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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短篇小說)

2020-12-24 08:04路福行
作品 2020年12期

推薦語:王悶悶(西北大學(xué))

我比老路(路福行)大幾歲,但就對寫作的這份熱愛而言,他讓我敬佩。我寫作基礎(chǔ)較差,僅是依靠無知和極大的熱情前行,現(xiàn)今看來不時覺得羞愧,然后又自我安慰說誰都有青澀時期。當(dāng)然青澀也未必不好。就是在這種愧疚的安然中徘徊踟躕。老路的文字把控力、故事節(jié)奏皆好。這個小說我一氣看完,寫了幾個青年人的迷茫困惑,情愛是女子浸濕的頭發(fā),難以分解,交織纏裹一塊。這種題材說來極難的,一不小心就會落入俗套,整個小說的立意就會跟著下墜。由著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看至后半部分,矛盾陌生化下引出了別致的關(guān)系。有這樣的升華是可圈可點的,不過很是驚險,如果要想作品有更高層面的提升,還是要有哲思在里面,就像這副畫,圖畫和話語之間的別扭之下是某種哲學(xué)在支撐,如沒有哲學(xué)思想的支撐,也將陷入不堪的蒼白。希望老路日后有所突破。與老路共勉。

1

2015年秋天,我開始了為期半年的黃河之旅。我想循著那少年的足跡,去還原一段現(xiàn)已模糊的記憶。出發(fā)前,我本想和娟秀道別,但那段日子,娟秀忙到焦頭爛額,分身乏術(shù),沒有時間見我。她和人合伙經(jīng)營一家小酒吧,子云還活著的時候,我去過幾回。空間挺大,裝飾也新潮,閃著五顏六色的光,只是人不怎么多。

我從蘭州出發(fā),目標是黃河的源頭——約古宗列。我本可以只行到青海境內(nèi)一個無名的峽谷處就停下,坐上子云曾坐過的那塊石頭,把前后往事細細梳理一遍,再抹上幾把眼淚,也就得了。但我始終覺得萬事都有個源頭,只有源頭能解開一切。

到劉家峽的時候,天已微黑,日光拖著長尾巴從江面掠過,兩岸山谷灰蒙蒙,那些佇立其上的銀色電線塔也暗淡了許多。我站在庫堤上眺望,江面上還有未返回的游船,泛著半點星光。附近就有旅館。我走進一家民宿,是當(dāng)?shù)乩限r(nóng)開的。夜深之后,聽見樓下有人在唱一首當(dāng)?shù)孛裰{。打開窗戶去看,是一個打扮頹廢的年輕人。

又躺回床,四肢攤開,吊燈昏暗而又遙遠,我感覺自己在旋轉(zhuǎn),像是掉進了水的漩渦。同樣的感受,也發(fā)生在兩年前。得伊坐在我身上,不?;蝿?,她面容扭曲,兩只乳房像皮球一樣蹦來蹦去。我感覺眩暈,仿佛有個泵懸在頭頂。后來,得伊晃得更快了,她叫了出來,而我只感覺自己正在一點點掉進深淵。

子云是后來才知道我和得伊搞在一起的。那時候,我和得伊正在熱戀,每晚都做。得伊?xí)r常揪起我的那管陽物,像捧著一只鳥,呼呼吹氣。也有時候,她顯得疲憊,大字形攤在床上,說,來吧,隨便你。我往往不理睬她,坐在床頭寫我的小說。每當(dāng)我寫得正歡時,她會一把合上我的電腦,將脫下的內(nèi)褲塞進我嘴里。我氣憤極了,將她扔上床,撕掉睡衣,狠狠地撞擊她。畢后,她又附在我耳邊,說,你猛極了。此時,我下意識地想起了子云。

夜深了,拔涼的野風(fēng)自窗戶打進來,金色的窗簾在虛無中飄蕩。我起身,站在窗前。遠處的山嶺只看見一條脊線,跟畫上去的一樣,天色藍冥冥,一彎殘月掛在半空。

我本科畢業(yè)后,在一家教育機構(gòu)上班,每天晝伏夜出。子云是公務(wù)員,朝九晚五。剛畢業(yè),手上沒錢,就合租了一間小房子。我倆分占一室,住慣了學(xué)校宿舍的架子床,也不覺得擁擠。我通常是下午三點上班,晚上十一點下班,我和子云基本碰不著面,但每天我醒來時,廚房總放著子云煮好的飯,晚上亦然。

后來子云戀愛了,對象就是得伊。得伊順其自然搬了進來。自此,每當(dāng)我深夜回到出租屋,子云房間的燈總亮著,里面?zhèn)鞒鲞捱扪窖降纳胍?。我記得有一次,我走近時,聽見得伊說,你太猛了。之后的事是那么輕浮又順其自然。有一晚,我回去時,聽見子云的房間傳出爭吵,兩個人在打架。我沒在意,兩個人在一起哪有不干仗的。第二天,我起來上廁所時,看見得伊蜷縮在客廳,衣衫不整??匆娢易哌^,她只抬頭瞥了一眼。我不太敢靠近。從衛(wèi)生間出來,我?guī)缀醵阒靡恋哪抗庾哌M臥室,關(guān)上門,躺下。正迷迷糊糊時,得伊推門進來了。她一下揭過我的被子,我驚訝間看見那丑物立起來。她趴在我身上,開始尋找我的嘴唇。我感覺我唇邊的胡子被點燃了一般,便變被動為主動了。

子云得知我倆之間的事,是得伊主動坦白的。子云甚至都沒有打我一個耳光,他輕松地原諒了我。但當(dāng)我搬出來,準備和得伊同居時,他抄起廚房的菜刀在我胳膊上砍了一下。我以為這一刀我倆算是互不相欠了。于是,我瀟灑地推開他,從那間房子走了出來。

等我再走進那間屋子,它的女主人已經(jīng)換成了娟秀。

2

我和子云是發(fā)小。

同村,也是小學(xué)同學(xué),也是初中同學(xué)。

子云是個蔫蔫的孩子,經(jīng)常被人哄。記得初中有一次星期五放假,我們沿河回家,途中去抓魚。是那種土魚,也叫泥鰍,灰灰的,生著兩抹胡子。抓完泥鰍往回走時,看見路邊死著一只貓頭鷹,很大,光頭就有貓大。我們說,子云,快拿上,能好好吃一頓肉。子云真信了,爭著提起了貓頭鷹。我們看見貓頭鷹的頭垂了下來,耷拉在地上,拉起沿路的塵土,發(fā)出噗噗的響聲。

不過那時,我們也不知道貓頭鷹的肉到底能不能吃,只知道貓的肉不能吃,酸的,而且特別熱,吃了會把人燒死。

子云拽著貓頭鷹走進家門時,我們都守在外面。一分鐘后,子云爸爸出來了,他揚起貓頭鷹,向我們投來。我們看見貓頭鷹在短暫的飛行中,竟展開了翅膀,羽翼像琴鍵。等它完完全全鋪在我們腳下時,子云抽著鼻子從他爸身后閃了出來。他提起貓頭鷹往野坡去了。

子云事后說他把貓頭鷹埋了,還堆了個墳。我記得小學(xué)的時候,經(jīng)常和子云去溝里玩,時常將撿的石子放進洞穴里,當(dāng)神供拜。那段日子,子云父母在家,吵得不可開交。有次,半夜,子云突然敲開我家的門,要和我睡。他說,活著沒意思,想死。我告訴他,可以敬家神。他說,敬過,不管用。我說,那就去廟里。他說,我要敬自己的神。

于是,每天放學(xué)后,我們就去溝里跪石頭。幾天后,子云父母真就和好了。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快中午了。陽光刺眼,窗戶泛在一片模糊里。樓下又是昨晚那首民謠。爬起來,洗漱,整裝出發(fā)。

天已經(jīng)黑了,我停在河谷地帶,四面是茂盛的森林。月色映照中,森林藍幽幽的,笨拙,像木板畫。水面如同撒滿銀粉的黑炭。遠處是幾聲不知名鳥兒的凄叫,像拉鋸的聲音。我搭起帳篷,躲進里面。

半夜,我從夢中驚醒。夢見兩個人追著要殺我,他們拿著刀,離我只有咫尺。我的背上被砍了一刀。我跌在地上。他們摁著往我身上捅刀子。血像飛起的氣球,在四周游蕩。我又跑起來,他們窮追不舍。我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恍惚覺得,那個人像子云,另一個像我父親。

起身。拉開帳篷。爬出。滿天繁星,四野俱寂。周圍群山環(huán)繞,天空仿若一個掛滿銀燈的穹頂。耳畔微微吹過一絲涼風(fēng),像女人的舌頭。我站直身,伸展雙臂,仿佛立在世界的中央。

子云和娟秀談得如火如荼時,我和得伊正鬧得四宇不寧。得伊想結(jié)婚,而我從未想過。也不是沒想,是沒想過和她結(jié)婚。我倆因為這事吵過幾回,都是她主動讓步。也不是讓步,語氣服軟了,疙瘩在心里。終于有一天,晚上,她重提此事。我說,怎么又說這個,不是說了不提了嗎?她停下腳步,立在原地。走出幾步后,我回過頭看她,她正恨恨地瞪我。鐵橋上人跡罕至,車輛稀稀拉拉。兩旁路燈灑下一圈圈淡黃的濁光。河流在遠處高樓的投影下變得五彩斑斕,像涂料黏在了上面。

我走過去,摟住她,說,行啦,回家。她白了我一眼,掙脫跑了。我沒有想過要去追她,哪怕她的哭泣無意間進入了我的耳朵。她拐進街角,看不見了。我去了酒吧,喝了不少,并和一個中年男人干起來,他將我推倒,我拾起旁邊的瓶子在他腦袋上開了花。

半夜,得伊去派出所接我。她打了我個耳光。那時,我飄飄然,只是簡單地跌在地上。她扛著我,坐出租,然后上樓。我倆鋪展在床上,呼呼喘息。

有點冷了,我去帳篷穿了件棉衣。季節(jié)已到中秋,空氣寒涼。我打開手機,有兩個未接來電和一條短信,都是娟秀發(fā)來的,她問我在哪!我沒有回她。

子云和娟秀的相識,說來也滑稽。娟秀那時還在打零工,無非發(fā)個傳單,或者哪個公司搞宣傳時混在游行隊伍里當(dāng)一個旗手,再或者,哪兒要臨時的志愿者,她也要干,即便只能拿一百塊的補助。子云那時已經(jīng)工作滿三年,手頭有些積蓄。

一次,子云去外地出差。剛下高鐵要住店。他想著完全可以住個便宜的店,但開發(fā)票時讓報得高一點,能挪幾百塊飯錢。正盤算著,一個女人迎了上來,問住店否。子云問價錢。那女的說好商量,一晚上五十。子云盤算了下,覺得可以,就跟去了。

那女的也熱情,主動幫子云提皮箱,一直送到客房,交代子云哪上廁所,哪洗澡。子云無意聽,因為他并不內(nèi)急,也沒想過要在這里洗澡。他背過身,開始收拾明天要穿的衣服。突然,女人從背后撲倒了他,直扒他衣服,等他掙扎過來,女人已經(jīng)赤裸,兩只乳房送到了他的嘴邊。

這時,從門后涌進來幾個彪形大漢。其中一個撕起子云,打了他一拳。子云一臉驚訝,難以置信。大漢說,你睡了我老婆,是報警,還是私了?子云怯怯地說,私了,多少錢?大漢說,看你還嫩,要你一萬,不然送派出所,判個強奸罪,坐上三五年牢。見子云有些遲疑,又說,我們房間里有監(jiān)控。子云咽了口唾沫,瞥了一眼那個女人。女人已經(jīng)穿好了衣服,正坐在椅子上抽煙,她的兩只乳房在衣服里若隱若現(xiàn)。子云說,我沒有這么多錢,我只有三百,愛要不要。那個女人站了起來,向他走來,開始搜他身。

子云身上果然只有三百現(xiàn)金、一個錢包、幾張銀行卡和工作證。大漢拿起銀行卡,說,密碼?子云不語。大漢又打了子云一拳。女人好奇地撿起丟在床上的工作證,露出了些許微笑。她給身旁的大漢使了個眼色。大漢隨即說,綁了。

一直到晚上,他們再沒有進來。到了深夜,他聽見門在響動。他以為他們要殺他了,就說,我說,密碼是××××××只聽得黑暗中有個聲音說,是我。他定神一看,是那個女人,她正在給他解繩子。他有些許疑惑,說,你干嗎?那個女人哭了,說,說來話長,你還是先逃吧,不然待會他們就醒了。

子云跳出繩子,拿上行李,拔腿要跑。那個女人拉住他,說,你帶上我吧,他們發(fā)現(xiàn)是我放了你,會打死我的。子云這才反應(yīng)過來,拉了女人一起跑。女人走在前面,子云弓著身,大氣不出。待走出來,子云便拉著女人狂奔。

跑出很久,兩人停下來,蹲在路旁粗喘。忽然,女人大哭起來。子云嚇了一跳,疑惑不解,走近,說,你怎么了?那個女人卻撲在他懷里,說,我是被迫的……那三個人其實是我的父親和哥哥……他們在外面掙不到錢,就想了這法子……并逼著我干,不干就打我……說著,撩起袖子,子云親眼看見那女人胳膊上新鮮的鞭痕,有的皮肉都近乎翻開了,像掰開的豬血饅頭。

子云心疼地抱住那女人。女人也緊緊地抱住子云。

那個女人就是娟秀。

3

我和得伊最終還是分開了。

她割掉了我的陽具。

子云帶著娟秀找我借錢時,我剛出院,在家中休養(yǎng)。至于我失去一個男人最重要工具的事,除了我的手術(shù)大夫、得伊和我之外,沒有人知道。這不是一件多么值得炫耀的事。子云坐在我對面,略顯尷尬,他支支吾吾的不知所云。最后還是娟秀開門見山,她說,我開了個燒烤店,想拉你入股。我端起手旁的杯子,看著子云,他面露難色,我說,靠譜嗎?娟秀拿出包里的一本規(guī)劃書,向我介紹可行性。她說,我考察過了,咱們這幾條街上只有一家燒烤店,每天都排著大長隊,說明有市場。又說,我都想好了,過段時間有個燒烤大賽,咱們必須參加,到時候肯定有媒體,只要咱們得個名次,打出聲譽,一定能賺錢。這回輪到我支支吾吾了。我說,好是好,關(guān)鍵我也沒時間,也沒多少閑錢。娟秀說,沒事,不用占用你時間,我打理,你只年底分紅。又說,可別裝了,你工作都好幾年了,還沒個一二十萬的。我說,話是這么說,我哥是知道的,前段時間我媽做手術(shù)花了不少錢,真沒閑錢。娟秀一聽,變了口氣,說,哼,還知道叫哥,睡人家女人時咋不知道是你哥。我騰的臉熱了,像在蒸爐里。子云拉娟秀。娟秀不住,還說。我連忙說,借,借,借。娟秀說,遲子,放心吧,姐還能坑你,年底就等著數(shù)錢吧。

娟秀拿走了十萬塊。

送走他們后,我去了趟廁所,下身還是痛,憋住了幾回。

我撒完尿,回到帳篷。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手機上是娟秀發(fā)來的三條信息。第一條是十五號九點發(fā)的,是一個拼多多砍價鏈接。第二條是二十號發(fā)的,是一條長文字,大意是遇到債務(wù)危機,想借點錢。第三條是二十三號發(fā)的,也就是前天,只有四個字,在哪?救我。

我沒理睬。

過了龍羊峽,再往前大約五百公里,就是子云失蹤的地方了。及至草原地帶,已經(jīng)是晚上了。我向附近的牧民要了吃的,并在那里休息了一晚。夜間,大帳篷里籠著糞火,草稈的味道。一位牧民跟我攀談,問我自哪里來,要去向何處。我看向他,他面色油黃,胡子間還夾雜著些許草末。我說,去看一位朋友。又想說句,不過,他已經(jīng)死了。但終究忍住了。牧人往火堆里填了一鏟牛糞,便離開了。

我打開微信,看見得伊發(fā)了條朋友圈,她結(jié)婚了。

我最近一次見到得伊,也是在兩年前。那是她割掉我陽具的一個月之后。她來找我,像平時爭吵后一般。我倆躺在床上,互相撫摸。顯然,作為一個男人,我已無法慰藉她。她枕在我的臂彎里,良久。繼而,她坐正了些,說,干點正事吧。我說,可以。她掏出手機,打開相冊,翻出幾張男人的照片,遞給我,說,你給看看。我疑惑不解,遲疑地接過手機,說,我雖然沒X了,但也不至于把屁股租出去。她敲了一下我頭,說,想什么呢!我媽給我介紹的相親對象,你看看哪個合適。我說,哦,都見過了?她說,見過了。我說,怎么樣。她說,都比你強。我說,那就好。她說,你挑挑吧,哪個合適?我邊看照片,邊看他們的資料。有個商人,有個廚師,有個教師,有個司機。我說,這個搞農(nóng)貿(mào)的就不錯,年輕有為。她說,跟你一樣,油嘴滑舌,不著調(diào)。我又看了看,說,這個廚子沒啥毛病吧。她說,怎么了?我說,這都快二十八了,沒談過戀愛。她說,挺靦腆一人,有些木。我看了一眼他的工資,還挺高的,又盯著照片看了看,說,就這個人吧。得伊拿過照片,看了看,說,我也覺得這個人挺好。

天已經(jīng)大亮,日光自帳篷上面的空洞照下來,在地面灑下一個圓圈。我爬起來,走到屋外,草腥和泥土的芬芳,草尖上露珠閃著光澤,遠處牛羊哞咩成片,牧人騎著馬悠然信步,幾束光照進我的眼睛里,成了破碎的淚花。

娟秀后來做燒烤生意失敗了。

她進了一批來歷不明的羊肉,顧客吃了后食物中毒,派出所來查,是肉有問題,餿了。燒烤店被查封,還賠進去二十萬。子云東拼西湊,才補足罰款。之后的日子,娟秀閑居在家,無所事事。但她終究是閑不住的,有天,她突發(fā)奇想,要收購廢品。她又來找我借錢,雖說之前她開燒烤店給過些錢,但還是抵不了本,這次,怎么也不會借她。我直截了當(dāng)?shù)鼐芙^了她。她想故技重施,我卻不為所動。最后,她站起來,指著我鼻子說,肏你媽。

不過娟秀終究還是開了個廢品收購點。

她不是個簡單的女人,即使在和垃圾打交道的日子,她也打扮得光鮮亮麗。那些撿垃圾的人特別愿意把垃圾賣給她。娟秀出的單價比別人高一毛錢,而且態(tài)度好,遇到老奶奶老爺爺,還會幫他們下貨。她的生意很火,一個人忙不過來,子云下班后經(jīng)常搭忙。

然而,一段時間的平靜之后,禍端又來了。一天晚上,她的廢品店著火了,燒了個精光。警察查了監(jiān)控,一無所獲,最終認定是廢品里夾雜的煙頭引起的。娟秀不服,上訴了幾次,均被法院駁回,卻得罪了整個同行。

那段日子,如果你看見一個女人披頭散發(fā)地在馬路上罵街,那必定是娟秀無疑了。我們都覺得她瘋了。她時常一個人坐在窗臺上,抽著煙,罵罵咧咧,也往往抓住一張紙,狂笑,邊撕邊說,我殺了你們,我殺了你們。

子云正打算將她送進精神病院時,她卻突然好了。

好了之后的她,和之前還是一模一樣。有天,她帶著子云,找我借錢,說要開個奶茶店。她發(fā)現(xiàn)附近一所大學(xué)門口沒有奶茶店,而學(xué)生對奶茶的需求量很大。我挨不過她的軟磨硬泡,就借了她五萬塊。

不過后來她也沒有開奶茶店,那筆錢她也如數(shù)還給了我。

她和一個男人合伙開了間酒吧。

4

子云和娟秀分手是后來的事了。

我離子云失蹤的地方越來越近了,我似乎已經(jīng)感受到了子云的喘息。正是晌午時分,日光迷離,一株株綠藤蔓自峽谷峭壁茁壯生長,河水湍急,爆破有聲,林中幽暗,不時傳來一聲鳥叫,高亢深遠。

我坐在子云曾坐過的那塊臥石,向遠處眺望。無盡的黃河水,波濤翻卷,不絕東逝。

娟秀和一個男人合伙開了間酒吧,也并不是一帆風(fēng)順的。那時候,娟秀和子云欠了一屁股債,每天上門追債的人絡(luò)繹不絕,門庭若市。但大家并不是朝娟秀要,而是朝子云要,因為娟秀行拘的那段日子,都是子云在外面折騰,最后才商定賠償,受害人寫了諒解書,娟秀才得以關(guān)了幾天被釋放。

也是在之后的一個月里,娟秀跟子云提出了分手。當(dāng)時我也在場。

娟秀又不知從哪和一個男人聯(lián)系上了,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分成,反正娟秀是以合伙人的身份和人開了間酒吧。起初,酒吧生意不怎么好,也沒見她多憂慮,還和之前一樣,干勁十足,但每天都回子云處。后來卻回家少了,因為生意火爆,經(jīng)常忙到凌晨兩三點。后來完全不著家了。子云多次去找,娟秀都在忙。子云就坐在那等她,娟秀也不趕。這樣持續(xù)了一段時間后,娟秀卻主動找上門來了。

那是個晚上,我和子云在看NBA。正當(dāng)那個憨憨的胖子詹姆斯進球,我們歡呼時,門鎖響動了,進來了個人。房間瞬間安靜了。子云靠著沙發(fā)扭過頭說,怎么自己回來了,打電話我去接你呀!娟秀站在門口,愣了愣,說,我想和你談?wù)劇W釉埔欢?,立刻站起來了,說,那什么,我給你做飯了,我給你去熱熱。說著往廚房走。娟秀說,不忙了,我吃過了,他請我吃的……子云打斷她,說,再吃點,還熱著,浪費了。娟秀大喊,我們分手吧。子云轉(zhuǎn)了幾圈,沖著我喊,誰讓你看狗屁NBA,飯都煳了!煳了!我一言不發(fā)。娟秀說,遲子,你出去一下吧,我和子云有話要說。子云自言自語,分手!分手!你欠了我那么多,怎么分?我把命都給你了。娟秀說,我會還你的。子云說,命?。∶?!命,你怎么還,你拿什么還?說著將茶幾上的杯子摔得粉碎。娟秀說,子云,別這樣,我們可以好聚好散的。子云說,好聚好散,你現(xiàn)在跟我說好聚好散,你他媽怎么當(dāng)婊子的時候不說好聚好散。娟秀說,你媽的住口。子云說,怎么了,我說錯了嗎!娟秀說,我不想跟你吵,你說怎么辦吧。子云說,好,真要分是吧,你把那錢現(xiàn)在就還我啊!娟秀掏出一張銀行卡,說,這里是十五萬,密碼是你生日,剩下的一禮拜后還你。子云說,哼,這么多錢,出去賣了吧!娟秀說,隨你怎么說,今天咱就算兩清了。子云說,什么?兩清了?說得輕巧!娟秀說,你還想怎樣?子云說,我想讓你死!娟秀說,好。

娟秀順手拿起了桌子上的水果刀,脫掉外套,解開內(nèi)衣,只留下胸罩,將刀子放在鎖骨處,便往下劃。在明亮的燈光下,娟秀整個身子照得熒光。刀在鎖骨處往下拉,所到之處,皮肉翻開,像犁過的地。鮮紅的血沿著皮肉滲出,流向胸脯,流向地面。娟秀還在往下劃,她已經(jīng)出汗了,嘴唇發(fā)白。子云哭了,說,夠了!夠了!你走吧。

娟秀放下刀子,正了正胸罩,穿上內(nèi)衣,一個個系了扣子,套上外衣,推門走了。

5

我待了很長時間,直到日頭偏西,不過我也沒有要離開的打算,我準備在這休息一晚。子云就睡在我身下的黃河里。

子云與娟秀分手后,消沉了好一段時間,整天以酒度日,憑煙續(xù)命。但我卻并不擔(dān)心他會做出傻事,他怕死極了。記得有一次,我們四個去游樂場玩,要坐吊車和摩天輪,子云死活不干,還百般勸阻我們,說那萬一摔下來就死定了。我們都勸他,別人都玩,還不都好好活著。子云說,那是他們,我可不拿生命開玩笑。還有一次,小學(xué)放學(xué),下雨了,路上特別滑,回家要經(jīng)過一段下坡路,前面走的學(xué)生都摔倒了,幾乎是滾到平地,才起身走了。子云卻立在路頂,遲遲不肯下腳。直到晚上他父親來接。他寧愿一個人在那等幾個小時,也不敢多邁出一步。

事實也和我預(yù)測的差不多,幾個星期后,子云就好了。他還帶著我光顧了幾次娟秀的生意,有說有笑,時不時還調(diào)侃娟秀。就這樣,我們相安無事地一天接著一天。突然一天,子云要我陪他徒步跋涉黃河。那時,我正處在無業(yè)期,鬼使神差地答應(yīng)了他。

我們從蘭州出發(fā),目標是黃河的源頭——約古宗列,但卻只行到了龍羊峽過去的一段無名峽谷。

我們到那時,已經(jīng)走了近兩月。中午,我倆坐上臥石上休整。頭頂罩滿了藤枝,看不見太陽,只見細碎的光沫在樹枝間隙閃爍。耳畔是鳥雀的啁啾,身下是滔滔翻滾的黃河。我站起來,看著洶涌的黃河,一個浪頭接著一個浪頭,水勢極快,倏忽不見,說,都說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我看,就壓根沒洗的時間。子云卻說,跳進黃河的人從未想過要洗凈自己,只是想解脫。又說,敢不敢跳進去洗一洗。我說,別鬧了,我可是只旱鴨子。子云說,你就。說著,脫了上衣、褲子,一頭扎了下去。只聽見撲通一聲,子云便看不見了。我知道子云會游泳,在大學(xué)時曾得過省高校大學(xué)生游泳大賽冠軍,也就只當(dāng)是玩笑。我對著水喊,子云,別鬧了,快上來吧。水面靜止,只有滾滾濤聲。我又喊,還是沒有動靜。我急了,大喊,子云,子云,子云。子云卻突然冒出水面,沖著我笑。我也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子云又一頭扎進水面。我還繼續(xù)笑著,嘎嘎嘎。這會,水面卻一點沒動靜了。我喊,子云,別鬧了,快上來吧。水面寂靜,波濤洶涌。我又喊,子云,子云,子云。還是沒有動靜。我急了,大喊,子云,子云,子云。子云沒有像上次那樣突然冒頭,水面寂靜,波濤翻滾。我跳下石崖,沿河岸狂奔,企圖看見子云,但除了激流不息的江水,空無一物。

報警后,警察在江面上打撈了好幾天,沒有任何收獲。他們懷疑是我殺了子云,將我關(guān)了幾天審問,最后也沒弄出個啥。他們就疑心是我報的假案,最終不了了之,草率結(jié)案了。我記得從公安局出來的那天,是重陽節(jié)傍晚,街上張燈結(jié)彩,笑語歡聲。當(dāng)我路過南關(guān)十字,過馬路時,我身后突然騰起一顆煙花,絢麗極了。

6

2018年我的第一部長篇小說《黃河》出版,在業(yè)界受到好評,于上海書展上舉辦了一個簽售會。那天人很多,在二樓一個小小的展廳里,擠進來幾十人。開始時,主持人對我做了介紹,并交代了分享會的流程。接著就是我針對《黃河》的寫作和個人的心路歷程做了一個漫談。其間,分享會極其安靜,我感覺臺下的人都睡著了,只有我一個人傻瓜一樣在上面喋喋不休。于是,在做了半小時的漫談后,我恰當(dāng)?shù)亟Y(jié)束了自己的演講,讓聽眾提一些問題。

主持人接過話筒,看著觀眾席,說,哪位讀者愿意分享一下自己的想法?前排有位女學(xué)生舉手,她問我,老師您好,我了解到你以前是個教師,是什么樣的機緣讓你走上文學(xué)之路了呢?我說,這個我也搞不清楚,陰差陽錯吧,其實也沒什么,生活中,大多數(shù)人干一件工作不順心了,或者有更適合自己的工作,大概會跳槽,我也就是這樣。接下來的問題也跳不出這個問題的窠臼,大都是關(guān)于我的生活、寫作經(jīng)驗,平常而乏味。

(我的這篇小說講了四個年輕人的故事:子云,娟秀,遲子,得伊。子云的父親和遲子的父親是親兄弟,有一次喝酒,兩人打起架,子云的父親失手將遲子的父親推下五米高的埂子,摔死了。由于子云的父親是家中老大,再加上在村里的威信,無人敢過問,就將遲子的父親扔到井里,制造了跳井自殺的假象。遲子的母親軟弱無能,不敢聲張,得過且過。而小小的遲子卻一直記在心里,要為父親報仇。正當(dāng)遲子準備開始一些行動時,子云的父親卻腦梗突發(fā)死了。這筆賬自然就得子云繼承了。遲子開始刻意靠近子云,努力學(xué)習(xí),和子云上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學(xué),甚至在一個城市工作,租一間房。遲子明白自己得干得干凈利索,不把自己套進去。于是,他開始精心謀劃,用重金資助了一個貧困女大學(xué)生得伊,讓其對他產(chǎn)生愧疚,并利用這種心理對其進行必要的洗腦。一切就緒后,遲子讓得伊主動靠近子云,做了子云的女朋友。遲子覺得差不多后,在黑市上買了一瓶慢性毒藥和迷藥,給得伊下了迷藥,并拍了她的裸照和淫穢視頻,以此要挾得伊將慢性毒藥每天放進子云的食物和水中。誰承想,在相處中,得伊對子云竟產(chǎn)生了真感情。遲子知道此情況對自己嚴重不利,幾次以將視頻公布為要挾,逼得伊盡快動手,但得伊嘴上應(yīng)承,就是不行動。遲子決定另做計劃。正趕上公司裁員,遲子失業(yè)了,缺錢,便想敲詐得伊一筆。于是,得伊找來五萬塊,在和遲子睡了一覺后,拿回了照片和視頻,從此離開了,不知去向。遲子簡單調(diào)整后,決定重新謀劃。得伊走后,子云又找了女友娟秀。兩人如膠似漆。遲子見子云用情至深,便想在這上面做文章。為了使子云垮掉、崩潰,遲子開始給子云吃的食物和飲用水中放毒粉。不久,子云果真對毒粉產(chǎn)生依賴。為了給子云買毒粉,娟秀拼命掙錢,四處攀關(guān)系,開過燒烤店、奶茶店,收過廢品。但子云的毒癮卻越來越大,娟秀回天乏力。為了逼迫子云主動戒毒,娟秀不惜以死相要挾,甚至拿刀子在自己的胸口上劃出一道血溝。眼看子云要主動配合戒毒,遲子慌了。憑著和子云一起長大和他對自己的信任,遲子憑空捏造了娟秀曾經(jīng)賣過淫的事實。子云精神崩潰,轟走了娟秀。遲子見時機成熟,趁子云心田荒蕪之際,提出徒步黃河之旅。子云勉強答應(yīng)了。兩人從蘭州出發(fā),沿著黃河向西徒行。行到青海境內(nèi)一處荒無人煙的峽谷時,遲子趁子云出神之際,將其推下了黃河。子云不會游泳,撲騰幾下,便不見人影了。)

在活動接近結(jié)束時,突然有個女聽眾站起來,說有個問題。我當(dāng)時正起身打算要走,抬頭一看,竟嚇了一跳,那個人正是娟秀。主持人連忙打圓場,要我留下來,說,這位女士就是我們此次活動的贊助商北方文化傳媒有限公司的客戶經(jīng)理,娟秀女士,她對您很崇拜,得知您新書在這開發(fā)布會,百忙中抽出時間來的。娟秀笑了笑,說,遲子老師,我也有個問題要問你,這本書里的故事有多少是真的呢?我看著她,一時啞口無言,不知作何回答,便搪塞道,小說嘛,當(dāng)然是虛構(gòu)的。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哦,我只是好奇,我也有個朋友寫小說,他經(jīng)常寫到我或身邊的人,有時候,我真分不清楚我活在現(xiàn)實中,還是活在小說里。我只是苦笑了一下,沒有再回答。

出來的時候,我繞了幾圈,刻意沒有碰見娟秀。正門口陸續(xù)離場的人熙熙攘攘,街道上停滿了車,喇叭聲響成一片。我突然想起來在那日傍晚抵達黃河源頭——約古宗列的情景,雪山高遠,溪流交錯散布,石子像秋天曬在院里的包谷粒,無序而厚實,肥云浮在山巒之上,近在咫尺,我用手舀了一掬水,仔細喝了,便起步返程。大風(fēng)肆虐,飛雪縱橫,黃河帶走了一切,也留下了所有。

責(zé)編:周朝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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