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子

林彩虹是湖南省張家界市一所中學的老師。三年前，做了乳腺癌手術的她失去婚姻，學校將其調(diào)到工作輕松的圖書館。面對館長楊和的處處關照，林彩虹卻覺得全世界都在可憐她，與楊和不斷沖突。她沒想到楊和對她的關照，是緣于曾經(jīng)的傷痛。

兩個“劫后余生”的人，到底會碰撞出怎樣的人生？一場驚世駭俗的愛情之旅，拉開了帷幕……

你不需要全世界可憐：用“光頭行動”表達善意

2017年2月20日，開學第一天，林彩虹對比她早到的楊和館長笑笑：“希望不會給您添麻煩?！?/p>

楊和并沒有給林彩虹布置工作。林彩虹抱了幾本書打算上架，楊和一看趕緊接過去：“書本重?！绷植屎缛グ崽葑?，打算把書架上層的書拿出來擦擦晾晾，楊和又接過梯子：“這些粗重活兒給男人干。”

“那我干什么？”林彩虹不解地問。楊和給她倒了杯茶：“上下班打卡就行了，泡杯養(yǎng)生茶坐坐。等新進一批圖書到了，你負責在電腦上錄入吧?！绷植屎缂扔魫炗衷箲?，覺得自己不是上班，而是蹭飯來了。是不是大家都看不起自己，都在同情自己？

林彩虹，1981年出生于湖南省汨羅市，2000年考進湖南師范大學。2007年研究生畢業(yè)后，她被張家界這所中學“優(yōu)才計劃”選中，當了語文老師，并與同事汪小年結為夫妻，婚后生下女兒果果。

2015年底，林彩虹被查出患了三期乳腺癌，在長沙湘雅醫(yī)院做了左乳切除手術，化療大半年。

一天中午，婆婆做好雞湯，端到林彩虹面前說：“媽眼看就老了，侍候不了你幾年。沒孫子，我到地下怎么跟小年爸交代？如果小年提離婚的話，怕對他影響不好……”林彩虹聽明白了，眼淚往下掉。

汪小年經(jīng)常夜不歸宿。一天，婆婆領著一個大著肚子的年輕女孩回家，對林彩虹說：“小年的女朋友，肚子大了……”林彩虹心痛到無以復加。

2016年10月，林彩虹與汪小年協(xié)議離婚，爭取到了女兒果果的撫養(yǎng)權。與此同時，學校把她調(diào)離教學一線，“照顧”到了校圖書館……

林彩虹很想讓自己振作起來?？墒?，她到圖書館上班后，館長楊和這也不讓她干那也不讓她碰。一天，她忍無可忍地把一摞書“啪”地摔在楊和的桌子上，質問道：“楊館長，你是什么意思？”

楊和蒙了，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林彩虹看到他桌子上擺了一摞書，估計他正在為圖書造冊登記。這不是她的活兒嗎？自己可不稀罕他幫！

林彩虹抱著書就往書架上放。楊和起身欲把桌子上的書壓到身下，不想碰到林彩虹頭上的假發(fā)，那頂假發(fā)就像樹葉一樣飄落在地。楊和當即愣了！林彩虹也愣了！慌亂中，她趕緊彎腰去撿，試圖戴了幾次戴不上去，頓時崩潰地蹲在地上號啕大哭：“我就那么差勁嗎？需要全世界來可憐我……”“你能不能不要哭了……”楊和不知怎么安慰她。

第二天，楊和光著腦袋進了圖書館。楊和居然也把頭發(fā)剃了。剎那間，林彩虹的眼淚奔涌而出……林彩虹不再排斥他了。

學校圖書館只有兩層小樓三間房，學校打算再加蓋兩層。2017年暑假結束后，包括林彩虹在內(nèi)，十幾個人幾乎忙得人仰馬翻。每天下午5點同事下班走了，楊和跟林彩虹還在忙碌。果果有時困得熬不住睡在圖書館的沙發(fā)上，要回家時，楊和把果果包裹好，把她抱到林彩虹的車上。

兩人相處久了，漸漸少了拘謹。一天晚上，他請林彩虹吃夜宵，林彩虹好奇地問他，當年是怎么僅憑學生的化學成績，就創(chuàng)造了學校的高考神話。

“好漢不提當年勇！”楊和謙遜地笑笑，“我老了，以后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是他們的，不是我的?！绷植屎缯f?！罢l都不會一帆風順的。林老師，你還可以重新回到講臺上?！睏詈驼J真地說道?！澳悄銥槭裁礇]有回教學一線？”楊和嘆了口氣，用手搓了搓自己的光頭：“我回不去了……”

楊和處處感受到林彩虹的堅強和不服輸，他一點一滴地被感動著，向她打開了自己的心結。

當年楊和大學畢業(yè)后，到這所中學當化學老師，創(chuàng)造了高考的神話。他妻子也是老師，開了一個培訓班。2004年冬的一天，楊和跟妻子說他去給學生補課，妻子去女兒楊洋學校開家長會。可那天楊和因有事耽誤沒去成，妻子在臨時接到他的電話后匆匆改道，騎車去給學生補課，不想與一輛大貨車迎頭相撞，送到醫(yī)院后，再也沒有搶救過來。

楊和自責、痛悔！他既當?shù)之攱專雅畠簵钛髶狃B(yǎng)長大。楊洋到香港上大學后，遇上一個英俊、成熟的男生。楊洋畢業(yè)后留在香港工作、嫁人。

林彩虹問：“你干嗎不再找個人？”楊和淡淡一笑：“沒有合適的。我把心都放在女兒身上了。”

林彩虹心里涌起一種溫柔而又復雜的感覺。

發(fā)現(xiàn)了那道彩虹：遲來的愛情在心中悠悠蕩漾

回家路上，楊和給在香港的楊洋打電話，說臘肉熏好就寄過去;還有樅菌，他做好了幾鍋，擱冰箱凍著……林彩虹聽著他的殷殷囑托，淚濕眼眶。

楊和還讓楊洋跟林彩虹通了電話。楊洋不止一次在電話里聽父親說過林老師的情況。楊洋說：“林老師，您多保重！下次回來，我去看望您。”放下電話，林彩虹對楊和說：“楊洋有出息，又這么懂事，你苦盡甘來，也對得起她媽媽了?！睏詈驼f：“我給女兒打電話，有一半是替她媽媽打的。我對得起她媽媽了。都過去這么多年了，我必須走出來了！”林彩虹聽了，不禁心中一熱。

2017年12月29日，眼看就要到元旦了。林彩虹一早到了辦公室，對著桌子上的一堆乳房假體植入科普材料發(fā)呆……果果班主任打電話問她怎么還沒把表演服送到。林彩虹才想起來今天要去果果學校看元旦匯演，演出服可能忘在了車上。

林彩虹跟楊和打了聲招呼，就開車去果果的學校，一路上都在想那堆科普材料，斷定是楊和放在她桌子上的……“砰！”一輛私家車突然撞到林彩虹的車頭上，司機下車嚷嚷：“撞鬼了！哪見過一個人又哭又笑的。”在等待交警處理時，林彩虹打電話給楊和，請他幫忙把果果演出服送去。

10分鐘不到，楊和喘著粗氣趕到，再三確定林彩虹沒事，才去學校給果果送衣服。沒等交警處理完畢，楊和又帶著果果趕了過來。交警處理完畢，林彩虹抱歉地對楊和說：“讓你來回折騰?！薄澳惆踩珶o事，我的心就放下了?！睏詈痛曛忸^說。而林彩虹的頭發(fā)已經(jīng)及肩了。第二天林彩虹上班時，發(fā)現(xiàn)原來擺在桌子上的科普資料不見了，換成了《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瑜伽改變形體》。這些資料果然是楊和擺到她桌子上的，原想讓她做假體植入手術，重新恢復自信……

元旦前夕，楊洋從香港回來后，特意帶著禮物，去看望了林彩虹和果果母女。在交談中，楊洋鼓勵林彩虹做乳房假體植入手術，說她自己因為嫌胸平都做了?！傲掷蠋煟讼朊酪稽c，總是沒錯的?！睏钛髮α植屎缯f。

楊洋想到這父女倆竟然“不謀而合”，動心了。楊洋說：“林老師，這事就交給我好了。”

回家后，楊洋就父親和林老師的關系，還有是否陪林老師去長沙做乳房假體植入手術的事，對父親旁敲側擊。楊和不置可否，心里卻始終想著這事。

2018年元月6日，楊洋開車帶著林彩虹和果果前往長沙。出發(fā)前，她打電話問父親要不要一起去。楊和支支吾吾：“這跟我有什么關系？”他一邊回避著，一邊連聲問楊洋：“準備在哪個醫(yī)院做手術，安不安全？”

楊洋惱了，扔下電話，正要發(fā)車時，楊和呼哧呼哧地跑來，要給她們當司機。當著果果的面，楊洋也不好取笑父親，笑著說：“爸爸真是善解人意?！?/p>

楊洋拉果果坐到后排，讓林彩虹坐副駕駛。楊和穩(wěn)穩(wěn)地開著車，不時側臉看一眼林彩虹，林彩虹臉色微紅，心怦怦直跳。兩人雖然誰都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但覺得彼此心里都像明鏡似的，因為他們的心早就連在了一起……

看著他的頭光，林彩虹忽然悠悠地說了一句：“楊館長，以后你別光著頭了?！弊诤笈诺墓f：“我媽頭發(fā)都長起來了，楊伯伯您不要再剃頭發(fā)了?！睏钛舐犃斯笮Α＿B兩個孩子都看出來了，楊和尷尬地笑著說：“好，我聽你們的?！?/p>

到了長沙，楊彩虹身體檢查很順利，完全具備手術條件，醫(yī)生說假體植入是個小手術，兩三天就可以出院。元月9日，林彩虹在一家醫(yī)療機構接受左乳假體植入手術后，一切指征良好。

本來說好的，林彩虹住院期間，楊洋負責照顧她，楊和帶果果?？墒菞钛蠓钦f自己暈血，在林彩虹做完手術后，她就開車帶著果果，在長沙到處游玩，林彩虹只好讓楊和暫時照看她一下。

楊和堅持“能躺著盡量不要坐著、能坐著盡量不要站著”，不讓楊彩虹干這個，不讓她摸那個。一次，林彩虹拿著一個凳子，想到窗口坐著透透氣，楊和趕緊把凳子接過來，說：“你要干什么？你跟我說?！眹樀昧植屎缭僖膊桓逸p舉妄動。除了上衛(wèi)生間，楊和把林彩虹照顧得無微不至。

元月11日，院方讓楊彩虹出院，楊和不同意;12日，楊和仍不同意她出院;13日……一直住到24日，眼看快過年了，他才同意林彩虹出院回家。臨走時，醫(yī)院搞衛(wèi)生的阿姨悄悄地對林彩虹說：“你老公太難纏了！”林彩虹很想解釋不是老公，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她在心里慶幸自己結識了這個善良、優(yōu)秀的男人……

這場求婚驚世駭俗：“求收留”的奇異愛情之旅

2018年春節(jié)后，新學期開學，林彩虹跟領導申請重回教學一線，她要像楊和說的那樣，重新站到三尺講臺上，做最好的自己。學校領導同意了。放學后，林彩虹偶爾會去圖書館，借找書的機會跟楊和聊天，看到他眼里不無失落，她心里也像丟失了一樣珍貴的東西似的……

4月16日，一輛救護車鳴著警笛停在學校院子里，圖書館員工說學校里一個年輕女老師在課堂上暈倒了。楊和一聽，嚇得轉身就往教學樓跑，等他氣喘吁吁地跑到辦公室，看到林彩虹正在改卷子。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一把抱住她，嘴里不停地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等楊和在同事們的驚詫中反應過來，林彩虹早已淚如雨下。

林彩虹躲到廁所里號啕大哭。心里有許許多多的話，她不知道該怎么跟楊和說。雖然她心里早就有了他，無數(shù)次想過跟他結合，走完一生?？墒撬恢雷约旱牟∏闀粫桶l(fā)，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死，不舍得那么好的他，再一次遭遇不幸……

這件事，等于在全校師生面前，徹底暴露了楊和對林彩虹的心思，楊和也終于肯正視自己的感情。他心里早被林彩虹裝得滿滿的，不能失去她。

5月19日，楊和托人正式向林彩虹提親。林彩虹哭了笑，笑了又哭，但想來想去，還是婉拒了。

6月，楊和再托人提親，林彩虹又一次婉拒?？墒亲屗氩坏降氖?，在她一再拒絕下，楊和已經(jīng)瘋了。他回到家里，把鍋碗瓢盆一頓打包，背到林彩虹家的樓道里，坐在那里“求收留”！

果果打開門，對楊和說：“伯伯，我媽媽在哭?！睏詈妥哌M客廳，林彩虹早已淚流滿面?！澳悴慌聠幔俊彼竽懙貑枟詈?。楊和不顧果果就在臥室里，把她緊緊地抱在懷里：“我只怕看不見你……”

這場驚世駭俗的求婚，果然奏效。9月，在同事們和親友們的見證下，楊和與林彩虹舉行了一個簡單的婚禮，攜手走進神圣的婚姻殿堂。

婚后的生活幸福、甜蜜。在楊和的細心照料下，林彩虹綻放出別樣光彩。楊和對果果更不用說，連親生女兒楊洋都排在了后面，楊洋在電話里連“老楊”也不喊了，直接喊他“白眼狼”。

轉眼到了2019年春節(jié)，林彩虹覺得近段時間一直沒什么胃口，吃不下東西，而且吃了就吐，難道是癌癥復發(fā)？她暗自悲傷，她還沒有享受夠這遲來的幸福，難道就要走了？早知道自己這么快發(fā)病，何必結婚拖累她愛的人……

林彩虹不敢告訴楊和，能瞞一時是一時。然而，到底瞞不過細心的楊和，他察覺到了她的反常，追問之下，才知道她居然已經(jīng)隱瞞了自己很長時間。

楊和安排好果果，當天便帶林彩虹趕到長沙，到醫(yī)院檢查，醫(yī)生發(fā)現(xiàn)彩虹已經(jīng)有了兩個月的身孕。這也太不可思議了，一個乳腺癌患者居然能正常懷孕。歡喜過后，楊和又陷入焦慮，林彩虹身體雖好，到底還是做過手術的人，37歲又是高齡產(chǎn)婦，她能承受風險嗎？他主張打掉孩子。

驚喜之余的林彩虹，卻說什么也不愿打掉這個意外到來的孩子。從生病到離婚，到最終嫁給楊和，其中有多少次疼痛難忍，有多少回生死掙扎，如今老天爺終于給了她幸福，還讓她懷孕，她怎么可能放棄這個寶貴的生命？她要生下他們的愛情結晶。夫妻倆爭論不休，最后一致表示聽醫(yī)生的。醫(yī)生讓他們放心，說乳腺癌患者懷孕生子，在醫(yī)學上本來就是很平常的事情，孩子可以跟正常小孩一樣健康成長！

楊和抱著林彩虹喜極而泣。自己已經(jīng)46歲了，人到中年，想不到人生還會得到如此“大禮”。他對楊彩虹倍加呵護，照顧得更加細心周全。

2019年7月，林彩虹在張家界婦幼保健院剖宮產(chǎn)下7斤重的健康男嬰。楊和覺得這孩子來得太不容易也太堅強了，脫口就給兒子取名鐵蛋兒。

這下，果果可有事干了。她每天放學第一件事，就是要親親鐵蛋兒?！拌F蛋今天有沒有想姐姐？”“鐵蛋跟爸爸商量改個名字，叫楊堅強好不好？”

林彩虹生鐵蛋的時候，楊洋曾回到張家界。2019年10月底，鐵蛋滿百天，楊洋和丈夫從香港回來，名義上說是回來給弟弟慶祝，楊洋的丈夫卻爆料說：“楊洋想辭了工作，說要回來‘爭家產(chǎn)！”

楊洋指著丈夫說：“再說我不跟你回去了，我娘家家大業(yè)大，弟弟妹妹一堆?！币患胰撕逄么笮?。

2020年春節(jié)前后，正值新冠肺炎暴發(fā)，楊和一家守在家里過春節(jié)，讓他們感覺到一家人相守相愛的珍貴。

（因為涉及隱私，文中汪小年為化名。）

編輯/胡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