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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的事多了

2021-02-07 04:56馬小淘
小說月報 2021年12期
關鍵詞:干洗店裁縫俄語

我小時候,幾乎全世界的人都管我媽叫汪姐。除了真該稱呼她為姐的小年輕,還有看上去至少比我媽大一輪的,也有幾乎可以歸類為老年人眼看快要退休了的,各種目測不像是精神有問題的中老年人,都管我媽叫汪姐。我仔細回想,沒管我媽叫過汪姐的,似乎只有我姥姥姥爺,他們要是也叫她一聲姐,確實有點亂套。我爸是叫過的,理虧告饒,或者打趣時都叫過。我當時想,我長大可能會被叫作張姐吧,這是我媽應該傳給我的一種極具威望的頭銜。

我媽是個裁縫,鋪子就開在我爸學校門口的街上。我爸是大學俄語老師,現在聽起來好像挺知識分子的,當時我爸的身份卻讓童年的我遭受了不少輕慢。因為我爸是體育大學的。在體育大學教俄語,就感覺是走個過場,學生們都要好好搞體育,學俄語無非對付。我家就住在大學院里,那院里幾乎所有人都穿著運動服,挺拔、歡樂、生機勃勃。我爸差不多是那院里唯一駝背的人,也不是,大門口看門的何大爺也駝背。何大爺當年可能快七十歲了,但是全院人都稱呼他為大爺,包括只有幾歲的我。就像我媽被叫作姐一樣,那個院里所有人的稱呼都是以不變應萬變的。

我們院住的大人基本都是教練,小孩就是教練生出來的運動神經發(fā)達的小野獸。而作為一個俄語老師和裁縫結合的后代,我可以算是伶牙俐齒、心靈手巧,只是跑不快跳不遠,玩什么都顯得最拖后腿。

“你爸教啥的?”

“我爸基礎部的。”

“基礎部?干嗎的?”

“教俄語?!?/p>

“怪不得?!?/p>

還經常發(fā)生這樣的對話,小伙伴們看著玩兒什么都沒他們利索的我,又得知我爸教俄語,毫不掩飾露出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鄙夷神色。教跳高的、教跳遠的、教籃球的、教排球的……我當時覺得他們的父母太高級了。我也經??吹剿麄兊母改?,拎著我只在電視里看過的標槍、鏈球什么的,率一眾人馬意氣風發(fā)向田徑場奔去。

而我爸就沒什么存在感。我家有一些俄語書,但我從來沒見我爸看過。他不坐班,也不加班,那時候沒人加班,我看到的所有大人都有工作,但都應付得比較輕松,都挺閑的。除了我爸他們基礎部的英語老師,英語老師都在外邊辦英語班,教中小學生英語,我就被迫跟其中一位老師學,學新概念英語。我爸沒這個機會,社會上沒有俄語班,沒那么多人覺得有必要懂俄語。那時候人們口耳相傳的新時代必修技巧是英語、游泳、開車。我爸也沒教過我俄語,倒是經常敦促我好好學英語,還去他同事那兒打聽我在英語班的表現。我至今只掌握幾個俄語單詞,記得星期六的發(fā)音有點像“襪子擱在鞋里呀”。

我媽雖然不是學校的人,卻是體育大學一呼百應的人物,愛打扮的學生、趕時髦的老師、衛(wèi)生所打針的阿姨、院長的太太……那院里一大半女人的衣服都是我媽做的?,F在有個詞叫匠人,我覺用在我媽身上還挺合適的。我們家裁縫店里每天都有三兩個婦女拿著料子比比畫畫,我媽在縫紉機、木尺、大熨斗、大剪子、三角形畫片、時尚雜志中穿梭,她們七嘴八舌反反復復,在不斷地猶豫、推翻后定下最終的樣式,露出幸福的笑容。那時候還不興空調,每到夏天總有一堆要做連衣裙的阿姨汗津津地擠在我家商量來商量去,電扇搖頭擺尾地轉著,但是也無法為她們吵吵嚷嚷的熱忱降溫。一般臨走的時候她們會高高興興扔下一句“汪姐,就交給你了!”順道捏一下我的臉。我對這個仿佛規(guī)定動作的流程頗有微詞。我媽說:“你就認了吧,這是生意。你不讓她們捏,她們不來做衣服怎么辦?大人捏你,是為了表示喜歡你,你可愛。我小時候也這么過來的,我現在想讓人捏也沒人捏我。”以至于我那時候就對人生產生了很消極的認識——活著就是小時候有人捏你臉,長大了他們捏你孩子,管你叫姐,而你還會匪夷所思地希望他們捏你。

其實我相信,就是我當時立馬攥住她們的手腕,直接拒絕被捏臉,那些婦女也依然會來做衣服。因為我能感受到她們對我媽那種由衷的信賴,甚至很多時候,她們不做衣服,就是閑得沒事,也要來店里坐坐,擺弄擺弄畫片,翻翻服裝畫報,說一些前言不搭后語的話。有時候我媽和她們莫名其妙地笑作一團,很偶爾地,還有人哭過,我媽也跟著哭過?,F在回想起來,我家的裁縫鋪就是個八卦集散地,那陣子“八卦”這個詞還不這么用。我記得那時候剛興起個詞叫“送禮”,大家提起來還都神神秘秘的。有個阿姨評職稱,做了幾天思想斗爭才拎著幾斤雞蛋、一把香蕉到院長家坐了坐。第二天院長把雞蛋、香蕉送去托兒所,說是看望看望祖國下一代,給孩子們的一點心意。阿姨到我媽面前哭笑不得地講了一遍,說不是院長廉潔,而是她帶的東西太上不了臺面了,才搞出了這個喜劇效果。還有個教數學的老師,總來抱怨她婆婆做菜太摳,根本不夠吃。我覺得那個老師特別好看,白凈、溫婉,即使說婆婆壞話,臉上也不見戾氣。比起來,汪姐長得就沒那么溫柔,用現在的說法,那叫不高興臉厭世臉高級臉,反正就是乍看起來不太好說話,有點不那么好惹的樣子。

汪姐的所謂厭世臉其實是非常文不對題的,你和她接觸三分鐘,就會發(fā)現她熱情如火,容易相處,她何止不厭世,簡直太熱愛生活了。店里沒客人的時候,她自己也閑不住,不是邊哼哼歌邊踩縫紉機,就是邊翻畫報邊看電視。店里放了一個小黑白電視,是家里買了彩電之后挪過去的。汪姐看電視特別喜歡和主持人互動,主持人并不知曉屏幕外有一個能量過剩的她,她也能一句句接住主持人的話茬。那時候電視一共沒幾個頻道,一種節(jié)目叫社教節(jié)目,類似于《為您服務》,介紹一些對現實生活既不能雪中送炭,也算不上錦上添花,用隔靴搔癢才能比較準確形容的生活小技巧。一般開場是一陣煞有介事的音樂,之后,主持人挺僵硬地坐在一個臺子后邊,一臉假笑地張嘴了:“親愛的觀眾朋友,您也許知道?菖?菖?菖,但您一定不知道?菖?菖?菖?菖……”汪姐這時候會頭也不抬地說:“我怎么不知道?就你知道,看把你能的!”然后主持人親切而詳細地介紹完那些不著調的妙招、技巧之后,她又會很蔑視地抱怨“什么破玩意兒”。

然后晚上回到家,她依然不知疲倦,會把白天聽到看到的挑精華給我爸復述一部分。我爸哼哼哈哈,也看不出是敷衍還是真誠地附和一部分,一天就基本結束了。院長去托兒所看望下一代事件給我爸帶來了極大的樂趣,以至于這么多年過去,我也確鑿地記得那兩樣倒霉的東西是雞蛋和香蕉。我的童年記憶里的標志性物件,除了縫紉機、大熨斗,竟然還有了我并沒有親眼看見的從院長家拎到托兒所的雞蛋和香蕉。

我爸好像一度想把這個故事寫成小說,最終沒有付諸實踐是覺得未免有出賣同事的嫌疑,外加他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專注于詩歌,不該冒險嘗試其他文學體裁。那幾年我爸迷戀文學,尤其是詩歌,經常在家高聲朗誦普希金、萊蒙托夫,并且以能讀懂原文而倍感驕傲。有時候也會朗誦些原創(chuàng)作品,具體的我一句也不記得了,只記得這個頻頻發(fā)生的場景。

我記得有一回我爸異常激動地拿回家三張電影票,說是通宵放映的譯制片,一晚上三個電影。由于沒時間把我送去我姥姥家,外加本來就富余一張票,兩人決定把我也帶去。于是我人生第一場通宵電影出現得早了一些,當時我竟然只有六歲。放映的第一部是《羅馬假日》,還沒看完,我就比里邊的公主還困了,所以第二部第三部我全然沒有印象了。第二天我媽表揚了我,說睡得很安靜,原是很怕我在里邊哭鬧的,說隔壁座位看到他們帶了孩子頗有些不滿,而我一聲不吭非常給他們長臉。

電影院的環(huán)境嚴重影響睡眠質量,雖是躺在我爸媽腿上睡了一夜,我第二天上課依然渾渾噩噩的。而我爸媽都目光炯炯,一個去講了俄語,一個繼續(xù)在裁縫鋪里為人民服務。我放學回到店里,一堆女人正各抒己見就做斜裙還是一步裙爭論不休。我放下書包出去玩兒,兩小時之后回來,聽到的第一句話依然是“斜裙,我還是堅持斜裙”。一位阿姨摩挲著料子堅定地說。那一刻我有點恍惚,不確定是進了什么時光隧道,還是她們真的就這么虛度了兩小時光陰。我長大后一看到那些時間循環(huán)的電影,都想起小時候在裁縫鋪推門而入的瞬間。每一次進去都有標志性的臺詞——斜裙,提醒你又進入了循環(huán)時空。還有一次,出現了更戲劇的場景,也是一堆婦女七嘴八舌安樂祥和地討論著款式,猝不及防地,一位阿姨忽然咣當一聲昏倒在地。一眾婦女驚慌失措撲在她身上搶救,按人中、掐虎口、輕輕搖晃……我媽吩咐我去沏糖水。糖水下肚,阿姨像電視里的烈士那樣漸漸蘇醒。原來是廢寢忘食討論衣服低血糖發(fā)作了。

反正那幾年,我們家的裁縫鋪日日人頭攢動,每天都有很多面目模糊的阿姨,而汪姐就是那一錘定音的唯一清晰的女王。我至今仍覺得她是我認識的人中非常有人格魅力的一位。

我一直覺得我媽女王式交際花的裁縫生涯是被一位叔叔動搖的,雖然她自己認為有更理性的原因。

叔叔姓牟,首次登門是個周末,是來找爸爸的。周末爸爸沒事也會到裁縫店打打下手。牟叔叔骨瘦如柴,第一次來的時候非常焦慮,目光閃爍多疑,屋里輕微的響動都會引起他的警惕,腦袋隨響動搖擺,仿佛撥浪鼓。他長得極度愁苦,這么些年過去了,我依然沒遇到誰看著比他更愁容滿面。那時候我很喜歡玩一個游戲《大富翁》,那里邊一旦衰神附體就會蓋房失敗,過路費加倍,每每碰到懊惱不已。牟叔叔的臉立馬讓我想起了衰神附體。

他似乎很靦腆,數次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但他又好像非說不可,逐漸向喋喋不休轉換。話匣子打開之后根本難以自持地滔滔不絕,反反復復敘述著他胃出血住院了,而他老婆不聞不問異常冷漠,幾乎沒有去醫(yī)院照顧他的經歷。他看起來的確是病人的樣子,說全世界的胃都在他肚子里出血了,我也是信的。那長相像一個不幸中的萬幸,反正就是非常倒霉但好歹還有一條命的感覺。他說話時雙手絞在一起,干瘦而憤怒的表情看起來竟有些好笑。

武娟,這個名字我依然記得的,像雞蛋和香蕉一樣,這個在敘述里反復出現的叔叔老婆的名字也深深留在了我的記憶里。牟叔叔不止一次來訪,看著好似是找我爸傾訴,其實大部分時候都是我媽在配合傾聽。汪老師,他叫我媽汪老師,而不是汪姐。

在牟叔叔連續(xù)來了幾個周末,失魂落魄反復講述同樣的故事不久,這個傳說中的武娟也來了我媽的裁縫鋪,來換一條壞了的拉鏈。她長得像一匹健康的馬,高、壯,有一排整齊潔白又好像有些太長了的牙齒。感覺確實不太適合出現在病房里伺候病人,過于強健的氣質和醫(yī)院不太搭配。我無法把她和牟叔叔聯系在一起,對他們當初為什么要在一起產生了深深的疑問。

“牟叔叔為什么總來說他和他老婆的事?”我頗有些不解。

“因為他和他老婆以前都是你爸的學生,一起留校結婚的,他父母在外地,可能沒人說吧?!蔽覌尰卮?。

“他倆都是學俄語的?那個像馬的阿姨也學俄語的?”

“哎呀,不是??!這院里沒有學俄語的。他們都是搞體育的,你爸教過他們俄語,但他們主要學的是體育?!?/p>

“牟叔叔也是學體育的嗎?”我表示懷疑,牟叔叔看起來隨時會死的樣子。

“可能搞理論的吧。具體我也不知道?!?/p>

“你煩嗎?他講的事特別重復?!?/p>

“還行吧。挺可憐的,我覺得他也是找不到地方說才鼓足勇氣來的,不說出來該憋悶壞了。反正就聽聽唄,其實幫不上什么忙。”

后來牟叔叔還是斷斷續(xù)續(xù)地來,基本可以確定他身體恢復得不錯,至少侃侃而談的時候不知疲倦。如果店里有生意,他就默默坐在一邊,不會不懂分寸地講他在醫(yī)院被冷落的故事。顧客走了他立馬卷土重來,幽怨地傾訴起武娟對他的不人道。一句話可以總結的事,他非要講述得說來話長。有時候周末來裁衣服的多,他也撈不到多少說話的機會。有次趕上中午,他看我媽太忙,還帶我去食堂吃了飯。我媽好像就是有一搭無一搭應付著,但眼見牟叔叔越來越正常了,雖然依然皮包骨,但臉上氣色好了很多,不那么衰神掛相了。用現在的說法,他基本算是被我媽治愈了,我覺得汪姐對人有種本能的體貼,這點她自己可能都不十分清楚。

隨著牟叔叔的康復淡出,來做衣服的人也漸漸變少了。用我媽的話說,不僅變少了,而且顧客越來越土氣。因為商店里成衣選擇越來越豐富,裁縫就顯得不那么重要了。那些吵吵嚷嚷的阿姨還是經常來,裁縫鋪里依然熱火朝天,但是她們大部分是來聊天的。家長里短的八卦依然在此匯集,但是裁縫汪姐的業(yè)務正在日漸縮水。

同時,我們家晚上也經常賓客盈門。常常是我放學看到一伙人嘰嘰喳喳在裁縫店聊天?;丶覜]多會兒,又有三五個叔叔阿姨乘興而來。晚上家里這一波,是我爸的朋友。那時候我爸已經寫了三四年詩,和市里一批熱愛文學的文青來往熱絡。這伙人要是三五個一起來,必定帶著酒,不多時就喝個東倒西歪,聚會最后總會朝著不著邊際的方向發(fā)展,差不多每次把客人送走都需要我爸媽苦口婆心的勸說。我爸不勝酒力,每到聚會尾聲都顯露出厭煩的神色,送客時也幾乎是強顏歡笑。但是待到下次聚會開始,又是熱情高漲。見證了幾次他的情緒變化,我想起他經常刻薄我的那句——記吃不記打。如果只是一兩個所謂文友來家里,通常是不喝酒的,就是聊文學,聊啊聊,人一少好像就特別適合業(yè)務切磋,聊到興起還有個叔叔住下過。

有一天晚上家里沒客人,我媽忽然說要把裁縫鋪關了,轉行干洗店。我爸頗有些震驚地問:“干洗店是干什么的?”

我媽說就是不用水,用藥水洗衣服,能更好地養(yǎng)護衣服。她說她忽然感覺到疲憊了,商店里的衣服越做越好看,她不想再費腦子了,想干按部就班的事。干洗店是不需要審美的,只要掌握技術就行。

那一瞬間我輕微地感受到幻滅,因為我其實挺享受做一個裁縫二代,以為長大了那間鋪子會順理成章由我繼承,也有一堆女人喜氣洋洋圍著我,我會接過我媽的大剪子大熨斗成為新一代女王。

我媽向我爸講了她對裁縫鋪、干洗店的前瞻性認識。她認為,做衣服的人會越來越少,買衣服的越來越多,而高檔的衣服需要好好養(yǎng)護,干洗店商機無限。

我爸頻頻點頭,但擔心我媽低估了開干洗店的風險。

“姑且一試唄。我當年開裁縫鋪不也是頭腦一熱,在廠里和工友不愉快,就不想干了。心想著蹬縫紉機從小就會,又愛打扮,不如就開店做衣服。在書店買了兩本服裝剪裁的書,拿著掛歷練手,慢慢就學會了,雖說也到老裁縫那學過幾天,但其實真論技術也就一般,最根本的還是我的眼光。我屬于靠腦子的,看的服裝畫報多,給她們提的建議洋氣,說白了是技術平庸,審美超群。現在商店里什么都有了,我那套不行了。而且我好像也沒有原來的心氣了,我都不想穿做的衣服了,商店衣服真漂亮呀!當初那股不知道哪來的熱情消失了。我現在的心思就是搞個干洗店試試?!?/p>

汪姐的果敢非一般人能及,她把手上的活兒做完,我家的裁縫鋪就擴大成了干洗店。干洗機、水洗機,各種藥水、各種尖端設備被她引進鋪面,還把隔壁不做了的食雜店也租了下來,風風光光地開業(yè)了。

干洗店與裁縫鋪不同,光靠我媽一人是不行的。我爸不上俄語課的時候雖然不坐班,但他還是惦記著用那些時間來寫詩,就提議要我舅舅來幫忙。我媽及時制止,說寧肯找勤工儉學的學生,也不讓家里人摻和進來??梢詥T工開除,又不能開除弟弟。

于是,我從每天放學到裁縫鋪寫作業(yè)變成了到干洗店寫作業(yè)。對了,開干洗店那年我上小學三年級,原來的班主任生孩子去了,換了一個新班主任也姓汪。我興沖沖回家告訴汪姐,我們新老師和她一個姓,叫汪帶娣。

“我可不跟她姓一個汪!她家很愚昧?!?/p>

“你都還沒見過,干嗎這么說?”

“叫帶娣的都是重男輕女,想讓你們老師帶個弟弟來……哎呀,這倒也不賴你們老師,你別告訴她??!”我媽背后說老師壞話,又明顯有些后怕。

干洗店生意還好,之前那些爭執(zhí)斜裙還是一步裙的阿姨一部分變成了顧客,也偶爾有人帶著些大了、肥了的衣服褲子求我媽幫著改小改瘦。店里雖不像之前那么熱鬧,卻好像更多了一種做生意的感覺。我注意到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細節(jié),來取衣服的人表情差異特別大。之前裁縫鋪,來取衣服的阿姨們都難掩興奮激動,躍躍欲試要和她們的新衣服打照面。而干洗店取衣服,則平靜許多。相熟的看也不看,新客人可能會仔細檢查,生怕哪里洗得不夠干凈,可要趕緊當面說清。

汪姐總是在熨燙環(huán)節(jié)親力親為。她說,熨燙是干洗店的精髓。剛洗出來的衣服都是皺皺巴巴,再干凈也是不起眼的。把洗好的衣服熨得板板正正,才算徹底大功告成。作為一個退役裁縫,我懷疑她在熨燙中找到了某種隱秘的存在感。

親自熨燙衣服的汪老板還在那年辦了一張信用卡,領到卡那天,她健步如飛,說感覺到她的信用卡在錢包中蠢蠢欲動。只是當時可以刷卡的地方并不多,她總是絞盡腦汁找地方刷卡,而后每月坐半小時公交車去還款,樂此不疲體會著自己理解的現代生活。這種樂趣并沒持續(xù)太久,堅持了一年之后,她又感覺到了無聊和費勁,坐著公交車把信用卡注銷了。

我爸的文學圈聚會依然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其間他在省級刊物發(fā)表了幾首詩歌,收到面值不菲的匯款單,更是激發(fā)出了更多文學熱情。我爸還趁著去北京出差時,去更大的雜志社投稿。接待他的編輯竟然是一位著名詩人。他謙恭地詢問編輯老師的姓名,編輯報出大名,他頓時激動萬分,回來和我講述那段經歷時都眉飛色舞。

“你特別喜歡那位大詩人的作品嗎?”我問我爸。

“其實看得不多?!?/p>

“那你高興成這樣?”

“你不知道他多有名。而且他確實非常平易近人,和他聊天真是如沐春風?!?/p>

“他喜歡你的詩嗎?”

“他說和他們刊物的標準還有一定的差距,”我爸黯然了一瞬間,“但是他真是太平易近人了。”

傍晚出現在我家的叔叔阿姨除了文學愛好者,又復雜多元了一些,有號稱要徒步穿越哪兒哪兒哪兒的,有已經為自己油印了詩集的,還有畫畫和愛好電影的,反正熱鬧得群魔亂舞。汪姐穿梭其中,端茶倒水,有時候也跟著罵罵咧咧的,我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但能感受到一種珍貴的親密,好像所有人都敞開心扉,那種明亮、歡愉、海闊天空,讓人難忘。

有一次他們猜起了謎語,我坐在角落里懵懂地聽,崇拜極了,覺得他們太高深太有意思了。當然,我只記得這情緒,一個謎語也不記得了。

有個阿姨畫了兩幅肖像送給我爸,一幅是個鬈發(fā)外國人,一幅是我爸。我爸告訴我那個外國人就是《假如生活欺騙了你》那個普希金。我說,原來那個阿姨是個女畫家。我媽忽然接了話茬,她說哪那么容易就女畫家了,她是個畫畫的女的。我媽使用語言如此準確,她不搞文學可惜了。

后來一個據說也寫詩的白胖阿姨經常領著她的黑胖女兒來我家,她們倆有不同方向的大舌頭,就是口齒都不特別清晰,但錯誤的發(fā)音方式又不盡相同。如同她們都是胖子,卻一個白,一個黑。黑胖女兒比我小一歲,據說學習成績很好,還會唱美聲,被我媽認定為我學習的榜樣。據說她還特別機智,一個例證是有一次白胖阿姨被外邊的事耽擱了,沒及時趕回家給她做午飯,被反鎖在家的她在饑餓中想起了二樓鄰居家的電話,求救過后,她找出家里所有的鞋帶、繩子之類接到一起,甩到樓下,吊上來鄰居準備的飯菜。白胖阿姨繪聲繪色地講了這個急中生智的要飯故事,絲毫沒有反省自己為什么不及時回家給黑胖妹妹做飯。我爸媽在接下去的一周里又數次添油加醋復述了這個故事,反復夸了黑胖妹妹一禮拜。他們總結,她具有超出年齡的生存能力,并且非常聰明。

由于這個故事里的英雄小主人公是我見過的,就提不起學習的興致,心里還多少有些逆反:她有必要為了頓飯那么忙活嗎?就她那身板餓個三天也不至于出什么問題。賣火柴的小女孩要是有她這么能折騰也不會悲慘死去了……憤憤不平讓我浮想聯翩。我仔細回想,汪姐在裁縫店創(chuàng)造美的時候也經常忘記給我做午飯,但我很少感到饑餓難耐,對于飯的態(tài)度一直是早點晚點無所謂,甚至吃不吃都行。我得出結論,胖子對餓的敏感程度和一般人是不一樣的,越胖越對抗不了餓。甚至在這之后的許多年,我每次看到和這事毫不相干的黑胖子,都覺得他們曾經搜羅了家里所有的繩子,拼命接在一起,只為了吊上來一籃子飯,眼前會自動出現他們吭哧吭哧接繩子而后餓虎撲食的虛擬畫面。

除了女兒,白胖阿姨討論的基本都是文學前沿的內容。坦白說她口才還挺好,雖然口齒不清,但做到了口若懸河。我爸我媽好像都挺喜歡她。我和黑胖妹妹也玩兒得不錯。她告訴我她媽媽逼她學習各種才藝,美聲、美術、國際象棋,休息時間被各種興趣班占滿,到我家?guī)缀跏撬畲蟮男菹?。她說白胖阿姨還希望她能到我家主動表演,別家長推一步才走一步。我告誡她差不多得了,她接繩吊籃的楷模故事已經夠經典了。她對我的泡泡紗居家連衣裙流露出艷羨目光,我還非常仗義地求我媽給她做一件。我媽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但據她推斷,那女孩穿不會好看。果不其然,她把裙子塞得鼓鼓囊囊的,我能感覺到白胖阿姨和我媽都有一點猶豫,夸還是不夸。

我其實一直不太明白,為什么大家都誤以為自己穿上什么衣服就能變好看,從小目睹著阿姨們取衣服時熱切期盼的眼神、她們試穿后平凡的效果,作為旁觀者,我認為這一切非?;恼Q、徒勞。我不知道人類為什么覺得穿衣服他們就能變好看。我以為,冬天一人一件軍大衣,夏天干脆全裸最方便,沒必要絞盡腦汁地打扮。我問我媽:“媽你說這些人是不是叫貪慕虛榮?”

“別瞎用詞了!所謂穿衣之道,大有學問。人靠衣裳馬靠鞍。”我媽鏗鏘有力地回答我。

“你不是說好好學習最重要嗎?”

“都重要。你這個歲數學習最重要。不過人生在世吃穿二字也很有道理。哎,你說我把洗衣店盤出去開個飯店怎么樣?”我媽頂著她的不高興臉興致勃勃地對我說。

“你快別了,我真不想放學后去飯店寫作業(yè)?!?/p>

那時候干洗店也遇到一些磨人的事,洗衣工的疏忽,串色、縮水、破損都發(fā)生過,洗壞了就要賠償。而且那時候很多衣服壓根就沒有洗標、縮水比,到底需要干洗還是水洗,哪些面料容易掉色,哪些不能加溫,全憑經驗?;趯γ媪系氖炷苌桑艽笾屡袛嗟闹挥形覌?。就是說,她身兼老板和店里的業(yè)務骨干,根本沒法真正輕松。除了真洗壞的,也被吹毛求疵過,客人指著衣服上針眼兒大的所謂污漬,堅決要求重洗、返工,洗好后還要求免單。這還是有生意的時候,更多時候是沒什么生意。體育大學周圍,并沒有那么多衣服需要送出來洗。

然而,我媽又開動腦筋和學校的招待所展開了合作,定期會有一大批床單、被套、桌布送來,算是一項穩(wěn)定的進項。

我爸的文學事業(yè)也穩(wěn)步發(fā)展,他一度成為省里小有名氣的詩人,經常去參加一些文學筆會,還因為收到一張超大面額稿費匯款單在體育大學引起轟動。那時候匯款單都是寄到收發(fā)室的,所以據說一傳十十傳百,都知道我爸發(fā)財了。

省報副刊還給他做了一個圖文并茂的專版,把他歸納總結為一個精通俄語、醉心詩歌的知識分子。汪帶娣老師曾在家長會上見過他,看到報紙之后興沖沖和我確認。我故作平靜地肯定了,報紙上那個戴著墨鏡的詩人就是我爸,其實非常狐假虎威。

然后,那年夏天一直下雨。江邊的臺階被江面覆蓋了,防洪紀念塔下再次成了防洪重地。我爸把他那筆巨額稿費的大部分都捐了,還和那些常來我們家吃飯的作家朋友們搞了一臺抗洪主題的朗誦會。一開始好像就是幾個朋友的小型民間活動,后來白胖阿姨聯系了電視臺的編導,就越做越大,變成了要在電視里播放的比較嚴肅的朗誦會。

錄制朗誦會當天,我和我媽都去了現場當觀眾。出發(fā)前,我媽把我爸要穿的襯衫反反復復熨燙得平平整整,感覺應該直接送去展覽,而不該覆蓋在任何肉身上。后來我爸上臺了果然有點配不上那衣服,他稍有些駝背,顯得衣服很端莊,他本人差了點意思。白胖阿姨穿了個印著京劇臉譜的連衣裙,好似不管不顧,破罐破摔。我和黑胖妹妹挨著坐,除了為家長要上電視激動以外,其實有點百無聊賴。有位年過七旬的老詩人情緒激動現場賦詩兩首,高亢激昂。朗誦會過半,老詩人說他又即興創(chuàng)作了三首,被錄播導演好言相勸,沒有現場全部朗誦。

以我當年比較幼稚的審美判斷,老詩人的詩挺假大空的,再加上年事已高,嚴肅中有種人人不敢拆穿的滑稽。

“他這個算‘詩失禁’嗎?”我小聲對我爸說。

“怎么這么沒大沒??!”我媽隔著我爸小聲怒斥我。

“你別說,這個真的很機靈很準確,我女兒也很有文學才華?!蔽野志谷粵]批評我。

“也?還有誰很有文學才華?你嗎?”我媽壞笑地瞅著我爸。

要說咬文嚼字還是汪姐第一。

朗誦會播出的日子,我們一家三口守在電視機旁?!霸娛Ы钡睦显娙顺霈F了,白胖阿姨攜帶一身京劇臉譜出現了,而挨著白胖阿姨朗誦的我爸沒有按時現身,好像老師點到你的學號忽然跳過去了。我媽一副很懂的樣子,說這不是直播,這是錄播,不一定按照現場朗誦順序來。錄完了編導還會重新剪輯,可能我爸被剪輯到壓軸位置了。但我已經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離朗誦會結束越來越近,我偷偷緊張起來。直到字幕劃過,開始播廣告了,我爸都沒出現。顯而易見,我爸被剪掉了。我爸表現得很克制,需要仔細觀察才能檢索到他的泄氣和失望。

我爸我媽都沒有說話,我想安慰一下我爸,又不知道該說點什么。

晚飯的時候,我爸對我媽說:“多拿些酒來,因為生命只是烏有?!?/p>

“爸你這話太有詩意了?!蔽移鋵嵅惶朗裁唇小爸皇菫跤小?,只是想討我爸高興。

“這不是我說的,這是個葡萄牙詩人寫的,可能都快一百年了?!?/p>

“我看了你書柜里的《茶花女》?!蔽宜涯c刮肚找到了一個看似隨便聊聊,其實挺有技巧的話題。我爸一直希望我多看書,把覺得我可以看的都放在書柜的低層。

“你覺得怎么樣?”

“我不喜歡阿蒙杜瓦,我覺得他太對不起瑪格麗特了?!?/p>

“其實吧,在男的里他算不錯的?!蔽野诌呎f還邊點了點頭,一副頗有心得的表情。

我媽刷碗的時候小聲和我憤憤不平,不理解為什么癲狂的老詩人和大舌頭的白胖阿姨都被收入了節(jié)目中,明明最有氣質風度的我爸被剪掉了。由于要克制音量怕我爸聽到,她表情簡直有些猙獰。我和我媽的疑問基本完全相同,但在我爸面前也若無其事。我第一次意識到家長也是需要呵護的。生活就是如此,你以為是個高光時刻,甚至你覺得自己已經完成了什么,卻終究不了了之了。你想假裝不在意,但其實所有人心知肚明你的尷尬。

不確定是不是朗誦會的事讓他不痛快了,反正此后他開始翻譯一本俄文詩集,不那么熱情地自己創(chuàng)作了,晚上來我們家談天說地的叔叔阿姨也逐漸變少。我不知道是我爸通知他們別來了,還是他們各忙各的自己不來了,反正就感覺是各奔東西了。

白胖阿姨和她的黑胖女兒也一改頻繁造訪的習慣,第二年春天才重回視野。白胖阿姨興致勃勃和我爸講起詩壇的新動向,而我爸竟有些意興闌珊,回答得非常敷衍。倒是我媽拿出了接待牟叔叔的架勢,顯示出極強的傾聽素質。

白胖阿姨介紹完文學世界的新情況,又按照套路開始展示她優(yōu)秀的女兒,示意黑胖妹妹拿出影集給叔叔阿姨和小姐姐(也就是我)看看。

彼時,我們那兒特別流行藝術照,就是在無PS時代濃妝艷抹、華服美裳用力過猛的影樓照。造型比婚紗照還夸張,穿著各種晚禮服,拿著羽毛扇子或者更奇怪的道具,擺著矯揉造作的姿態(tài)。然而一套頂級的藝術照,價格異常不菲,反正我爸一個月的工資是不夠的。

黑胖妹妹羞澀地從帆布袋里掏出了一本三十二開的影集,難掩得意地遞給了我媽。我媽滿臉慈祥地勻速翻看著影集,我也湊過去跟著一起看。可以說,除了慘不忍睹沒有更合適的形容詞。黑胖妹妹被抹了一臉白粉底,白里透黑地戳在各種妖嬈的晚禮服里,顯得呆傻腫脹。

“去把你的也拿出來給阿姨看看?!蔽覌屚蝗惠p描淡寫地說。

我忽然覺得她不是特別成熟,不僅不成熟,還沒有惻隱之心。我真不想拿。

“拿不動嗎?要不我?guī)湍惆??”汪姐抬起下巴催促我,還給我使了個眼色,目光中透出今兒她們可是撞到槍口上了的得意。

我也照了一套,軟磨硬泡了我媽好久,背著我爸去照的。我媽拿出了我爸不知道的私房錢,給我在最貴的影樓來了一套最貴的套餐。影集比八開的考卷還大一圈,確實挺沉的。那是宮保雞丁十二塊錢一盤的年代,我照了五千塊錢的藝術照。要是再說得上綱上線點,我是拿我媽辛辛苦苦洗衣服的血汗錢照了那套東西。為了防止我爸知道我沉迷于這么膚淺的東西玩物喪志,取回來我就把它藏進了衣柜里,大人們不在家的時候才默默拿出來欣賞。沒料到我媽突然不低調,直接端給白胖阿姨,一下子暴露了我倆的秘密。

我挺不自在地搬出影集拿給兩位客人欣賞,氣氛一下就僵硬了,可以推斷出白胖阿姨和黑胖妹妹看到我影集的心情。黑胖妹妹整個人縮在了椅子里,無論是影集規(guī)模還是她和我的外形差別,距離還是有點明顯的。白胖阿姨幾乎是惱羞成怒,直接把話題強行轉移到了學習成績,還勸誡我媽不能太慣孩子。

“我也覺得照這玩意很傻,但是小姑娘都喜歡,有什么辦法!就像咱們小時候愛攢糖紙,現在想想也很無聊。她想照就滿足她唄,省得她埋怨家長對她不夠意思?!?/p>

這個詞真是用得很準確,我汪姐實在太夠意思了。

“影樓的人都說她這套拍得漂亮,想掛出來當樣品,結果她不同意,害羞,自尊心特別強,不愿意被別人看到?!蓖艚愫孟癖话着职⒁谈襟w了,以略陌生的姿態(tài)講起了話。倒是一貫是女兒先進事跡宣講團的白胖阿姨強壓怒火心潮起伏地聽著。我覺得她喘氣的聲音都變得粗重了。

白胖阿姨帶著她閨女敗興而歸后,我爸和我媽又一起津津有味地欣賞了一輪我的影集。爸媽一致認為照片太土了,價格也是太高了。但是看著照片里的我發(fā)自肺腑的陶醉,他們也覺得挺有意思的。意料之外,我爸竟然沒諷刺我,可能是他不用掏錢吧。

我問我媽為什么要拿出來氣白胖阿姨。我媽說其實不是非要碾壓,就是一瞬間煩了,沒事不敝帚自珍,也太愛分享了,誰有心情天天捧臭腳天天違心夸人啊!她是母愛,我是不相干的呀,我沒義務?。〉悄贸鰜硪灿悬c后悔了,畢竟小姑娘還是容易有挫敗感的。不過人生本來就挺殘酷的,早讓她認識到也沒什么壞處。

后來我爸調到一個綜合性大學教俄語了,新大學離體育大學挺遠的,我媽就把體育大學旁邊的干洗店轉出去了。臨搬家那陣子,我竟然看到武娟阿姨挽著牟叔叔的手從校園里經過。那畫面挺刺激的——心事重重的稻草人和狂放不羈的駿馬竟然破鏡重圓了。

“他們倆和好了?”我有點想不通地問我媽。

“反正他胃不出血了。”我媽笑著說。不知道是不是在為他們高興。

“武娟阿姨到底是教什么的?這大學有馬術嗎?我覺得她太矯健,太像一匹馬了。”

“我也不知道?,F在什么也不教,她辭職了,開了個體育用品店,據說很賺錢。”

“你下一個開什么店呀?不會真是飯店吧?”我很好奇我媽又要頭腦一熱做什么新買賣。

“我股票賺了些錢。打算先歇倆月,再置辦置辦咱們新家??隙ㄓ袀€新店在等著我,你放心吧,我還可以偷著給你買你爸不同意的東西。”

“我都有點舍不得咱家店。我就在那店里長大的。你不留戀當裁縫嗎?我只要一聽到量體裁衣這個詞就想到你?!?/p>

“麻煩你以后還是聽到洪福齊天的時候想我吧,或者神通廣大也行。沒有必要持之以恒做一件事,感覺到不痛快或者時機到了就跑唄。有意思的事多了?!蔽覌尀t灑地甩甩頭,歸置東西去了。

原刊責編??? 楊曉瀾

【作者簡介】馬小淘,生于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碩士畢業(yè)于中國傳媒大學。獲全國第三屆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中國作家》鄂爾多斯文學新人獎、在場主義散文獎新銳獎、第四屆西湖·中國新銳文學獎、儲吉旺文學獎、郁達夫小說獎中篇小說提名獎等。十七歲出版隨筆集《藍色發(fā)帶》。已出版長篇小說《飛走的是樹,留下的是鳥》《慢慢愛》《琥珀愛》,小說集《章某某》《火星女孩的地球經歷》,散文集《成長的煩惱》《冷眼》等多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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