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導引】榮格對現(xiàn)代心理學甚至東西方思想都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他開創(chuàng)的分析心理學已經(jīng)成為一個重要的心理學流派,他提出的“集體無意識”與“原型”理論思想,至今成為跨學科的思想資源。大量的心理學家以榮格分析師的名義開展工作,許多專家致力于研究他的思想、理論和生平。
榮格說,人的一生是一個毫無把握的實驗——到頭來,我這一輩子僅有的值得一提的事情,竟是那些從永恒之境闖入了短暫之界的剎那。因此,在自傳中,榮格所講的主要是內(nèi)在經(jīng)驗,即他的夢和幻象。正是這些內(nèi)在事件塑造了榮格奇特而多彩的一生。借助夢、回憶、幻象、煉金術(shù)以及各種深刻的沉思,得益于從內(nèi)在事件的角度去認識自我的思考方式,榮格才最終完成了自性化道路,找到了本命所歸。對于一直在探尋活著的意義的現(xiàn)代人來說,踏上榮格的自我發(fā)現(xiàn)之旅,也許會讓我們產(chǎn)生一種豁然開朗、孤獨盡去的體驗,幫助我們找到自己獨特的人生價值和生而為人的意義。
【作者簡介】卡爾·古斯塔夫·榮格(1875~1961),瑞士著名心理學家。他創(chuàng)立了榮格人格分析心理學理論,得出“情結(jié)”的概念,把人格分為內(nèi)傾和外傾兩種,主張把人格分為意識、個人無意識和集體無意識三層,之后又創(chuàng)立了榮格心理學學院。榮格與弗洛伊德共同開創(chuàng)了現(xiàn)代心理咨詢與治療的范式,共同建立了國際精神分析協(xié)會;設(shè)立第一份國際精神分析雜志。國際心理分析協(xié)會也是在榮格的理論和實踐的基礎(chǔ)上建立的。
【附文】
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一個實驗
榮格
人是什么?
我的一生是一個無意識自我實現(xiàn)的故事。
無意識中的一切都尋求著外在的表現(xiàn),人格也渴望著從無意識狀態(tài)中發(fā)展起來并作為一個整體來體驗自身。
我無法用科學的語言來追溯我自身的成長過程,因為我無法把自己當作一個科學問題來體驗。
從內(nèi)在的意象來看,人類是什么?人類在哪些方面具有永恒的生存樣式?
這些東西只有通過神話才能表達出來。神話更加個體化,并在表達人生方面與科學相比更加精確??茖W以平均概念進行工作,對于各種各樣的主觀個體生命太過籠統(tǒng)地均衡對待了。
因此,在我83歲之際,便開始講述我的個人神話了。我只能做直接的表述,只能“講故事”。這些故事是不是“真的”,并不是問題;唯一的問題是我是否講述了我的寓言、我的真實。
自傳的寫作如此之難,因為我們沒有標準、沒有客觀的基礎(chǔ)來對自己做出評判。確實沒有可用于比較的適當基礎(chǔ)。
我知道自己在很多事情上不同于別人,但我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樣子。
人不可能將自己與任何其他生物相比較,他不是猴子,不是牛,不是樹。
我是一個人。
但人又是什么呢?
如同所有其他的存在一樣,我是無限的神的一塊碎片,但我又不能與任何動物、任何植物或任何石頭相比較。只有神話中的人物比人有著更為廣闊的視野。
那么,人怎樣形成一切對其本身確切的看法呢?
我們是一種心理過程,對此我們無法控制,哪怕僅僅是部分地引導。因此,對我們自己或我們的生命不能做任何最終的判斷。如果我們能做,我們就無所不知了——但這至多是一個借口。
在根本上,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一切是如何發(fā)生的。一個人生命的故事始于某處,我們碰巧記住了某些特定的點,并且甚至就在那時,它已經(jīng)高度復雜了。我們不知道生命是如何熄滅的,因此故事沒有開始,結(jié)尾也僅能是隱約的暗示。
人的生命是一個令人懷疑的實驗。從數(shù)量上講,生命如此之多,好像挺驚人。但是對于個體,生命如此稍縱即逝、如此不充分,但還能存在和發(fā)展,這簡直是一個奇跡。
我向來覺得,生命猶如以根莖來維系生存的植物,其真正的生息藏于根莖,并不可見……
當我們想到生命和文明那無盡的生長和衰落時,我們難以擺脫那種絕對的虛無感。然而,我也從未失去對永恒流動之中存有生命不息的感覺。
我們看到的是花開,或者花落,但根莖永在。
最后,我生命中唯一值得講一講的事情,就是不朽的世界闖入了短暫的世界。因此,我只能講內(nèi)在的經(jīng)驗,講我的夢和意象。它們是熾熱的巖漿,是我開展科學工作的原始物質(zhì),后來就成了結(jié)晶體。
與這些內(nèi)心事件相比,所有其他關(guān)于旅行、人們和周圍環(huán)境的記憶,都已黯然失色。
很多人參與了我們時代的故事,并記錄了下來。如果讀者想要了解,可以去讀,或者讓什么人講給他聽。
我一生的外在性事件的記憶已經(jīng)模糊或是消失了,但我與“他者”的遭遇卻是事實,我與無意識的較量,卻不可磨滅地刻在了我的記憶里。那個王國里總有無盡的寶藏,相較之下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重要性。
同樣,在我記憶中不可磨滅的人們,實際上他們的名字從生命一開始就早已寫在我命運的卷軸里,所以表面上是遇見他們,實際上同時也是久別重逢。
內(nèi)在體驗在外在事件上也打上了印記,在我年輕時代或之后對我同樣重要。
我很早就深刻地認識到,如果生活中的一些問題和糾結(jié),我從內(nèi)在給不出答案時,那就表明它們根本沒有多大意義。
因此,我的生命在外在事物中異常貧乏,乏善可陳,因為外在事件無法取代內(nèi)心的體驗,那對我來說既空洞又不真實。我只能在內(nèi)在發(fā)生的事件的光亮中認識自己。
正是這些構(gòu)成了我生命的獨一無二性,這些便是我的自傳。
(附文來源:卡爾·古斯塔夫·榮格《榮格自傳》,徐說譯,人民郵電出版社,2017年9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