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樓秋華
(二)
作為宣城一帶的知名畫家,半山和尚與當?shù)孛慷嘤薪煌?,也由此在相關(guān)文獻中為他的生平行跡保存了非常重要的印跡。
首先是他與沈壽民(1607—1675)之間的交往,就沈氏《姑山遺集》而論,其中有數(shù)首詩以及信札與之密切相關(guān),內(nèi)涵豐富。譬如在《過徐九秩五讀見贈詩酬二十韻》一詩中,沈壽民對半山的人品與畫品推崇有加:“叔胄能推宅,偉長不愛官。多君繩舊武,忝予側(cè)征歡……辭伯偏兼畫,玄機詎借丹。素心流筆妙,高氣洗儒酸?!薄?9〕詩注中提道:“秩五有《哭徐虞求太宰殉節(jié)詩四首》,感同皋羽?!薄?0〕又以“歌憑巖瀨壯,淚向孝陵干”〔91〕形容之,可見徐氏忠直耿介之個性。這一時期,沈氏還有《登半山望響山呈徐九秩五》〔92〕《將之黃山過徐九留飲,時朋李、嘉征、雨若、湛斯諸門人并集》〔93〕《過徐半山山居》〔94〕等詩作。因此,我們從沈氏上述詩中不難得知徐氏約中年以后尚有一名“九”,這在過往各種《宣城縣志》《寧國府志》以及其他文獻中未曾提及。
圖10 方文為半山畫冊題詩
圖11 梅清所作《南歸林屋圖》
圖12 半山山水畫
圖13 半山為《圖考》畫有《獅子峰》
戊戌(1658)稍前,沈壽民在致方以智(1611—1671)信函中將半山予以介紹,并對其詩與畫之造詣大加贊譽:“半公名門華胄,厭絕塵累,學(xué)一味禪,詩精者頡頏少陵。興來潑墨,亦徑北苑,要其人自奇,茲其末耳?!薄?5〕顯然,沈氏認為半山此際的繪畫主要取法五代的董北苑,這與后世文獻中大多以為取法倪云林、沈石田以及吳仲圭之說有所不同〔96〕。約在是際,半山似有意歸于曹洞宗青原門下〔97〕。他曾為沈壽民畫《濯足圖》〔98〕,也為沈氏友人錢冷庵作畫〔99〕,顯示了半山與沈壽民之間的深厚情誼??滴醵拍旮纾?670),在沈鑒、沈埏二兒的提醒下,沈壽民寫下賀半山六十壽辰長詩〔100〕,正是這首詩的小序,讓后人得以知曉半山的生日〔101〕。
次年(1671)七月,沈氏在為另一位畫家蔡瑤的詩中不忘提及“半山已老韻格高”〔102〕??梢娝诙畮啄觊g一以貫之的推重之意。
方文(1612—1669),字爾止,號嵞山,是半山另一位重要友人。盡管相關(guān)詩作留存不多,但記載半山生平畫藝的各種方志與著錄反復(fù)引述的唯—首詩便出自方氏所作。此詩乃是順治十八年辛丑(1661)方文為半山一畫冊題詩兩首之一,另外一首則寫道:“白岳高僧有漸江,丹青妙手世無雙。宛溪復(fù)有半山子,畫苑新開兩法幢?!薄?03〕(圖10)將其與新安派山水畫大家漸江僧(1610—1664)相提并論,可見此際半山畫名之盛。其二即是為后世文獻屢屢引征之作:“一著袈裟絕萬緣,獨余破研習(xí)難捐。江山本是無情物,寫到荒殘亦可憐?!薄?04〕道及作為明遺民無奈、痛苦、徘徊以至絕望的復(fù)雜心緒,而詩與畫無疑成為半山遁入空門之后的重要寄托。短短四句詩,卻有一詠三嘆之感,這其實也是友人眼中半山和尚的真實寫照。
是年,方文《題半山禪客卷》,他在詩注中寫道此卷“前題者為蕭尺木、孫豹人、杜于皇、許天玉、王貽上、陳伯璣、龔半千”〔105〕諸輩。顯然,半山與眾多詩畫名家有所交往,尤其是作為前輩的蕭云從,其影響似不容小覷。方氏詩中又稱“半山往往向人嘆,此中獨少方生詩”〔106〕,可見兩人相契之情。
到了除夕之夜,方文與半山在臨江(今江西樟樹市臨江鎮(zhèn))天寧寺守歲,并有詩記曰:“蕭灘轉(zhuǎn)棹依官舍,破寺客人寓佛樓。況有高僧同作客,雖然除夕亦忘憂。”〔107〕
壬寅(1662)春,方文在半山為友人所作畫卷上題詩二首,其中寫道:“昔人畫水須十日,半山渲染不須臾。何年買棹來尋汝,僥幸將身入此圖?!薄?08〕對半山畫藝亦有所論及。
由此可見,方文遺集中與半山和尚相關(guān)詩作大體在辛丑(1661)至壬寅(1662)之間,時間雖不長,但對兩人之交誼細節(jié)卻有著生動的描繪。
稍晚的梅清(1624—約1696〔109〕)與半山亦師亦友,兩人交往前后持續(xù)了數(shù)十年之久。在梅氏《天延閣刪后詩》卷五、六、九、十、十二、十三、十四,《天延閣后集》卷八,以及《天延閣贈言集》卷一、二、三、四中有數(shù)十首詩作以及序言均與半山相涉〔110〕。
圖14 半山有“處晦”印。此印文一再使用,且形制不一,乃是其畫作重要之標識
圖15 半山有“處晦”印。此印文一再使用,且形制不一,乃是其畫作重要之標識
圖16 半山有“處晦”印。此印文一再使用,且形制不一,乃是其畫作重要之標識
圖17 “僧半山山水畫卷”系黃賓虹手跡
圖20 款署“半山柯道人”
圖21 故宮博物院所藏山水冊十二開,與安徽博物院山水冊風格相近,前者筆墨更為嫻熟渾厚,似稍晚時期作品
圖22 故宮博物院所藏山水冊十二開,與安徽博物院山水冊風格相近,前者筆墨更為嫻熟渾厚,似稍晚時期作品
圖23 故宮博物院所藏山水冊十二開,與安徽博物院山水冊風格相近,前者筆墨更為嫻熟渾厚,似稍晚時期作品
圖24 浙江省博物館所藏四件作品,無論筆墨風格、款題書風,還是署款、鈐印諸要素均趨于一致
約在順治十三年丙申(1656)春,梅清重訪半山之后,寫下一組五言詩共八首,其四曰:“贈言遺滿壁,大半半山詩。世外真辭客,山中老畫師?!薄?11〕可見此際詩與畫已嶄露頭角的梅清將半山視為內(nèi)心崇敬的前輩之一。轉(zhuǎn)眼半年之后的三秋時節(jié),梅清在病中寫詩酬答半山:“傳爾詩中畫,舒我病里愁?!薄?12〕
順治十六年己亥(1659),先是半山有《北游寄淵公老友》一詩,其中寫道:“老友規(guī)行止,私心自是非。墨香征動靜,石室念無違?!薄?13〕似有勸慰梅清放下并不順遂的科舉之路〔114〕。因遭亂中途而返的梅清則連作數(shù)首,回應(yīng)了老友的言外之意〔115〕。稍后,半山往游廬山,梅清未能同往,然有“久意匡廬云霧里,真源何日共追攀”〔116〕之慨嘆。數(shù)年之后,梅清又為半山《廬山瀑布圖》題以長詩,且一再追慕:“巨然盤礴霜毫怪,亂卷珠簾掛天外。老瞿拂幛再三看,眼中意中卻相會?!薄?17〕就此際梅清所作的《南歸林屋圖》而言(圖11),畫風與半山頗為接近(圖12)。
約在康熙三年甲辰(1664),梅清因郡守龔扶萬之邀,為半山所繪《兩水夾明鏡圖》寫下長題:“中堂怪底橫秋水,山曉晴煙吹欲起……半山老衲歌欸乃,經(jīng)營禿筆一揮灑。澄江明月故人心,此意惟當龔渤海。”〔118〕對半山和尚已臻成熟的畫風倍加稱頌。值得一提的是,正是這位父母官龔鯤(字扶萬),曾捐其俸銀修建半山庵〔119〕。
這一階段,半山畫、梅清詩已成為一時佳配。正如梅清詩中所寫:“半公畫就瞿硎賦,流水高山總至真?!薄?20〕兩人交往亦頗為頻繁,尤其是在康熙乙巳(1665)前后,韓魏所作《題淵公畫山水歌兼呈湛斯、予夔、半山》一詩中,則為我們展現(xiàn)了當年半山與梅清等人詩畫雅集場景之一:
酒酣月出興愈高,四座賓客爭揮毫。王郎花卉出幽致,叢菊霜寒顏色異。半公枯木蓋有神,荒山茅屋寒江濱。鐘生古梅橫澗底,兩翁對坐彈流水。主人怪石特奇絕,?砑老樹如寒鐵?!?21〕
王露畫花卉,半山寫枯木,鐘允諧作古梅,梅清補怪石,翰逸神飛,精彩紛呈:
……是時觀者心茫然,眼花亂落生云煙,燭光射處色不定,恍如置身峨眉巔。君不見,敬亭陵陽一片石,宛溪句溪水聲疾。麻姑橫絕五湖空,都入君腕底之妙筆。〔122〕
圖25 浙江省博物館所藏四件作品,無論筆墨風格、款題書風,還是署款、鈐印諸要素均趨于一致
此番雅集,可謂極一時之樂焉。而馬之骦也曾在長詩中提及半山與梅清的投契之意:“半公君執(zhí)友,前歲來河濱。甚稱瞿山賢,甚道瞿山仁”〔123〕云云。
康熙六年丁未(1667),紫石山主弘眉輯成《黃山志》,半山、梅清以及江注等人為《圖考》部分繪制十八幅黃山名勝。其中半山畫有《獅子峰》〔124〕(圖13)。
其四,半山有“處晦”一印,與“在柯”相應(yīng),或為其字。此印文一再使用,且形制不一,乃是其畫作重要之標識〔159〕(圖14、15、16)。盡管筆者素不主張過度解讀或者揣摩畫中所謂隱喻之類,但由于“處晦”這一較為尋常的語匯,過去雖也偶見他人用作其字,然于半山而言,卻又如此重視。所以,筆者不得不認為此印文似與“處晦而觀明”〔160〕之類的名句不無關(guān)系,或借以寄托其作為大明遺民之情愫。
以上種種情形,應(yīng)與半山身后在方志與畫史中通常列入“隱逸”傳不無關(guān)系。
(一)
半山(徐在柯)傳世作品極為少見,據(jù)《中國古代書畫圖目》(以下簡稱“《圖目》”)著錄,故宮博物院、安徽博物院、浙江省博物館、四川博物院等四家機構(gòu)所藏五件作品。另據(jù)楊仁愷《中國古代書畫鑒定筆記》(以下簡稱“《筆記》”)、勞繼雄《中國古代書畫鑒定實錄》(以下簡稱“《實錄》”)則尚有遼寧省博物院藏山水卷,浙江省博物館藏山水軸各一件〔161〕。2017年初夏,筆者又獲見浙江省博物館藏山水卷一件,系黃賓虹先生舊藏,未見于上述三種著錄〔162〕。因此,目前可知國內(nèi)公立機構(gòu)所藏半山(徐在柯)名下作品合計八件而已,如表所示(表1)。
說明1.凡入編《中國古代書畫圖目》,依據(jù)“凡例”可知均鑒定為“真跡”,有圖者為“佳品”;2.“○”為楊仁愷所標記號。
由表中所附中國古代書畫鑒定組鑒定記錄表明,除浙江省博物館藏山水圖軸與遼寧省博物館藏山水卷定為“資料”而未能入編《圖目》之外,其余五件均定為“真跡”〔166〕。浙江省博物館所藏山水圖卷則未見鑒定意見。
(二)
然而,筆者經(jīng)初步考察后認為事實并非如此,半山名下的作品應(yīng)予以重新審視,以期揭示個中真相。
首先,安徽博物院所藏山水冊八開,約作于辛丑(1661)夏稍前〔167〕。松樹、山石的畫法與《高松圖》極為近似(圖18),這無疑顯示了兩者內(nèi)在的統(tǒng)一性。其中有半山款題與數(shù)首詩稿(圖19),無論用筆還是結(jié)體亦均與《高松圖》款題酷似,唯后者更顯老辣、厚重。尤其是“風、似、山、公、將、有、野、人、親、士”,包括帶有相同部首或偏旁的“過”“連”與“造”、“諸”“語”與“讀”、“效”與“傚”、“新”與“親”諸字均如出一轍。當然還有兩處款署“半山柯道人”同樣也是如此(圖20)。
故宮博物院所藏山水冊十二開(圖21、22、23),與安徽博物院山水冊風格相近,前者筆墨更為嫻熟渾厚,似稍晚時期作品。
其次,浙江省博物館所藏四件作品(圖24、25、26、27),無論筆墨風格、款題書風,還是署款、鈐印諸要素均趨于一致。1.就畫風而論,更近于清初“四王”氣息,多以摹古為主題,刻畫較為繁密,規(guī)矩有余而靈性不足,筆墨浮滑,具有較為典型的“四王”在晚清之余風。這不僅與清初宣城一地的畫風相去甚遠,也與上述四川博物院、安徽博物院、故宮博物院所藏三件作品迥然有別,并與半山友人以及早期方志記載取法風格不合〔168〕。2.此四件作品大多有“半山衲子”署款以及“徐子出家”一印,姑且不論以這種方式來表明(如同有意標榜)僧人身份已不合常理。單就其字義而論,似是出家初期之作,但款題書風卻又顯得蒼老、瑣碎,這不僅與半山時值青壯年不相符,更與安徽博物院所藏山水冊中的字跡有相去霄壤之別(圖28、29、30、31)。3.其中山水立軸《秋山蕭寺》詩題“秋樹同聲吟落葉,晚山無語對斜陽”一語,與戴熙(1801—1860)《習(xí)苦齋畫絮》卷六著錄相一致,系戴氏“擬大癡小幅為方子望”〔169〕云云。如此說來,此軸似應(yīng)出現(xiàn)在戴氏《畫絮》刊刻之后,也即光緒十九年(1893)之后了。而黃賓虹舊藏山水卷款中佛門用語,則散見于多種典籍。4.款署“半山衲子”的兩件作品分別題寫“識于華岳”“岳麓歸來,秣陵阻雨”。盡管半山好游山水,也曾登覽廬山、泰山、黃山諸名勝,這在友人詩文中曾反復(fù)提及,然而“華岳”“岳麓”之行卻并未見諸相關(guān)文獻〔170〕。而且半山既善山水,游廬山則畫廬山飛瀑,登黃山則繪黃山奇松,為何不見其畫“華岳”“岳麓”勝景,反而在行旅中全都是臨古之作,這顯然并不合乎邏輯。因此,半山當年是否有過這兩次遠游,難免令人之疑惑。
綜合以上四個方面考述,筆者認為可以推定此四件半山名下作品應(yīng)出自晚清至民國時期一人(或團伙)的托名之作。
最后,遼寧省博物館所藏半山和尚名下山水卷,無論畫風、書風以及鈐印等要素均與真跡相去甚遠,不難辨識(圖32)。
款中所謂“天柱山人”,既不見半山本人、友人與方志等相關(guān)文獻,亦未見于其他作品款識。卷后題跋中不僅誤為《今話偶錄》,而且“號天柱山人”一語為《今畫偶錄》原本中所無〔171〕,應(yīng)出于作偽者有意添加。
誠然,隨著時間的推移,作為生前幾與漸江僧并稱的半山和尚已不為藝林、學(xué)界所熟知,但是當年以睥睨千秋著稱的石濤上人在《贈新安友人》一詩中如此寫道:“文章與繪事,近代宛稱雄。最愛半山者,潑墨上詩筒。擬以羲之畫,一字一萬同……”〔172〕(圖33)詩中既述及半山畫名之盛,地位之高,又似乎隱隱指出其畫風猶如王羲之書風在初唐風靡一時,為他人一再仿效〔173〕。隨后,石濤以“獨立兼老健,解脫瞿硎翁。又愛雪坪子,落筆如清風”云云,對梅清、梅庚等人能夠不囿于半山畫格,自立門戶而贊賞不已。這其實也反襯出當時半山影響之大。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沒后名益重”〔174〕,以至約半個世紀之后,廣見博聞的張庚將其稱為“宣、池間奉為??薄?75〕,既非“藉甚不渝,人亡業(yè)顯”〔176〕之輩,亦非“憑附增價,身謝道衰”〔177〕之徒,甚至也曾令梅清、石濤諸大家為之仰望的一代名手半山和尚,卻在乾隆以后的二百余年間,作品與名聲一并漸漸消逝。這或許是藝術(shù)史本身難以響應(yīng),卻又無法回避的困境之一。至于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一些研究者開始重新論及半山其人其藝,然而許多史實細節(jié)卻一誤再誤,甚至走入了截然相反的境地,從而離真相越來越遠。事實上,如同半山和尚在畫史上留下模糊身影的眾多高手,在長期的世事變遷中往往人為地形成藝術(shù)史研究的一個個陷阱,局面變得更為錯綜復(fù)雜。是否面對與如何面對這一匪夷所思的演化過程,似乎正拷問著每一位參與者和旁觀者。
約在康熙九年庚戌(1670),年屆六旬的半山與新安太史曹冠五,以及忘年交石濤等同游黃山。梅清雖未同行,但為半山寫下多首長詩。其中有“歸來及良辰,問齡宛初旭”“年臻敬初篤,敢祈竟思修”〔125〕之類,似與是年半山六十初度有關(guān)。
圖27 浙江省博物館所藏四件作品,無論筆墨風格、款題書風,還是署款、鈐印諸要素均趨于一致
康熙十一年壬子(1672)十月,梅清因母親去世,為之悲痛不已。半山、石濤諸位好友時常過往探望。對此,張南村曾在詩序中寫道:“今方以憂制簡出,所稍足慰藉者,望衡則有愚山先生暨沈子方鄴、蔡子玉及,家庭之比廬者,又有子彥、耦長輩,方外更有半山、石濤諸公,析義探微,往來共茲晨夕?!薄?26〕可見,在半山與梅清相繼步入老年之境,兩人情誼依然如故。
之后數(shù)年間,我們難以從梅清現(xiàn)存的詩作中見到兩人的交往痕跡,或許是因為“三藩之亂”打破了原本相對平靜的狀態(tài),或許是另有原因沖淡了二人之間的關(guān)系。如前所述,約在康熙十九年庚申(1680),施閏章、周在浚等人先后在詩中將兩人畫藝并稱之。
癸亥(1683)初,梅清寫下《題半山和尚荒院》以紀念故人,也為兩人長達近三十年的交誼畫上句號〔127〕。是年秋,梅清參與編纂的《江南通志》將半山寫入該志第五十九卷“方伎”之中,稱其“氣韻天成,名噪一時”〔128〕。十年之后,梅氏在梳理舊作,編訂《瞿山詩略》時,刪減了部分與半山相關(guān)的詩作〔129〕。
名士施閏章(1619—1683)、王士禛(1634—1711)也是半山重要的詩畫好友。施氏《學(xué)余堂集》中有數(shù)首詩提及半山及其畫藝,如《僧舍題半山畫》《半山庵》《半公游黃山》《懷半公化城寺》等,其中不乏“同時畫手老禿翁(自注:謂半山),往往揮毫共奇趣”〔130〕“真僧愛名岳,春入早支笻”〔131〕“莫將詩與畫,垂老困逢迎”〔132〕這樣充滿敬意與深情的妙句。而王氏《帶經(jīng)堂集》則收錄“庚子(1660)稿”的《題徐半山〈山居圖〉二首》《半山愛予“寒江落潮”之句,為作圖,愚山題詩其上,和答二首》,“甲辰(1664)稿”《題半山道人畫呈愚山》等,可見青年時期的王士禛與已是年屆五旬的半山和尚以詩畫互通聲氣,遂成忘年之交。他在詩中分別寫道 “先生竟學(xué)道,自制水田衣”〔133〕“身預(yù)名僧會,裝成五岳游”〔134〕“掀髯作畫鹿裘翁,長嘯題詩宛陵客”〔135〕,向世人描繪了半山和尚種種情狀,這其實與日后方志所記頗為契合。
此外,與沈壽民同時的許楚(1605—1676),稍晚的孫枝蔚(1620—1687)、魏憲(1626—1683后)以及更晚的梅文鼎(1633—1721)、梅庚(1640—1717〔136〕)、石濤(1642—1707)諸名士也在各自的詩文中述及半山其人其藝。約在康熙己酉(1669)春夏之交,許楚寫下《喜半山和尚來游黃山》,其中有句云:“每弄煙云呼道子,久攜瓶缽禮空王。”〔137〕而孫枝蔚曰:“為僧何太易,隱者愿無違。舊宅分諸侄,青山似遠歸。畫成因換米,衲破懶求衣……”〔138〕不僅述及半山當初出家時的情境,也稍稍揭示出繪畫成為半山佛門生涯的重要方式。魏憲《題半山道人贈畫》一詩,則盛贊了其出神入化的畫藝:“半山道者才磊落,手化煙霞胸丘壑。每師天地發(fā)奇情,五岳十洲皆糟粕。寄我吳綾寫秋山,石奇樹古水灣灣……”〔139〕
約在康熙十四年乙卯(1675)年夏,新安畫家江注應(yīng)半山之邀前來游訪,江氏寫下《泛舟青溪赴半山老人招》一詩〔140〕。顯然,半山此時尚健在。
梅文鼎《半山上人七十初度》無疑是一首關(guān)涉半山生平與畫藝的重要詩作,同時也是二人交契之情的見證。他開頭便寫道:“半公說法心清凈,山河大地毫端應(yīng)。揮毫落紙世爭傳,已知光焰垂千年。”〔141〕可見梅氏對半山畫藝推崇備至。隨后又提及半山好游山水,廬山、泰山、黃山均留下了半山深深的足跡:“有時扶邛恣游賞,匡廬泰岳曾孤往。前日黃山風雪中,飄笠歸來野鶴同?!薄?42〕末尾則再次表達敬賀之意:“桑田海岳從變遷,愿公常住依鄉(xiāng)縣。長在敬亭宛水間,長為山川駐好顏?!薄?43〕梅庚《半山庵訪半公遇雨》一詩中有“傳薪依紫柏,易米寫蒼苔”〔144〕之句,似與孫豹人所述相近,而雪坪子以一種更為含蓄、隱晦與充滿敬意的方式傳達了半山的佛門生涯。石濤詩文中也一再提及半山,如《贈新安友人》〔145〕《客中贈友人》〔146〕諸作。
(三)
頗有意趣的是,半山作為佛門中人卻在方志中未入“仙釋”一門,而是從早期置于“方伎”或“藝術(shù)”之中,后又往往歸于“隱逸”一類〔147〕,應(yīng)是世人對其社會身份的慎重認定。時至今日,關(guān)于半山生平行跡的史料并不多,存世畫作亦寥寥無幾,因此我們只能從片言只語中去尋找界定其“隱逸”的緣由。
其一是半山詩作〔148〕。譬如常為研究者引用的《此身》詩之一:“剩山殘水有此身,不堪榮達不沉淪。過江徒漉新亭淚,對曲曾憐舊內(nèi)人。汗漫紀詩仍甲子,悲涼作賦自庚寅。而今都已刊除盡,了卻前緣與后因。”〔149〕又如《詠史》之一:“氣節(jié)清談禍總深,紛紛鉤黨亦何心。諸君不是王夷甫,坐使神州自陸沉。”〔150〕另一首《連公留過端午》寫道:“已將心死絕攀緣,不解諸緣別有天。水月但能知自潔,風塵何必使人捐?!薄?51〕由此約略可見其遺民氣節(jié)與胸懷。
其二是友人詩作。如沈壽民曾提及半山有“《哭徐虞求太宰殉節(jié)詩四首》,感同皋羽”〔152〕句。縣志中附有方嵞山一詩:“一著袈裟絕萬緣,只余破硯習(xí)難捐。江山本是無情物,寫出荒殘亦可憐。”〔153〕而孫枝蔚《贈徐半山開士》詩曰:“生理吾多累,儒冠腐可憐。相逢真愧汝,淚墮佛燈前?!薄?54〕石濤則在詩中寫道:“徐生向云不停手,大醉千篇傾一斗……呂子壺中客,徐生醉里禪。”〔155〕顯然,在諸位舊雨新知的眼中,半山和尚心懷忠義,寄情詩畫,并非尋常遁入空門循于教規(guī)之輩。
其三,就半山生平行跡而論,其入佛門既晚,而且似乎未曾皈依高僧大德,成為某門某派的法嗣傳人??滴酢督贤ㄖ尽酚洖椤笆缹W(xué)儒術(shù),棄為僧”〔156〕,乾隆四年(1739)《宣城縣志》稱其“隱于浮屠……浪跡山水間”〔157〕,乾隆十八年(1753)、嘉慶二十年(1815)的《寧國府志》“徐惇”小傳最后均記曰:“蓋有托而逃者也”〔158〕,大概表明半山與佛門處在若即若離之間。
圖28 安徽博物院所藏山水冊中的款識字跡
圖29 安徽博物院所藏山水冊中的款識字跡
圖30 安徽博物院所藏山水冊中的款識字跡
圖31 安徽博物院所藏山水冊中的款識字跡
注釋:
〔89〕 《姑山遺集》卷三十,清康熙間有本堂刊本,第1頁。
〔90〕 《姑山遺集》卷三十,清康熙間有本堂刊本,第1頁。按徐虞求即晚明名臣徐石麟,字寶摩,嘉興人。天啟壬戌(1622)進士,順治二年(1645)自縊殉節(jié)。
〔91〕 《姑山遺集》卷三十,清康熙間有本堂刊本,第1頁。
〔92〕 《姑山遺集》卷二十九,清康熙間有本堂刊本,第19頁。首句便是“知君頻醉子陵臺,亂響生空疑勸杯”。
〔93〕 《姑山遺集》卷二十九,清康熙間有本堂刊本,第19頁。
〔94〕 同上,第 6頁。
〔95〕 《姑山遺集》卷二十四《尺牘》,清康熙間有本堂刊本,第14頁。
〔96〕 如前所引。另見竇鎮(zhèn)《國朝書畫家筆錄》中有“兼取法董、巨”一語。
〔97〕 按沈壽民《與方無可》中寫道:“半公者,琦人也。銳意入歸宗,待我又必先謁無翁才詣歸宗?!眳⒁姟豆蒙竭z集》卷二十四《尺牘》,清康熙間有本堂刊本,第14頁。
〔98〕 《姑山遺集》卷二十八《詩》,《壽半山六十詩》序,清康熙間有本堂刊本,第32頁。
〔99〕 《姑山遺集》卷三十《詩》,《題半公畫寄錢冷庵》,清康熙間有本堂刊本,第9頁。
〔100〕 《姑山遺集》卷二十八《詩》,《壽半山六十詩》,清康熙間有本堂刊本,第32頁。沈氏在詩序中寫道:“鑒、埏兩兒請句壽我半山,時庚戌臘月廿一,其生辰也?!?/p>
〔101〕 汪世清《藝苑疑年叢談》,紫禁城出版社2002年版,第172頁。
〔102〕 沈壽民《賣畫行,為蔡玉及賦》,《姑山遺集》卷二十八《詩》,頁三十三,清康熙間有本堂刊本。
〔103〕 《嵞山續(xù)集·西江游草》,清康熙二十八年(1689)刻本,第29頁。
〔104〕 《嵞山續(xù)集·西江游草》,清康熙二十八年(1689)刻本,第29頁。按施念曾、張汝霖約于乾隆癸亥(1743)至己巳(1749)七年間所輯《宛雅三編》,誤將此詩歸于“桐城方以智”名下,見卷二十,第14、15頁“徐惇”條,乾隆十四年(1749)西陂草堂刻本。又施念曾(號竹窗)乃施閏章曾孫,然《四庫全書總目·〈宛雅〉十卷〈續(xù)宛雅〉八卷〈宛雅三編〉二十四卷》“提要”將其稱為“閏章孫也”。分別參見《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三七三冊,齊魯書社1997年版影印,第365、408頁。
〔105〕〔106〕《嵞山續(xù)集·西江游草》,清康熙二十八年(1689)刻本,第11頁。
〔107〕 方文《臨江天寧寺同半山上人守歲》,前揭《嵞山續(xù)集·西江游草》,第24頁。按汪世清對臨江一地有所標注。參見其《藝苑疑年叢談》,紫禁城出版社2002年版,第172頁。又,有人將之誤認為揚州天寧寺,參見張卉《龔賢藝術(shù)研究》,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15年版,第261頁。
〔108〕 方文《題郭生卷》,前揭《嵞山續(xù)集·西江游草》,第30頁。
〔109〕 按過往研究一般標為1623—1697年。梅清同里好友
袁啟旭所作《梅瞿山先生癸亥、甲子詩序》中記曰:“先生生于亥、子之交,距今甲子一周矣?!薄短煅娱w后集》卷八,《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二二二冊,齊魯書社1997年版,第439頁。此序在《瞿山詩略》卷二十三易名曰“虹橋集原序”,同上書,第680頁。據(jù)清光緒壬辰(1892)《文峰梅氏宗譜》卷五所記,梅清于明天啟三年癸亥(1623)十二月二十四日子時生,康熙丙子(1696)歿,享年七十有四。又,梅清《壬子臘月二十四日感懷》一詩中有“敢冀生此日,相看一老翁”之句,亦可知其生于臘月二十四日,即公元1624年2月2日,參見《天延閣刪后詩》卷十四,同上書,第348頁。又,王士禛曾記曰:“康熙丁丑在京師,聞淵公化去,妙畫通靈,從此永絕”。參見《帶經(jīng)堂集》卷九十二《蠶尾續(xù)文》卷二十,《續(xù)修四庫全書·子部》第1415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212頁。此后一般認為梅清卒年乃是康熙三十六年丁丑(1697),如陸心源《三續(xù)疑年錄》卷八,光緒五年(1879)刻本;錢保塘《歷代名人生卒錄》卷八,第13頁“梅清”條,民國海寧錢氏清風室校刊;謝巍《中國歷代人物年譜考錄》,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378頁。
〔110〕 按《天延閣贈言集》卷一收入半山《北游寄淵公老友》一首,卷二、三、四則各有梅清友人贈詩中提及半山。
〔111〕 《天延閣刪后詩》卷五《宛東》,第4頁,《重過半山草堂八首》?!端膸烊珪婺繀矔ぜ俊返诙裕R魯書社1997年影印,第266頁。
〔112〕 《天延閣刪后詩》卷五《宛東》,第7頁,《寄徐半山》,《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二二二冊,齊魯書社1997年影印,第267頁。
〔113〕 《天延閣贈言集》卷一,第22頁,《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二二二冊,齊魯書社,1997年影印,第498頁。
〔114〕 按順治十六年(1659)清廷加開恩科,梅清北上遇戰(zhàn)亂中途折返未果。
〔115〕 《天延閣刪后詩》卷六《休夏》,第12頁,《答半公》《又答半公》,《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二二二冊,齊魯書社1997年影印,第279頁。
〔116〕 《天延閣刪后詩》卷六《休夏》,第14頁,《同諸子過宛津庵,時半山有廬山之游》,《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二二二冊,齊魯書社1997年影印,第279頁。
〔117〕 《天延閣刪后詩》卷九《匣琴》,第10頁,《題半公〈廬山瀑布圖〉》,《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二二二冊,齊魯書社1997年影印,第301頁。又,《宛雅三編》卷八,第12頁,錄為《題半山公〈廬山瀑布圖〉》,乾隆十四年(1749)西陂草堂刻本。
〔118〕 《天延閣刪后詩》卷九《匣琴》第10頁,《龔郡尊扶萬命題半山〈兩水夾明鏡圖〉歌》,《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二二二冊,齊魯書社1997年影印,第301頁。
〔119〕 《古今圖書集成·方輿匯編·職方典》第八百一卷《寧國府部匯考七·寧國府祠廟考二》之十三“半山庵”條,記曰:“在七里岡下,康熙間郡守龔鯤捐俸為半山和尚在柯建。在柯以畫名?!惫饩w十六年(1890)上海同文書局石印本。
〔120〕 《天延閣刪后詩》卷九《匣琴》,第14頁,《贈懷岳師》,《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二二二冊,齊魯書社1997年影印,第303頁。
〔121〕〔122〕《天延閣贈言集》卷一,第21頁,《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二二二冊,齊魯書社1997年影印,第498頁。
〔123〕 《天延閣贈言集》卷二,第4頁,《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二二二冊,齊魯書社1997年影印,第503頁。
〔124〕 是志《圖考》第10頁。
〔125〕 《天延閣刪后詩》卷十二《岳云》第4、5頁,《贈半山》,《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二二二冊,齊魯書社1997年影印,第325、326頁。
〔126〕 《天延閣刪后詩》卷十四《雪廬序》第1頁,《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二二二冊,齊魯書社1997年影印,第344頁。
〔127〕 《天延閣后集》卷八“癸亥詩略”第1、2頁,《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二二二冊,齊魯書社1997年影印,第440、441頁。就此詩在卷中編排位置而言,應(yīng)是初春之作。
〔128〕〔156〕于成龍、王新命、薛柱斗等修,張久征、陳焯等纂?!督贤ㄖ尽肪砦迨拧胺郊俊?,康熙二十三年(1684)刻本,第13頁。
〔129〕 據(jù)筆者初步統(tǒng)計,合計刪去13首,約占一半。但由于這一情形對于梅氏其他詩作而言也大體相類,所以不便據(jù)此推測個中原委。
〔130〕 施閏章《畫松歌為梅瞿山作》,《學(xué)馀堂詩集》卷二十三,第1頁,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集部第1313冊,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2—1986年影印,第575頁。
〔131〕 《半公游黃山》,《學(xué)馀堂詩集》卷二十九,第4頁,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集部第1313冊,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2—1986年影印,第646頁。
〔132〕 《懷半公化城寺》,《學(xué)馀堂詩集》卷二十九,第22頁,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集部第1313冊,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2—1986年影印,第655頁。
〔133〕〔134〕王士禛《題徐半山〈山居圖〉二首》,《帶經(jīng)堂集》卷八,第3頁,清康熙五十年(1711)程哲七略書屋刻本。
〔135〕 《半山愛予“寒江落潮”之句,為作圖,愚山題詩其上,和答二首》,《帶經(jīng)堂集》卷八,第4頁,清康熙五十年(1711)程哲七略書屋刻本。
〔136〕 梅庚卒年向未見確據(jù),現(xiàn)據(jù)《文峰梅氏宗譜》卷七記為康熙五十六年丁酉(1717)。又,胡哲、錦平《梅庚年譜》推測約為1722年,《朵云》第五十三期,上海書畫出版社2000年版,第320頁。另有學(xué)者認為約卒于康熙五十六年(1717)后,參見汪世清《藝苑疑年叢談》,紫禁城出版社2002年版,第206至207頁。
〔137〕 《青巖集》詩集卷四,清康熙五十四年(1715)許象縉刻本,第19頁。
〔138〕 《溉堂集》前集卷五,《贈徐半山開士》,清康熙間刻本,第9頁。
〔139〕 《枕江堂集》卷三“七古”,清康熙十二年(1673)有恒書屋刻本,第10頁。
〔140〕 《江注詩集·宛陵詩》,其詩曰:“山翠出城遍,拏舟且問津。斷厓松樹老,修竹草堂新。招飲蓮開社,分飧缽不貧。青溪今在目,不見釣龍人?!薄栋不諈矔返谝黄?,第十六冊,民國二十一年(1932)。按是書有“民國二十一年《安徽叢書》編印處據(jù)歙黃氏藏傳鈔本”一語。
〔141〕〔142〕〔143〕《績學(xué)堂詩文鈔》詩鈔卷一,清乾隆間梅榖成刻本,第3頁。
〔144〕 參見徐世昌《晚晴簃詩匯》卷四十七,民國間退耕堂刻本,第22頁。
〔145〕 詩冊(四開八頁)曾于2013年嘉德春拍面世,此詩見于第8頁,筆者注。汪世清、喬迅、朱良志等人分別加以著錄或論及。
〔146〕 施念曾、張汝霖《宛雅三編》卷二十,第17、18頁,乾隆十四年(1749)西陂草堂刻本。參見《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373冊,齊魯書社1997年版,第366頁。
〔147〕 如乾隆、嘉慶《宣城縣志》卷十七,光緒《宣城縣志》卷十九,乾隆《寧國府志》卷二十八、嘉慶《寧國府志》卷三十一,光緒《重修安徽縣志》卷二百六十等。又,《宛雅三編》將其列入“釋子十六人”,參見目錄頁九,乾隆十四年(1749)西陂草堂刻本?!端膸烊珪婺繀矔ぜ俊返?73冊,齊魯書社1997年版,第158、365頁。
〔148〕 按半山詩作存世不多見,其一,《宛雅三編》卷二十,頁十四至十七,共收錄十首(目錄標為“十二首”),乾隆十四年(1749)西陂草堂刻本。參見《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373冊,齊魯書社1997年版,第364至366頁(目錄見第159頁)。其二,安徽博物院所藏山水冊中詩稿三首。其三,梅清《天延閣贈言集》卷一收錄一首。
〔149〕〔150〕《宛雅三編》卷二十,乾隆十四年(1749)西陂草堂刻本,第15頁?!端膸烊珪婺繀部ぜ俊返?73冊,齊魯書社1997年版,第365頁。
〔151〕 安徽博物院藏品。
〔152〕 《姑山遺集》卷三十,清康熙間有本堂刻本,第1頁。
〔153〕 乾隆四年《宣城縣志》卷十七,第38頁。又,《嵞山續(xù)集·西江游草》第29頁與王士禛《感舊集》卷七,第3頁所錄一致:“一著袈裟絕萬緣,獨馀破研習(xí)難捐。江山本是無情物,寫到荒殘亦可憐?!笨梢妭€別字與乾隆縣志不同。其他如嘉慶縣志中“袈”作“架”,《寧國府志》“亦”作“死”等,各有出入,不一而足。此外,《桐城方氏詩輯》變動頗多:“一著袈裟絕世緣,獨馀破研習(xí)難捐。鶯花本是無情物,畫到荒殘亦可憐。”卷四十二,頁二十六,道光辛巳(1821)鐫飼經(jīng)堂藏板。
〔154〕 《溉堂集》前集卷五,清康熙間刻本,第9頁。
〔155〕 《宛雅三編》卷二十,第17、18頁,乾隆十四年(1749)西陂草堂刻本?!端膸烊珪婺繀部ぜ俊返?73冊,齊魯書社1997年版,第366頁。
〔157〕 該志卷十七,第38頁。
〔158〕 分別參見卷二十八,第2頁;卷三十一,第2頁。
〔159〕 其中安徽博物院所藏山水八開冊,每幀均鈐有此印文。
〔160〕 “處晦而觀明,處靜而觀動”語出《東坡全集·本傳》第20頁。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集部第1107冊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2—1986年,第16頁。
〔161〕 其中楊仁愷《筆記》未著錄浙江省博物館所藏山水軸。
〔162〕 應(yīng)系黃賓虹先生身后家屬捐獻作品之一。
〔163〕 楊氏誤記為“鈐‘俗子出家’押角印”,應(yīng)是“徐子出家”,筆者注。
〔164〕 楊氏記為:“自題為瞻淇壽,思翁上款?!?/p>
〔165〕 勞氏記為 :“‘瞻淇先生’上款?!?/p>
〔166〕 關(guān)于“資料”與“真跡”等,勞繼雄在其《實錄》凡例中予以說明:“本《實錄》所記書畫鑒定品類,以鑒定組意見分為真跡、(舊)偽跡、不同意見、資料四大類。其中第三、四并非等同贗品,尚有部分系真跡而作品水平稍差,借以提供資訊和研究?!?/p>
〔167〕 是冊系半山為友人陳孚吉所繪,而在俞綬為陳氏所作詩題款署“辛丑九月”,故有此推測。
〔168〕 一般認為半山取法于董元、巨然、倪云林、沈石田諸家。
〔169〕 戴氏《畫絮》卷六,光緒十九年(1893)刻本,第12頁。戴氏在為鄂士二弟題畫時曾自評其畫藝:“吾畫于國朝人太倉三王望塵不及,石谷、南田中晚杰筆當北面事之,董文恪、黃勤敏揖遜而已,馀子未敢多讓。”又,此軸款題中“弇山學(xué)士”不知何許人,晚明王世貞人稱“弇州學(xué)士”,附此一提。
〔170〕 按前引王士禛《題徐半山〈山居圖〉二首》中寫道“身預(yù)名僧會,裝成五岳游”,只是王氏籠統(tǒng)、詩意的表達,不便引為確據(jù)。
〔171〕 《今畫偶錄》卷三,第23頁:“僧半山,寧國人,俗姓徐,名在柯。寫山水,橅云林、仲圭、石田三家筆意?!鼻蹇瘫?,卷首有王諤于癸卯(1783)夏自序。
〔172〕 此詩喬迅曾記為“另據(jù)一篇致徽州一位有關(guān)朋友、創(chuàng)作年份不詳?shù)膶π敲业钠吩u,后來收錄在約1693年的詩冊(普林斯頓私人收藏)”云云,參見其《石濤》,邱士華、劉宇珍等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0年第453頁注14。又見錄于汪世清《石濤詩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2頁;朱良志《石濤詩文集》,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7年版,第18頁。原跡為2013年嘉德春拍石濤《自書詩二十一首》其中一幀。
〔173〕 按“一字一萬同”似出自唐竇臮、竇蒙《述書賦》論孫過庭草書“虔禮凡草,閭閻之風。千紙一類,一字萬同”云云。又,孫氏素以規(guī)模王字著稱。
〔174〕 乾隆四年《宣城縣志》卷十七《人物三·隱逸》第38頁。
〔175〕 《國朝畫征錄》卷下,清乾隆間刻本,第19頁。
〔176〕〔177〕孫過庭《書譜》,臺北故宮博物院藏。