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概要

2020年5月25日，美國明尼蘇達州亨內平縣明尼阿波利斯市街頭發(fā)生了非洲裔美國人喬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被白人警察德里克·肖萬（Derek Chauvin）跪壓頸部9分29秒導致死亡的慘劇。事件發(fā)生后，明尼阿波利斯市爆發(fā)抗議示威，卻遭到警察的暴力壓制，在全美激起了更廣泛的憤怒和譴責。明尼蘇達州雙城地區(qū)（明尼阿波利斯市和圣保羅市）示威抗議不斷升級，接連引發(fā)小規(guī)模城市騷亂，抗議人群趁機打砸搶燒，造成上億美元的經(jīng)濟損失和極其嚴重的社會影響。隨著事件發(fā)酵，弗洛伊德之死在全美各地引發(fā)長時間、大規(guī)模的反對警察暴力執(zhí)法和抗議種族歧視浪潮。首都華盛頓特區(qū)、亞特蘭大、舊金山、邁阿密、丹佛等至少40個城市宣布實施宵禁，而明尼蘇達州等州已啟動國民警衛(wèi)隊協(xié)助平息騷亂。從2020年5月28日至6月2日，全美17個城市共有將近1400人被警方逮捕。

訴訟過程

2021年3月9日，德里克·肖萬案在明尼蘇達州亨內平縣法院正式開始庭審。2021年3月12日，被害人弗洛伊德家屬與明尼阿波利斯市政府達成和解，獲得賠償金2700萬美元。2021年4月20日，經(jīng)過法院持續(xù)三周的審理，德里克·肖萬案12人陪審團裁定，檢方對肖萬的二級謀殺罪、三級謀殺罪和二級過失殺人罪指控全部成立。

2021年6月25日，德里克·肖萬案主審法官彼得·卡希爾宣布量刑結果，涉事前警察肖萬因二級謀殺、三級謀殺和二級過失殺人罪名被判270個月，即22年6個月刑期。德里克·肖萬案的另外3名涉案警察，面臨協(xié)助和教唆殺人罪指控，預計將在2022年3月接受審判。除了州級刑事訴訟外，2021年5月7日，美國聯(lián)邦大陪審團起訴肖萬及另外三名德里克·肖萬案涉案前警察，指控他們“以法律的名義”故意剝奪憲法賦予弗洛伊德的公民權利并導致其死亡。因此，肖萬因弗洛伊德案所面臨的法律程序尚未終結，四名涉事警察還面臨聯(lián)邦起訴。

亨內平縣法院的常規(guī)安保

正常情況下，亨內平縣法院及法庭的安全保障工作由亨內平縣警長辦公室（Hennepin County Sheriff's Office）全面負責。亨內平縣警長辦公室下設法庭服務部（Court services），法庭服務部在一名副警長帶領下開展執(zhí)法工作，為亨內平縣境內十多個法院近100個法庭提供執(zhí)法服務和安全保障服務。其主要職責和服務內容包括將13000名刑事被告人押解至法庭，以及將大約1400名精神疾病患者押送至精神健康法庭;對法院及法庭開展巡邏和安全檢查，維持審判場所的秩序、保障審判安全;為法官、陪審團、法庭工作人員、證人和所有旁聽人員提供安全保障;逮捕違反法院命令或身負有效逮捕令的人。

但是，肖萬跪殺弗洛伊德這起暴力執(zhí)法事件引發(fā)了美國數(shù)十年來最大規(guī)模的抗議種族歧視的活動，在全美造成重大影響，引發(fā)世界各國的關注。同時，該案的審理恰逢美國新冠肺炎病毒疫情防控最嚴峻的時期，使得這起刑事案件的司法安全保障工作面臨艱巨的挑戰(zhàn)。

眾所周知，美國警察體制屬于典型的分散自治型，聯(lián)邦、州、縣和城市各警察執(zhí)法機構之間不是垂直領導，也不存在相互隸屬關系。一般情況下，很難團結多個警察執(zhí)法機構形成合力就地方案件進行統(tǒng)一部署、協(xié)同作戰(zhàn)。

公共安全執(zhí)法合作及庭審安保措施

（一）創(chuàng)建安全行動網(wǎng)（OST）

針對德里克·肖萬案的特殊安保和防疫需求，僅僅依托亨內平縣警長辦公室的警力難以達成司法安全保障的目標。在此情況下，明尼蘇達州及地方政府通過協(xié)調共同創(chuàng)建了一個全新的執(zhí)法合作組織——安全行動網(wǎng)（Operation Safety Net）。

安全行動網(wǎng)由明尼蘇達州和亨內平縣、明尼阿波利斯市政府以及雙城地區(qū)（明尼阿波利斯市和圣保羅市）、拉姆奇縣和其他地方司法管轄機構共同領導。

安全行動網(wǎng)最主要的使命是在德里克·肖萬案審理期間，維護和保障人民行使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非暴力抗議和示威的合法權利，防止大規(guī)模的暴力騷亂、攻擊行為、財產損失、火災和對政府建筑、商業(yè)和關鍵基礎設施的搶劫，保障訴訟活動的安全有序進行。

參與到安全行動網(wǎng)的合作執(zhí)法機構包括：亨內平縣警長辦公室（Hennepin County Sheriff）、地鐵交通警察局（Metro Transit Police）、明尼阿波利斯市警察局（Minneapolis Police）、明尼蘇達州自然資源部（Minnesota Department of Natural Resources）、明尼蘇達州國土安全和應急管理局（Minnesota Homeland Security and Emergency Management）、明尼蘇達州國民警衛(wèi)隊（Minnesota National Guard）、明尼蘇達州巡邏隊（Minnesota State Patrol）、拉姆奇縣警長辦公室（Ramsey County Sheriff）和圣保羅市警察局（St. Paul Police）等九個州和地方執(zhí)法機構。這些執(zhí)法機構受安全行動網(wǎng)統(tǒng)一指揮，互相協(xié)調警力和服務資源。

在德里克·肖萬案庭審期間，安全行動網(wǎng)相關執(zhí)法機構被授權在明尼阿波利斯市、圣保羅市大都會區(qū)設置路障、圍欄，有權實施交通管制，有權臨時關閉停車場等設施，有權動用國民警衛(wèi)隊車輛和直升機。同時，為了保障司法系統(tǒng)的正常運行和庭審期間的社會穩(wěn)定，作為互助系統(tǒng)的一部分，明尼蘇達州內的其他非執(zhí)法機構也將接受統(tǒng)一調度指揮。

安全行動網(wǎng)通過各種形式向民眾宣傳在案件庭審期間政府所倡導的行為：和平集會、游行（不在高速公路上）、和平演講、行使憲法權利、待在公共區(qū)域、使用標語及其他和平表達方式、在指定區(qū)域集合等。同時告知民眾可能被認定為非法的活動包括：在高速公路上或步行進入高速公路進行抗議、投擲物品、縱火焚燒、損壞財物或涂鴉、使用非法煙花、展示或使用非法武器、危險駕駛行為等。

（二）啟動國民警衛(wèi)隊（The National Guard）

2021年2月5日，為了保障明尼蘇達州公共安全和社會穩(wěn)定，預防和應對潛在內亂，應明尼阿波利斯市市長和圣保羅市市長的請求，明尼蘇達州州長蒂姆·沃爾茲（Tim Walz）發(fā)布21-06號緊急行政命令，啟動國民警衛(wèi)隊為德里克·肖萬案庭審期間提供公共安全援助。在明尼蘇達州現(xiàn)有的地方警力資源基礎上，國民警衛(wèi)隊的參與為維持局勢穩(wěn)定、保障社會治安提供了有力補充。該緊急行政命令最長有效期可持續(xù)到2021年12月31日。

（三）法院和市區(qū)的安保措施

1.陪審團成員在正式庭審前被半隔離。

德里克·肖萬案陪審團名單確定后至庭審前的四周內，每天早上， 參與德里克·肖萬案的陪審團成員都要向法庭報到，亨內平縣警長辦公室派出警員專門護送這些陪審員。他們被集體護送到政府中心大樓，通過一個單獨的私人通道，直接進入法院庭審法庭。一旦陪審團成員們抵達法院，他們將在這座大樓里度過一整天的時間，他們上午和下午有一個短暫的休息時間、一小時午餐時間。根據(jù)法院的命令，陪審團成員只能在休息時間使用手機等通訊設備。這樣做的主要目的是法官擔心陪審團成員的身份一旦被公開，民眾會試圖影響陪審團對案件的看法。

在陪審團的遴選過程中直到訴訟開始時，陪審團成員被禁止閱讀或觀看與本案審理有關的任何材料。

2.亨內平縣法院安保措施。

在德里克·肖萬案陪審團成員遴選即將開始前，2021年1月6日，首都華盛頓美國國會大廈被抗議示威人員占領，迫使國會議員四處逃命。受此影響，為了防止亨內平縣法院所在大樓被占領，執(zhí)法機構提升了對亨內平縣政府中心大樓和法院的安保級別。

亨內平縣法院位于亨內平縣政府中心大樓（24層）的第18層，整棟大樓被精心設計的金屬圍欄、環(huán)形鐵絲網(wǎng)和其他安全設施圍得密不透風。除了檢查站一個行人入口外，大樓的所有公共入口都被關閉，只有持有預批通行證的人員才可以進入。每個進入大樓的人都得通過兩套金屬探測器的檢測，就像機場安檢那樣。

平時在亨內平縣政府中心大樓工作的2500名政府雇員在庭審期間均不得進入政府大樓內上班。除了德里克·肖萬案的主審法官彼得·卡希爾和另外一名法官巴內特以外，亨內平縣法院的其他58名法官須留在家中通過電腦進行在線審判和聽證。確須需進入法院工作的法官必須提前一日獲得許可，并在該大樓進行登記。

3.法庭內部疫情防控及安保措施。

德里克·肖萬案庭審設置在亨內平縣法院內部一間沒有窗戶的室內法庭，以防止外界干擾。案件審理時，通過三臺攝像機向外界現(xiàn)場直播德里克·肖萬案庭審情況，媒體只能共用唯一的新聞線索。陪審團成員被嚴格禁止拍照。

同時為了應對新冠肺炎疫情，法庭嚴格遵守健康安全規(guī)定，從法庭內部空氣流動到消毒液的擺放位置，都經(jīng)過精心安排。所有進入法庭的人都必須佩戴口罩，只有當他們在法庭上被單獨隔開進行發(fā)言的時候才可以取下口罩。為了降低病毒傳播的風險，辯方和檢方的桌子上都安裝有大量的有機玻璃隔板進行隔離。這種有機玻璃隔板也將法官和旁邊的證人分隔開來。出于這些隔板可能對陪審團或敏感材料發(fā)生鏡面反射的考慮，開庭前，這些有機玻璃隔板的擺放角度被法庭工作人員至少調整過兩次。當律師想與法官進行私下討論時，他們不得靠近法官席。律師、法官和書記員都要佩戴上無線耳機進行交談。為了使他們交談內容保密，主審法官彼得·卡希爾需要打開一臺白噪音機器來遮掩談話內容。另外，每天只允許兩名記者輪流進入法庭，其他記者在街道對面的媒體工作室報道審判工作。

4.亨內平縣法院周邊安保措施。

執(zhí)法機構對亨內平縣法院所處的亨內平縣政府中心大樓附近許多建筑物采取了安全措施。周邊許多建筑物的窗戶使用木板封死，周邊道路也鋪設了混凝土路障和高高的柵欄，路障和柵欄上還加裝了帶刺的鐵絲網(wǎng)，部分街道被完全封閉。亨內平縣政府中心大樓周邊部署了大量國民警衛(wèi)隊人員和他們的裝甲車。

通過德里克·肖萬案的安保，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美國地方法院重大刑事訴訟案件的安保雖然受限于其分散自治型警察體制，很難由單一警察執(zhí)法機構實現(xiàn)充分完善的司法安全保障，但他們仍然存在著較為快速的政府動員機制，能夠在短時間內協(xié)調多個執(zhí)法機構和政府資源實現(xiàn)安保目的。

（本文系國家法官學院2020年度研究課題“大數(shù)據(jù)時代司法安全體系構建及培訓課程研發(fā)”部分成果，課題批準號：2020FXY1010）

【作者簡介】劉斌，男，江蘇連云港人，高級講師，現(xiàn)任國家法官學院西安司法警察分院教務部主任，國家法官學院2020年度研究課題“大數(shù)據(jù)時代司法安全體系構建及培訓課程研發(fā)”主持人，從事司法警務制度比較研究、司法安全風險管理研究。

（責任編輯：古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