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元
處暑天還暑,好似秋老虎。
立秋過后,一轉(zhuǎn)眼就到了處暑。太陽不知被什么東西突然間激活,猛然增加了熱度,烈火一樣炙烤大地。
車旦車老漢的兩間半正屋,越住越窄巴,東西實在放不下了。本來蓋大房時就應(yīng)該蓋兩間倉房,可那時目光短淺,以為年歲大了,夠用就好,可沒承想,東西舍不得扔,越積越多,就沒了下腳的地方。
怎么辦?二兒子車響看著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堆得屋里到處都是,實在有點下不去眼了,就決定親自動手,壘院墻的同時,再接著修兩間倉房,緩解一下室內(nèi)逼仄的壓力。
車老漢沒辦法,孩子要蓋他也不能攔著,畢竟是為自己住得寬敞一些。
于是,趁著周六、周日休息,車響就坐著縣里的客車回來,利用壘大房剩下的紅磚、紅砂,頂著烈日,拿鴨子上架,給老父親壘起了倉房和院墻。
建筑的活可不是好干的,受苦挨累,關(guān)鍵是人手不足,車響一個人忙不過來,車老漢就得打下手,和水泥、搬磚塊,只要有需要,他就得見縫插針。
車老漢有腰疼病,干不了重活,不一會兒他就直不起腰了,疼得齜牙咧嘴,但這種活也不是一個人能干的,拿磚遞瓦的,他不得不從中幫襯。
車老漢也不是只有一個兒子,老兒子車生自己也去找過,可他一直在鎮(zhèn)里打零工,人家說來不了。
二兒子車響很倔強,他一回家就干,誰也不想找,堅持要自己干出個工程來,讓屯鄰也見識一下。所以,一不做二不休,車響自己擔(dān)當(dāng)起了大工,親自拿磚弄泥,把墻也逐漸壘了起來。雖然這些活計車響也從來沒干過,但人畢竟有大腦,自己琢磨著干,照葫蘆畫瓢就是。
不過,鋸響就有沫,工程還是有進度的。幾個休息日下來,墻已經(jīng)壘得夠高了,車老漢這才看到了希望,心里一直盼著早日完工,好了卻一件心病。沒想到,在這個關(guān)節(jié)眼上卻出了個意外。倉房的山墻壘完了,就上梁釘瓦,該封蓋了。釘瓦時,二兒子車響蹲在石棉瓦上操作,一腳踏在了兩個檁子中間。如今這石棉瓦質(zhì)量堪憂,遮風(fēng)擋雨尚可,卻禁不住踩踏。只要一上腳,石棉瓦根本禁不住一個人的重量,就會破損。車響“咣”的一聲,掉在了水泥地上,摔得“哎呀哎呀”直叫。再看手上,大拇指不知觸到哪里,瞬間腫脹起來。車響就地走了幾圈,發(fā)現(xiàn)腿部因為磕碰也有傷痛,但畢竟還能動,所幸無大礙。
車老漢攙扶車響一瘸一拐地走回屋,車響就一頭躺在床上,撫摸著自己的傷處,疼得直叫。車老漢叫來老伴兒給兒子好一頓揉捏,希望幫兒子化解傷痛。
這下車老漢又犯難了,本來就是老弱殘兵的,沒想到干到中途還出了事故。這活干到一半兒不得不停了下來,這可如何是好呢?車老漢一時長吁短嘆。
車老漢還在著急呢,車響躺了一會兒,卻再也躺不住了,就起了床,抄起工具,忍著疼痛,堅持干了起來。
修了倉房,還要修院墻,工程還是很巨大的。
車老漢的老兒子車生這段時間休假,但他只徘徊在自家的小院里,一直沒有過來幫忙。
壘墻壘到下午了,車生才懶洋洋地走過來,左看右看,卻根本沒伸手的意思。車老漢以為老兒子不會幫工呢,沒想到,在太陽卡山、趕上修墻接頭的關(guān)鍵時刻竟然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趕了過來。
車老漢和車生家只一墻之隔,車生家修墻在先,修了好幾年了,墻多少有些向外傾斜。
車生抄起大鏟干了起來,車老漢看到老兒子動手了,不覺長舒了一口氣,坐在一邊舒活筋骨去了。
二兒子車響修墻的壓力很大,見弟弟幫忙,就扔下這頭,修西面的墻去了。
不一會兒,夕陽落去,天黑得看不清勞作了,車老漢喊了一聲,叫兒子收拾家什,歇工明天再干。
二兒子車響在撿拾工具的時候,猛然一抬頭發(fā)現(xiàn),車生方才修的兩家接頭的地方有點古怪,車老漢是新修的墻,不能參照舊墻來修,要修得盡可能與地面垂直,如果隨老墻走,就隨時有倒塌的危險。而車生修的這墻卻隨了老墻的走向,也歪向外面一側(cè),而且在接頭部位兩個墻竟然做了攀接。車響明白,這是弟弟做的手腳,這兩個墻緊緊地咬住,一倒則全倒。
車響問身后的車生:“你這墻這么修,不得倒嗎?”
車生尷尬一笑,說:“不這么修里出外進的能好看嗎?”
車響搖了搖頭,懇切地說:“這新修的墻得向里側(cè)修一點,把你的老墻拽住,這樣你的老墻才不會倒,你沒學(xué)過物理,這學(xué)問你不懂吧?”
車生冷下臉,顯然非常生氣。怎么能倒呢,我倒要看看這墻是怎么倒下的!
車老漢不知兩個兒子爭論什么,一心招呼兩個兒子吃飯。車響、車生聽了父親的召喚,只得停止?fàn)幷摚觳交匚萘恕?/p>
沒想到,好好的天氣,晚上競起了徽妙的變化,半夜里陰風(fēng)怒號,下起了傾盆大雨。
車老漢擔(dān)心自己的墻,一宿未眠。第二天一早,他早早地起了床,果然發(fā)現(xiàn)墻倒了。
可自家的南墻只是一段短墻,老兒子車生的墻卻整個倒下了。原來,因為雨水過大,車老漢新修的墻還沒來得及勾縫,并且本身就被車生修得有點歪斜,根本禁不起瓢潑大雨的襲擊,瞬間被澆倒了。
車老漢喊來車響和車生。
車響悄悄問車生:“你不是說這墻不會倒嗎,它怎么倒了?我看你這是自作聰明把自己給害了!”
車生感覺無地自容,不覺低下了頭,不置一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