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 北
“社死”是 “社會性死亡”的縮略,雖從社會學術語演變?yōu)榱餍姓Z,但學術“降維”并沒有消解其豐富內涵,而仍含藏大量可供社會學方面闡釋的內容。原意之“社會關系的被拋棄與隔離”與自然死亡之“自然生命終結”相對,依舊堅挺地支撐它在流行語境中的運用。雖網民們將“社死”戲解為日常社交“出糗”之最高級別以供解嘲放松,卻絲毫不影響它在真正抵達語義的那一刻的決絕與冷峻。這一次,流行并沒有完全遣散它的嚴顏,特別是在關于網絡傷害的討論之中,它始終是回避不了的重要課題,但“社死”的生動是,它總有不為嚴酷氣氛所 “挾制”的 “自由”,而隨時保持平易活潑,特別是描述“恨不得在地上找條縫鉆進去”之境地,難有出其右者——“社死”之嚴肅性與娛樂性幾可謂并駕齊驅。
“社死”的流行 “得益”于人們社交失利情形之頻繁以及尷尬之劇烈,特別是后者,欲“死”而后快的情緒崩塌令人感同身受。 “社死”將此切膚之痛抬出黑暗之幽閉,指涉其痛苦“溢出”之驚人,以煉字之精要確保了焦灼震蕩的無損傳遞,以夸張的“死亡”的驚詫誓于與普通人際交往遭逢的一般為難陌路,于是清楚明白地把心如死灰的一刻完滿地展開在聽眾面前,完成或呢喃或傾述的獨白。 “社死”在交流中的“大快人心”,正因“社死”窘態(tài)的難以超脫——此情越 “慘”,此詞越 “快”。如果說難以平息的失敗體驗令人心有余悸,那么“社死”的猝不及防更讓人不寒而栗。 “社死”提醒了人保持“體面”的艱難,是“正嘆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出沒社交翻車現場的人們明白在 “社死”之中人力毫無作用,唯等待時間默默將此頁翻過,令狼狽之情在堆積中泛黃。但是“社死”并沒有那么容易被掩埋,恥笑者或早已釋懷,而居于自己心中的“法官”卻從不曖昧,驀地回憶便挑明你失望的全記錄。
人類自知遭逢社交失敗或輿論傾軋之后精神的脆弱和無助,特別是網絡急速圍觀造成立時人肉搜索與眾口鑠金的“末日審判”,直接將當事人的生命、心靈和命運釘在難以掙扎的十字架上,這種搗毀常常是致命的——但人又總會對“發(fā)生在別人身上的事”輕描淡寫,隔岸觀火,而添油加醋,不懷好意者,更常裝扮為一副“見證人”的姿態(tài) “繪聲繪色”,暗地里借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悄悄推免自己因口舌“搬運”而隱約負罪的念頭,或者保持著道德的自我崇高,“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傊?,“社死”者從百口莫辯到行尸走肉,不僅是對自己的難堪,更是對世界的絕望。
網絡私刑濫用所發(fā)酵的毒霧令人惶惶,好在如今“網絡社會”的非正義開始受到人們的審視。法律掀動了網絡狂歡的帷幕,露出更多“社死”的精神白骨,那些不僅僅是個別人的不幸,更是整個社會真善虧空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