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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六逸與中國比較文學

2021-01-06 06:50管新福
天中學刊 2021年1期
關鍵詞:比較文學神話文學

管新福

謝六逸與中國比較文學

管新福

(貴州師范大學 文學院,貴州 貴陽 550025)

在中國現(xiàn)代學術史上,謝六逸雖以新聞學家名世,但他更重要的身份是外國文學翻譯家、日本文學研究領域的權威專家。他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翻譯了大量的西洋和日本文學作品,頗有影響。在具體的翻譯實踐中,謝六逸有對不同文學進行辨別和分析的精到視野,進而形成了比較文學研究的理論視域。他對東西方神話的類比研究、中日文學的對比分析等卓有新見,是值得比較文學研究者借鑒和吸收的。

謝六逸;神話比較;比較文學;中日文學比較

謝六逸(1898―1945年)是我國現(xiàn)代學術史上較為知名的翻譯家、新聞學家。他1918年隨黃齊生東渡日本留學,三年后業(yè)成歸國,進入上海商務印書館工作,先后主持《文學旬刊》《兒童文學月刊》《立報·副刊·言林》《國民周刊》《文訊月刊》等進步報刊的編輯工作,同時大量發(fā)表譯作;1929年任復旦大學新聞系主任,1932年任復旦大學中文系主任,并出版多部奠基性的新聞學著述。1937年抗戰(zhàn)全面爆發(fā),謝六逸舉家迂回故鄉(xiāng)貴陽,歷任大夏大學、國立貴陽師范學院教授。教學之余,謝六逸與馬宗榮一同創(chuàng)辦“文通書局編輯所”,匯聚抗戰(zhàn)大后方的知識精英,“致力于抗戰(zhàn)文學之講求,更鑒于京津滬漢相繼淪陷,全國出版機關盡毀,因與馬宗榮,華問渠諸先生創(chuàng)辦文通編輯所,先后出版新書數(shù)百種,后方文化,賴以流傳”[1]28,為戰(zhàn)時文化事業(yè)的發(fā)展做出了重大貢獻。遺憾的是,貧病交加的他于1945年8月英年早逝,年僅47歲,學界為之痛惜。時評說,謝六逸“畢生致力于新文學運動,然于學術思想,持論至公,毫無入主出奴之見,故能造詣至深,而為文壇之宗匠,尤以先生之為人,含宏淵默,與人交,不尚美言而色余于詞,故接之者未嘗不覺其藹然可親也”[1]28。文學界同人如茅盾、郭沫若、趙景深、蹇先艾等都有文字表達悲憤之情,充分肯定他的人品和貢獻??梢哉f,終其一生,謝六逸為民族大義、救亡圖存、文學事業(yè)和新聞事業(yè)傾注了所有精力,他與文學研究會同人一道,“標舉寫實主義,以介紹外國文學為志職”[1]28,不斷譯介域外文學經(jīng)典文本,積極介紹外國文學的新理論、新流派,助力中國文學的現(xiàn)代轉(zhuǎn)型;他使用比較研究的方法向國人介紹外來文學相關概況,形成了文學研究的比較視野。我們今天梳理民國時期比較文學的學術歷程時,謝六逸的貢獻是值得肯定的。

一、域外文學翻譯與比較視域的形成

眾所周知,在我國近現(xiàn)代文學史上,很多翻譯家同時又兼有作家和比較文學研究者的身份,諸如林紓、曾樸、周氏兄弟、茅盾、郭沫若、梁實秋等。他們既有深厚的傳統(tǒng)文化、文學、文字等修養(yǎng),又有相對多元的外來知識儲備,能“對兩種不同語言文化的作品,都做一番深入的研究,先形成對某一特定作品的認識和了解,再對另一個作品作同樣深入的認識,然后再將二者加以比較”[2]。在中西兩種異質(zhì)文化碰撞中,學者們不時將翻譯文學和母語文學進行對比,進而形成了文學研究的比較視野。當然,在比較文學還未成為一門專門研究學科,也還沒有形成系統(tǒng)的理論體系時,翻譯家的比較大多是不自覺的。但這些不經(jīng)意的比較也是不可忽視的,能無意間將不同文學之間的細微差別闡釋出來。因此,我們研究比較文學,翻譯家是非常值得重視的群體,即便有時他們的觀點和見解是零星的、偶然的,也往往閃耀著比較文學研究的思維和火花。

我們知道,清末民初外國文學的翻譯并不都是純粹從文學自身出發(fā),而是有著時代、政治等現(xiàn)實抉擇。很多翻譯家首先從救亡啟蒙的歷史大背景出發(fā)選擇翻譯對象,而非文學作品美學和藝術價值的高低,當然這和當時很多翻譯家并不具備對外來文學進行審美和藝術鑒別的通盤學識有關。如林紓、吳梼、伍光健、曾樸、包天笑、周桂笙、徐念慈、程小青等人翻譯的西方小說,周氏兄弟、郭沫若、郁達夫等留日學生翻譯的日本文學作品,很多并非經(jīng)典之作。當時的翻譯目的大都是為了引入域外文壇新宗,利用外來文學的新觀念和參照價值喚醒沉睡的國人。換句話說,在晚清民國時期,外來文化和文學的翻譯被當成救亡啟蒙的手段之一,具有很強的現(xiàn)實功利性。與中國歷史上前幾次外來文學文化翻譯高潮相比,這一時段譯介的國家更多,范圍更廣,翻譯也被賦予了前所未有的使命,譯者亦有著更為復雜的翻譯目的,因此參與翻譯的作家多,作品的題材更加廣泛,類型更加多元。而從比較文學的內(nèi)在要求看,這一時段中外文學的可比性更為鮮明,操作性也更強,這是我們今天研究比較文學應予以充分重視的。

作為利用日本為中介較早進行外國文學譯介的翻譯家,謝六逸清楚日本文學近代崛起過程中外來翻譯的功用,也就知曉外來翻譯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轉(zhuǎn)型的重要價值。循此,他的文學翻譯活動,關涉的國別廣、派別多、歷史長,譯介的作家作品類型十分豐富。在國人域外文學知識較為匱乏的年代,謝六逸的普及之功是不可磨滅的。對于謝六逸翻譯成就的全面性,秋陽指出:“按地域的不同,歐美有英國、法國、德國、美國、意大利、挪威、俄國、希臘,尤以俄國為最多;而東方的主要是日本文學。就譯介門類來說,作品有詩歌、散文、小說、戲劇、神話;學術著作有文藝理論、作家傳略,以及文學史等?!盵3]176這樣全面的翻譯實踐,為國人了解域外文學提供了大量的范本,也為謝六逸文學研究比較意識的產(chǎn)生奠定了基礎。一般而言,翻譯家大都熟練掌握兩種或兩種以上語言,他們在翻譯時就自然而然地會對不同國家、不同類型的文學進行比較判別,而且翻譯家的比較大多建立在精讀文本的基礎上,因此得出的結論往往更加細膩。尤其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中國新文學尚在幼稚時期,沒有雄宏偉大的作品,可資借鏡,所以翻譯外國的作品,成了新文學運動的一種重要工作”[4]。這些翻譯作品,成為中國文學由古典形態(tài)向現(xiàn)代形態(tài)轉(zhuǎn)型的借鏡,亦是中國比較文學研究的現(xiàn)代起點?;谶@一時代語境,受日本現(xiàn)代文學生成中外來文學翻譯、研究促進的啟示,謝六逸在譯介不同國家和民族文學作品的過程中,往往不自覺地關注文學之間的異同。譬如他在譯介西方、日本的各類文學時,只要有可能,都將其和中國文學進行橫向?qū)Ρ?,這樣做的目的是借此給正在形成中的新文學提供異域參照,給中國作家提供現(xiàn)代文學所需的觀念和范本,以助力中國文學文化的新變和現(xiàn)代轉(zhuǎn)型。正如孟昭毅所言:“謝六逸是中國現(xiàn)代文壇上譯介與創(chuàng)作同時并舉的大家,但相比于創(chuàng)作來講,他在翻譯方面的起步要更早一些,貢獻也更大一些。在1919年至1922年留學日本早稻田大學期間,他就在廣泛涉獵大量的西方及日本文學書籍的基礎上,開始了對外國文學的譯介。由于受當時國內(nèi)文學界對‘為人生’文學關注的影響,謝六逸首先是從譯介西方文學開始其翻譯生涯的?!盵5]

五四時期是中國文化和文學發(fā)生大變革的時代,中外文學、文化的交流開始變得頻仍,為呼應啟蒙和救亡的時代訴求,尤其是引導民族國家走出積貧積弱現(xiàn)實困境的需求,外來文學翻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視,為此謝六逸精到地指出:“作為文學家僅為民眾創(chuàng)作新作品仍是不足的,應再做兩件事:一是整理本國固有的讀物;二是譯介西洋的作品,既要有選擇,又要講究方法?!盵3]72他“整理國故,引進西洋”的文學主張,最終目標是融匯中西之優(yōu)長,拓寬中國文學研究的思路和方法,這不啻是比較文學跨越性研究視野的生動闡釋。循此出發(fā),在具體翻譯過程中,謝六逸對翻譯目標的抉擇有著明確的指向性,進入他翻譯視野的作家作品,一方面要能普及民眾的外國文學知識,開闊讀者的視野,使國人大體知道域外文學發(fā)展的基本概況;另一方面要能給中國作家?guī)韱l(fā),能對中國文學現(xiàn)代性轉(zhuǎn)向提供思路和幫助。正因為秉持這些合理的文化理念,謝六逸在翻譯外來文學時有清晰的翻譯目標和翻譯理念,同時也形成了文學研究的比較意識。

自20世紀上半葉比較文學作為現(xiàn)代人文學科之類屬誕生以來,它和翻譯研究的關系就十分緊密。通常來說,比較文學研究必然會關涉不同語言和文學之間的轉(zhuǎn)換,如果缺少翻譯的媒介支撐,比較文學研究就無從開展。在比較文學學科建構歷程中,有兩個完全相反的闡發(fā)維度:一是將翻譯研究視為比較文學的經(jīng)典分支,即比較文學譯介學,這是傳統(tǒng)比較文學理論建構常遵循的方式;二是將比較文學視為翻譯研究的下設方法,即翻譯研究所使用的一種方法。但不管二者之間的關系如何定位,翻譯的方法、技巧、語言、文化深度等都是翻譯研究和比較文學研究研討的焦點,也是二者交叉的地方。可以說,離開翻譯,比較文學研究就無法進行;離開比較,翻譯研究也就沒有敞開的向度了。在這一點上,謝六逸做出了積極的努力,他雖然沒有發(fā)表翻譯研究的專論,但在翻譯文本的序跋中不時表達對翻譯的真知灼見,可謂其翻譯經(jīng)驗、翻譯心得的理論總結。和很多優(yōu)秀留學人員一樣,謝六逸有較高的外語水平,雖然日文是他的主攻方向,但他英語的底子也很好;雖然他是以日文為中介翻譯的西方文學和文藝理論,但也有參讀原書的語言轉(zhuǎn)換能力,這為他域外文學的翻譯打下了堅實基礎。在翻譯外國文學和文獻時,謝六逸的態(tài)度十分嚴謹,一方面要求自己準確理解原著的要旨,忠實呈現(xiàn)原文風貌;另一方面又努力讓譯文符合國人的審美習慣,通俗淺明而又不失文學趣味,這也是現(xiàn)代文學史上很多翻譯大家的共同追求。對翻譯之難,謝六逸是有充分認識的,他說:“我認為應該專重語氣,因為嘗試歐化中國文的時候,不特一般閱讀者感到不便,即譯者苦心之余,也不曾得到什么好結果,其故在直譯實有很多困難,要合原文,文句不免生澀;欲譯文流暢,又不免背于原文?!盵5]這些陳述較好地回應了現(xiàn)代文壇上“信、達、雅”以及“直譯”和“意譯”等翻譯論爭,并給予較好的折中。在謝六逸看來,從讀者的立場出發(fā),使讀者能夠順暢閱讀的翻譯才是好的譯文。這就要求翻譯家在原文和譯文中進行適當?shù)恼{(diào)整,既能充分考慮譯文的真實性,又能兼顧譯文的流暢性。如謝六逸翻譯古希臘、古羅馬的神話、史詩故事以及日本知名作家的文學作品時,既有外國文學和文化的有效傳達,又不失中國文學、文化的書寫習慣和審美傳統(tǒng),并將二者結合得非常好。這其實是謝六逸在翻譯中貫徹比較文學視域所取得的效果,也就是說,得益于翻譯過程中中外文學文化的比對意識,謝六逸才能超脫簡單的“直譯”和“意譯”的二元對立模式,從翻譯的功能價值、跨文化的高度審視甄別翻譯對象,達到翻譯的真正目的和效果。

二、中西文學比較研究的有益嘗試

比較是個體在面對差異性時表現(xiàn)出的一種基本思維。一般而言,在文化交流過程中,當面對不同民族、不同類屬的文化時,翻譯家的比較視域都會本能地產(chǎn)生,當然很多時候是不自覺的,甚至是無意識的。在文學研究領域,雖然無意識的比較不足以上升到學理性的高度,但并不代表它就沒有價值和意義。和很多翻譯家一樣,謝六逸在面對不同于自己文化母體的西方文化和日本文化時,會不自覺地進行比較分析,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自覺的比較意識,而且這種比較習慣是在民族國家處于積貧積弱語境中生成的,更具時代意義和現(xiàn)實價值。

前文論及,謝六逸中外文學的比較視域,是在翻譯西洋和日本文學的實踐中生成的。他雖然算不上現(xiàn)代學術史上西方文學研究的頂級專家,但卻是五四前后較早介紹西方文學的拓荒者之一,而五四前后我國譯介的西方文學,不少是留日學生轉(zhuǎn)道日本翻譯引入的,代表者有周氏兄弟、郭沫若、郁達夫等。對中國現(xiàn)代作家和學者而言,“日本不僅僅是日本本身,也是反映西方的一面鏡子。中國許多人是抱著學習西方的目的去日本留學的。他們在日本學習歐美文學,或通過日文譯本閱讀歐美文學”[6],謝六逸也是如此。他在翻譯和研究西方文學時,雖以日本為中介,但日本文學中的西方因素是十分顯著的。日本經(jīng)明治維新以來數(shù)十年的發(fā)展,成功脫亞入歐,對西方文化的吸收和領會已經(jīng)非常全面和深入了,尤其在文學研究領域,他們對西方的學術傳承、研究方法、學科體系等都有比較全面的認知,故轉(zhuǎn)道日本學習西方文學不失為捷徑之一。毫無疑問,日本學者在引入西方文學、文化時,比較意識肯定會發(fā)生,并體現(xiàn)在文學翻譯和理論建構中,這就難免會影響謝六逸的文學觀點和文學研究思路,因此他在譯介西方和日本文學時,也會時不時采用比較研究的視野和方法,并歸導出很多有價值的結論。在我國學術史上,源于歐美的比較文學理論也是由日本轉(zhuǎn)道而來?!?919年章錫琛翻譯日本學者本聞久雄的《文學研究法》發(fā)表于《新中國》雜志上,章氏根據(jù)本聞久雄論著粗略介紹了法國學者洛里哀的《比較文學史》和英國學者波斯奈特的《比較文學》?!盵7]我們今天難以考證謝六逸當時是否接觸過本聞久雄的文章,但他對比較文學的了解無疑源于日本學者的介紹。因為他在介紹西方和日本神話時,比較的視野是很明顯的,他采用了比較文學學科所倡揚的“影響研究”和“平行研究”的方法,較好地彰顯了不同神話之間的相似性和差異性,如《北歐神話研究》《神話學ABC》《海外傳說集》等幾部介紹、研究外國神話的著述,就較好地體現(xiàn)了謝六逸文學研究的比較眼光。尤其是作為民國神話學研究四大專書之一的《神話學ABC》?①,就是以比較神話學為方法論展開的。謝六逸在該書序言中對編寫體例和章節(jié)進行具體解說時,明確提出使用了比較的方法對神話進行研究:“第一章說明神話學的一般的概念;第二章說明神話的起原及特質(zhì);第三章說明研究神話的方法;第四章則就原始神話內(nèi),列舉四種,以作比較的研究。”[8]?序可貴的是,謝六逸的比較意識幾乎貫穿了他的翻譯生涯,并有著明顯的自覺性,如他編寫《海外傳說集》的目的是“對于研究比較傳說和亞洲傳說分布的人,略有貢獻”[9]97。他對日本和歐亞大陸傳說的對比闡釋,是非常細致的,他說:“日本的傳說和亞歐大陸的比較起來,多為輕快的,樸素的,沒有像亞拉伯、波斯土耳其、德國那樣怪幻味道……歐西傳說的主人翁多為皇帝、皇后、皇子、公主,這是貴族的、都會的;日本則多用老翁老婦,這乃是家族的,田園的?!盵9]95–96上述比較可說是在充分了解世界各國神話的基礎上展開的,結論讓人信服。此外,謝六逸還嘗試了文學比較研究的跨學科整合,他在《神話學ABC》中介紹的神話比較研究的五種方法:統(tǒng)計學、人類學、心理學、社會學及宗教學的研究方法,在當下神話研究領域仍舊作為基本方法被廣泛使用。謝六逸通過對世界各民族神話的宏觀勾勒和微觀解讀,提倡使用跨學科的方法研究世界各民族神話和民間傳說,已充分認識到文學跨學科研究的理論價值。循此理論進路,他在對不同民族文學進行比較時,常常宏微齊觀,并能歸導出一些令人耳目一新的結論。比如,他在分析具有全球性特征的“太陽”神話時,將中國上古傳說中的華夏始祖黃帝、希臘神話中的智慧女神雅典娜、日本神話中的天照大神等置于一起進行比較分析,從而歸導出這幾個神話人物的共通之處:這幾個偉大的神靈都是各自神話中最為重要的神祇;都有一個動物性的符號作為突出標志,如和黃帝相伴的夔首、雅典娜肩頭蹲著的貓頭鷹等,這是神話人物超凡力量的特別呈現(xiàn)。針對大洪水這一世界性神話,謝六逸將中國大禹治水的傳說、希伯來人制造諾亞方舟避水神話、希臘的洪水神話、北歐洪水神話等置于一起進行比較分析后認為,世界性大洪水神話產(chǎn)生的一般原因,除中國是自然災難導致洪水神話產(chǎn)生,其他民族的大洪水神話皆“起因于人類的墮落”[8]112,而地域、民族、思維等差別,則導致各民族洪水神話的不同。應該說,謝六逸“讓神話研究剛剛起步的中國學術界,多了一些新的理論視域和研究切入?yún)⒄眨扔形鞣降膶W術視野和理論觀念,又有日本的研究借鑒”[10],給后世比較文學研究帶來不少啟示。

此外,謝六逸還善于通過對文本的分析解讀,以類比和對比方式找出比較對象的異同。類比在于求同,對比在于求異,二者是比較文學平行研究慣用的方法。作為跨文化比較文學研究的經(jīng)典范式,比較神話學是比較文學研究中較早開拓的領域,因為神話在世界各民族文學文化發(fā)展的早期是一種普遍的文學類型,非常具有可比性。天地開辟的神話、造人神話、大洪水神話等都廣泛留存于各民族的神話譜系中,但是這些神話故事又基于不同的民族習性、不同的社會歷史背景而產(chǎn)生,故在相似的外衣之下,還有獨特的文化、民族性內(nèi)涵。在神話研究中將深層次的文化內(nèi)涵挖掘出來,正是比較文學研究所倡導和追求的深度模式。除了對世界神話的平行研究,謝六逸還使用影響研究的方法分析古希臘神話的流傳和影響,如他在《古希臘文學概觀》《羅馬文學的發(fā)生》等文章中,重點梳理希臘神話對羅馬神話的影響,并分析羅馬神話對希臘神話的繼承和變異特征。在《北歐神話研究》一文中,謝六逸系統(tǒng)、全面地介紹了北歐神話產(chǎn)生、發(fā)展和流變的情況,對冰島、挪威、瑞典、丹麥等北歐各國神話進行總體評價和個體分析,尤其強調(diào)了北歐神話中原始意義保持的價值,并指出北歐神話之所以能保持這種原初性,是宗教影響較弱所致。在該文中,謝六逸還引入希臘神話作為參照,以說明北歐各國神話的價值和獨特性。雖然該文是轉(zhuǎn)道日本翻譯而來,但謝六逸力圖通過神話產(chǎn)生的文化因素和民族元素的比對,闡釋神話這一世界性文學類型產(chǎn)生原因的差異性和共通性。由此可以看出,謝六逸對外國文學的翻譯研究,不僅是語言層面的簡單轉(zhuǎn)換,而且具有比較文學研究的理論視域。作為學識淵博的翻譯家和學者,謝六逸比較文學研究的視角和眼光非常獨到,并和后來比較文學研究的理論高度吻合。

三、中日文學比較研究的重要開掘

作為身懷救國啟蒙理想、積極上進的學者,謝六逸十分珍惜在日本的學習機會,他在留日期間大量閱讀了西方文學和日本現(xiàn)代文學,因此十分熟悉日本文學、文化的發(fā)展概貌,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有“日本文學研究第一人”之譽。應該說,中日文學之間的比較研究是謝六逸最具發(fā)言權的領域,雖然在具體的文學活動中,他沒有對中日兩國具體作家作品、文學現(xiàn)象等進行翔實的類比和對比,也未撰寫比較文學的專著,但在他關于日本文學研究的史述里,都融進了比較文學的方法和視野。目前學界關于比較文學理論的建構和梳理,主要以法國學派的影響研究和美國學派的平行研究為代表,而中日文學之間的比較,不管從平行研究還是從影響研究來說,都具有優(yōu)于中西文學比較研究的先天性基礎。自隋唐時日本派遣“遣唐使”學習中國文化至19世紀中期,千余年來日本文學一直受中國文學的影響和滋養(yǎng),但在明治維新變法成功之后,日本文學開始反過來影響中國文學的現(xiàn)代性生成,即便中國學者懷有古代文學和文化的自信,也必須承認中國現(xiàn)代文學生成過程中日本因素的作用。作為深受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日本文學文化雙重熏陶的知識分子,謝六逸對這方面的認識更是深刻。他精確指出:“我國近幾年來的文學,在某種程序上,也受了日本文學的影響……如果要研究歐洲文藝潮流在東方各國的文學里曾發(fā)生如何的影響,那么,在印度文學里是尋不到的,在朝鮮文學里更不用說,在中國文學里也覺得困難,只有在日本文學里,可以應付這個的需要?!盵11]在中日關系因戰(zhàn)爭降至冰點的年代,謝六逸秉持客觀的原則評述日本現(xiàn)代文學的成績,強調(diào)日本文學在中西方文學交流互潤中的橋梁作用,具有“一種緊追世界文壇潮流的積極心態(tài)”[12],提倡以客觀真實的眼光看待、學習日本文學,以便從中認知西方文學、文化的特點,并暗含國人要擺正位置,警惕落入民族主義狹隘觀念的窠臼,主張拋開民族積怨,以包容的心胸接受外來文化。這些清醒而合理的見解,即便在今天也是值得借鑒和吸收的。

為此,謝六逸積極向國人介紹日本文學的特征與成就,他一方面撰寫研究日本文學的著作,其中《日本文學》《日本文學史》《日本之文學》等數(shù)本日本文學史專著的出版,奠定了國內(nèi)日本文學研究的基礎,影響深遠;另一方面翻譯日本文學和理論創(chuàng)作以饗讀者,如古典文學《萬葉集》的部分詩作和《源氏物語》的一些章節(jié)以及近現(xiàn)代文學如以芥川龍之介為代表的小品文等。謝六逸還在譯文的序跋中進行有意識的對比,為讀者提供閱讀參照,如在評價《源氏物語》時說:“這部寫實的長篇小說,不外是以人情為中心,以佛教思想為背景,而去描寫平安時代的宮廷生活與貴族生活的著作?!盵13]輕描淡寫的幾句就將《源氏物語》的主旨和盤托出,尤其已經(jīng)注意到佛教對文學的影響,這是后世比較文學跨學科研究的思路。他還翻譯了高須芳次郎的《日本文學的特質(zhì)》。在該書序中謝六逸指出,日本民族文學“以日本國民性為根基,加入了中國印度思想文藝的長處美點,有時連短處也加進了,這些要素混淆融和,資助了日本文學的進步,至于明治大正時代的文學,則西洋的思想文藝的味道,顯然地加添進去,代替了中國和印度的。日本文學的西洋化,一時顯然”[14]。謝六逸以《日本文學的特質(zhì)》為例,說明日本文學一直樂于接受外來影響,這恰恰是日本文學發(fā)展進步的關鍵,而這一研究范例正是比較文學影響研究的典型代表。與理論介紹相呼應,他還翻譯了志賀直哉的小說《范某的犯罪》?!斗赌车姆缸铩肥且黄浅_m合用比較文學相關理論進行研究的作品,小說題材來自中國的人和事:范某在表演飛鏢雜技時將自己的妻子殺死,引發(fā)范某到底是誤殺還是蓄謀的心理評判。當然,中國題材的作品翻譯更能引起讀者的閱讀興趣和好奇心,讀者想了解一個外國作家筆下的中國題材是以何種方式呈現(xiàn)的,進而通過比對發(fā)現(xiàn)不同文化和文學之間的異同。此外,《范某的犯罪》還融合了偵探小說、心理分析、異國形象、中國雜技等多重因素,是比較文學形象學研究、接受研究、跨學科研究的有效文本。由此,足以見出謝六逸超出常人的比較眼光。

正是從這些鮮活的案例出發(fā),謝六逸看到了中日文學之間關系的復雜性以及中日文學比較的研究價值及理論意義。謝六逸意識到,中日文學之間相互影響的情形在現(xiàn)代已經(jīng)發(fā)生了反轉(zhuǎn),我們應該接受日本現(xiàn)代文學比中國更為先進的事實,而不是人為抵制。正如實藤惠秀指出:“過去一千多年的日本文學都一直受中國文學的影響。從1894―1895年的中日甲午戰(zhàn)爭以后到1937年的盧溝橋事變開始以前的這一段時期,無論從哪一方面說,是日本文學影響中國文學的時代。”[15]可以說,在中國比較文學研究領域,中日兩國之間的文學事實最為豐富多元,尤其是二者之間的相互影響還存在很多研究空白,值得深入研究和梳理。明治維新之后,日本文學開始反過來影響中國文學的發(fā)展,其中的原因值得深思,國人不能因為日本長時間學習中國古代文學,就拒絕學習日本現(xiàn)代文學的成就。我們從謝六逸著述的字里行間可以發(fā)現(xiàn)他的中日文學交流觀的合理性和包容性,即國人不要因為兩國關系的緊張和敵對,就以民族主義為潛在抵制心理,拒絕吸收日本文學的現(xiàn)代成就;相反,我們應該以更為積極客觀的心態(tài)去汲取日本文學的精華,更新中國文化,并實現(xiàn)中國文學的新變和轉(zhuǎn)型??梢哉f,謝六逸的開放心胸和文學研究的比較意識,在今天看來也不過時,仍然值得我們積極倡揚。

綜上所述,作為20世紀二三十年代重要的新聞學家、翻譯家和日本文學研究專家,謝六逸的學識是非常廣博的。雖然在比較文學研究領域他沒有提出系統(tǒng)的理論觀點,但在具體的翻譯活動及文學研究實踐中,融貫了比較研究的思路和視野,平行研究和影響研究兼有,和后世比較文學學科的理論觀點和研究范式高度吻合。其中有幾點貢獻是值得強調(diào)的:一是他站在跨文化的立場審視翻譯對象,將文學翻譯置于時代需求中抉擇考量,并對中外文學進行對比分析,新見迭出且極具啟發(fā)性;二是在中日文學比較研究這個他最具發(fā)言權的領域積極作為,根據(jù)中日文學之間相互影響的實例,卓有成效地分析了中日現(xiàn)代文學比較研究的價值,指出日本近代文學在中國文學由古典形態(tài)向現(xiàn)代形態(tài)轉(zhuǎn)變的中介意義,這一貢獻是奠基性的,也是比較文學影響研究的突出成果;三是他將希臘神話、北歐神話、日本神話、中國神話等不同民族之間的神話進行對比分析,并歸導出一些合理的結論,對推進中國神話研究接軌國際視野作用明顯,是比較文學平行研究、跨文化研究的典型案例。謝六逸的這些研究實績,理應受到今天比較文學研究者的重視。

① 其他三本是黃石的《神話研究》、茅盾的《中國神話研究ABC》和林惠祥的《神話論》。

[1] 貴州民意編輯部.謝六逸先生事略[J].貴州民意,1945(4).

[2] 袁鶴翔.反映與反思:中西比較文學簡論[J].中國比較文學,2012(1):13–18.

[3] 秋陽.謝六逸評傳[M].貴陽:貴州民族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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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106

A

1006–5261(2021)01–0122–07

2020-04-30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18BZW112)

管新福(1980―),男,貴州威寧人,教授,博士。

〔責任編輯 楊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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