追求中才能知己知彼,投其所好。我說,狗屁。

從來沒有發(fā)現,發(fā)明家如此油嘴滑舌。認識他的時候,感覺他悶頭悶腦的,那會兒還沒瞧出他有這股子騷勁。我決定回宿舍。發(fā)明家在后面拽我,你還是不是兄弟?我說,是兄弟就該和你偷窺?你知不知道這樣很猥瑣?發(fā)明家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不當。我說,喜歡人家,就光明正大地追,別讓聰明反被聰明誤。發(fā)明家拍拍我的肩膀,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深明大義了,搞得自己像個圣人一樣。我說,你不能好好說話就拜拜。行,我好好說。發(fā)明家說,最近班里有個男生在追許在瑩,看樣子是個富二代,開車上學。我說,還有呢?他說,信息提供有限,暫時就這些吧。我說,好吧,謝謝。

我們倆盤坐在房頂上,風吹得厲害,也不知道哪個宿舍的,把床單晾在上面,風一吹,像揚起的帆,嘩啦啦地響。我點燃一支煙,發(fā)明家說,給我一支,我丟了一支給他。

發(fā)明家邊抽煙,邊觀察他那臺破機器。他說,除了這玩意,我正在琢磨一件新發(fā)明。我說,什么發(fā)明?他說,我找到了最佳避孕措施。我差點把叼在嘴里的煙吐出來。你他媽一天天想什么呢?我吼道。他說,真的,你看看。他從衣兜摸出個小東西,夜幕下,我看見那小東西閃著光,是一枚戒指。

B

出了門,我和發(fā)明家來到樓下的烤魚店。讀大學的時候,發(fā)明家就鐘情于“劉一手烤魚”。我說,這家店挺實惠的,我們兩個人點一條江團怎么樣?他說,行,你看著辦吧。我說,你來一趟不容易,我現在窘迫,不然該好好招待你。他說,要不要叫上許在瑩?我說,算了吧,她正慪氣呢,這會兒怕是已經回梵凈山了。

我和發(fā)明家進了店子,找到位置坐下,要了三斤江團,一盤涼拌米豆腐,一盤涼拌皮蛋,四瓶冷啤。菜上桌后,我和發(fā)明家先打開酒,你一杯我一杯地干。天氣燥熱,云城的貫城河邊燈火闌珊,人們沉浸在一片喧囂聲中。

發(fā)明家說,吃完飯,我還是想回去看看。我說,你不是不想回那屋嗎?再說了,那屋現在沒人,回去干啥?發(fā)明家說,看看這些年我辛苦付出,養(yǎng)金絲雀的地方被裝點成什么樣了。講真的,我還沒好好在里面住過,你知道的,那房子才到手,我就把鑰匙給了她,裝修啥的全是她張羅,我一年也就回來五六次,像住賓館似的。行,你要去就去吧。

鍋里的魚燉得很爛,發(fā)明家像是沒什么胃口,不怎么吃菜,只是碰酒。我說,你別喝了,你這狀態(tài)我不喜歡。他說,怎么了?我說,出來喝酒圖個開心,你看你這樣子,借酒賭氣呢。他說,我這不是想不通嘛?我說,想不通的事情多了。

草草吃完飯,我決定陪發(fā)明家去看他那套房子。我叫了輛出租車,讓司機載我們去一趟麗景陽天。

上了車,車子一路飛馳。麗景陽天是個坐落在半山腰的小區(qū),發(fā)明家畢業(yè)后兩年就買了房,180平米的復式樓。當時他已經和安杜潔在一起了,這名字取得真夠傻的,聽著像是能給人“渡劫”似的。我第一次知道時,就這么說,他還挺不高興。

現在,發(fā)明家依然不高興。我們走進麗景陽天小區(qū),這里離市區(qū)雖然有段距離,但是修得挺豪華,只是住的人不多。過了保安亭,我和發(fā)明家繼續(xù)往前走,快到他家樓下時,發(fā)明家佇在樓洞口,脖子伸得像長頸鹿。我說,你看什么呢?他說,媽的,怎么屋里的燈是亮的?像是有人在。我說,她是不是在家?他說,不可能,她和我吵開了,早就收拾東西走了。那是誰?我問。他思忖片刻,不會是那個奸夫吧?狗日的。我說,上去看看。

進了樓洞,我們倆直接往電梯里鉆。房子在六樓,我們很快就到了她家。門是電子感應門,發(fā)明家食指摁了摁,門自動開了。屋里果然有人,客廳里燈亮著,一個男人正蹲在地上擦地板。見我們來了,也不起身。發(fā)明家上前問他,你是誰?那人轉過身,戴著一只口罩,看不清臉,只露出兩只眼睛,怪嚇人的。我和發(fā)明家不自覺地往后退了一步。我說,兄弟,你是哪位?那人定睛看了看我們,還是不說話。這人頭發(fā)繁茂,眉毛濃密,看起來像個年輕人。發(fā)明家說,你到底誰,誰讓你進來的?這是我家,請你把口罩摘了。

發(fā)明家的話鏗鏘有力,簡直不像平時的他。我也向前站了一步,讓他把口罩摘了。那人輕輕摘下口罩,嘴角邊是一道刀疤,約莫二十四五歲。發(fā)明家說,你怎么進來的?那人從褲兜里摸出一串鑰匙,丟給發(fā)明家,然后說,我是來查看洗手間熱水器的,這房的女主人說熱水器壞了。那你怎么進來的?女主人呢?發(fā)明家問道。那人說,女主人剛才還在,說是下去倒垃圾,現在熱水器修好了,我也該回去了。

我有點質疑這家伙的話,但他從地上拎起一只工具箱,我這想法就打消了。見發(fā)明家往衛(wèi)生間走去,我也懶得再管這人,任他拎著工具箱走出屋子。發(fā)明家站在衛(wèi)生間里,伸手去檢查熱水器下的水龍頭,他說,看這樣子,螺絲什么的也沒有換的痕跡啊。我突然意識到剛才的年輕人可能不是修理工,發(fā)明家說那家伙呢?我說,走了。他說,我們快去追。

A

發(fā)明家收到《中國發(fā)明與專利》雜志社寄來的樣刊時,高興地說要請我吃飯。那天氣溫特別高,十分悶熱,走在學校門口的湖邊就像蒸桑拿一樣。我和發(fā)明家各自點了一盤小龍蝦,兩瓶冷啤,吃得不亦樂乎。

我說,收到一本雜志,把你樂成這樣?他揚起手說,別小看了,全都歸功于這玩意。他的食指上戴著一枚戒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我說,黃金的?他說,黃金還是白金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功能。我不以為然。他說,能避孕。這讓我很詫異,不是吧?他說,想不想知道原理?我說,你講吧。他說,不用講,我全寫在這本雜志里了,你讀讀就知道了。我翻開雜志,他撰寫的那篇文章標題是《淺談新型避孕方式與女性首飾之間的關系》,全文五千多字,論據充足,讀完后我真是茅塞頓開,敬佩之情油然而生。發(fā)明家趁勢從褲兜里摸出一只女性戒指,做工精細,漂亮無比。他說,送給你。我說,你搞基?他說,想什么呢,回頭你找家店換個外殼,以后給許在瑩求婚用得著。我說,八字還沒一撇呢。他說,得相信自己。我心想,有沒有一撇不重要,好歹是個金的,就算追不成,拿去賣了也能換點生活費,索性就收下了。

第二天下午,我給許在瑩發(fā)了條短信,我說能認識一下嗎?關注你很久了。發(fā)完短信,我躺在校園的草地上曬太陽,陽光溫暖。放眼望去,草地上的植物像一只只肥胖的綿羊,身上搭著各種花色的棉被。

我的心忐忑著,不知道她會不會回復我,手機就在跟前,我時不時瞅一下,依然不見許在瑩回我。心想著,這妞還挺高冷的。正準備回宿舍呢,手機震動了。我打開,是她回的信息,你是誰?我該怎么回復呢?琢磨來琢磨去,還是回了句:我叫夏立楠,喜歡你很久了,可以認識一下嗎?

發(fā)出這段話后,我才意識到有些唐突,可我這人是急性子,不懂得啥叫循序漸進。正思忖著她會不會生氣,當我是個傻子時,我的手機又震動了,她回了句:為啥喜歡我?感覺她挺淡定的,我該怎么說呢?老實說吧。我打了一行字:你溫柔漂亮大方,還喜歡讀書。她回復:你是不是長期借一大摞書,然后沒怎么認真看,坐著東張西望的那個?我心想,看來她對我有些印象,不管怎么說,應該不反感我,可我蠻認真的啊,沒有東張西望嘛。我說:是的,謝謝你的關注。她回復:誰關注你了,天天坐我旁邊那桌,是個傻子都能記住的個人。

成功約出許在瑩的那天,天空正落著雨。她走出宿舍樓洞。我站在花池邊。她說,你剪頭發(fā)了?我說,這你都知道?她說,之前看起來挺亂的,有些邋遢。我說,你對我蠻有印象。她說,才沒。我說,別不承認。她獨自走在前,我問她要去哪?她轉過身來說,你把我叫出來,還問我要去哪?我說,你走得太快了,去學校外面的公園轉轉吧,天氣蠻熱的,那里涼快。她說,行。

我們學校門口是片很大的公園,每天人來人往,特別是夏日午后,很多老頭老太喜歡躺在大榕樹下睡覺。那天許在瑩照常穿著一條碎花裙子,走起路來還是那么飄逸,我跟在她身后。到一座涼亭時,她摟了摟裙擺,坐了下來。

你學什么的?她說。我說,經濟,你呢?其實我早知道她學漢語言文學的,但還是裝作不知道。她說,漢語言。漢語言是個好專業(yè),你文采很好吧?她說,沒有,可差勁了。我知道她在謙虛。按理說,學漢語言的漂亮女生應該更多些,但我們學校奇了怪,漂亮姑娘都在經濟系,漢語言的姑娘漂亮的太少了,許在瑩是個例外。

那天下午我們聊得蠻多,從莎士比亞聊到電影藝術,又從隋煬帝聊到五四青年運動,還從朱熹聊到王陽明,從亞里士多德聊到康德,我不知道自己哪來那么多廢話,而且她看過的書比我想象中的多太多。

她說,你這人外表挺悶,實際上挺幽默。我說,你看著也挺高冷,哪知道話匣子一打開,就沒個完。她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嗎?我摸了摸腦袋,我想到的是悶騷二字,但我沒說。我說,外冷內熱。然后我問她,你覺得我呢?她說,悶騷。

我和許在瑩牽手是在兩個月后,正式戀愛之前,我每天從網吧回來,就簡單吃過飯,帶著書本奔向圖書室,我們似乎已經約定好,誰的位置都不會變,角落里那張不大的桌子像是專門為我們倆準備的。

至于發(fā)明家,總會在每天收盤后打我電話,有時課還沒下就約我一起吃飯,我總是把當天的操盤情況截圖給他,示意:一切均在老夫掌握之中。然后,婉言拒絕他的邀請。他總在我與許在瑩讀書和聊天之際來電話,我則果斷掛掉,許在瑩往往會問是誰了?我說,那個比我還邋遢,一心研究高科技的傻子。

B

沖出公寓,蒙口罩的年輕人已經不見蹤影,發(fā)明家氣不打一處來,說肯定是那貨的新歡。我說,別說得這么難聽。發(fā)明家便沖我發(fā)火,怎么難聽了?我便不想再和他理論。

他從褲兜里摸出手機,在通訊錄里翻了翻。我不知道他要給誰打電話,他號碼撥通后,響了好幾聲,沒人接。發(fā)明家把手機揣回褲兜,罵道,臭婊子。然后,一個人朝著保安亭走去,我問他要去哪?他說要去找安杜潔。我說,你知道她在哪不?他說,不知道。

走出小區(qū),眼前的下坡路上有人走來,是個女的,穿著迷你短裙,紅T 恤。路燈昏黃,那女的一頭波浪卷,挎著包慢慢往前走。隔著老遠,我就覺得像安杜潔。我說,你看看是不是她?發(fā)明家扶了扶眼鏡,像是不敢確認。那女的走得越發(fā)近了,發(fā)明家像一條看到獵物的野狗,撒開爪子就朝山下跑,待她意識到有人正沖她跑來時,發(fā)明家已經剎住腳站在她面前了。

你想干啥?她問。

我他媽還想問你想干啥,發(fā)明家喘著氣,像是燃起一團火焰。反正你也知道了,大不了魚死網破,安杜潔環(huán)抱著手,不屑地說道,大有和發(fā)明家算清賬目的態(tài)勢。我以為發(fā)明家會摑她一巴掌,可他揚起的手還是放了下來。良久,他嘆了一口氣,像頭發(fā)瘋的獵狗一樣擺了擺頭顱,一腳踹在路邊的石墻上。安杜潔對這一幕不以為然,挎了挎包,繼續(xù)朝她家的方向走去。燈光下,她的身影被拖得老長,周遭清寂,唯獨剩下她高跟鞋踩在石板上的聲音,咯噔咯噔地響。

你說我他媽是不是犯賤?發(fā)明家仰起頭,飲完杯中的酒。從麗景陽天小區(qū)出來后,他執(zhí)意要找個地方喝酒,小吃街只剩幾家攤位還在營業(yè)。他要了一份小龍蝦,兩份炒飯,兩份臭豆腐。這都是我們大學時候愛吃的。

我說,你這不叫犯賤。他說,那叫什么?我說,是很賤,哈哈哈。我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他憤怒道,你笑個狗屎。我說,少喝點,我們已經不是十八歲了,已經是三十歲的人了。發(fā)明家說,放屁,老子才29。我說,29和30沒多少區(qū)別呀。

正喝得酣,我的手機響了,是許在瑩打來的。我摁掉了,沒接,繼續(xù)和發(fā)明家喝酒,想起最近和許在瑩吵架,我就冒火?;蛟S是相處得時間長了,原來的吸引力消失了,又或許是我病好了,漸漸忘了她悉心照顧我的那段艱辛歲月,總之,現在誰看誰都不爽。

碰了幾杯,不知道是下口太快,還是心情影響了酒量,我感覺頭暈暈的,舌頭硬了起來,說話也不怎么利索。我說,前段時間我看到一個抖音視頻,想起你的生活。發(fā)明家說,啥視頻?我說,有個人站在海邊,說他為了過高品質的生活,高額貸款買了一套別墅,為了還貸款他辛辛苦苦出海打漁賺錢,然后請了個保姆看守她的別墅,保姆則每天抱著他的狗在陽臺邊看海。

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發(fā)明家沒有笑,他獨自飲完一杯酒,酒很辣喉。他說,這他媽不就是我的真實寫照嘛?我說,算是吧。他說,你難道不是?我說,是什么?他說,兄弟,你別過河拆橋,好了傷疤就忘了疼。我突然明白他話里的意思,我想起了在梵凈山下養(yǎng)病,與許在瑩朝夕相處的日子。

我說,是的,再走一杯。我們又走了一杯。喝完一瓶金質習酒,我的電話震動了,還是許在瑩的。她一般很少給我打電話,我們幾乎沒有煲電話粥的習慣,有事直接微信或者QQ,三言兩語說完就行了,她對我的那種關心屬于默默無聞那類。

我接了電話,她說,你現在在哪?我說,云城。她說,云城哪里?我說,小吃街。我以為她會繼續(xù)問話,哪曉得電話里傳來哭腔,我不知道她怎么了。你怎么了?她沒回答我。我又繼續(xù)問,我說,媳婦,你究竟怎么了?她哭泣道,我不能生了,這些日子我心情一直不好,以前以為是小醫(yī)院檢查不準確,今天省醫(yī)的醫(yī)生說的。我突然感覺晴天霹靂,好好的,怎么就不能生了?我問怎么回事,她說不知道,所以最近老想和你吵,今天拿到檢查單,寫的是:不明緣由未孕癥。

我看了看發(fā)明家,他吃得滿嘴流油,我突然悲從中來,肯定是那枚戒指作怪,全部都是我自己造成的,可我又不能讓許在瑩知道,那樣的話,我們的愛情就真的破碎了,我將永遠無法獲得她的原諒。

A

模擬炒股大賽頒獎典禮,沒有想象中的隆重,僅在畢業(yè)生歡送晚會上順帶舉行的。那些畢業(yè)生哭得稀里嘩啦。發(fā)明家上臺前,特意叮囑我給他拍幾張照片,把他輝煌的時刻記錄下來。我掛著一支索尼A7LL,還是這廝搞發(fā)明賺錢買的。待他上臺后,我就端著機子對著他不停拍,咔嚓咔嚓的,閃光燈閃在他臉上,他笑得燦爛如花。

那天風特別大,我總感覺要下雨。跑出校園,我坐上32路公交,這條線能進市區(qū)。到達北京路,天空已經烏云密布,黑魆魆的,只見雷鳴火閃,噼噼啪啦響。我抬頭看天,有雨滴大顆大顆地落下來,人群開始四下逃竄,我躲在公交車站的雨棚下,環(huán)視四周也沒見許在瑩。

我從褲兜里摸出手機,撥她電話,響了好幾聲,也沒人接。我繼續(xù)撥,還是沒人接。雨瓢瓢潑潑下起來,我害怕她找不到我,不敢跑遠了躲雨,就站在公交站牌的中間處。風裹挾著雨水,澆在我的褲腳上,很快,半條褲子和鞋子濕透了。我真是越想越來氣。許在瑩的電話卻打了過來。

你在哪???她問。我說,北京路啊,打你電話不接,我怕你來了找不到我,不敢離開,這會兒淋得像只落湯雞。她心有愧疚,說都是自己不好,她們一個同學臨時暈倒了,她手忙腳亂,好不容易送到醫(yī)院,我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她正在和醫(yī)生交涉,聯系同學家長呢。我不知道她說的是不是真的,不過我還是無條件相信了她,起碼她說的言詞切切。

本來憤怒的我,一下子心軟下來。她說,你在那等著,我現在就過去。我說,算了,還是我去找你吧,雨很大。她說,沒事。

那天許在瑩到北京路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路上行人寥寥,雨水太深,我們倆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水里。許在瑩說,我們回學校吧,太晚了怕宿舍關門。宿舍關門對我來說豈不是好消息?我巴不得呢。為了拖延時間,我說自己有些餓,她說她好像也有點餓了。我們走了兩條街,才遇到一家沒有打烊的餛飩店。

進了店,我們要了兩碗餛飩,我問她要不要加點別的,她說不用。吃完餛飩,我看了看時間,已經凌晨。按道理,宿舍大門已經關閉。我說,我們回不去了。她說,都怪你。我心想,你不也沒催我回嘛?沿著街道漫無目的地走,我的腳里全是水,她穿的是雙涼鞋,濕不濕都一樣。我說,我們還是找個地方住下吧?她說,那不行。我說,咋不行了?她說,你是故意拖延的吧?我說,怎么可能,我像那種人嗎?我晚飯沒吃,是真餓。她無意辯駁,說這會兒回去還能讓阿姨開門的。我說,還回去個毛線。

我拽著她,沿著街道往前走。我們是在七天假日酒店門口駐足的,她有些猶豫,我一把把她拽了進去。要是當時我知道,那沒多久我將會生一場和肝臟有關的大病,我是決不會將我們之間的關系深化的。進了房間,我率先把鞋脫了下來,腳板底都給泡白了。我說,我先洗個澡,你等著啊。她沒說話。我進了浴室,心跳得像小鳥一樣。

B

發(fā)明家說,我原諒安杜潔了,就當我瞎了眼,吃一塹長一智吧……

我說,他果然渡了你。他說,你別拿我打趣。我說,是的,還有,你沒有瞎,你只是看得太遠,一直在前進的路上,卻忘記了照看當下。

他靜默不語。我說,好了,我先走了,我得去找許在瑩。他一邊扯下套在手上的薄膜手套,一邊問我怎么回事?我說,你先回去休息,我有事,不用管我。

此時此刻,許在瑩需要我的守護。我邊跑邊給她打電話,問她在哪里?她說在學校,在我們讀大學時第一次住的那家酒店。她肯定很難過,不然不會去那里。

我環(huán)顧四周,看不到一個行人,城市的燈光依舊亮著,干道上車流如注,嗖嗖嗖地從我身邊飛馳而過。我向一輛疾馳而來的出租車招手,它亮了亮右燈,停在我面前。

我說,去省財經大學。他說,夜間三十塊。我說,行。到了那棟不起眼的酒店,我刷了身份證,按照許在瑩給我的房號8502,我找到了房間。還和多年前我和許在瑩入住時一樣,連門外擺放的鐵樹花都沒換過。我敲了敲門,沒人應。再敲敲門,許在瑩出來了,滿面淚水。我推開門,一把擁抱她,說別難過了。她什么也沒說,把我抱得緊緊的。

那一刻,我心生愧疚,要不是畢業(yè)后,我生了一場大病,就不會跑到梵凈山下休養(yǎng),更不會不去上班。早前,我應該相信發(fā)明家的,他能在重量級刊物發(fā)表論文,就說明他研究的避孕方式是有效的,是我大意了。當然,更是我的無能,由于經濟來源狹窄,我不得不將發(fā)明家送我的戒指當做禮物贈給許在瑩。

而她呢,從未質疑過那枚戒指的真假,她要是知道都是我造成的,難以想象會有多痛苦。我不能失去她,這些年,她一邊教書,一邊照料我,對我不離不棄,在最艱難的時刻,我

從未失去過幸福,我也不該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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