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馬司
在北京城南,有一條明溝叫龍須溝,其實,龍須溝這是一個很美的名字。但是,它卻是一條聞名的大臭溝。
舊北京的城市環(huán)境衛(wèi)生工作,長期停滯不前,使這個號稱“文化古都”的北京,垃圾遍街,糞臭熏天,戴上了一個很不光彩的“垃圾城”的帽子。
到解放前夕城區(qū)積存的垃圾總量就有十多萬噸,嚴重地影響了衛(wèi)生和交通。天安門旁東長安街北口外一大片就是積存垃圾的場所。流浪漢和失業(yè)者就在垃圾堆里揀破爛生活,一片苦象。
封建時代,北京城的下水道叫臭溝。每年農(nóng)歷立春時節(jié),人們就會傳說“臭溝開,狀元來”的故事。
老舍通過《龍須溝》主人公程瘋子之口,用通俗的語言,數(shù)來寶的形式說“聽著啊!給諸位,道大喜,人民政府了不起,修臭溝,上手先給咱們窮人修。請諸位,想周全,東單、西四、鼓樓前;還有那,先農(nóng)壇、五壇、八廟、頤和園;要講修,都得修,為什么先管龍須溝?都是為,這兒臟,這兒臭,政府看著心里真難受!好政府,愛窮人,教咱們干干凈凈大翻身。修了溝,又修路,好教咱們挺著腰板邁大步,邁大步,笑嘻嘻,勞動人民努力又齊,齊努力,多作工,國泰民安享太平”。
這座坐落在天橋東邊的大臭溝,是當時前三門外城三分之二污水排除匯合的地方。溝里稠糊糊的泥漿,夾雜著垃圾和糞便,水面上漂著死貓和死狗,有時還有死尸,再加上附近硝皮作坊和染房排出的大量臭水,在這條溝里腐料發(fā)霉,臭氣熏天,老遠聞到令人作嘔……所以,解放前人們都管它叫龍須溝,也就成了污穢的同義語。
龍須溝又是解放前北京最土的一個“貧民窟”。在它的兩岸,住滿了密密匝匝的貧苦的勞動人民。他們成年累月掙扎在骯臟腥臭的危險環(huán)境里。每逢雨季,溝里的臟水漫溢街道,帶著糞沫子、垃圾和大尾巴蛆淹進居民家里。到處是成群的蚤子,打團的蚊子,黑壓壓的蒼蠅,完全變成了傳染病滋生猖獗的“鬼門關(guān)”,不知有多少人無辜地喪生。
在那萬惡的舊世道,這條臭溝從來沒有人修過,當時老百姓為爭取生存的權(quán)力,曾自動捐款修溝,結(jié)果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反而又肥了貪官污吏的私囊。
1949年11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剛剛成立,當時的聶榮臻市長就明確地提出了市政建設(shè)的工作方針:“第一,改進自來水的供給狀況,使市民能夠用到清潔、廉價而充分的水;第二,整頓下水道使污水有所排泄,首先是掏挖和整修舊溝;其次是籌筑必要的新溝”。
因此,1950年市政工人就昂首闊步開進了龍須溝,在當?shù)鼐用竦拇罅f(xié)助下,僅用七個月的時間,就修建了九公里多下水道,不僅臭溝改建成了暗溝,而且在上面還鋪筑了平坦的柏油馬路。廣大勞動人民搬進了新房,點上了電燈,喝上了自來水,生活在短時期內(nèi)變了樣。
老舍同志為什么要編寫《龍須溝》呢?從他另一篇文章《我熱愛新北京》中就做了自我回答。文章是這樣說的:北京的下水道年久失修,每逢下大雨,就應(yīng)了那句不體面的話:北京,刮風(fēng)是香爐,下雨是墨盒子。北京市人民政府自從一成立就要洗刷這個由反動政府留下的污點,一方面修路,一方面挖溝。我知道,在抗日與解放戰(zhàn)爭之后,百廢待舉,政府的財力是不怎么從容的??墒?,政府為人民的福利,并不因經(jīng)濟的困難而延遲這重大的任務(wù)。各城的暗溝都挖了,雨水污水都有了排泄的路子。北京再不怕下雨,一下雨不再使道路成為墨盒子。去年夏初,人民政府在明溝的旁邊給人民修了暗溝,秋天完工,填平了明溝。人民怎樣地感戴是可以想象得到的。我親自去看過這條奇臭的“龍須溝”和那新的暗溝,并且搜集了那一帶人民的生活情形和他們對政府給他們修溝的反映,寫成一出三幕話劇,表示我對政府的感激與欽佩。
從此,龍須溝這個名字,也就象征著兩重制度兩重天,人民政府為人民,象征著老一代市政工人的驕傲和光榮。
北京市的垃圾收運工作,早在1928年就開始了,到了1934年才有了主管部門,但是當時只為少數(shù)統(tǒng)治階級服務(wù),在勞動人民的居住區(qū),即使街巷垃圾堆積成山,也是無人過問的。1937年,日本帝國主義侵入以后,垃圾收運工作便日趨敗落;到了國民黨統(tǒng)治時期,有過之無不及。當時有運輸垃圾的汽車57輛,而實際能用的僅有3輛;清潔工名義上有1700多人,但實際干活勞動的僅有600多人,那一千多人完全是靠“門子”或裙帶風(fēng)吃空額,光拿錢不干活,一片貪污腐化。
北京市的糞便收運工作,開始于明嘉靖年間(1522年),當時有些山東農(nóng)民來京給居民住戶掏取糞便作為肥料,逢年過節(jié),掏糞的農(nóng)民還要給居民住戶送禮物。清康熙二十年間(1682年),北京有些“京油子”以斗毆手段勾結(jié)反動統(tǒng)治階段劃界取糞,阻止了山東的農(nóng)民,并逐步走向壟斷形式,形成封建所有制的“糞道”,“京油子”也就成了賣糞取利的“糞霸王”了。
到了國民黨統(tǒng)治時期,雖以“官督商辦”名義設(shè)立了“管理糞便事務(wù)所實際上是官商統(tǒng)治階級聯(lián)合“糞霸王”壓迫勞動人民的工具,根本不是為了改善環(huán)境衛(wèi)生,而是為了追求利潤,造成環(huán)境衛(wèi)生的嚴重破壞。街道污染,公廁簡陋,臭氣四溢……每到炎熱入伏季節(jié),市民們還要遭受不給掏糞或勒索要錢的威脅。當時存曬糞便的場所共有1148個,完全在城根及關(guān)廟附近,使附近住戶的環(huán)境衛(wèi)生污染不堪。
當時北京收運垃圾的方法是由清潔工走街串巷收集,運至垃圾待運場,再由人力車或汽車運至城內(nèi)或城外的垃圾消納場進行清除。但是,由于服務(wù)對象都是統(tǒng)治階級居住的地方,有些服務(wù)對象就由戶內(nèi)收集出來向街上傾倒,以致造成垃圾遍街巷,堆積座座山,再加上過千的曬糞便場所,很自然就把北京變成了“垃圾城”。
從解放初期開始,黨和政府就花了很大力量摘掉“垃圾城”的帽子。在1949年不到一年的時間,就運除了垃圾二十八萬立方米,從1950年起就逐步做到了垃圾產(chǎn)運平衡。糞便在1951年就改革了封建的“糞道”制度,改進的便的運除工作。
再談?wù)劚本┑慕诸^灑水人?,F(xiàn)在當你見到清潔工人在街頭上乘汽車用機械操作灑水,定會感到清涼,連空氣也變得清潔了。但你可知道過去街頭的灑水人嗎?清末的畫家陳師曾畫了一些民間風(fēng)俗畫,其中有一幅就是清代清潔工人的面貌:穿著號坎的“夫役”,用綁在長桿上的柳罐斗從桶里舀水潑在街上。這只是灑水人的一部分,另外還須由兩個人抬著木桶去井口挑水,在井口還有一個專門打水的人,五個人疲于奔命地干上一天,不過潑出二十九桶水。這種方式一直延續(xù)到解放前。
那時的北京清潔工人是收入最低,生活最苦的工人,都是無家可歸的窮人,住所都是破廟。就這樣,反動統(tǒng)治機關(guān)還要從他們身上榨取“油水”。
有三條暗地施行的“公約”:第一,清潔隊長要從一百人當中吃掉三十名空額;第二,偽衛(wèi)生局勒令他們在指定的地方“入伙”吃飯,而伙房必須在“天福永”糧店買糧。因為糧店老板是局長的親戚,霉爛的糧食需扣去清潔工三分之二的工資;第三,清潔隊長公然聚賭,奪走清潔工最后一點節(jié)余。
法通寺破廟就是當年清潔工的住處。1947年就有七個奄奄一息的老潔工從這里被開除而死在街頭。
“臭溝開,狀元來”或曰“臭溝開舉子來,臭溝塞狀元出”。這是怎么回事呢?
明清兩代,北京城的下水道叫暗溝,也叫臭溝。其結(jié)構(gòu)都是用磚砌筑的,內(nèi)部高寬約為三四尺見方,上面覆蓋石板當溝蓋。暗溝覆埋較深,溝蓋至地面的高度,一般都在一二尺至三四尺。但那時的設(shè)計簡易,暗溝沒檢查井設(shè)施,覆埋以后就同地面隔絕,溝里淤積的污泥無法掏挖疏浚。
為此,明憲宗于成化十年(公元1474年)奏準:京城水關(guān)去處(即下水道出口)每蓋火鋪一,設(shè)立道水器具,于該衙門撥了二名看守,遇雨過,即令打撈疏通,其各廠大小溝渠、水塘、河槽,每年二月令地方兵馬通行疏浚,看廠官員不許阻擋。從此,就形成了仲春開溝之規(guī)定,每年一過立春時節(jié),就借農(nóng)閑時機,由郊區(qū)農(nóng)村雇傭大量“溝夫”挖地面,掀溝蓋,掏挖疏浚淤積的污泥,直到清代仍一直沿用。
開溝路上掏挖上來的污泥堆積成山,穢氣四溢,臭不可聞,行人多攜帶具有吸收臭氣作用的大黃、蒼術(shù),以避臭味。特別是在“淘夫”掀開溝蓋時,深黑惡氣聚然上升,經(jīng)常有人中毒熏倒,甚至慘死,流行疾病也不時發(fā)生。北京的仲春時節(jié),又風(fēng)驟無雨,刮起干燥的穢泥來,天昏地暗,車馬不通,到處是陷阱,一片混亂。
仲春開溝之際,又恰是封建王朝的殿試之期。四面八方進京趕考的舉子一進北京城,首先看到和聞到的就是遍街污泥起伏,臭氣熏天,交通阻塞,行走艱難。所以,在民間諺語中說:“二月開掏遍地溝,佳人偏愛站門頭,可憐直眼貪花子,陷人深泥未轉(zhuǎn)眸”。
封建王朝雖做了仲春開溝之規(guī)定,而且到了清代由國庫支出的溝渠疏浚和修繕經(jīng)費,每年大致平均約為一萬數(shù)干兩白銀,但官場營私舞弊,層層吞扣工料錢糧,以至溝渠愈修愈壞,宣戰(zhàn)全無實裨。
腐敗的政治制度,導(dǎo)致溝渠有名無實,根本不能發(fā)揮排水效能。據(jù)史料記載北京老人的傳述說:“一溝夫自一方溝口下降至溝內(nèi),應(yīng)從另一方之溝口躦出,對檢查官吏表示溝中無泥,但實際上則僅將溝口附近浚渫,絕無躦過溝中之理,降入溝中者與躦出者至非一人,但官吏亦不敢問,蓋官吏已由承攬工程者得到充分之極酬矣”。
光緒十六年六月丁已,御史周天霖奏稱:“臣查房屋與街道為附近,干道與溝渠相表里。溝渠不通由干道之水必泛濫,街道不治則房屋之水必灌流。自上月二十八日大雨淋漓,前三門外水無歸宿,人家一有積水,房屋即有塌倒。至二十九日以后,大雨如注,歷四晝夜尚未稍息,家家存水,墻倒屋塌。道路因此阻滯,小民無所樓止,肩挑貿(mào)易,覓食維難,情殊可憫。大清門左右部院等各衙門,亦皆浸灌水中,墻垣間有坍塌。堂司各官進署,沾體涂足,甚至不能下車,難以辦公。水順城門而出,深則沒輪,淺亦及于馬腹,岌岌可危。并聞外城之水,永安、左安、右安各門,雨水灌注不能啟閉,行旅斷絕,一切食物不能進城。物價之騰貴,推原其故,皆由溝渠阻塞,水無所泄,關(guān)系殊非淺鮮”。這個大臣給皇帝的奏折,可以說是對歷代封建王朝統(tǒng)治下的北京這個古老都城面貌的深刻揭露和絕妙諷刺。
而今的立春時節(jié),北京城更加百花吐艷,春意盎然。昔日那種“臭河開,狀元來”的衰敗不堪的凋零景象早就一去不復(fù)返了,呈現(xiàn)在人們眼前的繁花似錦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