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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話”的寓言
——論須一瓜的中篇小說《西風的話》

2020-12-11 15:02:16李保森
平頂山學院學報 2020年6期
關鍵詞:渡輪言說證人

李保森

(武漢大學 文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

在擱筆將近十年后,廈門作家須一瓜的創(chuàng)作又呈現(xiàn)出日漸繁盛之勢,引發(fā)讀者的好評和研究者的關注。從題材選取和主題呈現(xiàn)上來看,她善于在生活的邊緣地帶審視、捕捉和叩問人性的種種困境,并流露出悲天憫人的情懷。這一方面與她作為城市晚報記者并集中追蹤政法系統(tǒng)的職業(yè)經(jīng)歷有著密切關聯(lián),另一方面則與她對小說的觀念理解以及對敘事藝術的著迷有關,她在一次訪談中說:“事實上,小說不是判決書,作家也不是審判長。生活的質地是毛茸茸的,是中有非、非中含是,好像不是你提著大刀一刀就了斷得了的。但是,作家應該是腦子清醒的,有自己的價值認識。他洞悉一切后的寬厚與敞開,我想更接近于悲憫,而不是一腦子糨糊?!盵1]這一觀念影響了她觀察生活的視角和姿態(tài),也影響了她在小說中投擲的情感傾向和價值選擇,這在她的諸多小說中都有所體現(xiàn),因此形成了鮮明的創(chuàng)作個性:“她借助于對世相經(jīng)驗的傳統(tǒng),追問我們生活的困境與傷痛,在這些追問中,我們生命的荒誕性圖景被揭開了一角面紗,我們內(nèi)心世界的某個領域被尖銳而溫柔地觸及?!盵2]

須一瓜的中篇小說《西風的話》就集中關注了在“毛茸茸”的生活中為人常見而習焉不察的“話”(1)在本文的論述中,“話”在語義上等同于語言,但行文時一概以“話”作為表述,強調經(jīng)由人的參與(即說話)后所具有的動態(tài)性,這不僅是為了照應小說的標題和契合文本,更是意在突出“話”的表達、溝通和社會交往功能。,在對一場意外事件的敘述過程中,展示了“話”的豐富意味,傳達了關于“話”的寓言。在當代文學中,這一題材并不罕見,但須一瓜用自己的方式表現(xiàn)出獨特性。比如,同樣以語言在社會生活中的重要性為關注點,韓少功的《馬橋詞典》揭示了詞語的產(chǎn)生語境以及語義演變等具有本體性的文化意味,《西風的話》則在言說過程中生動展示了人與“話”之間的復雜關系;同樣以“話”為主題建構的媒介和對象,劉震云的《一句頂一萬句》所探究的是人與人之間不被理解卻又渴望溝通的精神孤獨,而《西風的話》關注的是“話”與真相、事實、人性之間的曲折復雜關系。

那么,在須一瓜的筆下,“話”的重要性究竟是如何得到凸顯的呢?“話”能夠抵達真相嗎?它如果能夠抵達真相,又會受到哪些因素的影響呢?對這些問題的持續(xù)追問,正是小說中對“話”進行的寓言化及呈現(xiàn)過程。

一、“話”與真相的建構

《西風的話》首刊于《人民文學》2006年第11期,后收入小說集《國王的血》。這篇小說圍繞鳳凰島上老渡輪被殺一案展開敘事,交代了主要人物(老渡輪、葉青芒、梁祥等)的來龍去脈以及彼此之間的關系,講述了從案發(fā)到法院開庭審理的過程中,島上居民所表現(xiàn)出的種種行為和心態(tài),如目擊證人對此案的敘述、島上居民的好奇和猜測,而在講述的過程中,敘述者不動聲色地描繪了島上的文化風情和日常生活景象。小說的高潮,無疑集中在目擊證人在法庭上的證詞。在出庭之前,他們都以近乎肯定的方式,證明著梁祥的作案可能性;但在法庭之上,他們不約而同地表示了不確定,使最為有力的證據(jù)(即口供)失效,也使整個證據(jù)鏈斷裂,最終梁祥的罪名不能成立,被當場無罪釋放。

在這篇小說中,除案件本身的進展外,還有多條或明或暗的線索指引著敘事的展開,比如鳳凰木的生長、島上音樂節(jié)的舉辦、時隱時現(xiàn)的“腳丫”意象如草蛇灰線般地貫穿小說始終,以及警察對該案的走訪、調查和審理等。其中,這些自然風光、人文景象或可視為整個小說的構圖與背景,與案件的進展形成了此起彼伏的動態(tài)關系,而“腳丫”意象則似乎在有意地泄露著案件的真相和秘密,不過,直到小說結束,敘述者都沒有特別地點明這些描寫和意象的文本功能,卻也因此使小說具有了開放性、多面性的意味,以空白的狀態(tài)召喚讀者的想象和填充。

在整個敘述中,作者如蜻蜓點水般地建立起復雜的小說人物關系,交代清楚他們之間的交往過程,看似漫不經(jīng)心,實則步步為營,巧妙地形成并支撐了小說的內(nèi)在結構,又恰到好處地插入幾處閑筆,如幾位證人的家庭生活、煎老二的騙術等,同時做到了前后有所呼應,如梁祥的口哨、小說頭尾出現(xiàn)了兩次的童聲合唱《西風的話》等。因此,筆者以為這部小說是飽滿的、結實的,但又不凝滯拖沓,充分展現(xiàn)了作者在敘事技巧上的成熟。

在小說中,孤身的男人、年輕的女性、金礦的財富、離奇的兇殺案等浮在故事表層的這些裝飾,具有通俗的意味和世俗的趣味,因而輕易地引發(fā)了慣于平靜生活的島上居民的關注點、興奮點,刺激著他們的好奇、聯(lián)想和想象,如烏皮老婆、梁祥妻子等人對這件事的臆想和判斷,以至于后來所傳播的事件版本就是因她們的敘述而形成的一種敘事:“繼父繼女勾搭成奸,大歪個無意中撞破丑聞,打斗中,失手殺死老渡輪,打傷那個狐貍精。狐貍精為了遮丑,不敢舉報大歪個?!盵3]91從邏輯上,這些推斷或許可以成立,但在事實上,卻反過來對真相造成了一種干擾,使案件顯得撲朔迷離,情節(jié)引人入勝。

由此來看,在小說的這些線索中,敘述者或有意阻礙真相的敞開,并因此形成了敘事的迷宮,或無意地暗示著真相何在,巧妙地勾勒出事件鏈條,但這些顯然不能與“話”在整個敘述過程中的分量相提并論。因此,我們不妨說,敘述者的關注重點并不在于案件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而在于抵達真相的過程。更具體地說,就是“話”能否建構真實,如何建構真實,它和事實之間有著怎樣的復雜纏繞關系。

當事件結束之后,而可用的證據(jù)并不夠牢靠時,話語開始了構建真相的征程,“最為有力的是,老渡輪的左鄰右舍的間接證言,基本一致證偽了梁祥的陳述……證人證言,成了最令人關注的證據(jù)”[3]89,“九個不同程度目擊者的證人證言,是破案的關鍵”[3]90,“看上去案件進入膠著狀態(tài)了,警方越來越把賭注壓在證人證言上”[3]92,這充分說明了“話”在這一事件中的關鍵作用,也再次表征了“話”在我們的社會生活中所具有的突出意義,“與經(jīng)驗論所相信的相反,我們相信為真的東西至少有時候是可以解釋為是關于實在的陳述,以及關于語言意義的陳述,和關于我們在語言中所使用語詞的意義的陳述。因此,和實在一樣,語言也可以是真理的制造者”[4]。

二、“話”能否抵達真實?

“話”不僅在個人層面具有言說自我、塑造自我和參與社會交往等方面的功能,同時在社會層面具有做出承諾、達成契約和建構真實的作用。但“話”也可能通過編織細節(jié)、虛假煽情、偽造事實等方式,創(chuàng)造出事件的另一重面貌。因此,無論是“話”的正面功能,還是它的消極作用,共同地顯示了“語言的魔力”,它“意味著語言對于人類居高臨下的統(tǒng)治,這種統(tǒng)治往往達到這樣的程度:人類不再將語言視為意識與實在之間的中介——人類將語言當做實在自身”[5]。

但“話”能夠抵達真實嗎?誰若想要輕易地給出答案的話,只會顯得有些草率。因為“話”并不是獨立的存在物,在構建真實的過程中,會受到多重因素的影響。因此,“話”是有用的,但又是值得懷疑和分析的。在《西風的話》中,敘述者主要從言說主體、言說情境、言說目的和言說效果等四個方面對“話”的真實性、可靠性和有效性進行探討。

言說主體簡而言之就是指“誰”在言說。在事件的語言重建過程中,言說主體的地位獲得,既與他和事件之間的距離有關系,也和他的身份、立場、身心狀況、道德品質、知識結構等因素有關聯(lián)。當言說者獲得了主體性后,他和他的“話”就得到了不同程度的重視。

案件中的九位目擊者之所以能夠成為證人,正是因為他們或在地理位置上靠近案發(fā)現(xiàn)場,如盧老、煎老二、水清清、陳法扁、烏皮及其老婆,或因為在關鍵時刻、關鍵場合見到過事件相關人,如余志剛和成柴主任。當他們成為證人時,便獲得了言說的主體性。他們對事件的講述直接關聯(lián)著真相的揭示與呈現(xiàn),并因此成為島上居民關注的焦點,“九個證人(其實還包括和老渡輪同住的其他居民)都會受到島民熱情而執(zhí)著的問詢”[3]90。

在證人之外,敘述者還引入了辛甲的視角,經(jīng)由她的動作和言語而間接地泄露著事件的真相。這并非多余的奇觀,而是有著重要的敘事功能,一方面以隱秘的方式接近事件的真相,另一方面則是通過正常人和精神病人在言說效力上的對比,說明“話”的有效性并不是天然的,而是需要得到社會和公眾的認可。前述的目擊證人之所以被警方倚重,是因為他們能夠對自己的言語行為負責,而辛甲因為患有精神病而難以獲得他人的信任,但這并不意味前者就接近真相,后者就無法抵達真相。辛甲盡管有可能知道事件的真相,甚至已經(jīng)在無意識地描述著案發(fā)時的現(xiàn)場細節(jié),但因為她是精神病人,所以她的言說內(nèi)容是無效的,“就是辛甲什么都看清了,一個沒有行為能力的人的證言,有什么意義?沒有任何意義”[3]74。既然她無法獲得社會的認可,她的“話”也就無所謂真實不真實了。

言說情境主要是指人們進行言說時的時機、場合、環(huán)境、氛圍、對象等。人總是生活在一定的情境之中,并據(jù)此調整和規(guī)范自己的言語和行為,以符合語境的要求。

小說中“話”的反轉出現(xiàn)在開庭審理時,“這一個個證人都怎么了?怎么說的和原來不一樣了”[3]99。那么,為什么九位證人不約而同地在法庭上“對自己曾經(jīng)的證詞,全部進行了微妙的修正”[3]98呢?水清清老師等人的話道出了其中的秘密?!凹热皇欠ㄍィ玛P生死,她應該負責地說,我就不能肯定。”“人命關天,所以,我們今天在法庭上負責任地說,的確有人在劇烈吵架,但我們不知道究竟是誰?!盵3]98顯然,言說內(nèi)容的調整與言說情境的轉換有著密切的關系。

這一案件的發(fā)生,不僅引發(fā)司法機關的重視,也牽動著民間的談興,不僅是因為“兇殺案,在人們的記憶里,從來就是別處的故事,所以,老渡輪竟然在自己家里被殺,鳳凰島舉島震撼”,也不僅是因為“被害人老渡輪、殺人嫌疑人梁祥以及九個間接的現(xiàn)場目擊證人,統(tǒng)統(tǒng)都是本島人”,更是因為作為突發(fā)事件的這一兇殺案,打破了島上居民日常生活的常態(tài),引發(fā)了他們的好奇興味,而“好奇心”在文本中多次出現(xiàn),這是民間式的獵奇心理,“案發(fā)初期,詢問者和被詢問者雙方,都處于在案發(fā)的強烈震驚所致的最飽滿的亢奮狀態(tài)”[3]90。

法庭之上和法庭之下是兩個不同的情境,遵循著各自的邏輯,有著相異的運行機制。法庭之下的民間探案所著迷的是對案件真相的演繹、對熱鬧的追逐,并不需要言說者對言說內(nèi)容負責,因而不必考慮自己的言說行為可能造成的種種后果,而法庭莊嚴、神圣,注重證據(jù)的嚴謹、完整和有效?!八麄兲みM證人席之前,都依照法庭要求,手按《憲法》莊嚴宣誓:自己今天的證言,是絕對真實的?!痹谡鎸嵉那疤嵯卤WC案件審理的公正,維護司法尊嚴和社會公平穩(wěn)定。所以,這些證人由之前的確定變?yōu)椴豢隙?“路燈是快亮了,主要是我沒認真看,所以我不敢肯定。”“現(xiàn)在,在法庭上,我不敢以為是他就肯定是他。我畢竟并不是真的看見的?!薄把垡姙閷崳f一我們聽到的聲音并不是梁祥本人,只是和梁祥聲音很像,豈不是冤枉人。”“但其實我突然站起來容易眼花,我有低血糖,也許那里根本沒有人影。我不敢肯定的?!盵3]99-100

當這些人在法庭上意識到“話”的后果和威力時,及時、主動地修正了自己的言語,這不僅是為了規(guī)避不必要的麻煩,更是為了保證自己所說之“話”的真實含量;這也不是為了拯救梁祥,而是維護“話”的權威。如果自己的“話”的真實性稍打折扣,把不確定說成是確定的,很有可能危及他人的聲譽乃至生命。

這種“修正”既證明了言說者的主體性,但也反映了言說主體的不可靠。言說者可以根據(jù)情境轉換、利害關系而調整說話的內(nèi)容,但同時也因此改變了“話”和真相之間的距離。他們這樣做,避免了自身卷入其中招惹麻煩,但也阻礙和延遲了客觀真相的呈現(xiàn)。當然,所謂的“真相”究竟存不存在,也是一個值得分析的問題。

言說目的是指言說主體試圖通過自己的言語達成某種目的。這是個體意志和語言效力共同作用的結果,而個體意志無疑在這一過程中起著主導作用。

警察詢問盧老是否肯定是梁祥的時候,盧老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在強調自己的視力好:“不是說,我的耳朵眼睛和你們一樣好嗎?”[3]67-68而在法庭上,他所描述的事實是自己根本沒有看清楚假山后面到底有沒有人,“他承認自己老眼昏花”[3]98。因此,盧老的言說是為了證明自己眼還沒花。而陳法扁在接到兒子的電話后,辯護道:“真的沒有哇,只是那天喝酒的時候,大家猜著玩嘛,我又不是說真的?!盵3]96在他那里,言說是為了獲取娛樂的快感,并不在意“話”與事實之間的關系。

或許我們可以說,這些目擊證人們所迷戀的不是真相,而是自己講述所見時獲得的主體性、聚焦點和被關注度。他們?yōu)樽约耗軌蛑v述和參與這一事件而激動,但忘卻了事件真相與被害者之間緊密而重要的關聯(lián)。這個時候,對于這些旁觀者而言,“話”已然只是一種工具,但不是用來呈現(xiàn)事實和真相,而是為了成全言說者自身的某種欲望。

言說效果是指言說主體的言說在接受和傳播的過程中造成的某種效果。與言說目的中凸顯個體意志的作用不同,言說效果突出了接受者對言說內(nèi)容的解讀。

水清清老師的“話”影響了她周圍人的看法和判斷,“這樣鳳凰區(qū)里少年宮或文化局的人,都受了水老師的影響,那里的民間案組就認為,像梁祥這樣能見義勇為的人,一般不會殺人,肯定是英雄難過美人關了”[3]90。而烏皮老婆則“在反復答復眾人詢問的互動中,不知不覺加進許多主觀想象的東西,到最后,她自己已經(jīng)分不清什么是真實的目擊,什么是懷疑的推斷”[3]90-91。盡管言說者本人已失去了確定性,但言說效果卻在客觀上達成了,“梁祥殺人已經(jīng)成了主流判斷,但是究竟是——泄憤——還是謀財——還是情殺,有了幾個不同的民間探組版本”[3]91,這些版本在不同程度上影響著人們對這個事件的認知和評價。

在他們本人看來,這些“話”可能只是對自己所見事實的描述,但一旦說出去,就免不了他人的誤讀、加工和再造。而新的敘事版本形成后,他們已經(jīng)無力做出辨析和更正。所以,當烏皮在協(xié)作單位被人問詢此案以及返回路上和女司機交談時,他才意識到“話”的不可控性。而在意識到自己的言語行為產(chǎn)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后,他們開始驚慌了,“他覺得外界對這個事情反應的本身,讓他很不安起來”[3]97,而煎老二則“后悔自己當時繪聲繪色添油加醋的渲染”[3]97。對言說行為的著迷,誘惑著這些證人對“話”進行加工和修飾,案件因此變得動機明確、脈絡清晰、有聲有色,但這是被敘述者構造出的一種敘述,是對事件的再想象和再組織。這樣一種敘述固然很有吸引力,但卻可能因此而離真相越來越遠。

通過上述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言說主體、言說情境、言說目的和言說效果等多重因素,內(nèi)在地制約著我們說“話”的行為,調整著我們說“話”的內(nèi)容和方向,這可能離事實很近,也可能離事實很遠。因此,通過“話”來抵達和建構真實,即便不是一廂情愿,至少也要考慮到其中的復雜狀況,這樣我們才不會被“話”所捆綁,更不會讓“話”失去效力。

三、精神困境:“話”的寓言

當這些證人調整了“話”的內(nèi)容和方向后,即便那兩張音樂票尚無從解釋清楚,但案件中的關鍵證據(jù)失去了效力,大歪個因此被宣布無罪,他的老婆阿荔此時感激地向這些證人望去,卻沒有人回應她,“她不明白這些可以聯(lián)手置她丈夫于死地的人,怎么突然一致改變了證詞,更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从趾孟穸己軈拹核屑さ哪抗狻?,而“旁聽席上的人們,理解力達到極限,他們再也無法理解,所有的證人,為什么都發(fā)出了那么一致的聲音”[3]100。

阿荔和旁聽的人為這些證人的前后不一而感到困惑,是因為作為事件之外的他們并不是言說主體,無法理解和感受言說過程的復雜性。只有言說主體,在經(jīng)由“話”抵達和呈現(xiàn)真實的過程中,才真正體味到言說的復雜和困難,深刻地意識到“話”的力量,這不僅體現(xiàn)在如何組織自己的言說,更體現(xiàn)在言說所指向的結果上。

在這篇小說中,“話”的力量不僅具體地體現(xiàn)在這一案件中,也不同程度地遍布于日常生活中。梁祥一直視老渡輪為偶像,被他的睿智、冷靜所著迷,“老渡輪不大的眼睛里的眼珠子,總像魚缸里浮上水面的珠子,就那樣浮起在半閉半合的眼皮之間,多少透徹又淡然的智慧,都在其間了”[3]64。這種崇拜既巧妙地描繪了兩人的親密關系,提供了敘事的動力,同時又為后來梁祥對老渡輪的態(tài)度轉折埋下了伏筆。是什么造成了這種轉折呢?正是“話”:“老渡輪在梁祥心目中最終走下神壇,和阿荔的長舌頭有關”[3]76,“梁祥釋然,但心目中的偶像,就是這樣被阿荔滴水穿石地侵蝕著”[3]88。由于語言具有暗示性、傾向性、意圖性等特征,阿荔的話便不自覺影響著梁祥對老渡輪的認識,這并不為他明確地察覺,但確實是在潛滋暗長。這說明,即使“話”不能等同于真實存在,但至少也在影響著人們對真實的判斷和追求,即便一開始微不足道,也會隨著時間的延伸而日漸加深。更甚者,“話”可以制造出真實。

這些事實共同地詮釋了“話”的力量:可以建構一切,同樣也可以解構一切?!霸挕钡耐庠诠δ茉从凇霸挕钡膬?nèi)在特性。我們所說的“話”并不是空洞無物的,必然要攜帶著一定的信息、觀念和情感等,并落實在具體的對象上,“語言對思想所起的獨特作用不是為表達觀念而創(chuàng)造一種物質的聲音手段,而是作為思想和聲音的媒介,使它們的結合必然導致各單位間彼此劃清界限”[6]。如果“話”只是在能指的鏈條上滑行,脫離所指,那么它只能是在語言內(nèi)部循環(huán),無法得到外部的認可,也就因此失去了存在的價值和意義。

按照索緒爾語言學的劃分,語言是整體的、概括的、抽象的、靜態(tài)的,是人們進行語言交流時要遵守的語法規(guī)則,而言語則是個人的、動態(tài)的、變化的,帶有個性色彩,是對語言的具體使用,也就是本文所反復提及的“話”。這是不是就意味著個人因此而獲得了足夠的、充分的言說自由呢?大量的事實告訴人們,并不是這樣的。在日常生活中,雖然看起來是人在說話,好像人有充分的自由和能力來借助這個工具實現(xiàn)自己的表達意圖、達成某種言說效果,但實際上,在一個完整的表達過程中,言說主體、“話”和聆聽者共同地在發(fā)揮作用,其中任何一個因素都能影響到“話”的指涉方向和最終結果?!霸挕本哂兄赶蛐?、暗示性、約定俗成性等多重特征,因此,當我們試圖描述事件、表達觀點、傳遞情感時,不得不小心謹慎?!霸挕币坏┏隹?,就不再受言說者的控制和調配,因此,詞不達意、言不盡意、話不投機等現(xiàn)象在日常生活中常常發(fā)生,我們的表達因此而陷入困境和僵局中,這充分說明了“人”的主體性在“話”的作用機制下受到了削弱,反而有可能成為“話”的受害者。

綜上,小說在通過言說建構事件真相的過程中,表現(xiàn)了言說的復雜性,既涉及言語行為,也涉及語言本身,借此完成了對“話”的寓言化表達,揭示了語言的社會特性,也表現(xiàn)了人類在表達和溝通上的精神困境,即在構建和傳播的過程中,“話”經(jīng)過不同人的理解和加工又會生成新的敘事、生成新的意義,造成意義的損耗、變形和扭曲,最終影響人的交流與事件的真實再現(xiàn)。

在《西風的話》中,具有全知視角的敘述者始終保持著清醒、冷靜與克制的語調,既未流露出對兇殺案件的興奮,也沒有表現(xiàn)出對證人反轉的驚訝,即便是面對葉青芒的自殺也依然是平靜的,而語調不僅是一種敘述方式和技巧,同時也是精神姿態(tài)的顯示??梢哉f,敘述者完整、細致地完成了故事的講述,不動聲色地揭示出“話”的社會特征。

出現(xiàn)在生活中的許多現(xiàn)象一旦被自然化,就很容易形成偏見很深的“常識”,而只有在重新“陌生化”后,我們才能打破這些常識造成的遮蔽,重新獲取對真相的發(fā)現(xiàn)和理解。從這個意義上說,《西風的話》正是運用寓言化的形式實現(xiàn)了對“話”的陌生化表現(xiàn),使我們得以揭開浮在生活表層上的錯誤認知,深刻體味“話”在社會生活中的復雜特性。從藝術處理角度來看,這一剪裁生活、捕捉現(xiàn)象的方式,與中篇小說的文體容量、敘事框架是十分相宜的,也就是前文所形容的“飽滿”。

揭開真相是困難的,或者說真相本來就是不存在的,但道德的天平應該始終在人的心里。有了這盞天平,語言就不只是工具,人性也才能夠始終閃耀出善良的光芒,從而實現(xiàn)對事件真相的準確描摹,也就是說,真相在人心里。或許可以說,這正是這部小說在對“話”進行寓言化表現(xiàn)過程中的主旨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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