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吳弋斐 于仰飛

一提到妖怪文化，我們最先想到的往往是日本。從二十世紀九十年代風(fēng)靡國內(nèi)的動漫作品《犬夜叉》到二十一世紀的《蟲師》《夏目友人帳》《怪化貓》，關(guān)于妖怪的動畫、漫畫、電影、游戲以及文學(xué)作品早已成為日本文化產(chǎn)業(yè)的重要組成部分。很多人對日本的妖怪非常熟悉，但提起中國的妖怪除了《西游記》便一無所知。殊不知大多日本妖怪的原型來源于古代中國，其中又有很大一部分來自志怪巨作《山海經(jīng)》。我國對本民族妖怪文化的忽視，導(dǎo)致妖怪文化成了鄰國文化的代名詞，我們需要對中國的妖怪神魔文化進行探索與傳承，通過研究曠世奇書《山海經(jīng)》，探究中國妖怪與日本妖怪的關(guān)系，發(fā)現(xiàn)中華民族妖怪文化的底蘊精髓。

一、志怪古籍《山海經(jīng)》

《山海經(jīng)》是一部記錄中國古代志怪的曠世著作，約始于先秦時期，作者不詳。《山海經(jīng)》一書具有極高的文獻研究價值，其中記載了神話學(xué)、宗教學(xué)、地理學(xué)、醫(yī)藥學(xué)、民俗學(xué)等學(xué)科的珍貴資料，可謂是中國古代文化的寶籍?！渡胶＝?jīng)》全書共二十二篇，現(xiàn)存十八篇。由于年代久遠，《山海經(jīng)》版本眾多，我們所能看到的最早版本是晉代郭璞所著《山海經(jīng)注》。

相較于中國其他文學(xué)作品而言，《山海經(jīng)》被眾多文人墨客所不齒。司馬遷在《史記》中記載到：“言九州山川，尚書近之矣。至禹本紀、山經(jīng)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敝袊糯钊寮覍W(xué)說為學(xué)術(shù)典范，《論語·述而》中有曰：“子不語怪力亂神?！比寮曳钚幸匀藶楸镜暮诵乃枷?，孔子提倡的更多是追求當下的現(xiàn)實生活，而鬼神之說則與之相反，自然被眾多學(xué)者質(zhì)疑。因此，《山海經(jīng)》在古代中國作為非主流文化黯然失色，卻在流傳至一海之隔的日本后改頭換面，煥發(fā)光彩。

二、日本妖怪文化與《山海經(jīng)》東渡

妖怪，在日文字典中釋為：“人類無法解釋的奇怪物體或神秘現(xiàn)象?！彼漠a(chǎn)生源自于生產(chǎn)力低下的人類對自然中無法理解的現(xiàn)象的敬畏之意，人類把自己無法掌控的力量歸結(jié)于妖怪在作祟。日本民間流傳著眾多關(guān)于妖怪的奇聞傳說，這對日本人民的生活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以至于將妖怪文化當作一門學(xué)科進行研究，由“妖怪博士”井上圓最先提出“妖怪學(xué)”這一學(xué)科名稱。

據(jù)記載，日本約有四百到六百種不同類型的妖怪，其中有一成為本土妖怪，二成的妖怪形象來源于印度，剩下的七成均可追溯至中國，而這些原型來自中國的妖怪中又有很大一部分可以從《山海經(jīng)》中尋得。根據(jù)朝鮮史料，大約西晉時期《山海經(jīng)》就已經(jīng)來到日本，但我們普遍認為《山海經(jīng)》是在隋唐時期（即日本奈良時代）跟隨來訪交流的遣唐使傳入日本，受到了閉塞已久的日本民眾的歡迎，從此以后《山海經(jīng)》中所記載的妖怪在經(jīng)歷了日本社會、民俗、文化等洗練后轉(zhuǎn)為我們現(xiàn)在所了解的日本妖怪形象。

平安時代，日本妖怪文化進入了蓬勃發(fā)展的時期。在這一時期，數(shù)百種妖怪形象逐漸成型，甚至由于鬼怪太多而設(shè)立降服管理妖怪的職位——陰陽師。陰陽師在日本統(tǒng)治階層中處于頂層，僅次于日本天皇，受到了民眾的愛戴。室町時代開始出現(xiàn)各類型的妖怪繪卷，其中最為著名的是土佐光信所繪的《百鬼夜行繪卷》。江戶時代，隨著日本社會和商業(yè)的不斷發(fā)展，各種配有精美插圖的妖怪書籍逐漸出現(xiàn)，其中最負盛名的《奇怪鳥獸圖卷》記載了幾十種奇形怪狀的鳥獸，這些形象均以《山海經(jīng)》為原型加工而成。

三、《山海經(jīng)》妖怪與日本妖怪的關(guān)系

在本土“不受待見”的《山海經(jīng)》卻在日本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發(fā)展?？梢哉f，日本妖怪文化的形成和發(fā)展離不開《山海經(jīng)》，日本人民對從東土大唐漂洋過海而來的中國妖怪形象加以創(chuàng)作，形成了屬于自己的獨特的妖怪文化。雖然很多妖怪演變至今已經(jīng)無法尋得其原型，但在日本“百鬼”之中，仍有一些《山海經(jīng)》中的妖怪被保留下來。

（一）河童

河童是日本家喻戶曉的一種妖怪，《百物志》《百鬼夜行繪卷》等書籍中均有記載。因為河童喜愛黃瓜，日本民間甚至把腌黃瓜制作成的手卷稱為“河童卷”。在日本民眾的普遍認知中，河童是一種形似烏龜?shù)男『⒆有蜗?，四肢長蹼，膚色偏綠，頭頂頂著一個盤子，相貌略顯滑稽（如圖1）。有一些河童以戲弄人類為樂，另一些河童則被傳為愛吃小孩的兇惡怪物。

圖1 河童

關(guān)于河童的起源，我們普遍認為是由中國的河伯演變而來。河伯原名冰夷，在渡河之時不幸淹死，于是天帝便任命其為黃河水神?！渡胶＝?jīng)·大荒東經(jīng)》中記載：“王亥托于有易、河伯仆牛。有易殺王亥，取仆牛。河念有易，有易潛出，為國于獸，方食之，名曰搖民?！痹谠缙诎姹镜摹渡胶＝?jīng)》中，河伯的形象為俊美男子，東渡日本后卻演變?yōu)樾『⒆拥男蜗螅涞匚灰泊蟠笙禄?，從河神變成了“搗蛋鬼”。不過，到了北魏時期酈道元的《水經(jīng)注》中，河伯又變成了“如三四歲小兒，鱗甲如鯉，射之不可入。七八月中，好在磧上自曝。膝頭似虎，掌爪常沒水中，出膝頭”的模樣，和日本河童的形象倒是如出一轍。

（二）天狗

天狗是日本三大妖怪之一，是一種有著高紅鼻子、手持蒲扇、長有翅膀、穿著武士鎧甲和蓑衣的神圣形象。在日本，天狗最早記載于《日本書紀》中。天狗的出現(xiàn)代表著天象異變，這一點和中國天狗的象征意義相同。在中國，由于古代人民缺乏足夠的知識，便把日月食當作“天狗吃月亮”。

天狗最早記載于《山海經(jīng)》中：“濁浴之水出焉，而南流于番澤。其中多文貝，有獸焉，曰天狗，其狀如貍而白首，其音如榴榴，可以御兇。”中國的天狗形似狐貍，這也是天狗傳到日本后被稱為天狐的原因。日本的天狗分為大天狗和烏天狗（鴉天狗）兩種，鴉天狗被稱為“小天狗”，擁有烏鴉一般的尖嘴和黑色羽毛，與大天狗相比靈力更為弱小。盡管天狗在日本地位非常之高，但我們必須承認天狗這一妖怪形象也是源自于中國古籍《山海經(jīng)》。

（三）玉藻前

同樣屬于日本三大妖怪之一的玉藻前，也就是我們所熟知的九尾狐，和天狗一樣來自中國。九尾狐是一只可以變幻為美女的狐貍，它擁有九條尾巴，每一條尾巴代表一種能力和一條性命，只有當九條尾巴全都斷掉后九尾狐才會死亡，如圖2?！渡胶＝?jīng)·南次一經(jīng)》中記載：“青丘之山，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嬰兒，能食人，食者不蠱?！边@便是日本大妖怪玉藻前的原型。

日本傳說中的九尾狐誕生于中國，修煉成精后化為妖女妲己誘惑商紂王子辛禍害天下百姓。商朝被推翻后，九尾狐幾經(jīng)波折，偷偷跟著遣唐使東渡日本，同當時在位的鳥羽天皇交好，被賜名“玉藻前”。后鳥羽天皇病重，請陰陽師調(diào)查后發(fā)現(xiàn)玉藻前的真實身份乃九尾妖狐，最終被安倍晴明殺死，化為一塊劇毒石頭，所在之處寸草不生。

圖2 玉藻前

（四）白澤

和前面三種日本妖怪不同，白澤在日本是家喻戶曉的中國神獸。雖然中國人對白澤不太了解，但日本人卻非常熟悉，很多作品如動畫《鬼燈的冷徹》《隱王》之中都曾出現(xiàn)過白澤的形象。白澤是一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知識非常淵博的祥瑞怪獸，最早記錄于東晉時期葛洪所著的《抱樸子》中。雖然我們沒有在《山海經(jīng)》中看到過白澤，但《淵鑒類函》一書中曾提到“白澤”一詞，編者的注釋說明該詞引自古本《山海經(jīng)》，由此可見關(guān)于白澤的記錄可能存在于《山海經(jīng)》遺失的幾卷中。

日本浮世繪大師鳥山石燕曾在《百鬼夜行拾遺》末卷中收錄“白澤”這一神獸。傳說日本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一只名為“件部”的異獸，它告訴人們，人類即將面臨一場災(zāi)難，只有見到它樣子的人才能幸免于難。于是，大家為了避難，紛紛將件部畫在紙上貼在了門上。件部的形象和白澤非常相似，有人認為件部是中國神獸白澤的同類。

四、結(jié)語

通過研究我們發(fā)現(xiàn)，很多在日本家喻戶曉的妖怪追其根源均來自中國或者本身就是中國妖怪，但由于中國自古以來的思想文化背景不允許妖怪文化流傳盛行，有時人們甚至避開妖怪話題不談，因此即便中國作為妖怪文化的源頭卻被眾人所遺忘。而日本人作為島國人民，地理環(huán)境的原因造就了他們神秘主義的心理狀態(tài)，非常重視這一類神話傳說文明，于是便將中國的《山海經(jīng)》《聊齋志異》等作品中的妖怪吸收演變?yōu)樽约簢业奶厣幕?，再加之其他文化產(chǎn)業(yè)，尤其是動漫產(chǎn)業(yè)的推廣，將“妖怪文化”作為日本的代名詞推向世界。日本的動畫和漫畫作品中有很多妖怪類題材作品享譽海內(nèi)外，有些作品更是直接采用了日本妖怪文化的背景，比如中國網(wǎng)易出品的爆紅手游“陰陽師”采用的就是日本妖怪的設(shè)定。

然而，中國關(guān)于本土妖怪文化的作品卻少之又少，除了《白蛇傳》《西游記》這一些大型IP，其他妖怪幾乎無人提及。妖怪文化明明是中國自古流傳下來的珍貴遺產(chǎn)，如今卻被人遺忘，我們必須敲響警鐘。保護本土文化的艱巨任務(wù)就在眼前，作為新一代的文娛工作者，我們必須肩負起傳承中華優(yōu)秀文化遺產(chǎn)的重任，通過對中日妖怪相關(guān)的研究，將本土的妖怪文化發(fā)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