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憲銑

寧 德 紀 事

那時候，寧德就想著要擺脫貧困

從赤溪村開始，十里之外

搬去了長安新街。那是悠遠的名字

多么吉祥美好愿望。新鮮，喧騰

和所有的村莊一樣

沈家舊厝變成了《漂亮的房子》

蝴蝶園、玻璃棧道成了新的事物

“中國扶貧第一村”

巨型標志也成了新的事物

還記得，下黨鄉(xiāng)拄著木棍在翻山越嶺

披荊斬棘，砍去荒蕪閉塞貧寒

砍出了血泡和勇氣

鸞峰廊橋的往事恍若昨天

——弱鳥先飛

那么多翅膀，面向海一樣蔚藍天空

撲騰騰，驚起一路歡呼，雀躍

山門開了，心門開了

那是多么廣闊的天空，遼闊的舞臺

像滴水穿石，我看見那么多人

手牽手，在路上

鉚著勁躬耕大地豐年和不變的諾言

從赤溪到下黨，從山里到海邊

村莊和城市一樣，開始茁壯

江山如畫。一個又一個小村

和大國一樣翻天覆地波瀾壯闊

在? 下? 黨

在下黨，就想寫一寫村莊

寫三十年變化

寫鸞峰廊橋，故事里

綠葉對根的思念

寫林地茶園欣欣向榮的秘密

柑橘柿子燈籠般

高高掛起的喜慶

在下黨，就像在蘭考

很自然想到責任

想到平時不愛提到的大詞

比如，像祖國一樣

呵護小村

像小村一樣熱愛著

中國

我有一座面海的城市

站得再高一點，從時間

窗玻璃看出去

高樓鱗次櫛比，慢鏡頭

像春筍一樣

蓬勃，響亮

再高一點，就會看見豐沛大河

灑滿江十萬畝金光

那里夾岸繁花如星，浩浩湯湯

再高一點，就看見一群人

從坊巷出發(fā)，領(lǐng)著

一條江

像領(lǐng)著一座城跳動的血脈

緩緩東向

再高一點，就會看見

那一片無垠的湛藍

雪一樣盛開的潔白

從船上看過來，那些璀璨的燈光

都是我們千百年來

眺望海的

眼睛

勞? 動? 者

有名字的花是幸運的。譬如

玫瑰，米蘭，梔子花，夜來香

每一種，都有自己的

香氣和花語

更多的花，是叫不出名字的

有的壓根就沒有名字

但不管哪一品種，它們

都不要命地結(jié)蕊，綻放

徑自開花，徑自凋落

綿延成四季繁花似錦的底色

這多像我，和我正在打工的兄弟

你看，它們每一朵上的露珠

都像我們滿臉的汗水

每一片花地，都像一座

蓬勃的城市

鄉(xiāng)? 村? 帖

城里種房，農(nóng)村種田采桑

回鄉(xiāng)的人指著面前一川金黃的秋天

用甜膩的口氣告訴我

豐收在望。按他的計劃就是天下三分

三分之一供孩子讀書

三分之一養(yǎng)家

三分之一留作釀酒

誰若有空前來，隨時陪你

一杯復一杯對酌山花開

城市越長越高

城市越來越大，樓越長越高

那么多人都在空中

給白云打電話，給藍天發(fā)郵件

話題和聲調(diào)

像樓層一樣越砌越高

貴族一樣驕傲，形而上學

我一閉上眼睛，田地里

云一般紛涌的

羊群啃噬著無邊新生的青草

星星和螢火蟲

那是太陽留在地上的光芒

在草叢中，露珠一樣晶瑩閃爍

那么遼闊新鮮的大地

放出的光，炊煙，鳥鳴

都是梔子花、白玉蘭和松果

在清晨生發(fā)的香氣

十萬畝春花，我一眼

就認出三朵

一朵是母親，一朵像妻子

一朵如絢爛的女兒

離開土地就是背井離鄉(xiāng)

我最沉默的心痛

就是怕越住越高，不接地氣

榮華和富貴

也掩不住這些年背信棄義的悲傷

責任編輯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